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这般大胆直白,我也是吃了一惊呢。”楚维琳一面往前走,一面状似无意地道,“往日里,便是有人家动了这种心思,也是真真假假地试探观望一番,再有,要相熟可靠的姐妹们帮着探一探口风。”

高**奶抿了抿唇角,笑容很不自然。

杜杨氏见了,不由皱了眉头,心里有些不舒坦起来,再看楚维琳的视线有意无意瞟向湖水对面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话的姑娘家们,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杜杨氏拉着李周氏略略落下了几步,趁着前后都无人注意她们,杜杨氏低声问李周氏,道:“你怎么看?那贺家五娘,我听我们元娘提过她,胆子是大,但像今日这般过头的,倒也不至于啊。你听夫人刚才那口气,似是意有所指?”

李周氏苦笑一声,附耳与杜杨氏道:“你都听出来意有所指了,就别再凑那些热闹,回去问问元娘不就知道了?我与你讲,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你别犯了傻气,叫人当枪使。”

杜杨氏一听这话,心情愈发沉重,她原本是打算送走了楚维琳后再回水阁里坐一会的,如今也坐不住了,使人去水边姑娘群里知会杜元娘一声,她们也回府去吧。

高**奶引了楚维琳往外走,嘴上话少了些。等送楚维琳登了车,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楚维琳往车厢上靠了靠,宝槿添了茶,道:“奶奶,莫要与她们置气。”

李德安家的亦道:“是啊,奶奶,那几个小姑娘家家的。自个儿歪了心思。与我们爷也没什么关系的。”

楚维琳弯着眼儿笑,她知道李德安家的没说透的那些话,是怕她为此与常郁昀闹别扭。她笑着道:“我晓得,咱们爷那皮相,我要置气,在京里时就气倒了。”

李德安家的应和了几句。今日这种,与在京里时还是大不同的。就像楚维琳之前说的,自打定亲后,哪个也不敢在正主儿跟前胡说八道了,背后说什么。那也是听不见心不烦。不过,见楚维琳神色轻松,李德安家的倒也放心下来。

楚维琳却又道:“贺五娘就是出头鸟。后头那几个,也是虎视眈眈的。心思不正。”

她虽不清楚贺家母女平日里的品行,但她那番话一出,高**奶的面色就给了她答案,怕是有人家起了心思,想通过贺五娘这颗石子来探路了。

高家在金州能立足,单单靠一个园子是不够的,人脉手段一样不能缺少,要不然,别家也有富裕的,也大可收缀个园子出来与高家争鸣,哪家热闹,全看本事了。

至今无人与高家竞争,可见高家上下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要和城中说话有些分量的太太奶奶们处得融洽,每次相聚要宾至如归,最要紧的,便是能做个传话筒,帮着别家打听些“无伤大雅”的消息。

今日这情况,未必是高家里头起了那等心思,而是有人托了高家,一定要请楚维琳到场,高家那儿,大约是以为对方会低调试探,可谁知,竟是教唆了贺五娘,因此楚维琳离席时,高**奶才如此尴尬,毕竟以高家这种中间人来说,是绝不愿意得罪了任何一方的,尤其是楚维琳。

却不知道那背后的有心人到底是哪一位了。

出了高府后院,绕到朱漆大门时,就见常郁昀的轿子在那儿等着她了。

马车在轿子旁停下,李德安家的下车去了后头,把位子让给常郁昀。

常郁昀挑了帘子上车,笑盈盈与楚维琳道:“我才刚到没多久,原以为会多等一会儿,不想你就出来了。”

楚维琳眼珠子一转,冲高府大门方向努了努嘴,道:“你来得正巧,替高家解了围,不然啊,我继续坐在那儿,人家都不晓得要怎么下台了。”

常郁昀一怔,挑眉笑道:“怎么了?高家巴结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在你跟前出洋相?”

楚维琳似嗔似怪,道:“还不是因为你…”

宝槿低着头,主子们说话她不会去插嘴,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解,刚刚楚维琳分明与李德安家的说了,不会为了贺五娘的事情与常郁昀置气,那现在这样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悄悄打量了楚维琳一眼,看她眉宇之间神色,又真的不似生气…

常郁昀愈发不解,握着楚维琳的手,问道:“因为我?为何?”

楚维琳娇娇哼了一声,并不回答,却也没有把手抽出来,常郁昀见她不答,只好看向宝槿,宝槿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出声。

常郁昀失笑着摇了摇头,明白楚维琳是在吊他胃口逗趣,回到府里之前是断不会开口的,便只好耐心等着了。

而高府里,高**奶送走了楚维琳,便开口请两位同知夫人再往水阁去,杜杨氏笑着拒绝了,只说今儿个花瓜宴已经结束了,她也该回府了。

高**奶眉心直跳,她不是愚笨的人,到了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懂的,这定是杜杨氏在怪罪她,毕竟,她是走的杜杨氏的关系才能去府衙后院里请楚维琳的,结果,却让楚维琳遇见这等不愉快的事情。

高**奶也是无奈至极,她是听从了高老太太与婆母的安排,又依着历年花瓜宴的规矩办的,虽然心中隐隐有些知道有人托付了什么,却没料到,竟然会有贺五娘这样的愣头青冒出来。

这下好了,不仅让楚维琳不满意了,连杜杨氏都颇有微词。往后再要请这几位官夫人,可要费一番口舌了。

高**奶想开口挽留,抬眼见远处杜元娘匆匆来了,晓得杜杨氏是打定主意要回去了,便又虚留了一句,等杜府的马车来了,送了她们母女出去。

马车上。杜杨氏迫不及待地低声向杜元娘询问起来…

等楚维琳与常郁昀回了府衙后院。正是掌灯时分。

楚维琳换了身衣服,坐下听水茯讲着今日府中事体,如今就是两夫妻过日子。府中的事情极少,水茯简单说了几句,便交代清楚了。

楚维琳见常郁昀从内室出来,想了想。道:“今日七夕,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中秋了。我们是头一回不在京里过中秋,即便不送礼,也该寄封信回去吧?”

常郁昀在楚维琳身边坐下,颔首道:“自然是要的。一会儿我去书房写了,明日快马送回去。琳琳,马车上的话还未说完呢。”

楚维琳睨了常郁昀一眼。又看向水茯。

水茯通透,借口去厨房取菜摆桌便退了出去。又在门外把抱着霖哥儿过来的方妈妈拦了拦,请她先抱着哥儿去西屋里坐一会儿。

楚维琳上下打量了常郁昀一眼,叹道:“果真是好皮相,难怪叫人惦记着。”

听起来像夸奖,却又像是取笑,常郁昀含笑不说话,等着楚维琳继续。

楚维琳弯了弯唇角,把在高家遇到的事情粗粗说了一遍:“还从未有人当着我的面这般说过呢,这胆儿可真大。你呢,就如那案板上的肉,多少人盯着惦记着呢。”

楚维琳说得直白,没有一丝一毫地恼意,常郁昀听得出楚维琳是真的在取笑他,不禁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伸手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刮,道:“酸不溜丢的。”

楚维琳撅了撅嘴,哪里酸不溜丢的了,她才不会为了贺五娘那几句话与常郁昀闹脾气呢,若是那等醋都吃,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些。

不过是正好得了这么一个机会,使使小性子,取笑他而已,楚维琳没有去纠正常郁昀,她清楚,常郁昀也是趁机在取笑她。

夫妻之间,除了甜言蜜语,偶尔添些小性子,也是乐趣,两人互相说笑了几句,只觉得贴心。

楚维琳靠着常郁昀,双手把玩着常郁昀骨节清晰又隐隐有力的手指,不由想着,离了京城,离了常府,那些争斗算计一下子变得遥远了,即便知道京里老祖宗和涂氏、楚伦歆依旧在为柳氏的事体费心,可那些紧张感传达不到金州来。

他们就像是在世外桃源了一般。

虽然在往后还会回到京里,虽然那些谋划安排的日子迟早还会到来,可现在的这一份轻松自在,真是叫人欢喜的。

隔了两日,楚维琳正喝着安胎药,前头传了话来,说是杜杨氏来了。

楚维琳让流玉去迎了杜杨氏进来。

杜杨氏落了座,瞥见桌上的药碗,说了些孕中事体,而后才道明了来意。

“不瞒夫人说,从花瓜宴回来这两日,我也有些惴惴的,”杜杨氏笑得有些腼腆,倒与她平日里的爽快模样有些距离了,“前回我与高**奶一道来请夫人,原也没想太多,一来是想到夫人跟前露个脸,二来是觉得历来就是这么个规矩,高**奶求到我跟前了,我便应了。那日出了贺家那事体,我才晓得自己想简单了。”

“哦?”楚维琳抿了一口热茶,示意杜杨氏继续往下说。

杜杨氏自从在女儿那里听了些事体之后,就明白自个儿这个老好人是白当了的,她记得李周氏的话,常郁昀是她们两人的丈夫的上峰,都是一根绳上头的,她可不能稀里糊涂就得罪楚维琳了,而且,她们都是官夫人,只有高家拉拢她们的道理。

这么一想,今日就坐不住了,杜杨氏要把事情与楚维琳说说明白。

依元娘的说法,在贺二太太领贺三娘、贺五娘头一回上水阁之前,他们姐妹并没有在一处。

贺三娘年长些,当时和几个同龄的姑娘在说话,贺五娘则被另几个相熟的姑娘拉着,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也不知道为何就说到常郁昀了,因着杜元娘是官家女儿,人缘素来不错,那一群便来问她关于常郁昀的事体。

杜元娘不敢乱说话,只提了众人都晓得的,那些人觉得无趣,贺五娘却冒出来一句,她曾亲眼见过常郁昀。

话题一下子落到了贺五娘的身上,等贺五娘在水阁上头转了一圈回来,又被人围着问起了楚维琳的模样打扮,贺五娘一一说了。

“常夫人也是世家出身,与常大人是门当户对的,姐妹们即便有些什么心思,还是收起来吧,谁能比得上常夫人呢。”

“旁的比不过,心意总是不输的,贺家五妹妹,是不是这个道理?”

“既是有心,怎么不与常夫人说一说,比一比?”

“啊呀都是姑娘家,咱们互相说一说也就罢了,怎么能去夫人跟前说呢。”

“怎么就不行了!”

杜元娘原本没有仔细听,直到听了这几句对话才转过头去,已经分辨不清说话的人了。

而贺五娘,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桌边,去准备她得花瓜了。

杜杨氏一面说,一面留心楚维琳的表情,见她似是没有生气,这才继续往下说:“贺家两个姑娘,刻花瓜的手艺确实好,好些姑娘想学,就把桌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元娘没有靠过去,不清楚那时有没有人再教唆了贺五娘什么,以至于她再上水阁时胡乱说话。”

楚维琳晓得定是有人教唆的,可话说回来,也是贺五娘自个儿就存了那等心思,贺三娘当时惊愕不已,贺二太太却并不吃惊,可见是老早就晓得了女儿心思的。

贺五娘是叫有心人当了枪使,可这能怪谁呢?

就好像前世的楚维琳,各种内因外因挤在了一块,她是在为自己复仇,可又何尝不是柳氏的尖枪?

如今回过头去再看,她也怪不了柳氏,是她自己不够聪慧伶俐,没有发现柳氏的那点儿心思而已。章老太太告诫她莫要被人当枪,就是在告诉她,做人要自己看得清,否则让别人忽悠了去,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楚维琳的指尖轻轻在软榻上点了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我来金州时间不久,又因为怀孕,几乎没有出去走动过。除了七夕这一回,也只有前一次和一些太太奶奶们打个照面,说句实在话,有些人呐,我如今还没完全认熟呢,因而我也吃不准,到底是谁有那样的心思。姐姐可知道些?”

第二百八十七章 内情(一)

楚维琳十指青葱,轻轻点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声音落在杜杨氏耳朵里,让她不由正襟危坐了。

杜杨氏暗暗感叹,楚维琳说她吃不准,难道她杜杨氏就能吃得准了吗?要是胡乱说了,万一天差地别,反倒是要惹麻烦的。

这么一想,杜杨氏只能摇了摇头,道:“我听元娘说了之后,就一直在思考着,想了两日,也没什么收获。”

楚维琳抬起眼帘,望着杜杨氏,道:“头一回和贺二太太不过是点头之交,没有说上什么话,这一回也没顾上问,这贺家是个什么来历?他们府上的大太太可经常出来走动?”

这个问题,杜杨氏答得上来,赶忙道:“他们家和绍城贺家是沾亲带故的,原也是住在绍州的,前些年搬来了金州,贺家二老爷嘛,常年出外经商,一年里怕是有九个月都不在金州的,只贺二太太带着两个姑娘住着。逢年过节时,若是贺二老爷赶不回金州来,就会接她们母女过去相聚。说起来,要不是她们和绍城贺家的那点儿关系,未必能经常出入高府的。”

楚维琳心中一震,这绍城贺家,不就是楚维琇的夫家吗?

她因着有孕,没有去绍城见楚维琇,这不曾想,在金州先遇见了楚维琇夫家的人,还是这般不愉快的经历。

说去绍城贺家,那也是江南有名的望族,楚证赋当年在江南任职,千挑万选了这么一个亲家,把楚维琇从京城嫁到了江南,按说这贺家的规矩当是极好的,即便是深宅大户里都会有各种各样见不得光的事体。可大庭广众之下是不该出了那种不要脸不要皮的说法的。

这贺家五娘,论起出格来,比常郁映好不了多少。

楚维琳细细想着,她此刻有些吃不准,贺二太太和她的两个女儿,与在绍城的楚维琇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思及此处。楚维琳又追着问了一句:“这贺二太太与绍城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杜杨氏抿了抿唇,见屋里都是楚维琳身边亲近的丫鬟婆子,便也不藏着掖着。压着声儿道:“我也是听了一些猜了一些,估摸这那贺二老爷与本家闹了些别扭,这才迁来了金州,可能是庶子亦或是不得宠吧。可再不受宠。也是姓了贺的,咱们江南地界上。哪个不给贺家一些方便和脸面,高家那儿也好,金州城里的太太奶奶们也好,大家面子上都是客客气气的。不过啊。这也就是我们的猜测,夫人听过就算,万一错了。也是说不准的。”

楚维琳点了点头。

杜杨氏又说了些子家常话,便要起身告辞。流玉挑了帘子送她,杜杨氏走到门边,突然一个激灵,扭过头来,赔笑着道:“夫人娘家是姓楚吧?那,前些年的都转盐运使楚大人是…”

楚维琳见她问起,也不隐瞒,道:“是我祖父。”

杜杨氏的面色一暗,笑容有些勉强:“那便是说,绍城贺家的大奶奶,是夫人的娘家姐姐了?”

楚维琳颔首。

“这、这真是…”杜杨氏喃喃了几句,尴尬不已,只好告退了出去。

贺家的姑娘居然想做常大人的妾室,这不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吗?

杜杨氏是不停摇着头出去的,楚维琳坐在窗边,看得一清二楚,对杜杨氏的反应,她倒是不意外。

女子出嫁前看娘家,出嫁后看夫家,世人皆是如此,金州城里,关心着要上任的新知州,也是关心常郁昀本人和京城常府的背景出身,而对于楚维琳,在他们眼中便是“常夫人”,晓得她姓楚,京城世家出身,也就到了头了,极少会有人去把她和曾经的都转盐运使楚证赋联系到一起,更不要说和贺家的大奶奶一道评论了。

只是贺二太太那里,若她们真是绍城贺家人,为何会没有发现这一点呢?

楚维琳支着下巴想了想,倒也想转了过来,杜杨氏说贺二太太是四五年前搬来的金州,那时候楚维琳还未嫁给常郁昀,即便是何氏后来与楚维琇家书来往时提到过几句,贺二太太也不会知晓。

贺二太太不知道楚维琳的闺名,在她眼中,楚维琳大约是正好姓了楚而已,就像楚维琳之前看贺二太太,贺姓不算大也不算小,她压根没往绍城贺家上头去想。

想起贺五娘当时的态度,楚维琳估计她并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与其叫她虎视眈眈,楚维琳宁愿早先弄明白其中干系。

低头看了眼还没有显怀的肚子,楚维琳只能无奈叹气,若不是有了身孕,她该亲自去一趟绍城的,现在这样,只能先写封信了。

宝槿研了墨,楚维琳提笔,她不知道的事情有些多,与楚维琇又实在不亲近,落笔之时就不得不多斟酌一番,可有些情况并不适合在书信里说明白,她便只写了些家常话语,让李德安家的亲自往绍城跑一趟。

李德安的老子当年是楚证赋身边做事的,李德安家的又是江氏的陪嫁,比起流玉、宝槿这样当年还年幼的丫鬟,李德安家的对楚维琇更为熟悉。

李德安家的拿了信,半点儿没有耽搁,急匆匆出发了。

这一走便是大半个月,楚维琳心里都有些嘀咕,连高家都已经腆着脸又来送赏菊的帖子了,李德安家的怎么还没有回来。

又等了三四日,前头才传了信儿来,说是李德安家的刚刚到了,同行的还有贺家大爷贺淮卿与楚维琇。

楚维琳抬眸看着传话的婆子,诧异道:“谁来了?我姐姐与姐夫?”

婆子恭敬地点了点头。

楚维琳蹙眉,她之前没有想过,楚维琇会亲自过来,但既然人来了,便马虎不得。她赶紧进内室里更衣梳妆,又使人去前头知会常郁昀一声,而后匆匆往二门上去。

楚维琳到时,常郁昀已经等着她了,她走过去,轻声道:“我也不晓得大姐与大姐夫怎么突然就来了。”

常郁昀牵着她的手,在她掌心轻轻捏了捏:“既是一家人。总归不过是你看望她。或是她看望你,你如今有了身孕,她亲自过来。也说得通的。”说完这些,见楚维琳还是有些忐忑,常郁昀不由笑着宽慰她,“你这是许久不见她。这才惴惴了吧?”

楚维琳挤出了一个笑容,她的确是许久没有见过楚维琇了。两世加在一块,她怕是有十五年未曾见过大姐了,况且,前世她穿越而来时。楚维琇已经备嫁,两人几乎都没有说过什么话,楚维琇就远嫁江南了。

可以说。对于这个大姐,楚维琳一点也不熟悉。若不是在楚府里经常听人提起这一位极为受宠的大姑奶奶,楚维琳对楚维琇可以说是全然陌生的。

楚维琳想和常郁昀说几句,见马车已经入了视线,便也暂且不提了。

贺家的马车停下,摆了脚踏,贺淮卿与楚维琇先后下了马车,又跟了两个哥儿,便是楚维琇的儿子,六岁的元哥儿和四岁的桐哥儿。

贺淮卿是典型的江南才子模样,举手投足之间是南方人特有的风流倜傥,可见楚证赋当年挑孙女婿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而楚维琇,在此之前楚维琳都想不起她的模样了,此时一见,面前这已然有些成熟风韵的女子倒是和记忆深处那个姿容出众的大姐重叠在一起了。

彼此见了礼,楚维琇亲昵地扶住了楚维琳,和蔼道:“六妹妹,我们姐妹之间,讲究那些虚礼做什么?你是双身子的人,千万不能马虎的,又是七八月里最热的时候,赶紧与我回屋里去,莫要中了暑气。”

这般亲密态度,仿若两人在闺中时当真亲密无间一般,楚维琳心里讶然,被楚维琇扶着的手臂微微一痛,她瞥了一眼被大姐捏了捏的手臂,心中会意,撅着嘴道:“自打大姐嫁到了江南,我们姐妹都思念着呢,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大姐竟然还说我多礼。”

似是埋怨似是撒娇,姐妹亲情溢于言表,楚维琳挽着楚维琇往屋里去,常郁昀招待贺淮卿去了书房。

等入了正屋,楚维琇抱了抱霖哥儿,便让元哥儿和桐哥儿去院子里耍玩,楚维琳让方妈妈抱着霖哥儿出去,只留下流玉与宝槿。

见楚维琇打量两个丫鬟,楚维琳道:“都是娘家陪嫁来的,大姐只管放心,宝槿是打小就伺候我的,流玉从前是大伯祖母身边的,具是可靠的。”

楚维琇听了这话,这才点了点头,低声问楚维琳:“李德安家的与我说了,那个不要脸的,当真会寻事!”

楚维琳听楚维琇这口气,便晓得她应该已经知道了贺二太太的身份,便道:“大姐,我记得你公爹是贺家的大老爷吧?这贺二太太,莫不是你二婶娘?”

楚维琇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什么二太太呀,她算哪门子的二太太!我告诉你,她姓闵,在绍城那儿,人人都唤她闵姨娘,是我公爹纳的妾,搬来了金州就招摇撞骗,竟然敢说自己是二房太太了!”

楚维琳惊愕,贺二太太其实是一位姨娘,这太叫她吃惊了,而且,既然是姨娘,怎么会来了金州,而且还带着两个姑娘?

楚维琇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说起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就一肚子火气。”

大热的天,又是坐在那并不算通风的马车里一路赶来的,楚维琇的额头上到现在还有薄薄的汗水,楚维琳看在眼里,便没有催她继续说,让流玉去厨房里取些消暑的吃食来,又让宝槿去内室里翻出了何氏让她交给楚维琇的东西。

楚维琇拿在手中,本就透着些不耐的眸子阴沉了下来,似是有些气闷,半晌才软下来,长长叹了一口气,把哭意压了回去:“京里面,人人都当我嫁得格外如意了吧?”

楚维琳听她这幽幽的口气,心跟着一沉,见楚维琇眼眶微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楚维琇讪讪笑了笑:“也难怪,我写信回去时,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京城与绍城,何止千里,我即便在信中诉苦,又有什么用处?反正日子过一天算一天,那些烦心事,过了我也不愿意想了,在信里若是提了,来回一两个月,我这儿是不想了,母亲回信时却还要再提,不如不说。”

楚维琇见楚维琳沉默,自嘲道:“我晓得你在想什么,这外头再光鲜,人一多啊,里头就是非多,来来回回就那么点儿事体,哪家都逃不掉。祖父还在江南时,我总算有个依靠,日子还舒心些,如今他卸官回了京城,楚家即便出了一个世子妃,也不比当初现管着江南,有时候想想,我还不如嫁在京里,还能借一借三妹妹的光。”

楚维琇言语里对这桩婚事颇有微词,甚至是对楚家把她一个人扔在江南而埋怨着,在章老太太和何氏口中,婚后生活舒心,生了两个儿子的楚维琇,一样有她的烦恼。

楚维琇拍了拍楚维琳的手,说道:“说句真心话,你和妹夫能来江南,我是欢喜的。我知道那年你出事体,忘记了前事,而我又很快嫁人了,我们明明是亲姐妹,可你对我,怕是比表亲还不熟悉。女人呐,除了自己争气,也少不得娘家撑腰,妹夫虽是金州知州,但也是个官儿,绍城那儿要如何如何的,总也要给我几分体面了。

我那婆母可不是省油的灯,我们爷如今待我也早不比从前了,我若不摆出一副我们姐妹情深的样子,我可没法这般心急火燎地来金州。”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楚维琳明白这个道理,而她也猜得到,楚维琇匆忙赶来,绝不是为了与她套近乎,怕是为了闵姨娘吧。

楚维琳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楚维琇并不隐瞒,直白点了头,道:“当初,婆母借着我的手把闵姨娘和两个庶女赶出了绍城,我为了讨她欢心,甘心当了打手,可到头来呢?唇亡齿寒!她一人独大,反过头挑剔起我来了。既然她这么空闲,我也给她找些事情,把没了的嘴唇再安回去,让她们争个你死我活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内情(二)

你死我活。

楚维琳没有想过,这样的词语会从楚维琇口中冒出来。

人人都以为楚维琇过得如意,说到底,都是道听途说,只有亲耳听一听楚维琇此刻的口气,才知她心中愤怒。

楚维琇不过二十出头,又生养了两个儿子,去了青涩,添了妩媚,正当年华,可楚维琳注意到,大姐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

这些年,楚维琇在江南,无人能诉苦,也无人能帮衬着她一些,个中滋味,让楚维琳猛得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她不由握住了楚维琇的手:“若京城里知道姐姐吃苦了,还不知道会多难过担心。我知道你的顾虑,江南这里的事情,我不会往京城里说去,你若愿意与我细说,我便认真听着。”

能得这么一句话,楚维琇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从前没出阁的时候,我一般与二妹妹一道,你们几个小些的,我也没顾上。可等嫁过来了才知道,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是自家人最最亲。你已经忘了小时候的事体,却仍然肯听我发发牢骚。我是真要有个地儿发牢骚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赶到金州来。”

楚维琇感叹了几句,便把话题引到了正路上,说起了闵姨娘的事体来。

表兄表妹,是最容易掺合到一块去的关系,这闵姨娘便是贺大老爷的表妹,是贺家老太太的堂妹家的女儿。

曾经也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但贺大老爷最后还是娶了贺淮卿的母亲洪氏为正妻,因为这亲事是贺家老太爷定下的。

贺家老太太一心都是自家外甥女,对这个横插一脚的儿媳妇格外不喜,要抬外甥女给儿子做平妻。亏得洪氏娘家强横,这才压住了,只让闵氏做了个姨娘。

妾大不如妻,贺大老爷再心疼闵姨娘,也不敢做出宠妾灭妻的事体来,加之洪氏生了两个儿子,而闵姨娘只生了两个女儿。看在子嗣香火上头。贺大老爷也不敢把洪氏如何了。

这妻妾不合,你争我夺了十多年,贺淮卿娶了楚维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