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妈妈盯着楚维琳,见她神色认真,不似胡乱猜疑,不禁也重视起来。

要真如楚维琳猜的,阮氏肚子的月份不对,那她极有可能为了声誉除去楚论肃的嫡妻,再进门做填房,江氏因而受了连累。

陆妈妈伺候江氏多年,忠心耿耿,若主母的死不简单,她怎么能不去弄个明白。

“姑娘,奴婢记住了。”

主仆两人又低声交谈了许久,宝莲站在外头唤了一声:“姑娘,快四更了。”

陆妈妈闻言,晃过神来,赶忙道:“姑娘赶紧歇了吧,一早还要去老太太那儿请安。”

楚维琳见此,也不再多言,躺下睡了。

这一觉依旧不踏实,天蒙蒙亮时,就翻身醒了过来。

强打起精神过去了颐顺堂,章老太太却是哪个儿都不见,只让渝妈妈转达她身子不适。

楚维琳本想回去睡个回笼觉,走到颐顺堂外头,左右寻思了一番,又转身进去了。

“渝妈妈,朱大夫开的方子祖母有用吗?”楚维琳小声问道。

渝妈妈往正屋那儿瞥了一眼,点了点头:“用了,但朱大夫也说了,少不得要用上四五天。”

“父亲昨日又惹得祖母不快了吧?”楚维琳蹙眉,戚戚然道,“我想去庙里拜一拜,替祖母求一求。”

见楚维琳面上全是担忧,渝妈妈叹息道:“姑娘一片孝心,老太太那儿,老奴替姑娘说一说吧。”

渝妈妈进了正屋,楚维琳乖巧等在外头,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渝妈妈才退了出来。

“老太太应了。只是这出府不比家里,拨了冬葵随身伺候姑娘。”渝妈妈说完,便唤了冬葵过来,嘱咐道,“老太太的意思,去了庙里少不得添香火,一会儿让宝莲和冬葵去三太太那儿领对牌,再领些银钱,记在公账上,便是一家人的心意了。”

楚维琳应下,又吩咐了宝莲几句,这才回了清晖苑。

第十九章 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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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何氏便备好了马车,又让厨房准备了各式素点,拨了家丁一路护送,送了楚维琳出门。

楚家在郊外玄明山主峰法雨寺素有供奉,楚维琳今日去的便是此庙,宝莲和冬葵与她一辆车,后头车上坐了宝槿和陆妈妈。

马车驶得缓慢,楚维琳阖眼休息,直到上了山才打起了帘子一角,往外头望了一眼。

再往前行一些,听说就是那年江氏、孙氏出事的地方。

思及此处,楚维琳只觉得心口发闷,她木然望着一棵一棵往后退去的树木,直到那段路被远远甩在了身后,才缓缓放下了帘子。

马车一路行到半山腰,再往上山路崎岖,只能换轿子。

陆妈妈安排好了轿子,等楚维琳带上帷帽下车,扶她上了轿,再行三刻钟,便是天宁寺山门。

轿子在山门外停住,宝莲搀了陆妈妈下轿,四处张望了一眼。

陆妈妈轻轻敲了两下腰,皱了眉道:“今日怎么这么多人。”

冬葵抿了抿嘴,过来与陆妈妈商议:“原还想就在此处整理一番,既然人多,妈妈,不如请姑娘先去后头歇息会儿?”

“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妈妈颔首,走到楚维琳轿边,俯下身子说了情况。

楚维琳略打了帘子,只见山门处设的接待女眷的围幔外头立了不少人,瞧着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完,也不知是哪家女眷上山来,便道:“先去后头吧。”

法雨寺有不少给香客歇息的禅室厢房,宝莲打点了一番,便迎了楚维琳进去。

引路的小沙弥五六岁模样,一本正经。

“小师傅,今天香客多吗?”宝槿笑着问他。

小沙弥闻言,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小僧忘了说了。女施主,今日客多,尤其是西院那儿住的都是贵客。”

宝莲扑哧笑了,见陆妈妈睨了她一眼,赶紧又平复了神色。

楚维琳弯了弯唇角,也难怪宝莲失笑,这小沙弥明明年纪小,偏要摆出一副老和尚的样子,说话又只说一半。

一行人进厢房,宝莲伺候楚维琳更衣净面,宝槿备了茶水。

楚维琳抿了一口香茶,吩咐宝莲道:“西院不就在我们隔壁吗?去打听打听是哪家女眷。”

一个人出门,什么事都要自己考量着。

西院里住的若是姻亲或相熟的人家,作为晚辈,楚维琳少不得过去问个安;若是不认识的,弄清楚了也免得不小心冲撞了。

冬葵去了大殿那儿打点,楚维琳随手从架子上取了一本书翻看,没等多久,宝莲便回来了。

“姑娘,西院里是礼部尚书杜大人家的太太、奶奶和姑娘。”

楚维琳听罢,随意应了一声,又继续看起书来,等一页看完再翻一页时,她突然心中一动,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猛抬头问道:“杜尚书家里?哪位奶奶?”

宝莲被楚维琳唬了一跳,垂手答道:“是大太太带着**奶、四姑娘来的。”

楚维琳蹙眉,把书册放在桌上,心里烦躁起来。

杜尚书府上的**奶便是常郁昀的嫡姐常郁昕,上个月常老祖宗寿宴上楚维琳还和她说过几句场面话。

杜家和楚家虽非姻亲,走动得也不多,但楚维琳到底要叫常郁昕一声“表姐”。

以杜家人的严谨,这边住进禅室,那边应该就晓得是楚家的姑娘了,要是楚维琳不过去问安,那就是不懂礼数,叫章老太太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说不定又要借题发挥,为难楚伦煜了。

“宝莲,去看看西院那儿,若是方便,我现在便过去请安。”楚维琳缓缓吩咐道。

宝莲愣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在一旁歇息的杜妈妈听见了,恍然道:“是该去的,是该去的。”

宝莲这时也明白过来,赶紧过去问了一声,回来道:“杜大太太请姑娘过去呢。”说罢,便替楚维琳整了整衣容,一道往西院去。

西院外头守了两个粗壮的婆子。

宝莲笑着道:“两位妈妈,我们姑娘过来问安。”

婆子似是已经得了里头的吩咐,闻言退开几步,请了楚维琳进去。

里头院子里站了七八个丫鬟,具是和善模样,见了楚维琳纷纷问安。

守门的丫鬟一双杏眼明亮,笑着道:“楚姑娘,快些里面请。”

楚维琳含笑道了声谢,抬步进屋。

虽是禅室,但法雨寺经常有官宦甚至皇亲女眷来礼佛上香,里外布置得不仅干净,而且雅致。

楚维琳匆匆打量了一眼,桌上摆了香炉,点了檀香,角落博古架上也不空旷,除了书册,也有几样小玩意,似乎是从府里带过来的,想到院子里伺候的丫鬟数量,杜家人大约是在要此处住上三五天了。

目光落到了端坐的主人家身上。

居中坐的正是杜家大太太,一身青色杭绸对襟褙子,戴了个方形镂空白玉领扣,手上一串白玉佛珠,既不显金银俗气,又不**份。

杜大太太下首处的便是常郁昕。

常郁昕和常郁昀一母同胞,具是一副好模样,便是佛门净地打扮简单,也自有一股脱俗味道。

“维琳见过杜大太太,见过昕表姐。”楚维琳上前,莞尔问安。

杜大太太笑着冲一旁的丫鬟打了眼色,那丫鬟扶了楚维琳起身,待细细瞧了楚维琳样貌,才与常郁昕道,“二哥儿媳妇,你这个表妹,我倒还是头一回见。”

常郁昕让楚维琳在身边坐下,介绍道:“母亲,这是我娘家五叔母的嫡亲外甥女,她小时候倒是经常来常家,这些年走动得少,您才没见过。”

杜大太太蹙眉回忆了一番,这才道:“也怪我,亲家老祖宗做寿那日腿脚不舒服,没有登门去,这亲戚见面呀,都分不清楚了。”说罢,杜大太太自个儿先笑了起来,和蔼问楚维琳,“姐儿今日独自来敬香?”

楚维琳应道:“大太太,是独自来的,维琳年纪小,不懂事,礼数不周全,还请您见谅。”

“你这孩子,既是自家人,何必多礼呢。”见楚维琳又要行礼,杜大太太赶紧止住,又与丫鬟道,“去看看姑娘,若是经书抄好了,便请过来。”

那丫鬟一怔,复又垂眸应了。

第二十章 诵经

常郁昕亦偷偷瞧了婆母一眼,又小声与楚维琳说起了话。

她是晓得杜大太太的喜恶的,杜大太太虽没有在明面上说过,但其实除了常郁昕和她的庶妹、行三的楚郁暖之外,内心里对其他常家姑娘几乎都没有好感,也不喜欢杜家姑娘们和她们往来,至于常家的姻亲,杜大太太也敬谢不敏。

楚维琳提出要来请安,碍于情面和礼数,杜大太太自是不好拒绝,便让杜四姑娘回内室去,常郁昕虽不高兴婆母怠慢娘家姻亲,但也素来知晓婆母性子,亦埋怨娘家人不争气不长脸,只能咽下这口气。

到了这会儿,杜大太太自个儿提出要请杜四姑娘来,可见对楚维琳是满意的。

杜大太太又问了楚维琳年纪、生日,笑道:“还是我们四姐儿大上半岁,可瞧起来,倒是琳姐儿你更沉稳些。”

杜四姑娘由杜大太太细心教养,脾气、性子都是极好的,杜大太太偏爱沉稳性格,瞧楚维琳也越发顺眼。

当真是比常家那几个没个正经的姑娘好太多了。

犹记得前些年,杜大太太得了一支上好的老参,想着要与常家人回礼,便带着礼物上门问安。

落座之后,大赵氏陪着说话,却没见到常老祖宗。

杜大太太玲珑人,猜到老祖宗身体不适,便想告辞,常二姑娘突然就闯进来,冒出了几句话来:“母亲,祖母病了半个月了,我听说法雨寺的菩萨灵验,想去求一求。”

八九岁的姑娘家,话一出口,就有一群人称赞,连连夸她有孝心。

杜大太太面上默不作声,心里嗤之以鼻,不顾家中有客,当面道破长辈病情,这种样子,哪里是孝心!

如今面前这一位才是真孝心。

京中官宦家的姑娘,很少有独自出门敬香,若是有,往往是替长辈求平安。

杜大太太刚刚问了楚维琳一句,她丝毫不言家中长辈身体,不提自己孝顺,只说年小不知礼。

不言家中事,又哪里是不知礼的表现?

“母亲,可是有客?”杜四姑娘从内室绕出来,脆声道。

楚维琳循声望去,杜四姑娘声音温婉,相貌秀气,个子玲珑,瞧着甚是讨巧。

杜大太太招手,拉着杜四姑娘道:“四姐儿,这是你嫂嫂娘家叔母的外甥女,比你还小上半岁。”

杜四姑娘闻言,杏眸打量了楚维琳一番,笑道:“那你岂不是要叫我一声姐姐?”

“淘气!”杜大太太笑着在杜四姑娘的背上拍了两拍,“做姐姐也没个样子。”

杜四姑娘正想和楚维琳多说几句话,外头进来个婆子,躬身禀道:“太太、奶奶,常五爷刚进了寺门,使人来报,一会就过来请安。”

常五爷?常郁昀!

楚维琳错愕,不知不觉拽紧了拳头。

常郁昕这儿,请安是礼数,这位前世的大姑姐虽然性子急,极其疼爱胞弟,可比起作为继室进门的楚维琳,她更痛恨陷害设计了常郁昀的赵涵忆。虽因为楚维琳和常郁昀夫妻不睦而颇有言辞,但仔细说来,楚维琳与她并无多少过节。

可常郁昀不一样。

地牢里常郁昀说过的话她不记得了,想不想起来也没什么关系。

她这一世,最大的期望就是不要再和常郁昀有什么瓜葛。

他走他的阳关道,做誉满京城的少年郎;她过她的独木桥,父亲、弟弟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谁曾想,来法雨寺上了香,都会这般巧。

楚维琳琢磨着要赶紧告辞,才刚要开口,就听杜大太太先说了话。

“这孩子真是,请安这种事体,这般心急做什么。赶紧传话去,慢慢来不着急的。”说罢,杜大太太抬眼看向窗外,日光耀眼,“什么时辰了?”

“太太,刚过了午初。”

杜大太太颔首:“我都没顾到时辰。琳姐儿独自出门,不能耽搁太久,若回府晚了,家里是定会担心。还未去菩萨跟前磕头吧?先去上香要紧。”

楚维琳暗暗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原想留你一道用点斋饭…”杜大太太缓缓摇了摇头,“罢了,有机会来我府里寻四姐儿。”

楚维琳乖巧应了,便起身退了出来,待进了自个儿的禅室,才舒了一口气。

亏得杜大太太懂礼数,没有贸贸然留她一道用膳。

常郁昕那儿定是给常郁昀留饭了的,她和常郁昀是表兄妹不假,但今日她无长辈在旁,一桌用饭到底不合适,席面上杜大太太为尊,偏她又不是楚家人亦非常家人,让两个孩子一道陪着,回头万一惹些闲话,她左右不是人,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杜四姑娘亦是要退回内室用膳的,没有道理让楚维琳也入内室去作陪。

陆妈妈见楚维琳回来,赶紧递了茶水。

冬葵进来回话,道:“姑娘,大殿那儿都打点好了,此刻正清净,您是这会儿过去还是先用了午膳?”

“既然都打点好了,那就先去吧。”

常郁昀也在法雨寺,楚维琳估摸着他此时应当在给杜大太太和常郁昕请安,过去大殿也不会遇见。

宝莲和宝槿伺候楚维琳净面净手,整理了衣衫,这才一道往大殿去。

今日香客多,午间正是用膳时候,因而一路走去也没遇见什么人,只几个僧人遇到她们,低头合掌诵一声佛号。

大殿前,大鼎香炉里袅袅青烟,迈步入内,只蒲团处沾染了阳光。

此处供奉观音菩萨,坐莲观音面容慈悲,手持净瓶,法相庄严。

楚维琳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低低诵经。

她不信佛,却能熟练地念诵经文。

一开始是为死去的孩儿,楚维琳不止一次梦见孩子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嘤嘤哭泣,她心痛她内疚她无奈,她听了宝莲的劝,想以佛语渡了这可怜的孩子;

再后来,为了复仇,她亦手染了鲜血,夜深之时,难逃内心责备,只有靠诵经来静心。

一串脚步声从外传来,察觉到殿内有人,来人停下脚步,背手注视着楚维琳的身影,片刻后转身离开。

第二十一章 路窄

又是新的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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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槿亦在一侧跪着,她口中絮絮,求菩萨保佑主子们康健、保佑家人平顺,等她磕了头,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楚维琳还在诵着经文。

很轻很低的声音,宝槿竖耳听了会儿,并不是在祈求什么,而是长篇的经文。

没有打搅楚维琳,宝莲自个儿蹑手蹑脚站起来,很快,宝莲也起来了。

垂手站了许久,宝槿疑惑地望着自家主子,记忆里楚维琳从没有在佛前跪过这么久,她有些不解,抬眸去看宝莲。

宝莲虽也有些疑惑,还是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冲冬葵笑了笑。

直到楚维琳缓缓睁开眼,对着观音缓缓磕了三个头,宝莲才去扶了她起身。

一位老僧从后殿那儿进来。

“慧言大师。”楚维琳认得他,合掌问好。

冬葵低声与楚维琳道:“姑娘,老太太想请慧言大师解签。”

楚维琳蹙眉,来时未曾听说,便问:“签在哪儿?”

“请姑娘替老太太求。”

“祖母是这么说的?”楚维琳颇有些意外,见冬葵点头,又问,“祖母想问什么?”

冬葵闻言,不由苦着脸摇头:“老太太没说。”

想要解签,又不说要问什么…

疑惑一闪而过,楚维琳抿了抿唇,章老太太想问的大约就是她的心病了。

慧言大师见楚维琳要解签,请她一块往配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