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时候也是如此,刘如蕴躺在稻草堆上,觉得脚上疼的和钻心一样,怎么也睡不好,没有月亮,只能看到满天的星星,刘如蕴算了算,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底,还有一个月,又该过年了,往年此时,已在忙着预备过年时候的东西了,热热闹闹的,就算是去年,也是在成都,和闻姐姐热闹着,哪像此时?

东想西想,总是累了,还是睡了过去,第二天一直走到天快擦黑的时候,才遇到一个农人,住到了他家,柴火这些就要多了些,除了热水,也能喝口汤了,刘如蕴坐在火塘旁边,听着他们和农人在说话。

在四川差不多也有一年了,乡谈也有大半能听懂,听的农人说周围能跑的都跑了,只剩的他,闻龙不由奇怪的问道:“这位大哥为什么不走?”农人对着外面喷出一口气:“有什么好跑的,做农人的,到哪里都要种地,跑了反失了农时。”

或许是农人舍不得地土,此后几日,渐渐人烟多了起来,打尖住宿也方便许多,又行了几日,已经到了乐山,奢崇明虽占了四川大部,乐山这边却没有骚扰到,城门口的士兵比平日要严了很多,盘查了半日才放他们进城。

寻了客栈,刘如蕴这十多日没洗过浴的身子,总算能和洗澡水见一见面了,洗了澡,喝着茶,这客栈虽说简陋很多,但比起前几日来说,已是天上地下了。

珍儿拿了针来,替刘如蕴挑着脚上的血泡,刘如蕴笑道:“这有什么好挑的,过几日平了就成茧,那时就不疼了。”珍儿听了这话,那还掌的住,抬头看着刘如蕴问道:“姑娘,等回去了,武昌的生意就收了罢,姑娘回松江去,老爷太太定是喜欢不住的。”

又听到这话,刘如蕴不由按一按头,笑道:“珍儿,你真以为,受了这么点点苦,我就受不住了吗?”珍儿没再说话,只是碰着刘如蕴的脚掉泪。

刘如蕴知道珍儿的心,躺了下来,还是不说话。

小婉推开门,急匆匆的说:“奶奶,你知道谁来了?”谁来了?刘如蕴半撑起身子,总不会是自己哥哥吧?不等小婉说话,她身后已经闪出一个男子来。

见是个男子,珍儿倒唬了一跳,忙把刘如蕴遮住,刘如蕴却惊得忘了自己此时还躺在床上,脚上鞋也没穿,直起身子瞧着面前的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来的竟然是王慕瞻,他一眼见到刘如蕴,见她虽赤了足,足上有些血泡,瘦削了些,面上精神却还好,一颗心此时方落到肚里。

珍儿见王慕瞻竟有要进来的意思,脚也忙不得替刘如蕴包,匆匆拿了鞋子替刘如蕴套上,又拿来梳子替刘如蕴梳一梳头,这才道:“王二爷,男女授受不清,还是请出去罢。”王慕瞻此时耳里眼里,只得一个刘如蕴,旁人的话哪里还能听见?

刘如蕴直到脚上被珍儿穿上鞋子,才想起这样可是不好见人的,直起身子,拿过梳子自己梳好,这才对王慕瞻道:“王二爷,男女同处一室,还是请出去罢。”

这句话王慕瞻总算是听见了,他已经走到刘如蕴身边:“如蕴,难道此时,你还不明白我的心?”

真心

许久之后,别说王慕瞻,连珍儿和小婉她们都等得不耐烦,却不敢开口,只是垂手侍立在那里,才听到刘如蕴说话,她的话里带有迟疑:“为什么?为什么要明白你的心?”

说着刘如蕴好像找到方向,说话也快速而有条理起来:“王二爷,世间男子的心,轻易是信不得的,况且你为男子,要寻的不过是一个能侍奉父母,料理家务的贤妻,这些我却是不能的,我曾自请下堂,自然也曾立誓,今生今世,再不回到旁人家的院子里去,做相夫教子的人。”

王慕瞻听到刘如蕴这番话,反松了一口气,他只是笑望着刘如蕴:“如蕴,难道你真以为,我寻的妻子和旁人是一样的,若真如此的话,我早成了亲。”

刘如蕴微微一怔,珍儿脸上有些发红,这些话,怎能是她们能听的,只是刘如蕴没叫她们出去,若自己主动要带着小婉出去,又怕反惹出些事来,只得拉一拉小婉,两人悄悄退到门边,伺机溜出去。

沉默持续在房间里面,见到刘如蕴又不说话,王慕瞻又开口说了:“如蕴,我只想告诉你,我想娶得,是我王慕瞻的妻子,而不是王家的媳妇,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料理家务,这些事情,自有旁人去做。”

旁人?刘如蕴的眉毛一挑,看向王慕瞻:“难道你还想另娶一人去做王家的媳妇?”这个?王慕瞻方说出话,就知道刘如蕴误会了,他笑开了,笑容甚至带有一丝俏皮:“如蕴,我说的是,你永远不会是我身后的某门某氏,而是。”王慕瞻停了一停,看向刘如蕴的眼里满是温和:“我姓刘名如蕴的妻子。”

“姑娘,杜爷回来了,请姑娘出去说话。”宋管家的声音突然响起,珍儿都听的眼里差点掉泪了,听到自己相公竟然在外面说话,转身出门就要和他说。

直到此时刘如蕴方意识到,自己和王慕瞻所说的话已经被珍儿和小婉听的清清楚楚,面上不由微微有些发红,只是转念又一想,这些话并不是不能对人言的,扬声对外面道:“请杜爷稍候,我随即就来。”

王慕瞻退后一步,离门边也只差一步了,轻轻对刘如蕴拱手:“如蕴,这些话,皆慕瞻肺腑之言,还请细细思量。”说着就退了出去。

正在被珍儿埋怨的宋管家看见姑娘房里出来一个男子,定睛一看,还是熟人,眉头不由皱了一皱,珍儿用手在宋管家手肘里面掐了一下,又瞪他一眼,嘱咐他不要乱说,这才上前给王慕瞻施礼:“王二爷,我家姑娘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还请。”

话没说完,已经被王慕瞻打断了:“你不消说,我若是要寻个柔顺的,也不会。”珍儿听到这里,顿有心花怒放之感,还要继续往下说,门帘被掀开,小婉扶着刘如蕴出来,刘如蕴的脸色不知是用了脂粉还是天气冷了,脸上的红越发明显了,她看都没看王慕瞻一眼,只是对宋管家道:“杜姐夫在哪里?”

王慕瞻的那句话,让宋管家听的有些发愣,难道说当时的传言并不是传言,这位大奶奶的表弟,确是看上三姑娘了,可是三姑娘说实在的,姑娘家首要的柔顺就没有,虽则有才,却太过孤傲,除了容貌长的甚美,旁的也就没别的长处了。

难道说王二爷是日子过的太好,想娶个母老虎回家受气不成?也容不得宋管家再多想,听到刘如蕴的话,忙上前带路去见杜子中。

杜子中此时的神情已经轻松许多,见到刘如蕴来,忙道:“刘家妹妹,本来还想着,寻个妥当人送你回武昌,谁知天从人愿,恰好遇到王兄,就由他送你回去。”王兄?刘如蕴瞧着坐在杜子中身边,笑的温文尔雅的王慕瞻?

心里暗道,他倒跑的快,杜子中说完就对王慕瞻道:“平日里断不敢如此相托的,现时既遇到急事,也只有再三托付王兄了。”说着作揖不止,王慕瞻已从椅子上站起来还礼不迭:“不防的,刘姑娘本就是亲戚,再说我也恰好回武昌,这不过举手之劳。”

刘如蕴虽低着头在旁边,却听的迷迷糊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王慕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又要回武昌?

杜子中已经转身对刘如蕴说了:“刘家妹妹,事出紧急,我也没和你商议,今夜我就要赶回成都,两个孩子就交由你先带回武昌,若天有幸。”这话让刘如蕴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抬头看着杜子中。

杜子中微微一笑:“蜚娥是我的妻子,那里还有我的父母,唯一舍不下的就是两个孩子,把他们托付于你,我心也就安了,况且我虽辞官多年,却也曾食朝廷俸禄,自然是要回去的。”

杜子中这番话说来不过是云淡风轻,刘如蕴却听的心惊肉跳,只是连劝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为国尽忠,纵任性如刘如蕴都明白的,身为一个从小读书的士子,这样的事是值得骄傲的,她强忍了眼里的泪,盈盈拜下:“姐姐和姐夫所托,做妹妹的一定不会辜负。”

杜子中事情一说完,心里也觉得踏实不少,也不及还礼就对刘如蕴道:“既如此,妹妹还是回去收拾一下,你们明日就动身吧,我去望望两个孩子。”说着只微一拱手,就进里面去了。

王慕瞻长叹一声,走到还在发呆的刘如蕴身边:“如蕴,快些回去歇息一下吧,明日坐的是小船,你何曾吃过这等苦。”刘如蕴的泪水终于滴了下来,也不及去擦,她抬头望着王慕瞻:“姐夫是要回去送死,我吃那点苦,算得了什么?”

王慕瞻怎么会不明白呢?况且他这一路而行,见到听说的比刘如蕴知道的更多,风雨飘摇,明室的江山只怕气数已尽了,隐隐还听的朝廷里面纷争不休,不过这些他并没说出来,自己只是个商人,所能做的,不过是期待圣人出世,拯万民于水火之中。

看见刘如蕴哭的这样伤心,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示意小婉把她扶出去,小婉还沉浸在方才听了王慕瞻那番话的震惊之中,对他的话绝无不从之理,急忙上前扶起刘如蕴就要出去,刘如蕴刚要走,突然一把拉住王慕瞻的袖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是来寻我还是?”

这样失礼的举动,王慕瞻却没有半点难色,他的手轻抚上刘如蕴的肩,声音轻柔的好像要哄她入睡:“不管怎样,我都寻到你了。”

刘如蕴的手从他的袖子上滑下,眼里的泪水越掉越急:“可是,我是不会回到一个院子里面去了。”王慕瞻又笑了,笑的眼角的纹路好像都含有笑意:“我知道,天地这么大,你一个人走的很孤单,以后会有我陪你。”

这话仿佛是誓言,刘如蕴的眼神转的温柔,她唇边露出笑容,这种如释重负的笑是王慕瞻从没在她脸上看到得,然后小婉觉得自己的手臂变的沉重,几乎撑不住了,低头一看,原来刘如蕴倒了下来。

小婉差点叫了起来,王慕瞻上前按了按她的脉,笑着对小婉道:“没事,她只是睡着了,送她回房吧。”宋管家已经出去叫了珍儿进来,两人相帮着把刘如蕴送回了房,宋管家此时心里越发奇怪了,这个王二爷,还着实奇怪,放了那么多的名门闺秀不挑,偏挑自家这个性子古怪的姑娘。

第 73 章

当刘如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了,屋子里很静,只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刘如蕴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像是在一个梦境里面,不过还未等她直起身子,门已经打开了,珍儿笑眯眯的进来,看见她醒了,手里拿着衣服上前,嘴里还不停的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刘如蕴推开被子,穿好鞋子方笑道:“喜从何来?”小婉端着洗脸水进来,恰听到刘如蕴的这话,笑着插嘴道:“奶奶,你这不是要成亲了,喜当然从此来。”珍儿伺候着刘如蕴梳洗,连声附和道:“是,姑娘和王二爷成了亲,自然也不会到处走了,老爷太太的心也会放下了。”

刘如蕴看着镜中的自己,挑了点胭脂点到唇上,淡淡的道:“珍儿,你想的太天真了,别忘了现在的潘大奶奶可是王二爷的亲妹妹。”这个?珍儿的手微滞了滞,不过刘如蕴说的也是实情。

小婉突然冒出一句:“奶奶,王二爷会有法子的。”他?刘如蕴头都被回,拿了面小玻璃镜对着看自己的妆容,笑道:“小婉,他会有什么法子?”小婉走上前一步:“奶奶你瞧,我们在乐山他都能寻了来,还找到了船让我们回去,他定有法子的。”

刘如蕴把镜子交予珍儿收好,似发誓一般的道:“他纵有法子,我也不会再做侍奉公婆的媳妇。”珍儿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住口没说,罢了,这些事,等回了武昌再细说吧。

一个时辰以后,他们已经坐在一条小船上,这船比刘如蕴坐惯了的江船要小的多,勉强在船舱中间有块芦席能坐一坐,刘如蕴带着孩子们坐在里面,奶娘们和珍儿她们坐在她周围,王慕瞻和那些男的下人们就只有船头可以坐了。

维哥脸上还能看得出双眼是红红的,曼娘倒镇静许多,她紧紧搂住弟弟,双眼只是茫然的往江面上看,两个平日极不对头,就算是从成都到乐山一路上都偶有口角的奶娘此时早就顾不上斗口,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刘如蕴轻轻叹了口气,听珍儿说,昨夜自己睡着时候,杜姐夫就随着大军走了,维哥一直哭到背过气去,此去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

抬眼看了眼坐在船头的王慕瞻,珍儿还说,昨夜他几乎是一宿没睡,除了收拾东西,还要安慰这两个孩子,难怪今日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眼里全是血丝,此时就算坐在船头,十一月的天,江上的风还很大,但他依然垂着头,看来已经睡着了。

刘如蕴把身上的狐皮大氅解下来,交予也是在一边打瞌睡的珍儿,示意她递去给王慕瞻,珍儿接了大氅,眼睛眨了眨,刚想说话,已经被刘如蕴用眼神止住了,珍儿唇边露出了然的笑,起身走到船头。

王慕瞻被小厮突然递过来的狐皮大氅吓了一跳,小厮小声说了一句,王慕瞻回头,正对上刘如蕴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刘如蕴突然有些羞涩,忙低下头,伸开手臂把曼娘姐弟抱在怀里,等再抬头的时候,看见王慕瞻已经披上了大氅,看来不那么冷了,心里有一点点甜丝丝的东西开始漫了上来。

虽坐在船上,还是能看到岸边有兵士路过,曼娘痴痴的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问刘如蕴:“姨母,这些兵是去救母亲的吗?”刘如蕴被问住了,王慕瞻的声音已经响起了:“曼娘,这些都是去援助成都的,你安心随我们去武昌,成都的围一解,你爹娘就来接你们了。”

曼娘嗯了一声,还是紧紧俯在刘如蕴怀里,刘如蕴回头去看王慕瞻,王慕瞻像是解释,唇边露出一丝笑:“我昨日就是和他们的先头一起到的乐山,不然怎会如此迅速。”小厮已经在旁边加了一句:“是,二爷还报效了五千银子做军饷。”

王慕瞻拍小厮的脑袋一下,望向远方,眼神有些茫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不过尽尽心而已,若似秦将军一般,那才是对国尽忠。”

秦将军?曼娘已经叫出声了:“秦将军是不是就是名讳良玉的宣抚使?我听娘讲过,说她是我朝顶天立地的女英雄。”女英雄?不等刘如蕴想问,奶娘已经出声轻声呵斥了:“姑娘,都说过多少遭了,女孩家只需多学女红就好,那能成天想着舞刀弄枪,学那什么秦将军。”

奶娘的话虽然还是和原先一样,刘如蕴还是能听到她话里的底气不足,曼娘并不像平时一般乖乖低下头去,只是看着岸边行走不停的兵士,轻声叹气。

坐了两天小船,上岸换了车马,换车马时候,能听到路人开始议论起那位石柱宣抚使秦良玉了,这位代夫而立的女宣抚使,并不似旁的女宣抚使一样只挂个名头,亲自训练兵丁,带兵杀敌。此次奢崇明叛乱,方从辽东回川的她,在家不过一日,就又应了朝廷征召,带兵平叛去了。

刘如蕴听的着了迷,珍儿连叫她几声,她都没有答应,还是王慕瞻明白,笑着道:“如蕴,人各有不同,秦将军能上阵杀敌,你可以编书做传,这不是一样吗?”这话说的有理,刘如蕴对王慕瞻一笑,人何苦强求?尽了自己的长处就好了。

车马数日,到宜宾又换了江船,等到了武昌时节,却已是天启二年的正月十三,远远看见蛇山上的黄鹤楼依旧俯看着江景秀丽,刘如蕴呼一口气,终于到了,转头看见在教孩子们打算盘的王慕瞻,她唇边不由露出有些俏皮的微笑,对王慕瞻道:“委屈你,连年都是在路上过的,也不知怎么报答王二爷呢?”

相处这一月有余,两人之间的交往总从原先的有些拘谨变的十分熟络了,王慕瞻唇边也露出笑容,有些促狭的道:“大恩不言谢。”接着顿一顿,笑道:“但求姑娘以身相许就好。”当着孩子们的面,刘如蕴的面不由涨的发红,曼娘年纪大些,只是笑着不说话,维哥不明就里,拍手道:“好啊好,王叔父做姨父是最好的。”

旁边伺候的小婉她们,也不过带着笑看,刘如蕴越发发窘,转念想到王太太,还有那个自己是自己前夫的王慕瞻的妹夫,刘如蕴的心不由变的有些许沉重,看着在那夸赞维哥说的好的王慕瞻,刘如蕴想起他曾说过的话,罢了,就算是一梦,也让这个梦迟些醒来。

船到码头,还不等船停稳,就有人跳上船来,刘如蕴定睛一瞧,竟是刘大爷,这些日子也不知他是怎样的煎熬,头发竟白了一半,还不等刘如蕴行礼,就拉着妹妹的袖子左看右看,见妹妹除了瘦了一些,旁的都还好,这才放心,连连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慕瞻已经笑嘻嘻的道:“表姐夫,小弟曾经说过,定会把刘姑娘不缺一根头发的带回来的。”刘大爷已经对王慕瞻连连拱手:“慕瞻大恩大德,这叫我何以为报。”说话时候,刘大爷眼里不觉有些泪。

这倒唬到了王慕瞻,他忙扶住刘大爷,一脸正色的道:“还有事要和大哥商议。”什么事?王慕瞻瞧一眼刘如蕴,大声的道:“还请大哥成全,把令妹许嫁于我。”说着就跪了下去。

刘如蕴没料到他竟会当场求亲,一张脸顿时变成一张红布,刘大爷看看王慕瞻,又看看刘如蕴,其实在王慕瞻执意要入川时候,刘大爷就曾想过,不过,自己娘子也曾说过,王太太可不是个好伺候的婆婆,况且,还有潘王两家那层在,刘大爷沉吟一下。

刘如蕴却是在王慕瞻说出求亲这话时候,就被来接的杜氏她们接下了船,下船上轿,径自回到店里,下轿时候,刘如蕴瞧着这别来一年有余的店面,再望望旁边王慕瞻的书坊,虽则一切如常,却有隔世之感。

旁边柳家的绸布庄帘子一掀,就在刘如蕴想进屋时候,柳三奶奶从绸布庄里走出来,此时她也不顾什么礼仪了,径自上前握住刘如蕴的手,眼里满是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话时候,那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滚,刘如蕴看见她,顿生诸多感慨,方才见到刘大爷时候都没落得泪,此时竟落了下来。

还是杜氏机灵,上前笑道:“两位奶奶,此时寒冷,还请进屋里叙话。”柳三奶奶吸一吸鼻子,脸上强自出个笑容:“正是呢,这样的事是大喜事,哭什么。”话虽这样说,拉住刘如蕴的手可从没放开一丝。

进了里面,曼娘和维哥上前给柳三奶奶行礼,柳三奶奶瞧着这对孩子,想起他们父母,眼里不觉又要掉泪,忙从袖子里扯出两个荷包,递给他们两个:“来的匆忙,也没备表礼,这两个东西拿着玩吧。”

两个孩子行礼谢过,奶娘带着他们下去歇息,柳三奶奶叹息了几句,这才对刘如蕴道:“妹妹,我的礼可是备好了,你何时出嫁?”

刘如蕴被柳三奶奶这一问问懵了,看着她只是说不出话来,柳三奶奶恨得在她手背上打一下:“少装憨,他入川就是为了去寻你,况且昨日他那封书上也说了,求我们做个现成媒人,这桩婚事早定了他才能安心。”

原来王慕瞻已经先有信到了柳家,难怪柳三奶奶看了那两个孩子,一点也不吃惊。成亲,再嫁,刘如蕴的神色不由变的有些暗淡,她低下头:“姐姐,有些话做妹妹的想说一说,他对我的心我是明白的,只是深宅大院不好呆啊。”

柳三奶奶又何尝不明白,她握一握刘如蕴的手:“妹妹,这我是知道的,只是王兄弟也说了,成亲之后,并不让你去侍奉公婆,住到南京去。”这个刘如蕴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她还是轻轻摇头,柳三奶奶这下急了:“妹妹,这样好的男子,你要到哪里去寻?”

刘如蕴点头,站起身来推开窗子道:“姐姐,这天地广阔,我可以舍下一切,但我不能让他为了我,舍下这一切。”柳三奶奶缓缓起身,吃惊的望着刘如蕴,刘如蕴此时眼神坚定,是,纵然王慕瞻能让自己不会回到深宅大院去,纵然他肯陪自己一起走,但是自己不敢肯定,这是不是他的本意?还是一时冲动。

门口有声音传来:“如蕴,你又何必这么肯定,我不会舍下这一切?”刘如蕴吃惊转身,王慕瞻已经走到她面前:“如蕴,你不必怪自己,我不是为了你而舍下这一切,而是天地广阔,我自然也想走。”

惊变

他也想走?柳三奶奶见王慕瞻进来,抿嘴一笑,招呼房里伺候的人都出去,刘如蕴是没有发现的,王慕瞻看着刘如蕴,眼神变的有些迷离:“如蕴,我曾和你说过,身为男子,也不是事事都随心的。”

这个和方才说的话有联系吗?刘如蕴的眉头微微蹙起来,王慕瞻继续道:“很久以来,我一直在想,能够离开家人的庇护,在外面自由飞翔是什么滋味,但是不成的,少年时候,曾经跟人出去走过海,那段日子。”说到此处,王慕瞻似乎又能感觉到海风带来的那种潮湿的感觉,虽然艰苦,那段日子却是最快乐的日子。

可惜,王慕瞻叹了口气,后面的话不需要再说,刘如蕴已经知道了,据说有一次遇上了海盗,逃出来后王太太就再不放他出去了,想到这,刘如蕴不由说出一句:“王太太担心你也是有的,她总是做母亲的人。”

王慕瞻微微点头:“是,只是已经飞过的人,怎甘心再回到那个笼子里面去。”刘如蕴的眼不由一亮,王慕瞻看向她的眼神变的坚定:“如蕴,我们一起飞吧,互相陪伴。”这轻柔的话打消了刘如蕴的最后一丝不确定,眨眨眼睛,不让水汽氤氲,她轻轻点头:“好。”

王慕瞻握住她的手:“如蕴,你我都是不甘于在深宅大院的人,从此后一起陪伴,再不孤单。”再不孤单,这话真好,刘如蕴脸上的神色变的柔和,原来,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

咳咳,有咳嗽声响起,王慕瞻急忙把刘如蕴的手放开,刘如蕴抬头,刘大爷踱着方步进来,看见他,王慕瞻顿时想起方才在船上他说的话来,自己妹妹不会再嫁,刘家不会少了她的一口饭食,断不会再让她去别人家伺候公婆了。

王慕瞻脸上的神色变的慌张,虽说知道刘如蕴自家能做的了自家的主,只是这婚姻大事,总还是愿家里人能有个主持,刘如蕴是不知道方才在船上刘大爷已经回绝了王慕瞻,方想张口说话,刘大爷已经走到王慕瞻面前,定定的看着王慕瞻,看的王慕瞻心里不由有些发毛。

过了些时,刘大爷才叹口气:“慕瞻,若你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一世不让妹妹受气,不去做人家媳妇,你要娶就娶吧。”他这句话说出来,王慕瞻心里的喜欢是说不尽得,他连连点头:“姐夫,小弟是个男子,做男子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连自己说的话都做不到得,又算什么男子?”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刘如蕴细细嚼着这几个字,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了,刘大爷看着自己妹妹脸上的神色,又咳嗽一声,对王慕瞻道:“只是。”

他这重新说出的话让王慕瞻的喜欢又飞到天外去了,手不自觉的握住椅子上的扶手,力气大到快要把花梨木做的扶手都捏碎了,刘大爷才接着说话:“我这个妹妹比不得旁的女子,女子家的柔顺是一点都没有的,也是个有主意的,有性子的,日后如何,慕瞻,你可要想好了。”

刘如蕴听到哥哥后面说的那几句,不由有些恼,小声的叫了声大哥,王慕瞻看着刘如蕴,眼神里的温情让刘大爷在旁看着都觉得脸热辣辣的,他似乎是在说给刘大爷听,更像说给刘如蕴听:“大哥,我想要的,不是那种柔顺的,以夫为天的女子,而是能随我一起在天地间飞翔的女子。”

刘大爷笑了,刘如蕴的脸越发红了,只有说话的王慕瞻的神色是如此的飞扬。

请媒婆,下聘过礼,择了二月十二的好日子,刘如蕴虽则不想大张旗鼓,却拗不过刘大爷和王慕瞻,到了好日子的头天,柳三奶奶就过来替她梳妆。

刘如蕴瞧着镜中的自己,笑着对柳三奶奶道:“姐姐,我又不是没出嫁过,还有什么好怕的?”柳三奶奶手里拿了一支累丝镶宝金凤在她头上比来比去,笑道:“你是出嫁过,王兄弟可没娶过妻子。”

刘如蕴笑了:“照姐姐这样说,娶我是委屈他了?”柳三奶奶把金凤正正插好,这才扶着她的肩笑道:“不委屈,像妹妹这样的人品,嫁谁也不委屈他。”满地里伺候的人听了都笑了。

杜氏走了进来,脸上神情有些奇怪:“奶奶,有位潘大奶奶求见。”潘大奶奶,刘如蕴手里玩弄的胭脂盒子啪一声落地,里面满满的胭脂都掉了出来。刘如蕴此时也没有心情命人来收拾,起身说道:“快请。”

起身时候,袖子拂到了桌子上,把茶拂了下去,茶水泼到了胭脂上,立时在地上开了一大朵红色的花,刘如蕴看了一眼,那红色此时竟似血一般刺眼,她的心不知为何砰砰狂跳起来,柳三奶奶不明就里,上前扶住她:“妹妹,这要出嫁的新娘,还是不要见客的好。”

说着就要吩咐下人上前把那些胭脂收拾出去了,刘如蕴的心跳的越发急了,扶住旁边的桌子,定一定心才笑着对柳三奶奶道:“姐姐,不碍事的,来的人也不算客。”

话音未落,就有女子的笑声响起:“刘三姑娘说的对,论起来,却不算客。”柳三奶奶不由皱眉,这哪里来的,怎么这么轻狂?王兰芝已经出现在门口,算起来,南京一别,刘如蕴和她也有三年没见,她的装扮还是和原先一般,端庄得宜,走路时候,连裙边的摇摆都看不到。

刘如蕴定定的看着她,这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女子,和自己本来似长江上两条背向而行的船一般,永没有相见的时候,不过因了两个男子,一次次被连在了一起,只是一个被人羡慕,一个被人唾弃而已。

思量时候,王兰芝已经轻移莲步站在刘如蕴面前了,瞧着刘如蕴一身的新娘装扮,王兰芝唇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却不知该怎么称呼,是刘三姑娘,潘大奶奶还是?”说到这,王兰芝的声音稍稍提高一些:“还是,我难叫出口的二嫂。”

刘如蕴此时反镇定了,该来的总会来的,自己这么些年什么都没见过,反是柳三奶奶不明就里,皱眉上前道:“这位奶奶,有什么事还请坐下来说,何苦这样站着。”

王兰芝微微低下身子,对柳三奶奶福了一福,眼却依旧望着刘如蕴:“柳三嫂子,我和这位还有些话说,还请三嫂子带着下人出去。”听到王兰芝称呼自己为柳三嫂子,柳三奶奶眉头皱了皱,这才想起王慕瞻的妹妹嫁到了潘家,难道面前这位就是他的妹妹,想到这,上前一步笑道:“原来是王家妹妹,有什么话,我也不是外人。”

王兰芝一笑,这才侧头对着柳三奶奶:“三嫂子,有些话还是不能对外人说,不然对这位刘姑娘可不好。”刘如蕴更加镇定了,罢了,这有什么,微微抬起头对柳三奶奶道:“姐姐还是先请出去,等会再说。”

柳三奶奶思忖了一下,这事看来自己还是不宜出面,带着下人们出去了。

房内只剩得王刘两人,还有一对高烧的红烛,王兰芝细细看了看房里的摆设,那些堆积成山的箱笼,唇边的笑越发大了:“瞧来表姐夫为了让你再嫁,备的嫁妆可不少,只是可惜。”

刘如蕴转身面对着她:“王姑娘,有什么话就请明说,我们算来不需如此拐弯抹角。”王兰芝眼里的光敛了敛,没想到刘如蕴的反应和自己听过的不一样,听家里的老仆人说过,前面这位潘大奶奶貌美如花,性烈也如火,稍一点事就会不舒坦,怎么今日全不似他们所说,不过此时也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王兰芝微微一笑:“听的姑娘要嫁进王家,本应和我成为一对姑嫂,姐姐本是才女,有这样一个嫂子,也是做小姑的所乐见的,只是可惜。”说到这,王兰芝故意停一停,想看刘如蕴面上的神色。

见刘如蕴面上的神色还是和平常一样,王兰芝心里不由有些失望,索性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可惜的是,王家的门你还是进不了。”刘如蕴深吸一口气,眼睛看着王兰芝的眼睛:“我嫁的是王慕瞻,不是王家的二爷,能不能进王家的门,我并不稀罕。”

是吗?王兰芝唇边嘲讽的笑意越发明显了,她的头稍微抬起来了点:“姑娘还不知道吧?就在半个时辰前,二哥已经随家母回了南京,姑娘难道不知道二哥素来孝顺,母亲的话,他怎肯忤逆?”

这个消息几乎把刘如蕴击倒,她深吸一口气,王兰芝满意的看着刘如蕴面上露出的苍白之色,几年的怨气终于消得干净,为什么,一个下堂求去的女子,竟然还能被夫君念念不忘,而不是在别人眼里看来,什么都做的完美无缺的自己?

第 75 章

不等王兰芝再说出什么旁的,刘如蕴抬头面对着她:“潘大奶奶,承你好情,将此事告知于我,还请潘大奶奶回去多多拜上令堂,就说此事,我知道了。”王兰芝的眉皱了起来,竟然没看到她的崩溃,伤心,流泪?

不由冷笑道:“瞧刘姑娘这样子,想来对二哥也没什么情谊,倒累的我们从南京赶来。”刘如蕴此时无心和她再做什么口舌之争,唇边只露出一丝冷笑:“潘大奶奶所为,那是你们家的事,和旁人无干,想来潘大奶奶也不愿在此多留,就不送了。”

说着手一摆,王兰芝目的既已达到,也无需再留在此,头微微一点,就走了出去。她刚走出门,刘如蕴就觉得双腿支撑不住身体,腿一软就坐到了椅子上。

外面叽叽喳喳嚷成一片,柳三奶奶掀开帘子走进来,见刘如蕴面色苍白坐在椅子上,心里虽觉得这事透着奇怪,却还是上前抚住她的肩安慰道:“妹妹,这事还是差个人驾了小船赶上王家的船问个清楚明白才好。”

刘如蕴觉得脸上冰冷一片,原来不知不觉中,泪已经流的满脸,她也不去擦,只听到柳三奶奶后面那句,喃喃的说:“不要去问了,世间男子的心,果然是不可相信的。”说着就觉得头越来越昏沉,耳边只传来柳三奶奶声声惊呼妹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如蕴,我们一起飞吧,互相陪伴,是王慕瞻的声音,接着是漫天的红色,在这红色里面,有女子的声音响起,二哥素来孝顺,母亲的话,他怎肯忤逆?

刘如蕴不由叹了口气,转了个身,传来小婉惊喜的叫声:“奶奶醒了,快着人去报大爷。”好像是有人出去了,接着唇边有什么东西喂了过来,刘如蕴下意识的张开口,有甜甜的东西喂下去。

真好喝,刘如蕴舔舔嘴唇,觉得勺子出去了,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不瞒的说:“我还没吃饱。”端着碗的是珍儿,她吹了吹勺上的燕窝粥:“姑娘,奴婢不过吹凉罢了。”

刘如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婉上前把她扶起来,珍儿已经把粥吹凉了,又舀了一勺,刘如蕴嫌她喂得太慢,示意她把碗递给自己,哪得几口,就把粥喝干了,珍儿忙又端上一碗,刘如蕴连喝了三碗,这才觉得舒服许多。

把碗递给珍儿道:“不过几个时辰没吃,怎么就这么饿了。”珍儿叹气:“姑娘,你已躺了两天两夜了,大爷急得差点没把请来的医生吼死了。”两天两夜?刘如蕴皱眉:“怎么我竟睡了这么久?”

“三妹,你总算醒了。”刘大爷大踏步走了进来,见刘如蕴虽没梳洗,双眼却明亮,面上也没有灰白之色,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走到床前坐下,刘如蕴抬头看见大哥双眼都是赤红的,笑道:“倒累了大哥了,却不知为何这么贪睡?”

刘大爷满肚子对王家的怨气本来是要等到妹妹醒来时候和她一起发作出来,听了妹妹这句,愣了一下才道:“也不算累了我,只是苦了你。”刘如蕴淡淡一笑:“苦了我,大哥,什么时候苦了我?”

刘大爷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只是伸手出去摸一摸她的头,就像她幼时一样,刘如蕴微微低头:“大哥,我知道你们疼我爱我,不希望我受苦,只是世间男子的心,此时我都不信了。”刘大爷一声长叹:“三妹,等你好些,回了南京,我定要去和他讨个说法,那能这样戏弄于你?”

讨个说法?刘如蕴微微一晒,讨到了又怎样呢?白落得惹人笑话,不过这话刘如蕴没说出来,只是抬头对刘大爷道:“大哥,我已经长大了,此后不会再依着大哥了,此事就由我自处。”

长大了?刘大爷看着妹妹,这个孩子总是长大了,想到这里,刘大爷不由觉得眼热辣辣的,刘如蕴淡淡一笑:“大哥,你和爹娘为我做的极多,此后就不必了,我已长大了,日后的事,就由我自己去行。”

刘大爷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泪:“罢了,就由你去罢,只是三妹,你万事小心。”刘如蕴听到大哥说话声音里的粗哑之音,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大哥,我会的。”

杜氏进来报:“奶奶,柳三奶奶来了。”刘大爷起身道:“既这等,我先出去,就由你罢。”刘如蕴见他走路还稍微有些晃,心里不由叹气,总不好躺在这里见客,忙下了床,此时穿衣服已经来不及了,小婉忙拿过一件大氅来,刘如蕴拢紧大氅,熟悉的触感让她想起这件大氅就是王慕瞻原先穿过的,手不由滞一滞,誓言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还在思量时候,柳三奶奶就走了进来,见到刘如蕴,眼里的泪掉了下来:“妹妹你没事就好。”刘如蕴忙收回思绪:“倒累的姐姐悬心,是妹妹不好。”

柳三奶奶身后的丫鬟上前,手里还托着个盒子,柳三奶奶把盒子交予小婉:“这是两根辽东来的山参,补气养血最好,快些熬去给你们奶奶喝。”小婉看向刘如蕴,刘如蕴也没和她客气,只是微一点头。

小婉拿着山参下去,柳三奶奶和刘如蕴说了几句,见刘如蕴气色还好,这才叹道:“没想到好端端的一桩喜事,竟变成这般。”刘如蕴是不想再想起此事了,只是捏一捏她的手,柳三奶奶明白,岔开话道:“没想到那位王太太,果真好手段,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带走了人还不透出一点风声。”

见刘如蕴只是眼皮动了一动,柳三奶奶这才把原委说出,那日刘如蕴晕了过去,刘大爷气的暴跳如雷,登时就带了小厮去间壁,要寻王家的管家问个清楚,王家的管家见过的竟一个也不在,只有一个眼熟的人在那,不是旁人,正是现在王家的乘龙快婿,刘家原先的女婿潘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