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子素来只管沈姨娘的事体,与各房各处都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众人也卖徐妈妈一个脸面,待她也算客气。

宝槿快步上前,笑着道:“娘子来了怎么站在院子里?这儿训人,倒叫娘子看了笑话。娘子可别嫌弃,去我屋里坐会儿吧。”

宝槿一面说,一面冲满娘打眼色,满娘却不理会,继续训斥两个小的。

“平日里就知偷闲,今日娘子来请姑娘,姑娘歇中觉还未起,也不知道请娘子多在抱厦里头坐会儿,由着娘子出来吹冷风,是个什么道理!”

芊巧眼圈通红,哭着道:“姐姐,真不怪我们呀,是娘子说三太太那儿正等着姑娘回话,让我们快些通传了姑娘,玉枝已经几次去姑娘屋子外头瞧了,姑娘没起身呢,娘子等不及,我们也拦不住呀。”

“说得什么混账话!”满娘啐了一声,“娘子岂是不知礼的人?便是三太太那儿,也不会让姑娘不梳妆整理就过去回话的。分明是你们自己不肯招呼好娘子,仗着自个儿是家生子,老子娘有些体面,就胡乱行事,借着姑娘的名义怠慢娘子。”

这一通话,瞧着是训人,倒是把来龙去脉都跟宝槿说明白了。

宝槿不是糊涂人,谁对谁错,哪里还不明白?

徐娘子是沈姨娘那儿的人,何氏要请楚维琳,怎么会由徐娘子来走这一趟,分明是徐娘子借了何氏的名义行事。

玉枝和芊巧已经说过楚维琳未起,徐娘子还要为难,分明就是仗着与徐妈妈有些关系,来清晖苑里寻事。

第六十一章 黑脸

沈姨娘和楚维琳井水不犯河水,若有冲突,自是为了楚维瑶的事体。

“行了,都别跪着哭了,跟着满娘下去领罚吧。”宝槿说罢,又对徐娘子道,“姑娘刚刚起身,娘子再等等吧。”

徐娘子被满娘指桑骂槐挨了一顿,心里不痛快急了,晓得宝槿好说话,便端着架子,道:“三太太那儿等着急了,宝槿姑娘与六姑娘说一说吧,三太太毕竟是长辈,不是吗?”

宝槿笑着应了,转身后便收了笑容,心中不以为然。

楚维琳自是听见了外头话语的,见宝槿进来,她挑了挑眉。

“定然不会是三太太寻姑娘,是沈姨娘在添事,不晓得要设计姑娘什么,姑娘还是莫要过去了。”宝槿低声与楚维琳道。

楚维琳也晓得这个道理,正想晾着徐娘子不理,却见陆妈妈倒了一杯冒着烟儿的热茶,抿唇一笑,扬手一把摔在了地上,哐当一声,热水四溅。

宝槿会意,赶忙跪在水渍边上,总归冬日里穿得厚,也察觉不到冷热,而后哭喊道:“姑娘息怒!”

陆妈妈重重喝道:“姑娘平日里宠你纵你,你怎么也糊涂起来了?姑娘歇午觉魇着了,怕长辈们挂心不敢请大夫过来,连口气都没有缓,就催着要去西意院。事有轻重缓急,那边也没见有个多急切的事体,老奴可豁出去了,便是三太太亲自过来,也没有这么一个道理的!”

这戏开了场,黑脸白脸都有了,楚维琳也不能闲着,用力揉了揉眼睛,扑倒在陆妈妈怀中,气得说话都带喘:“祖母还当着家呢,一个妾身边的娘子都敢来清晖苑里对我指手画脚!三伯娘这是要打我的脸呀!”

屋里闹起来了,外头徐娘子听得头皮发麻,眼看着那帽子一顶扣得比一顶高,她就有些慌神了。

沈姨娘那儿是定好了计策的,那计策简单,胜在管用。

楚维琳的性子素来好拿捏,只要她出了清晖苑往西意院去了,这事就能成。

只是沈姨娘和徐娘子都没想到,楚维琳今日竟然歇了午觉,还迟迟不起,徐娘子等不及,催得厉害些,这事竟越发不好收场了。

徐娘子犹豫许久,下定决心便直直往正屋来,闯了堂屋又要进西次间,叫陆妈妈一把撞了出去。

陆妈妈沉着脸瞪了徐娘子一眼,急急往外唤道:“姑娘哭岔了气,还不快些去请了大夫!”

徐娘子本就没站稳,闻言脚下又是一歪,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没一会儿,不仅仅是大夫医娘,何氏也一块来了。

听说清晖苑里请大夫,何氏想向章老太太和楚维琳示好,自然是马不停蹄地过来了,哪知在这里遇见了徐娘子,她心里嘀咕,却还是略过了这个人,径直入了内室。

楚维琳已经去了珠钗躺在床上,面色发白,两眼红肿,见了何氏,赶忙支撑起身子来。

“快些躺下,行那些虚礼做什么!”何氏上前拦住了楚维琳。

“伯娘这是等急了,亲自过来问话了吗?”楚维琳哀哀道,“是我歇午觉魇着了,这才耽误了些时辰。”

何氏一愣,这话有哪儿不对劲。

“姑娘快别说话了,”陆妈妈劝了一声,又与何氏道,“三太太,老奴壮着胆子说句不该说的,便是您要请三姑娘问话,不劳动香樟姑娘,也断没有让徐娘子来的道理。况且我们姑娘身子不适,便是让娘子等一等,还等不得了?”

何氏蹙眉,见楚维琳眼角泪光,一肚子疑惑便倒了出来:“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请了六姑娘问话了?那徐娘子呢,让她把话说明白了!”

徐娘子见到何氏过来就晓得大势已去,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我们姨娘为了二姑奶奶的事情伤心,想着那日是六姑娘见过那位表姑娘的,想多问一些那表姑娘的事体…”

“于是就借了我的名头?”何氏冷笑一声。

“请太太恕罪,是奴婢见六姑娘迟迟不见奴婢,这才急了胡言乱语,请太太绕过奴婢这一回。”徐娘子连连磕头。

这里是清晖苑,便是要发作,也要回了西意院再做计较,何氏不跟徐娘子多说废话,让医娘给楚维琳请了脉,开了些安神凝心的药,又嘱咐叮咛万分,这才去了。

楚维琳见她们走了,便吩咐了宝槿:“使人去留心着,沈姨娘打的什么主意。”

宝槿应下了。

这日下午宝莲休息,便领了对牌出府看望她的养母、楚维琳的奶妈妈,这刚回来就见院子里气氛不对,细问之下气恼不已:“是该让陆妈妈唱这个黑脸,真当我们姑娘好欺负,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寻事!你守着姑娘,西意院里我去打探。”

宝莲四处都有人情,宝槿不与她争这桩差事,便由她去了。

直到掌灯时宝莲回来,却还是一头雾水。

西意院里,何氏自然是寻了沈姨娘和徐娘子的事,可除此之外,瞧不出沈姨娘有个什么动静。

倒是楚伦煜和楚维琮晓得她病了,过来看望,说了会儿乐事逗她开心。

原本就是装模作样吓唬何氏和徐娘子的,见父亲和弟弟这般担心,楚维琳心中多少有些歉意,却也是暖意满满。

说着说着,自然绕到了楚维琮的功课上。

楚维琮一面吃着陆妈妈准备的水果,一面笑着道:“父亲说,这回春闱人才辈出,有好多好文章,翰林院里大人们都在看。父亲也记下了几篇回来默写给我看,指点我呢。”

楚维琳闻言笑着拍了拍楚维琮的脑袋,道:“晓得你是个会念书的,我和父亲都等着你中榜的那日。”

楚维琮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信心的,忙不迭点头:“肯定会中的。”

楚伦煜欣慰不已,搂着儿子半响没有说话。

发妻去后,他就只剩下这一双儿女,盼着他们一个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一个能得一良人、夫妻和睦,旁的,他也都不求了。

楚维琮吃完擦了嘴,道:“那么多文章里,我还是最喜欢昀表兄的,有气势,写得真好。”

楚伦煜亦颔首:“你们五姑母家中的这位表兄,才学的确出众。”

楚维琳垂眸,心里复杂,嘴上只道:“我不懂科考文章,维琮既然觉得好,便多学些吧。”

翌日一早,楚维琳去颐顺堂里请安,章老太太听说了昨日事,她不会插手何氏院子里的事情,只安抚了楚维琳几句,又问了些身体上的事情。

等姐妹一道陪着章老太太用了午饭,何氏一脸凝重快步进来,福身请安之后却没有直言。

章老太太挥了挥手,便让几个姑娘都退了出来。

第六十二章 春宴(6000大章求粉红)

楚维琳回了清晖苑休息,宝莲在外头探了一圈风声,回来之后关了门窗,让宝槿守在外头,才低声把事情说了。

“二姑奶奶不见了,西意院里这会儿半点口风也不敢透,全瞒着呢,奴婢想尽了法子才偷听到一些。说是昨日夜里早早就说歇下了,天一亮又不见起。二姑奶奶自打归家就是如此,也没人放在心上,等三太太中午过去看了一次,才知道人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楚维琳惊愕不已。

陆妈妈皱着眉头,恨恨道:“定是沈姨娘搞的鬼,她惹事也就罢了,还妄图拖我们姑娘下水!”

到了这会儿,昨日的意图倒是人人明白了。

楚维瑶自是打定了主意要逃出楚府的,若昨天楚维琳跟着徐娘子去了,定会在园子里遇见楚维瑶,姐妹两人相见说上几句,等楚维瑶不见了,这脏水还不往楚维琳身上扑过来吗?

沈姨娘只要哭喊是楚维琳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才让楚维瑶心灰意冷要离家而去,楚维琳一张嘴饶是莲花,也拿不出证据来。

当真是简单法子,只要成了,这事要说明白真要费些力气。

幸亏没有着了道,平白惹了一身腥。

何氏也是焦头烂额,她是寻到了机会收拾沈姨娘,楚伦沣因着明白昨日沈姨娘设计楚维琳的事情,也不会对妾室多做袒护,可何氏这会儿最要紧的是寻到楚维瑶的人。

偏偏这事不能大张旗鼓,虽说是个姑奶奶。还是与婆家闹翻了的姑奶奶,可也不能闹出些事体来。

哪知到了傍晚时分,许家人又来了。

要是许家人得了些风声,楚伦沣也打算咬死了不认的,哪知事情出乎意外。

许礼诚磕头规矩认了错,只说是他这段日子悔悟许多,明白楚维瑶的好。可也知道楚家不会再给他机会。许礼诚思念妻子,去了和楚维瑶一道游玩过的净水湖畔,谁知遇见了想投湖的楚维瑶。

楚维瑶哭着告诉他。自己是一心待他,只因父母之命才不得不狠下心肠,可一想到夫妻缘断,实在是伤心难耐。这才偷偷出了家门,来这里追思一番。能死在这儿也算对得起父母、对得起郎君。

许礼诚怎敢叫楚维瑶去死,带她归了许家,等她吃了药睡下,这才登岳家大门负荆请罪。求岳父母大人成全,莫让他们做一对苦命鸳鸯。

楚伦沣一口气梗在胸口,半天没缓过来。气极恼极,可是楚维瑶已经在许家人手中。他此刻又能如何?

便是冲进去许家带了楚维瑶回来,传扬出去,这回就是楚家站不住脚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许礼诚一副诚心悔悟模样,楚维瑶又是一心向着丈夫,到最后他这个为了女儿好的父亲成了大恶人,险些逼得女儿投湖的大恶人。

这让舆论怎么看,让言官怎么写?

楚伦沣气得浑身都痛,再不肯管这破事,转身回了内院,理也不理倚门而立的沈姨娘,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了何氏。

何氏接了着烫手山芋,整个人都不痛快了,听了章老太太几句劝,干脆也做个菩萨,让小夫妻两人返家磕了个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楚维瑶自己去折腾。

沈姨娘自是喜上眉梢,她被楚伦沣冷落有个什么关系,做个姨娘她这辈子就已经到头了,但楚维瑶能破了局,换回许家真心,那就什么都好了,也不枉她费尽心思把楚维瑶放出了府,只是没有算计到楚维琳有些遗憾罢了。

徐娘子以何氏的名义去了清晖苑,便是事情做成了,楚家上下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其中条条道道,不会为了楚维瑶要投湖就怪罪楚维琳,顶多是章老太太恼怒楚维琳不长心眼罢了。

可即便如此,能叫楚维琳头痛一阵,费些口舌,也算是抱着西瓜又拾些芝麻,最好是这事儿能传扬出去,叫外头人都知道楚维琳心狠差点逼死了楚维瑶,坏了她的名声,那沈姨娘就算是被何氏收拾惨了都值得了。

为了楚维瑶,她什么都能忍,什么都会做,哪个让楚维瑶的嫡妻之路艰难了,哪个便是她的仇人!

陆妈妈也看清楚了沈姨娘的打算,气得仰倒,当真是最毒妇人心!好坏不分、是非不明!

还是楚维琳劝了会儿,想那沈姨娘是丫鬟出身,没什么见识,又是做了妾,让何氏压了这么多年,满脑子都是做正室好,再苦再难也占了一个“嫡”字,旁的为妻之道、立身之本、家族体面,那是压根没想过也想不到的。

陆妈妈听了,羞赧道:“本该是奴婢宽慰姑娘,却让姑娘来宽慰了奴婢…细想也是,这眼识见地最是要紧,和目光短浅之人说利弊,那就是秀才遇见了兵。沈姨娘和二姑奶奶的事,姑娘还是别存在了心里,左右姑娘尽了心,她们不领情就随她去了。沈姨娘那里,我们留些心就行了,不用跟她针锋对麦芒,平白坠了身份,她再惹事,还有老太太和三太太收拾她。”

等楚维瑶返家,章老太太自是不肯见的,称病把人都打发了。

楚维琛臭着一张脸,说话都有些喘:“没一点儿良心,分不清楚好坏,她自要去寻死,还害得我们楚家上下脸上无光。六妹妹、八妹妹,你们倒是说说,这事能这么巧?她要投湖就遇见那许礼诚?唱戏都没这样的唱本!显然是约好了的。在家里住着还不老实,想方设法和许礼诚联系,弄出这么一桩事来,真是,真是!”

楚维瑷这段日子见了何氏辛苦,对庶姐自然颇多怨言。只是她向来性子软,心里想的也不会说出来。

“自然是不信的,但不信也没法子,由着她去吧,”楚维琳拢了拢斗篷,这三月半的天气本该回暖了,哪知这春寒料峭。倒是比二月里还渗人些。“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五姐姐,算了吧。”

“你倒是想得开。换了我,可不咽下这口气,”楚维琛朝楚维琳摇了摇头,“你说。不欺负你欺负谁?”

楚维瑷闻言,一时真怕楚维琳去西意院里找何氏要说法。赶紧握住了楚维琳的手。

楚维琳垂眸,全当没有发现楚维琛嘴角一闪而过的兴奋和嘲讽,淡淡道:“我的性子,五姐姐还不晓得?沈姨娘闹起来。我怕是连事儿都说不明白呢。要是五姐姐心疼我,不如帮我去说说?”

楚维琛撇撇嘴,不再多言了。再这么下去,便是教唆了妹妹寻事。章老太太头一个不饶过她。

楚维琳心里明镜一般,便是人人都知道沈姨娘如何布的局,但事情没有如期发生,便是个糊涂账,沈姨娘咬死了只是想问下许礼诚的事情,楚维琳还能怎样?

她既不想和沈姨娘吵起来坠身份,也不想让挑事的楚维琛看热闹,还是这样不冷不热打发了最好。

不过,楚维瑶出府的事情,到就如楚维琛所讲,唱戏都没有这么巧的,定是之前这段日子里,许礼诚偷偷联系了楚维瑶,花言巧语骗了她,楚维瑶本就对许家没有死心,自然是被哄了进去,寻了这么个回许家的法子。

要是许礼诚真的想明白了,楚维瑶将来日子平顺些,也就罢了,若是一时相哄,等着事后算账,楚伦沣和何氏怕是再也不会去管庶女的这些事情了。

因果轮回,自有说法。

从许家带回来的那些陪嫁收拾了东西,要再去许家伺候,乔楚脾气硬,又因为上回向章老太太和何氏告状惹了楚维瑶不快,不肯再去许家,叫钱妈妈训了两句,干脆投了缳,亏得发现得早,被救了下来。

章老太太倒是喜欢这般硬气的丫鬟,也不用顾及楚维瑶的想法,让她先将养着,以后若要出府便赏些银钱,若要修行便送去庵堂,只是钱妈妈一惊之下病倒了,便又没有跟着楚维瑶去。

兴许是破镜重圆的关系,许大人虽不能留京,但好歹没有丢了乌纱帽,带了一家老小外放做官。

等去了远地,楚维瑶艰辛苦楚,自然是后话了。

清晖苑里一切如常,倒是何氏怕楚维璟和楚维琳为了这事觉得吃力不讨好有些心结,又真担忧楚维琳气不过讨说法,特地送了些东西过来,楚维琳看了一眼,便叫宝莲收在了库房里。

三月二十五日,长公主府上的春宴帖子到了楚府,请府上太太、奶奶带着哥儿与姑娘们一道去赏春。

楚维琳听着章老太太的吩咐,看着一旁的楚维琛兴奋、楚维瑷欣喜的样子,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二十八便是正日子。

三房众人一早便去了长房,璋荣院里,闻老太太看着花一样的姑娘们,不由欣慰笑了。

黄氏安排了车马。

楚维琬笑盈盈请了楚维琳一道。

马车缓缓驶出楚府,往长公主府邸去。

越接近,行得越慢,前后都是来赴宴的各府车马。接了帖子的都是皇亲勋贵世家,具是得体知礼,不敢造次,便是拥挤些,也是相安无事。

长公主府中最出名的便是那占地极广的园子,园子中心有一汪湖水,引了活水入湖,养了不少珍贵锦鲤,依水建了水榭凉亭,观水斗鱼倒也舒坦,若是夏日里,一池荷叶碧连天,泛舟湖面,也是一桩乐事。

这宴席便设在了湖水四周的花厅里,太太、奶奶们一道说话,另一处供姑娘们耍玩逗趣,靠近外院的湖畔花厅供各府男子们饮酒,彼此不妨碍,却又能彼此窥得些情景,既不乱了礼数,也能一睹风采。

楚家一行下了马车,黄氏、何氏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让姑娘们随着侍女去了花厅里。

楚维琳挽着楚维琬一道走,她无心观景,一心留意着楚维瑚的举动。

楚维瑚走在楚维瑷和楚维瑢中间,低低笑着说话,一双杏眸却是四处打量。看到招人喜欢的景致还唤了楚维瑷一起看。

花厅近水,敞开窗户便是湖面,等她们到时,已经有不少姑娘三三两两坐着说话,或是认真看鱼了。

“正说你们呢,怎么才来?”叶语姝先注意到她们,赶忙迎了过来。

互相见了礼。楚维琳又见到了杜家的几个姑娘、表姑娘。一一问了安,还未落座,就听脚步声从外头传来。扭头一看,她心中一惊。

却是赵涵忆和赵涵欣姐妹俩了。

前世时,赵涵忆已嫁,自是坐在那群奶奶堆里。不会来此处花厅,赵涵欣一个庶女没有嫡姐陪伴。也不能来此处露面,因而楚维琳那时并没有见过她们。

此刻相见,倒是赵涵忆先展了笑容:“楚六妹妹。”

“赵家姐姐。”

只打了个照面,赵家姐妹就被坐在一旁的常郁映叫了过去。

楚维琳见此。心中多少有些凝重了。

今日她本想护一护楚维琬,莫要被楚维瑚设计了去,哪知赵涵忆在此。她多少有些害怕赵涵忆会想方设法去接近常郁昀,闹出些事体来。

楚维琳只有一个人。一时之间分身乏术,倒也有些无力之感泛上。

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平静湖面,楚维琳缓缓放平了心绪,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一化解吧。

楚维琳伴着楚维琬坐下,湖水对面,便是哥儿们的去处,时不时听到几声叫好声,也不知道他们在比试些什么。

他们有他们的乐子,姑娘们有姑娘们的趣味。

心态平和的下棋说笑,也有些心知今日赏玩为辅,实则是各府相看,不由想表现一番。

乐器相合,斗茶争趣,热闹非凡。

楚维琳没有那些心思,楚维琬也不想参与,楚维瑚闲不住,拉着楚维瑷去看常郁映斗茶。

常郁映的对手是忠勇伯府的三姑娘董凌音,两人具是高手,抬手注水之间,展一副山水景致,看得旁人赞不绝口。

虽和常郁映来往不多,楚家和常家毕竟是姻亲,楚维瑚和楚维瑷自是为常郁映鼓掌称好的。

董凌音心中清楚,可到底有些意难平,故意问道:“两位妹妹,如何看待我和常二的高下?”

楚维瑷一愣,抿唇不语,楚维瑚晓得对方是存心为难,本就是不相仲伯,哪里能说一番高下,便干脆道:“两位姐姐都是高手,哪里要靠我一个看热闹的来评高下,不过是映姐姐是我们表姐,为表姐喝彩罢了。”

这般坦荡,越发显得董凌音小气。

常郁映勾了勾唇角,虽然没有说话,可那意思依旧摆在了那儿。

董凌音有些下不了台面,素与她交好的宣平侯府的荣和县主亦是沉了脸,只觉得自个儿都受了拖累。

荣和县主名唤徐惠荣,模样出众,才学亦是不俗,连太后都喜欢她,封了县主,在这京城里一直都是众人巴结的对象,时间久了,多少有些飘飘然起来。

自打前年楚维琬回京,就有些传言这养在旧都的楚家三姑娘音容仪态,有当年贵妃娘娘的三四分。

荣和县主听说了,自是有了些比试的心思,等去年楚维琬及笄,得夏淑人赞誉,越发引得她好奇不已,争斗心也更加重了。

从前是没有机会,今天既然楚维琬在座,好友董凌音又叫楚维瑚害得下不了台,荣和县主干脆站起身,朝楚维琬走来。

“楚三姐姐,不如我们比一场?”荣和县主抬着下巴,语气里透着些贵女的骄傲。

这战书直截了当,若是退缩了,岂不是被在场的人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