稍稍顿足,长孙策却还是迈开步子走入客院。

只见谭夫人竟是撒腿坐在了院子的地上,手上掐着一方丝帕捂着脸放声大哭着,长孙大夫人则蹲在一旁闻声细语地安慰着谭夫人,只是长孙大夫人的安慰却并未起到半点作用,只听得谭夫人在看到长孙策的身影后哭得更大声了,更是一手推开长孙大夫人随即爬起身朝着长孙策跑去,随后‘扑通’一声跪在了长孙策的面前,哭丧着脸喊道:“爹爹,你可要为女儿与凌轩做主啊,我们凌轩…”

说到此处,谭夫人再次大声哭泣了起来,显然是想到了谭凌轩的病情,让她悲从中来,只能借由哭泣来疏解极度抑郁的心情。

长孙策一览客院中的众人,见长孙大夫人被谭夫人推到摔在了地上,由身旁的婢女搀扶了起来,而其余人则因为谭夫人肆意的哭闹停下了各自手上的事情,只顾看着太傅府的笑话。

长孙策面色不禁一沉,沉声道:“领着我太傅府的月银却不干活的,全部由人伢子带走重新卖人。胆敢看我长孙策笑话的,先过了老夫这一关。”

此言一出,方才还躲在暗处偷窥主人家辛密的众人竟是一溜烟地跑了。

待客院中只留下几名亲近的奴仆后,长孙策这才低头看向泣不成声的谭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开口,“你是打算让我这个做父亲的也跟着你们母子丢人现眼?我长孙策一辈子的清誉,你是想给毁了?”

耳边传来长孙策语气极重的质问,谭夫人的脸色瞬间惨白了下来,一时间竟忘了哭泣,愣愣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须发皆白的父亲,怔怔道:“父亲,我…”

“凌轩情况如何?”长孙策却是移开了眼,目光看向后面的长孙大夫人。

长孙大夫人面色亦是不好看,见自家翁公问起,又见后面跟着宋书瑶与玉轻尘两个未出阁的小姐,只能摇了摇头,含蓄地开口,“情况不妙,府医们此刻皆聚在厢房内看诊,看能不能有补救的法子。”

长孙大夫人声音刚落地,众人便见原本跪着的谭夫人突然站了起来,右手指着后面的玉轻尘大声骂道:“玉轻尘,就是你,是你将毒蛇打向轩儿的,这才害得轩儿受苦。”

正文 第153章

语毕,谭夫人突然伸长双臂冲向玉轻尘,十指张开,十只涂着蔻丹的手指朝着玉轻尘纤细雪白的脖颈勒去,发狠的模样让在场众人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玉轻尘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身形微微闪动,瞬间避开了谭夫人的攻击,正要出手制服谭夫人,却见长孙傅比她更快一步动手,将谭夫人强拉了回去。

“父亲面前闹什么?轻尘一个女儿家,能将凌轩怎样?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谁也不许在太傅府放肆。”长孙傅用力握住谭夫人的手腕,将她强行带在自己的身侧,同时沉声警告着不依不饶的谭夫人。只是,他的警告却是话中有话,今日发生的事情显然不仅仅是一个满脑子花花肠子的谭凌轩所能做成的,想必此刻在客院的这些人均脱不了干系,长孙傅只怕是借着谭夫人在警告在场众人。

只是,此时怒上心头的谭夫人并未听出兄长话中所含的意思,只见她一个劲的哭闹着,更想挣脱开长孙傅的挟制继续教训玉轻尘。

奈何长孙傅是铁了心不让她在此丢人现眼,握住她手腕的手极为稳固,任由谭夫人如何使劲却始终不能挣脱,只能满面愤怒地瞪向长孙傅,只觉自己的兄长如今也不设身处地为她们母子着想,一时竟朝着长孙傅怒道:“大哥,你可是我的亲大哥啊,你怎么能偏向外人?如今躺在厢房内昏迷不醒的可是你的亲外甥啊,我可怜的轩儿,他下半辈子可要怎么过啊。”

说着说着,谭夫人悲由心生,眼泪瞬间打湿了原本极为富贵的容颜,泪眼婆娑却又隐含恨意地将客院中的所有人看了一遍,视线最后落在玉轻尘的身上,咬牙切齿地发狠道:“谁毁了我的轩儿,我定要她…”

“够了!”长孙策一声低吼,吓得谭夫人立即闭上了嘴,心头虽恨极了玉轻尘,却在长孙策带着怒意的目光下不甘不愿地收回了视线,低头立于长孙傅的身旁。

玉轻尘见长孙傅将谭夫人带在身边,清冷的目光中划过一丝嘲讽,毕竟是血脉相通的一家人,长孙傅表面虽并未偏帮谭夫人,但在遇到事情时,却还是将这个妹妹带在身边,深怕自己这个会武功的外甥女会欺负自己的姨母。

“凌轩身边的小厮呢?”见谭夫人安静了下来,长孙策这才出声问道。

闻言,谭夫人立即抬头对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转身进了厢房,不一会便将那两名小厮领到了众人的面前。

两名小厮早已吓破了胆,此时又面对不怒而威的长孙策宋培臣等人,更是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太傅饶命、太傅饶命…”

长孙策见面前两个小厮欺软怕硬的模样,心中哀叹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冷声开口,“你们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照实说出来,若是说错了一个字,老夫第一个不饶你们。”

“奴才不敢胡说。”听出长孙策话中的狠厉之意,两名小厮心头一冷,再也顾不得磕头求饶,二人偷偷地相视一眼,由其中一人开口回道:“奴才二人随着少爷上山赏景,不料遇到表小姐,少爷好客便想上前与表小姐寒暄两句,却不想表小姐二话不说竟将一条毒蛇扔向少爷,致使少爷不幸滚下山跌入湖中,如今还躺在床上,呜呜呜…”

说着,两名小厮抱头痛哭了起来。

只是,他们已将该说的说清楚,也已将该有的罪名全部推到了旁人的身上,倒不失为忠仆。

谭夫人脸色略显紧张地听着二人的回话,直到二人的哭声传来,这才极轻地松了一口气,重新哭丧着脸呆立于长孙傅的身旁,等着长孙策为她做主。

看着那二人的神态,长孙策微微皱了下白眉,却是稍稍侧身,目光深沉地望向身后的宋培臣。

宋培臣面色平静,几十年官场沉浮早已练就了他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的本事,如今遇到这样的后宅之事又岂会乱了方寸,只是此刻接到长孙策的目光,宋培臣的心却略微一沉,深知以长孙策的本事岂会摆不平眼前的事情,可他却摆明了想将这个问题交给自己。

思及此,宋培臣目色微沉,却依旧抿唇立于原地,并未立即开口。

“你们可看清是哪位表小姐扔的毒蛇?”而一旁的谭夫人见长孙策迟迟不开口询问,心中不禁有些发怵,顾不得其他地开口问道。

“回夫人,是轻尘小姐。”两名小厮停止哭泣,低头回道,声音虽不大却极为清晰,让玉轻尘的名字真真切切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父亲,您可听到了,就是玉轻尘害得我儿如今生死未仆,我身为轩儿的娘亲,怎能不为他讨回公道?”语毕,谭夫人猛地转过身怒视着玉轻尘,若非长孙傅依旧拽着她,只怕她早已扑向玉轻尘。

玉轻尘将长孙策与宋培臣的表情反应看在眼中,继而转目冷冷地打量着早已没了贵妇风范的谭夫人,脸上一片讥讽之色,只淡声质问道:“外祖父七十大寿,众位小姐征得大舅母的同意前往后山赏景,这是阁楼内所有宾客皆知的事情。但凡心中脑中有男女之防之人,均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应当避嫌。可谭表哥明知山上有如此多的贵女千金,却依旧带着两名小厮上山,其心中所图所想,想必大家心知肚明。”

玉轻尘所言句句属实,更提醒众人,谭凌轩明知今日是自己外祖父的七十大寿之日,却不顾场合场地想做些偷鸡摸狗之事,明摆着是不将长孙策放在眼中。且但凡有半点羞耻之心的人,皆知男女应当避嫌,但谭凌轩却以此为乐,不但不收敛竟连自家表妹也想染指,如此品行低下,当真让人唾弃。

一句话说着两重意思,直说得谭夫人一时羞红了脸,竟有些接不上玉轻尘的话,羞得满面通红地立于原地,双手死死地绞着手中的绢帕,恨不能将绢帕当作玉轻尘撕碎。

玉轻尘见谭夫人一时气结说不上话,便表情委屈地接着往下说道:“更何况,轻尘当时并不知谭表哥偷溜着上了山,见身边出现一条毒蛇,自然想方设法想将毒蛇撵走,难不成留着毒蛇咬伤自己?如此随手一丢,却不巧让谭表哥遇上了。”

谭夫人听之,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玉轻尘,扬声骂道:“你…你竟然还敢幸灾乐祸?居然巴不得轩儿被毒蛇咬伤?”

闻言,玉轻尘微皱眉,目光迎上谭夫人喷火的眸子,低声道:“若非谭表哥偷溜上山,又岂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咳咳咳…”谭夫人见玉轻尘一副受害人的模样,一时被气得咳嗽不止,一手颤抖着指向玉轻尘,口气不顺地骂道:“你…你这个贱…”

“如此说来,若没有那条毒蛇,本相两个女儿的命运会如何,只怕难说了。”不等谭夫人将辱骂玉轻尘的话说出口,宋培臣冷声开口,那双在庙堂浸渍多年的毒辣眸子直盯着嚣张不已的谭夫人,深不见底更让人心生寒意。

谭夫人颤颤然地将已经到唇边的脏话硬生生收了回来,忙不迭地看向长孙策,祈求长孙策为自己撑腰,同时质问道:“女儿在太傅府生活多年,从未见那山上出现过毒蛇,怎么今日就出现毒蛇了?难保不是有心之人带入府中想陷害他人,父亲可要彻查啊。至于轩儿今日所行,定是受了这两个狗奴才的怂恿,待回了府,我再好好地发落你们。”

听谭夫人放出狠话,两个小厮瞬间抱作一团,浑身颤抖、面色煞白,忙不迭地朝着谭夫人磕头求饶。

奈何谭夫人此时亦是怒火中烧,岂会将他们的求饶听入耳中?

一阵关门声传来,打断了院中的争执,众人抬头往厢房看去,几位府医背着药箱相继出来,见长孙策等人在场,几人立即走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表少爷伤势到底如何?”长孙策将几位府医沉重的表情看在眼中,沉声问道。

几人竟同时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才由其中一人开口回道:“回太傅,表少爷身上多处被食人鱼咬伤,怕是要好好将养些日子才能恢复元气。肩头被毒蛇咬伤,小人们已为表少爷吸出大部分毒素,以后每日用汤药将余毒慢慢清除便可。只是…”

说道最后,那名府医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渐渐闭上了嘴。

“只是什么?”长孙策见府医闭嘴,便知之前提到的皆不致命,只要最要紧的在后头。

在长孙策的直视下,府医额头渐渐冒出冷汗,却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只是表少爷被食人鱼咬伤了下体,怕是不能人道了。”

“呜呜呜…”府医的话刚说完,谭夫人面色一白,双手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众人亦是神色一紧,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厢房,均是想不到谭凌轩风流一世,竟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父亲。”突然间,谭夫人直挺挺地跪在了长孙策的面前,抬起的脸上早已没了悲伤之色,只留下掩藏不去的恨意,“既然是玉轻尘害得我儿如此悲凉,还请父亲做主,将玉轻尘嫁给凌轩。”

正文 第154章

谭夫人此言一出,院中的气氛瞬间凝滞,尤其宋培臣,其虽然面色不改,但周身却骤然迸发出一股冷冽的寒气,直冲着谭夫人而去。

宋书瑶见自己亲姨母将主意打到了玉轻尘的身上,美眸含着丝丝幸灾乐祸地转而看向玉轻尘,她倒要看看玉轻尘如何应对。宋书瑶岂会不了解自己的姨母与表哥,玉轻尘这回得罪了他们二人,害得谭凌轩此生无后,以自己这位姨母的性子岂会这般轻而易举地饶了玉轻尘,只怕是想将她娶回家好好地折磨吧。

思及此,宋书瑶眼底蓄满看好戏的神情,就连原本轻抿着的唇角,也因着这出好戏而微微勾起。

只是,当宋书瑶目光触及到玉轻尘那张镇定从容的容颜后,不禁收起了看好戏的心情,双目微眯地打量着此时的玉轻尘,想看看玉轻尘到底如何反击。

却不想,玉轻尘神色淡然平静,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袖,纤纤玉手轻轻抚了抚刺着兰花图案的衣袖,淡粉的唇瓣轻轻勾起,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表情看似温和实则暗含嘲讽。

宋书瑶心思微微一沉,便知自己姨母表哥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府医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谭凌轩的病情后,谭夫人虽放声大哭,却没了之前的慌张与悲痛,只怕在众人前来客院之前,自己这位姨母早已知晓了谭凌轩的病情,继而想好了这一切,将所有人堵在此处,逼着玉轻尘嫁给谭凌轩,以为此事突如其来又是因为玉轻尘的缘故害得谭凌轩如此,因为玉轻尘便会点头答应。却不想玉轻尘从不是按常理出牌之人,岂会受了这样的威胁?

那么,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事什么人能够让玉轻尘乱了方寸放弃原则呢?宋园内安插不进半个眼线,玉轻尘又是个清冷的性子,平日里除去参加酒宴几乎不与自己有半点交集,更不必说与自己交心了。这样的人,沉默寡言性子孤僻,当真是不好琢磨。

一时间,宋书瑶的心思已由谭夫人与谭凌轩的身上转到了玉轻尘的身上,想从对方的身上找出隐藏起来的弱点。

玉轻尘岂会不知此时众人皆在打量观察着她?此刻她表现地越紧张慌张,谭夫人的阴谋得逞的几率越大。

低头轻抚了抚衣袖,玉轻尘神色泰然淡漠,仿若眼前发生的一切皆与自己无关,深藏冷冽的目光缓缓射向哭诉不休的谭夫人,神色中带着几分杀气几分嘲讽,顿时让谭夫人脸色白了几分,就连哭声也不禁低了许多。

“莫说今日之事是谭凌轩有错在先,即便是平日里,本相也绝不会让轻尘嫁给这样的人。”宋培臣虽面色如常,但说出口的话却极为不含情面,更何况今日本就是谭凌轩理亏在先,他便更不用给谭夫人面子,直截了当地开口拒绝。

“你们…”谭夫人原以为宋培臣估计自己女儿声誉,定会咬牙答应这桩婚事,却不想最先开口拒绝的竟会是宋培臣,一时间恼羞成怒,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双目怒狠狠地盯着宋家父女,却在触及到宋培臣阴狠的目光与玉轻尘满眼的讥笑后心头一颤,咬牙哭泣了起来,暂时放低身段委屈道:“就算是凌轩冒犯了轻尘,如今两个孩子木已成舟,你们身为轻尘的父母,岂能看着孩子声誉受损?让他们成亲,岂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闻言,玉轻尘收回看向谭夫人的目光,心头一声冷笑,只觉谭夫人当真是魔障了,为了自己的儿子竟也能编出这样的谎言。什么叫做‘木已成舟’?什么叫做‘两全其美’?当真是为了自己家的利益而不顾旁人的死活。

“你先带轻尘书瑶回车上。”宋培臣亦是不耐烦谭夫人胡搅蛮缠的性子与满嘴的胡话,直接出声命宋夫人带着宋书瑶玉轻尘出府。

宋夫人见宋培臣眼底一片冷芒,心头亦是大为恼火,狠狠地瞪了眼胡说八道的谭夫人,领着宋书瑶玉轻尘对长孙策等人行了礼,这才踩着极快的步子出了太傅府。

“说,你到底对谭凌轩做了什么?”玉轻尘刚坐到车内,宋夫人的脸色已阴沉了下来,满目怒火地等着云淡风轻的玉轻尘,强忍着心头的怒气寒声问道。

闻言,玉轻尘抬起双眸扫了眼对面的宋书瑶,继而看向宋夫人,好笑道:“这事,想必妹妹比我更清楚,母亲不如问妹妹吧。”

见玉轻尘神色淡定竟不见半点慌乱,言辞间更带着一丝嘲讽之意,宋夫人秀眉微微一皱,带着一丝狐疑地看向宋书瑶,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宋书瑶。

宋书瑶却只是举起手中的团扇轻笑了下,目光冷然地迎上玉轻尘寒冽的视线,红唇轻启,“姐姐做错了事情,难道想赖到我的身上?难道是我让姐姐将那条毒蛇打向谭表哥的?”

见宋书瑶反击,玉轻尘微挑眉,面色冷冷却不见半丝怒色,只淡淡地开口,“谁是始作俑者,妹妹心里清楚。你我在此争论不休,想来父亲早已心如明镜。”

“你…”见玉轻尘神色间竟是一片轻松之色,宋书瑶心中恼怒,狠瞪了玉轻尘一眼,继而转开了头看向窗外。

宋夫人见宋书瑶不再搭理玉轻尘,心底渐渐有些明白,皱眉看了玉轻尘一眼随后神色复杂地转开了目光。

马车内瞬间恢复了平静,只等着宋培臣出来一同回相府。

“大小姐,相爷请您去他的马车。”半柱香过去,车外想起宋培臣随从的声音。

玉轻尘轻声应下,随即起身出了马车,走向停靠在前方的那辆马车,掀帘走了进去,果真见宋培臣稳稳地坐在车内等着自己。

玉轻尘走到宋培臣左手边坐下,见宋培臣自她走入马车时起便打量着她,玉轻尘便不做任何伪装让其观察。

“今日之事,是书瑶小孩儿心性,你身为姐姐,可不能与妹妹赌气。”见玉轻尘神色平静,宋培臣发现自己竟从未看清过这个女儿,心底闪过诧异,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开口。

闻言,玉轻尘勾唇一笑,极其温婉道:“这是自然。女儿也只是与妹妹开玩笑呢。”

宋培臣能说出这番话来,想来早已知晓宋书瑶在树林中对自己投毒蛇一事,想来之后发生的一切也瞒不过宋培臣的眼睛,玉轻尘亦只是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了过去。

见玉轻尘态度尚可,宋培臣缓缓点了点头,这才认真地开口,“你且放心,为父绝不会让你嫁给谭凌轩那样的纨绔子弟。你既是我宋培臣的女儿,为父自然会为你挑一门好亲事。”

语毕,宋培臣不再开口,只是见他表情肃穆严谨又透着一丝淡淡的失望,只怕他在今日的寿宴上定也有还未完成的事情。

见宋培臣住了口,玉轻尘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挡住眼底的嘲讽,为了化解自己对宋书瑶的怨恨,宋培臣则在自己面前承诺不会将她嫁给谭凌轩。只不过,只怕在宋培臣下决心接自己回相府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决定将自己这个女儿好好利用,又岂会随意地将自己嫁入毫无用处的谭府?

“这次多亏了唐小姐,父亲,过几日,女儿想带些谢礼前去唐大人府上看望唐小姐。”车轮滚动声传入车内,父女二人各自端坐一方,各自想着心事,玉轻尘抬头看向宋培臣,表情真挚地开口说道。

见玉轻尘脸上带着一丝感激之情,又深知那条毒蛇不但本身含有剧毒,更是由专人饲养每日喂有毒药的毒蛇,宋培臣面色不禁又稍稍沉了几分,却是对着玉轻尘点了点头,低沉道:“我会让管家为你准备谢礼。这一次,的确多亏了唐小姐。”

“是。”轻声应答,玉轻尘不再开口。

“相爷,相府到了。”此时,马车渐停,车外响起车夫的声音。

“你回宋园好好歇息吧。”宋培臣留下这句话后,率先出了马车,却又对出门迎接的宋管家吩咐道:“让二小姐去书房。”

“是。”宋管家忙出声应道,并未随着宋培臣进府,而是候在门外等着宋书瑶。

玉轻尘则跟在宋培臣之后回了宋园。

“小姐,方才好险。”二人来到内室,水绿这才面色煞白地开口,想起当时的情景,若非唐小姐扑上小姐,为小姐挡去了毒蛇,只怕被咬的便是她家小姐。思及此,水绿便暗恨自己不够机敏,竟不能在关键的时刻保护玉轻尘。

“的确很险。袁珊?”玉轻尘稍稍点了下头,目光却看向内室暗处,方才在太傅府自己随着一群人下山后便察觉到袁珊暂时离开了一会,这会回到内室,便又发现她返回了自己的身边。

“小姐。”听到玉轻尘的密音,袁珊自暗处现身,手上却拿着一只瓷瓶,恭敬地递到玉轻尘的面前,“这是郡王让卑职带来的解药。小姐为唐小姐吸毒,郡王担心会有余毒吸入体内。”

玉轻尘接过瓷瓶,打开塞子,顿觉一股清香扑鼻,倒出里面的药丸,只见药丸晶莹剔透香气阵阵,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挑眉道:“这是天山雪莲制成的药丸。”也唯有天山雪莲能立即解开天下之毒,在不了解毒药的成分时,也只有这天山雪莲最为保险。

“小姐好眼力。”袁珊低声回道。

“你家郡王可有其他话要交代的?”吃下药丸,玉轻尘抬眸看向袁珊。

“郡王只说会亲自对小姐说明。”

正文 第155章

“爹爹,您找我?”书房内,宋培臣负手立于窗边,目光平视洒满夕阳的庭院,神色平静、眼带肃穆,沉静地让人有些害怕,宋书瑶踏入书房便见宋培臣如此,心底不禁微微一沉,不由得想起之前玉轻尘对宋培臣说了些什么。

宋培臣见宋书瑶进来,收回目光缓缓转过身,目色沉沉地盯着立于桌边的女儿,忽然抓起摆放在桌上的一块腰牌扔到宋书瑶面前,怒道:“你干的好事!”

宋书瑶低头看了眼被丢在地上的腰牌,当看清楚上面刻着的字后,面色微微一白,柳眉轻蹙,贝齿轻咬红唇,双手死死地绞着丝帕,双目不禁小心翼翼地看向宋培臣的表情,眉宇间似乎却藏着花不去的不甘心,带着一丝强硬地开口,“爹爹,您怎能杀了女儿身边的暗卫?”

“他不该杀吗?”闻言,宋培臣冷哼一声,一双阴沉的眸子如鹰眼般直盯着宋书瑶,见这个自小养在身边的女儿今日差点坏了自己的大事,面色铁青地开口,“这等不将本相放在眼中的奴才,本相要他有何用?他今日能听从你的命令向玉轻尘投毒蛇,只怕明日也会向本相投毒。本相的人,自然要忠于本相。若不忠于本相,本相也不要那等吃里爬外的东西。”

见宋培臣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宋书瑶的面色不禁又白了几分,不甘之情渐渐涌上心头,遂一抬头直视面前的宋培臣,伤心道:“原来女儿在爹爹心中竟是外人。爹爹为了维护玉轻尘,竟连我们这么多年的父女之情也不顾了吗?”

说着,宋书瑶渐渐红了眼圈,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宋培臣见状,重重地叹了口气,深知对于宋书瑶不可将话说得太重,望着哭泣的女儿,宋培臣强压下心中的不悦,平复好心情后这才沉声道:“书瑶,这些年为父将你当作明珠捧在手上,从未苛待过你。你姐姐自小与我们失散,独自一人生活在终年积雪的玉龙雪山,与你相比,可是吃了不少苦。可即便如此,你为何还要派人对她投毒?这些年,为父在你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就连朝堂之事也细细教导于你,便是希望你不像闺中女子那般目光短浅没有见识,也不希望你为了挣得一时的义气而坏了整盘棋,可你今日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为父失望。”

见宋培臣口气放缓,语重心长地与自己交谈,宋书瑶渐渐止了哭泣,垂首静立于桌边,却是缓缓开口为自己辩解,“她如今是嫡长女,相貌又这般出众,这些日子我观其众人对她的态度,几位皇子、几位郡王世子似乎对她均十分青睐,爹爹既然有心培养女儿,又岂能将这样有威胁的人接回相府?万一将来皇上…”

说到最后,宋书瑶却渐渐止了声,但言语中的意思却已尽数传达给了宋培臣,亦让宋培臣了解了她的担忧。

“这绝不可能。为父早已说过,你是皇上看中的儿媳妇,这是圣意不可更改。”见往日处事从容的宋书瑶如今竟为了这样无影无踪的事情彷徨担忧,宋培臣浓眉一皱,面上十分不喜。

听得宋培臣说得如此肯定,宋书瑶一时住了口,心中却知这不过是父亲安抚她的手段而已,至于目的便是希望她不找玉轻尘的麻烦。只是,这样的口头承诺对她而言已没有任何作用。

宋培臣岂会看不穿宋书瑶的心思,见她虽闭了口但神情中却还带着不甘与狠意,便只能再透露出些许消息,“如今朝中形势越发混乱,几位皇子均长大且身后支持他们的人也渐渐行动了起来,你若还想登上后位,咱们家势必要有所付出。为父这些年深受皇上倚重,一则是全心全意辅佐皇上一人,二则便是手中没有半点兵权。若非如此,皇上岂会信任为父?可你要登上后位,仅仅靠着为父那是万万不行的,五皇子急于在军中立功、六皇子本就有身为武将的外戚撑腰,没有兵权,再得皇上喜爱也是无用的。你的后位要坐得稳,那必须拉拢朝中武将。如今为父分析地这般透彻,你还要再找玉轻尘的麻烦吗?”

宋书瑶原先恼怒宋培臣偏袒玉轻尘的行为,如今见宋培臣将利害关系一一分析,心头猛然一紧,揉着丝帕的手微微一顿,面上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平静了下来,不再愤愤不平,朝着宋培臣福了福身,低声道:“是女儿想岔了,爹爹莫怪。”

“既如此,你回去好好反思吧。”见宋书瑶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宋培臣轻轻地挥了挥衣袖,让她离开。

宋书瑶对他福了福身,悄声退出了书房,领着院外的菱兰回到墨香院,却发现宋夫人焦急地等在自己的闺房内。

“书瑶。”见宋书瑶回来,宋夫人立即起身走上前细细地检查着宋书瑶,见她只有双眼微红似是哭过,其余均是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你爹爹训斥你了?”

宋书瑶见宋夫人如此,微微一笑,扶着宋夫人走到桌边坐下,亲手为宋夫人斟了一杯清茶,轻声道:“娘放心,我很好。”

“很好?”宋夫人盯着宋书瑶红红的双目挑眉,心底涌上一股怨气,带着一丝哀怨地开口,“很好会红了双眼?我就知道,老爷还是偏心的,为了那贱人生下的…”

说着,宋夫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猛地刹住车停下了自言自语,面色略带尴尬地低下头看着面前的茶盏。

宋书瑶却是眉头一皱,似是从宋夫人的话中听到了重要的消息,忙不迭地落座在宋夫人身旁,撒娇地拉着宋夫人的手臂,试探地开口,“娘,您刚才说什么?难道玉轻尘她不是…”

“胡说什么!”却不想,宋书瑶刚开口便被宋夫人打断,随即便见她站起身,对伺候在旁的菱兰吩咐道:“小姐今日受了惊,你好好伺候小姐。”

“是,夫人。”菱兰忙应下,不敢有所怠慢。

见状,宋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转目看向宋书瑶,低声道:“娘还有事,你好好休息。”

语毕,宋夫人不再逗留,领着一众婢女嬷嬷快速地离开了墨香院。

宋书瑶起身走到窗边,微低头看向楼下院中,只见宋夫人离去的身影略显得有些仓促,脑中想起宋夫人方才说漏嘴的话以及之后的反应,细致的眉心微微一皱,眼底泛出一抹疑惑。

几日后。

“大小姐,谭家夫人来了,此时正在夫人院中,想请您过去。”休息了几日,简珏没有前来宋园,倒是宋管家领着宋夫人的命令进来了。

玉轻尘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书籍,抬眸淡淡地看了眼垂帘外那微微弯腰站着的宋管家,嘴角微微一勾,看来谭夫人也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为了让自己嫁入谭家竟堵到了相府,只不过这个家尚不是宋夫人说了算,谭夫人的算盘怕是打错了。

“就说我正要出门看望唐小姐。唐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如今休养了几日,也该登门道谢。”言下之意便是自己不会放着救命恩人不看望,反倒去看仇人的道理。

宋管家听之忙点了下头,机警道:“相爷早已吩咐奴才为小姐准备了谢礼与马车,小姐随时都可去看望唐小姐。”

见宋管家如此说道,玉轻尘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上的书合上放回桌面,起身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衫,只领着水绿便出了相府。

马车出了相府所在的巷子,渐渐来到热闹的街市,虽是仲夏,但街市上却一片热闹,让坐在车内的水绿忍不住地掀起车帘往车外望去,时不时地将车外所见说与玉轻尘听。

玉轻尘见她此时露出小女儿姿态,不禁莞尔一笑,轻声开口,“待到了七夕节,我便放你出府好好游玩一日。”

水绿见玉轻尘说得真切,眼底眸光一亮,只是突然又想起宋南的事情,面色渐渐又黯淡了下去,带着担忧道:“不知公子如今身在何处。”又想着若公子在府中,又有谁赶欺负小姐,欲将小姐置于死地?如此一想,水绿收了玩耍的心思,放下车帘,只一心一意地坐在车中。

玉轻尘却只是端坐车中,面色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直到车夫提醒唐府到了,这才扶着水绿的手臂走下马车,却发现唐夫人在接到自己的帖子后早已派了得力的嬷嬷候在府门外。

“奴婢见过玉小姐。”那嬷嬷一看便是个精明能干的,见着玉轻尘立即露出得体的笑容,恭敬地领着玉轻尘踏入唐府。

“夫人此刻正在小姐的房中。小姐听到玉小姐前来,可是高兴了。”那嬷嬷见玉轻尘并非多话之人,便只笑着说出唐夫人与唐悠然此时所在的位置。

唐府如唐泽在朝中的名声,一切显得一板一眼,就连假山长廊亦没有多余的装饰点缀,一切似乎只为了行走而修建,呆板中却又透着一股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