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动容,那是假的。从知道的那一刻起,林烟的一颗心起起伏伏,脑中昏昏沉沉,偏偏胸口涨的很满,还有些疼,疼得她想流泪,疼得她手足无措,疼得她彻底慌了神。

如今恍恍惚惚靠在大巴座位上,林烟注视着窗外,忽然好想知道宁则远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想到办法,是不是焦头烂额…

这桩“产品泄密门”事件持续发酵,现在的局面对宁氏局面很不好。

今天,以宏远为首的数家厂商联合起来,要求宁氏给出明确答复并对损失进行评估赔偿,同时,他们在业界发起了一场自发的抵制——对于宁氏或安信这样的硬件设备厂商,企业级的联合抵制非常致命,也非常残酷,简单而言,就是限制采购,或者直接将其纳入招标采购的黑名单。

真是难办啊!

窗外明晃晃的阳光格外刺目,林烟眯起眼,忍不住叹了一声。

珍珠不愧是贴心小棉袄,听到妈妈唉声叹气,连忙摇头晃脑的献殷勤:“妈妈,妈妈,我帮你呼呼。”

揉了揉珍珠的小脑瓜,林烟心底软软的,她顿了顿,柔声问道:“宝贝,你觉得宁叔叔好么?”问完之后,林烟白皙的脸不自在的热起来,大概是被晒的,而那一颗彷徨无措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珍珠眨巴眨巴眼,努力想了想,点头说:“好!”

林烟的心莫名一安,稍稍一顿,她又试探的问了一句,“和爸爸哪个好?”

“爸爸!”这回珍珠回答的毫不犹豫。

大巴车里在放很欢快的音乐,林烟沉默下来,只抿唇尴尬一笑。

“妈妈——”小姑娘的心是极其敏感的,珍珠怯怯喊了她一声,然后可怜巴巴的看过来。林烟问她怎么了,珍珠的小胳膊连忙抱住她说:“妈妈,我不要新爸爸。”

嘴角噙着的笑意滞了一瞬,林烟俯身亲了珍珠一口,她说:“宝贝,妈妈答应过你的,没有新爸爸。”

珍珠听到保证这才开心的笑了,软乎乎的身体拱在林烟身旁,像只最快乐的小猫咪。

林烟搂着她,偏头看向外面出神。

天空湛蓝,大团大团的白云像松松软软的棉花糖,让人好想拥抱,好想咬一口,甜一甜她此时此刻苦涩又彷徨的心。

——

母女俩到家的时候遇到李姐,李姐说:“阿烟,昨天有人来找过你。”

昏黄的楼道内,林烟牵着珍珠的手轻轻一颤,心头控制不住地跳了跳,她怔怔地问:“谁啊?”有些莫名期许。

“一位姓沈的先生,联系不上你,听说你手机坏了,于是留了个号码。”

姓沈的…那颗期许的心慢慢沉下去,很快平静下来。

接过纸条,林烟只看一眼便认出那上面的字——果然是沈沉舟。

沈沉舟现在找她…这个时间点好微妙。

林烟皱眉。

“沉舟,你找我?”她打电话过去,语气淡淡的,听上去像一汪波澜不惊的沉沉湖水。

“阿烟?”

突然接到林烟的电话,沈沉舟着实有点意外。愣了片刻,他说:“王老前天到的,今晚正好想找大家聚一聚,你有没有空?”

林烟今天坐了五个小时的车,这会儿累的要命,根本提不起精神。她不想去,但转念一想难得有王老在,林烟于是改了主意,“好啊,在哪儿?”她答应下来。

沈沉舟说了地址又说去接她,却被林烟拒绝,那人更没有多寒暄热络的意思,直接挂掉电话。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忙音,沈沉舟不由苦笑,他和林烟之间终究远了,再不是当年亲密无间的情侣,更不是当年心无芥蒂的两个人了。

——

晚上的聚餐就在王老下榻的酒店,沈沉舟到的很早,他想找王老单独聊聊,谁知林烟到的比他更早!

而且,两人目的似乎是一样的…

只见林烟正在和王老争辩着什么,看上去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而她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全部是手写的代码!沈沉舟对此感到十分意外。

他和林烟虽然是通信专业毕业,可林烟原来的专业课一般,编程作业大多是沈沉舟指点的,就连考级都是磕磕绊绊勉强通过,林烟毕业后转去做行销,早将专业丢光了…所以,现在看到这张密密麻麻的代码,沈沉舟怎能不惊讶?

林烟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宁则远?

她上次在街边看到他的…想到那个一直困扰他、令他担忧不安的念头,沈沉舟的心倏地往下一沉,却还得故作轻松地笑:“王老,阿烟,在聊什么?”

王老笑呵呵的说:“在聊宁氏那款产品的设计漏洞。”

果然!沈沉舟挑眉,深深看向林烟。

林烟并不避讳,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又问王老:“老师,你觉得我刚才的分析怎么样?”

王老笑着摇头,含糊其辞的说:“我不认同。”

听了这两句对话,沈沉舟不明所以,他很想问但又不好多问,等晚上散席,他才唤住林烟,“阿烟,我送你。”

这个晚上沈沉舟心神不宁,林烟看在眼里,心里有数。

车里太过静谧,穿梭在城市的滚滚车流中,越发显得疏离。

等红灯的时候,沈沉舟终于艰难开口:“阿烟,你那天是不是看到我了?”那天是哪天,不言而喻。

“嗯,看到了。”林烟坦然承认,又问,“你那天是和许源生,对么?”林烟那天只觉得另外一个背影眼熟,今天看到以宏远为首抵制宁氏的那条新闻,她才想起来那个人应该是许源生,所以最近的事必然是他们在后面谋划。

想到自己也被卷入其中,林烟不禁默默叹了一声。

既然话说到这一步,沈沉舟再没什么好瞒的,他解释道:“阿烟,我一开始找到杨世棋,万万没想到你在其中…不过你放心,一钱茶庄的事点到为止,我不会再让人拿来做文章的,绝不会伤到你。”他信誓旦旦的保证。

“无所谓。”林烟耸了耸肩,淡定地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这么乱,说不定哪天就被曝光了。”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还牵连到宁则远,林烟很过意不去。

“阿烟,你的事就我、杨世棋、宁则远三个人知道。杨世棋不清楚你与宁则远的私人关系,我也绝不会说的,除非宁则远想转移公众焦点,推你出来…”

林烟静静听着,并没有接话,因为她知道,宁则远绝不会那么做的,她莫名信他。

林烟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挂着笑,那道笑容很浅很浅,宛如一道无形的汩汩小溪,横亘在两个人的中间,是沈沉舟再不了解的地方。

眸色微沉,他说:“宁则远最近太过安静,我觉得不太对劲。”

“沉舟,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告诉宁则远?”林烟回过神来。

她的话一下子戳中问题实质,沈沉舟涩涩一笑,偏头看过来,“阿烟,你告诉他了么?”他真的很想知道。因为宁则远这几天真的太过安静了,任外面风雨满楼,他也只是不动声色。这人蛰伏的越安静,意味着杀招越大,沈沉舟很不安,所以亟待从林烟这里弄清楚。

“你觉得呢?”林烟不答反问。

听到这四个字,沈沉舟不由怔住。

林烟又淡淡重复了一遍:“沉舟,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你觉得呢?”

她确实很担心宁则远,却也理解沈沉舟的商业竞争手段,以前安信没少被宁则远的手段苦整。作为一个旁观者,从理智上讲,林烟知道自己真的不便插手,所以她尽量克制着情感,却不被理解,只换来最恶意揣测。

侧目望着窗外,这一刻她累极了,仿佛一切都是徒劳!

“麻烦我在前面下车。”林烟不客气的说。

对着川流不息的人潮,林烟深深吸了口气,夜的深沉团团包围着她,一切变得好安静,安静到她忽然好想见到那个人。

——

周末晚上,宁氏大楼还亮着成片的光,像夜空下坠落的璀璨星子,有种冷冽的美感。

仰望最高处那团模糊的灯影,林烟心里忐忑又踌躇,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转身离开,谁知有人迎面和她打招呼,“林小姐!”林烟一愣,定定望过去——

正是宁则远的一位秘书,那人笑眯眯的问:“林小姐,来找宁董的么?”

好似做坏事被捉个正着,林烟窘迫的要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秘书笑着说:“林小姐,宁董在开会,您请上楼稍坐一会儿。”她说着请林烟往里走——宁则远身边的人都有一股类似的强势的劲,让人不容拒绝。

林烟连连摆手,她这会儿尴尬极了,是真的不好意思上去,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人。

秘书见状,比了比手中的餐盒,说:“林小姐,宁董如果知道您过来看他,胃口肯定会比平时好一点的。”

“他还没吃晚饭?”林烟问。

“嗯,宁董最近很忙,胃口也格外差…”秘书边说边领着她往里去。

——

偌大的办公室这会儿只开了会客区的一盏落地灯,衬在高楼耸立的暗沉背景下,那团光显得好渺小。

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林烟心情很不安,手脚冰凉。这一切真的太疯狂了,她的思绪好乱。眼睁睁过去大半个小时,见宁则远还没有散会,林烟心里又惦记珍珠,于是起身离开。没想到她刚刚拉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长长走廊深处走过来两个人,其中一道身影笔直又修长,正是那个人!

林烟心头猛地一跳,愣愣站在门口,看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晕黄的灯影下,男人好看的眉眼渐渐清晰,像是露出水面的冰冷剑芒,足够摄人心魄!

林烟呼吸一滞,忽然无措起来。

宁则远此时正偏头跟徐逸秋说着什么,下一刻,他的视线便淡淡拂过来。二人视线撞在一起,林烟心头又是突突一跳,浑身慢慢僵硬,像一根拧紧了的弦。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不过一秒钟,旋即移开,仍然专注地跟旁人说话,面容冷峻又沉冽,唯独那张诱人的薄唇微微上扬。

那种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解的情愫淡淡萦绕着,氤氲着,林烟重新开始尴尬,偏偏宁则远看了眼腕表,一本正经的说:“休息半个小时。”

听到这句话,林烟呼吸似乎都快窒息了,她默默垂下眼,一颗心跳得慌乱,掩在头发里的耳朵更是烫的厉害,她想逃。

可他却近了,将她的路彻底堵死。

“林烟。”男人的声音很沙,有点哑,疲惫,让人心疼。

林烟抬眼望着他,宁则远浅浅笑了,郁结的眉眼难得舒展开,最是清隽。

他走进办公室,随手将门阖上。

只这一个随意的动作,林烟心头又是一跳。

两个人静静站在门口,谁都没有说话,然后,宁则远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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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静的夜里,两个人站在门口,谁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轻浅交错的呼吸声。

这样的安静让林烟莫名心慌,她手足无措,正不知该如何面前这个男人,谁知下一秒,宁则远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

这个吻是猛烈的,凶悍而霸道,没有一丝犹豫,带着男人决绝的强势,迅速倾城掠地,林烟丢盔弃甲。

其实,柔软的双唇初初碰上的那一瞬间,她就不能呼吸了,浑身一滞,下意识地往后退,偏偏那人的手滑下来牢牢箍住她的腰,两个人由此贴的更加紧!

霎时,鼻间全都是这个男人独有的味道,清冽,沉峻,如今还掺杂了几分夜的暧昧…铺天盖地,汇成一味醇酒,让人不禁沉醉其间。

林烟头晕脑胀,被他亲得身子发软,呼吸凌乱,却还记得挣扎。

可男人的怀抱坚实,有力,是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力量,原始而野性,就像一堵岿然不动的料峭绝壁。

她在他怀里,被他死死扼住,被他紧紧拥住,仿佛一株依附着悬崖的最柔弱的野花,随风瑟瑟,可怜至极。

这种挣扎便彻底成了无用之功,林烟逃不开,也根本躲不掉,而且避无可避,无处可逃,只能在他的怀里沉浮!

这样强势的亲密让林烟感觉好糟糕,某些不好的回忆令她很害怕,林烟害怕极了,一颗心突突跳得很快,双手只能傻傻僵硬地垂在身侧,被动地承受这个吻,这个泄露了男人深深渴望的吻。

好急切,像是要将她吞了!

晕暗的室内,远远看过去,两道身影好似夏夜朦胧月色下的并蒂双枝,缠在一处,暧昧与情.欲缓缓交织,浅浅萦绕,足够将人的理智一点点、一点点湮灭,只恨不得永远沉沦下去,沉沦在这无尽的欲.海。

“林烟…”

宁则远稍稍抬起头,哑着嗓子唤她,沙沙的,像裹着糖。

两个人还是靠的好近,好近,男人的温热气息从林烟脸上拂过,酥酥.痒痒,她浑身只觉越发无力。若不是他抱着她,靠着他,林烟恐怕会绵绵的软下去。心头一跳,脸越发烫,她浑浑噩噩睁开眼,正好对上男人那双好看的长眸。

那双深邃如海的眼里含着水,动了情,密密的都是这个男人对她的眷恋,还藏着浓浓的占有的欲.望。

林烟一时怔住,呆呆望着那个人,像是被天上的神仙迷住的凡夫俗子。

宁则远旋即微微俯身,在她唇畔落了个吻,温柔,缱绻,再慢慢加深,辗转吮吸——和刚才那种强势、霸道、侵略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在诱她,在诱林烟回应,像一个耐性极好的猎人。

林烟却又一次窒息了,她阖上眼,眼睫轻眨,浑身紧绷,手足无措。

下一刻,垂在双侧的手被男人牵引着,扶着他的腰际。

入手的触感匀称,有力,她就像是在海中沉浮飘摇的小船,找到一处可以停靠的地方,她只能紧紧揪着。

男人的温柔化成了水,此时越来越汹涌,越来越狂烈,好像一道道惊涛骇浪,席卷而来,势如破竹。

林烟越发无力,而她体内被压抑许久的意识正在男人的亲吻中一点点苏醒过来,那是一个女人的正常渴望,却又被林烟努力抗拒着,排斥着…

林烟头疼得厉害,整个人煎熬着,好难受。

她好像快要死了。

忽然,腰间传来一道陌生的凉意,林烟吓了一跳,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许多!

原来男人的手从她衬衫的衣摆底下滑进去,径直抚上了她的腰肢!

宁则远的手又冰又凉,指腹上还带着薄薄的茧,干燥又粗粝,这会儿极缓慢的摩挲着她滑腻的皮肤,林烟忍不住战栗。

她在他的手里,就像是一尾快要被凌迟而死的鱼,真的要死了。

男人的指尖凭着感觉随处游移,那道战栗便随之随处扩散,只要再往下一点点,就是小腹那道狰狞的伤疤…

这个念头一起,林烟心头慌乱不堪,连带着胃中都开始隐隐作呕,难受的要命!

她一下子紧紧捉他的手臂,“不要!”林烟压低声惊呼,再仔细品一品话中又有些哀求的意思。

手臂上传来女人柔软的力量,宁则远微微一滞。

因为情.欲的缘故,他的胸口还在低低起伏,呼吸略微粗重,可覆了一层淡纱的眸子已经清明许多。抽出手,慢慢松开怀里的女人,拉开一段距离,宁则远低低垂眸望过去。

只见林烟的表情惊魂未定,此时正一脸惶恐地盯着他,那双眼里俱是害怕与抗拒之意。

她害怕他,也在抗拒他…

长眉轻蹙,眉宇间拢着淡淡的愁绪,宁则远认真道歉:“林烟,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冒昧的,我只是见到你在这里很高兴。”

双手揪着自己的衣摆,林烟艰涩的说:“没关系的,你最近压力比较大。”

又给他找了个借口!

听到这句话宁则远心里不好受,再看她那副戒备又警觉的样子,他只觉自己像个禽兽,好不堪!

他从来不是这样的…

可是,他以前做过什么,他自己最清楚,宁则远实在不敢忘!

顿了一顿,宁则远微微俯身小心翼翼地问:“林烟,是不是我以前做的…那些伤害到你了?”

女人乌黑的瞳孔迅速收缩,林烟心口陡然一窒!

温热的眼底瞬间便涌起一些潮湿之意,林烟极快的眨了眨眼,倏地,又不见了,只剩心口被剜了一刀,留下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好疼!

疼得小腹那道伤疤也开始痉挛,让人直冒虚汗。

她仿佛又看到那一大滩嫣红,铺天盖地,蒙着她的眼,扼住她的咽喉;她仿佛又听到电话里那个女人轻轻的声音,她在问,喂,哪位?

林烟痛苦极了,表情甚至有些狰狞的扭曲。

“林烟,你怎么了?”宁则远十分担忧,将她半拥半抱到沙发坐下。

“我…”林烟惊慌失措,这会儿脸色苍白地看了他一眼,那些发了霉的往事狠狠撕裂着她的心,就快要冲出来了!

可是最后,她扯了扯嘴角,终无力的摇摇头——林烟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已经四年了,想要再启齿,真的太难!

“你还没吃晚饭吧,要凉了。”她极力平静的说。

——

宁则远办公室外,秘书笑眯眯的说:“秦小姐,宁董正在会客。”

“那我等他好了。”秦嫣说。

她也是看到今天宁氏被诸多企业联合抵制的消息,偏偏宁则远实在□□静了,她不明所以又放心不下,于是特地过来看看。

“秦小姐,您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代为转达的。”眼前的秘书虽然仍旧笑眯眯的,说话温和,可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强势。

秦嫣微微一愣,不得不说:“我没什么事,那先走了。”

深深看了眼紧阖的办公室门,她这才心不在焉的默默离开。

——

那扇紧阖的门内,仍旧开着一盏落地灯,撒下一地晕黄,投下两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