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淮卿一点儿也没从他父亲那不平稳的后院里吸取经验教训。婚前一样有个心尖尖,只不过是新婚时让美貌端庄秀丽的楚维琇迷了眼儿,把那位心尖尖抛在了脑后,可渐渐的。这新欢还是比不过朱砂痣,对楚维琇也淡了下来。

楚维琇气过恼过恨过。晓得丈夫只听婆母的,便动了讨好婆母的心思。

洪氏的心病就是闵姨娘,偏巧贺家老太太身子不适,去了海边庄子上休养。贺家老太爷偏宠元哥儿,楚维琇便借着元哥儿和当时还在肚子里的桐哥儿,算计了贺五娘几回。让贺家老太爷彻底恼了这两个庶出的孙女儿,逼着贺大老爷打发闵姨娘。

闵姨娘哪里不知道这是洪氏的心思。她自认为和贺大老爷多年以来情深意重,洪氏才是占了她位子的那个人,又是委屈又是气的,又叫人鼓动了几句,一怒之下,带着两个女儿来了金州。

贺大老爷心疼闵姨娘,不肯让她再受洪氏的气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应了。

贺家老太太回了绍城,晓得是楚维琇做的枪,自然是不高兴的,而让楚维琇气愤的是,洪氏不仅不帮她说一丁点儿好话,反倒是因着日子舒坦了,找起她的麻烦来了。

楚维琇那时才晓得兔死狗亨,恨不能让闵姨娘再回府来,却一直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熬了三四年,从李德安家的手中接过了信,楚维琇深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这才心急火燎地来了。

楚维琳听到这里,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了在京中的老祖宗,老祖宗做事讲究一个平衡之道,让人投鼠忌器,大赵氏得势时就扶持别的儿媳,这样的平衡术是很多年轻小辈们即便想得到也做不好的。

而楚维琇,显然是选错了路,她打破了贺家老太太、洪氏和闵姨娘之前的平衡。

“大姐,你婆母强势惯了,你便是有心投诚,她也看不上。”楚维琳道。

楚维琇亦是后悔的,叹息道:“是我从前想岔了,我总想着,她吃过闵姨娘的亏,也会体谅我当时的难处,都是受了委屈的嫡妻,她不该来为难我。”

“有些人不一定是设身处地的,而是她吃过亏了,就见不得你好了。”楚维琳也是见过这种心态的人的,洪氏吃亏,贺家老太太从未帮过,反而是为了闵姨娘对她各种打压,洪氏心理不平衡,恨不能让楚维琇也受一番这样的苦楚。

楚维琇连连点头,眸子里几分悔恨几分痛苦:“是啊,是我把她想得太好了,婆母终究不是亲娘,盼着她与我同仇敌忾,是我太天真了。”楚维琇说完,见楚维琳眉宇之中隐隐有些担忧模样,忙安慰了一句,“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体了,如今我的想法也变了很多。丈夫嘛,就是那么一回事,他待我好,不待我好,我的日子一样过,总归他做不了休妻这等事体,他爱宠谁就宠谁,爱去哪个屋就去哪个屋,我只要照顾好了元哥儿和桐哥儿就行了。闵姨娘那儿,我盼着她能回绍城,替我挡挡枪,我也自在些。”

楚维琳细细琢磨了一番楚维琇的话,问道:“你把闵姨娘弄回绍城去,不怕你婆母跟前不好交代?还有姐夫,他好歹是陪着你来了金州。”

楚维琇撇了撇嘴,不屑道:“我不把闵姨娘弄回去,她也不会对我客气,那我何必忍着她?至于你姐夫,我死活要来金州,他与妹夫是头一回见,为了那点儿脸面,也要陪我走一趟,这金州知州在江南也不算个小官儿了,怎么能不来谈一谈连襟的情谊?当年我在京城也是花一样的,多少人想来说亲,就因为祖父定下了贺家,我才…呵!若知道贺淮卿心里有人。我说什么也不嫁过来!”

楚维琳听到了这里,从楚维琇的语气里就晓得她现今的心态了,略一思量,她决定还是不提桂姨娘的事情了。

楚证赋就是一个心中有颗朱砂痣的男人,且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当的,即便是他早知道贺淮卿的情况,一样不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

若是楚维琇晓得了这一点。只怕是会连楚证赋都一并恼上了。

可在江南这地方。楚维琇现在去恼楚证赋没有一点儿用场,除了让她更揪心之外,别无它用。

楚维琳微微冲楚维琇颔首:“那大姐要如何做?”

楚维琇眸子锐利。咬牙道:“我与你说句实话,我和五娘打过交道,我知道她的脾气,她是最最好利用的一个人。定是听了什么闲话,这才到你跟前来胡说八道。”

“我也猜呢。只是金州这里的情况我还不了解。弄不明白是谁在背后。”楚维琳道。

楚维琇却缓缓摇了摇头,道:“金州有没有人在算计五娘,我说不准,但绍城那儿。我那婆母可没有放松过对金州的关注,尤其是在你们夫妻来了之后。”

“你是说…”楚维琳顿了顿,心底诧异。洪氏盯着闵姨娘,这并不奇怪。为何还牵扯上了他们夫妻?

“你是我亲妹妹,这事儿闵姨娘不知道,我婆母是清楚的,她心思重着呢。闵姨娘带来金州的人手里头,有一两个应当是我婆母的人,我估摸着,她们也掺合了。”楚维琇越说越生气,急急道,“她这是为了打击闵姨娘。”

这么一说,楚维琳也琢磨过味道来。

若贺五娘当真成了常郁昀的妾,那她就少不得在楚维琳跟前伺候做小,生生低了楚维琳一头,往后到了贺淮卿和楚维琇跟前,那可不是见大哥大嫂了,而是见主母的姐姐姐夫,愣是把贺五娘一个庶妹打成了偏房。

闵姨娘本就落了洪氏一头,又要雪上加霜,洪氏想自个儿得意,压根没考虑过楚维琇的立场。

贺淮卿与贺五娘毕竟是亲兄妹,若贺五娘做了他妹夫的妾,楚维琇与他的关系会越发微妙。

楚维琇可以由着贺淮卿寻花,却不想被洪氏这般莫名其妙地算计。

洪氏可以不管贺家的脸面,反正她心中恨不能没有那两个庶女,可楚维琇却不得不忌讳贺家老太爷与老太太。

楚维琳见楚维琇脸色发沉,知道她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的,便道:“大姐放宽心吧,我不会抬个小的进来给自己惹麻烦,我们爷也没有那个心思。”

楚维琇一怔,上下打量了楚维琳几眼,女人婚后是否生活得顺心,从她的面相上就能窥得一斑,楚维琇见楚维琳面色不错,便知道她如今是一切顺利,心中既有羡慕,亦有隐虑,道:“听大姐一句,男人都是一个样儿的,宠着你的时候自然样样好,哪天翻起脸来,比翻书都快。你千万要防备着些,不能因为现在得意就疏忽了。妹夫现在待你好,你也要珍惜些,莫要稀里糊涂地伤了夫妻和气。左右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傍身了,等这胎生下来,无论男女,将来总是能给你撑腰的。”

这些话,都是楚维琇的肺腑之言,是因为关心她才说的,楚维琳心里明白,道:“他现在待我好,也没有那些心思,我就想着好好经营,把日子过下去,不会伤了夫妻和气的。”

话,点到为止,对着夫妻相处并不融洽的楚维琇,仔细述说常郁昀如何待她宠她不会负她,无异于在别人伤口上撒盐,况且,常郁昀与她之间的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

楚维琇听楚维琳这么说,不由就笑了:“妹夫既然是个好的,你可千万看牢些。他自个儿没那些心思,抵不住外头那些不要脸不要皮的,万一遇见贼心大的,坏了妹夫的名声,你就左右为难了。”

这一点,楚维琳颇为认同,即便常郁昀站得直,也不妨碍有贼人日夜惦记着,就好像那贺五娘,天晓得她再被教唆几句,会闹出些什么事情来。

“我这回既然来了,就少不得在金州住上十来天的的,叨扰了你和妹夫,你千万莫怪,说起来也要到中秋了,趁着这个机会,让闵姨娘和三娘、五娘归家去,一石二鸟,省的你我都烦心。”

楚维琳算了算日子,离中秋还有半个月,去掉从金州回绍城的时间,其实也就是八九天的工夫了,时间其实并不宽裕。

要如何成事,楚维琇只有一个大概的思路,毕竟她刚到了金州,闵姨娘在这里的情况,她还没有摸得很清楚。

姐妹两人凑在一块,又交换了些信息,见日头偏西了,楚维琳便吩咐流玉,道:“去和满娘说一些,多备些好酒好菜,给大姐、大姐夫洗尘。二进的院子收拾出来,这几日先把霖哥儿挪到我这儿东厢住。”

流玉应声去了。

等到了饭点,在花厅里摆了桌,楚维琳与楚维琇一道带着孩子们过去。

元哥儿是长子,比同龄人稳重些,桐哥儿也很听话,乖巧牵着奶娘的手,跟在了哥哥身后,霖哥儿正是淘气的时候,抱着方妈妈东张西望。

刚入花厅,遇见了从书房过来的常郁昀和贺淮卿,彼此见了礼,这才围着桌边坐下。

贺淮卿与常郁昀交谈愉快,心情似也不错,两人对饮了几杯,这家宴也算其乐融融。

等夜深人静时,楚维琳依着常郁昀,低声问道:“大姐夫与你说了什么?”

常郁昀揽着楚维琳的肩,道:“说是大姨收到了你的信,知道你怀着身孕,便着急要来看你,他从前不觉得大姨与京中的姐妹关系多密切,如今看来,似是极其亲密。”

“就这样?”楚维琳追问,问完了自己也摇了摇头,“也是,大姐不会和姐夫说实话。”

若直说了贺五娘在楚维琳跟前荒唐说话,说了她想让闵姨娘回绍城,贺淮卿又怎么可能让楚维琇来金州。

“那什么是实话?”常郁昀浅笑着问。

楚维琳撅了撅嘴,把闵姨娘的身份说透了,果不其然,常郁昀亦是一脸愕然。

“依我看,大姐夫只知道闵姨娘离开了绍城,可到底去了哪儿,他大约是不清楚的。”思及贺淮卿与他说话时的态度语气,常郁昀如此判断。

楚维琳却道:“即便他不知道,那洪氏总该是清楚的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 内情(三)

洪氏不仅仅知道闵姨娘和两个女儿在金州,也一定知道贺五娘对楚维琳说了一番混账话,楚维琇来了金州,洪氏一样会猜到她的目的。

可洪氏还是没有阻拦楚维琇,是恨不能让楚维琇多吃些苦头?亦或是洪氏有信心不让闵姨娘归家?

楚维琳思考着,不由抬手揉了揉眉心。

常郁昀见了,伸手替她轻轻揉着太阳穴,语气里几分担忧几分心疼:“你啊,当心些身子,思虑太重可不是好事。我晓得你心软,见不得大姨吃亏,可这事儿说到底也是贺家的事情,你能帮上一帮,却不能一劳永逸,尽心便好。”

楚维琳放松了身子,常郁昀的手指按压得很到位,让她发胀的脑子一点点舒服下来,慢吞吞道:“前阵子高家给我递帖子,说是过几天赏菊,我琢磨着是不是去。”

常郁昀浅笑,楚维琳若去了,目的断不会在赏菊上,他道:“你自己掌握着来,但记得两样事,一是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要当心身子,二是,贺家的事体你先照着自个儿的意思去做,若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就与我说。”

楚维琳笑着打趣道:“都是女人家的婆婆妈妈的事情,与你说来做什么。”

常郁昀笑意更浓了:“你没听大姨说,就因着我金州知州这个官,连大姐夫都要顾忌着巴结着,你说有用没用?”

楚维琳睨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却是绷不住笑容,轻轻拍了常郁昀一下:“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说你了。”

比之他们夫妻的亲密和睦。后头楚维琇与贺淮卿那儿,气氛有些冷。

贺淮卿板着脸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楚维琇把茶盏中已经凉透了的水倒了,又添了热茶,推到贺淮卿面前。

良久,贺淮卿才颓然叹了一口气:“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楚维琇垂眸。之前她把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单独与贺淮卿说了贺五娘的事情,当然,她只说贺五娘爱慕常郁昀。当着楚维琳的面说要做小,绝口不提洪氏参与其中。

庶妹无礼无状,贺淮卿能听得进去,可要是说他母亲兴风作浪。怕是他们两个先要闹起来了。

楚维琇抬起眼帘,淡淡看了丈夫一眼。道:“是,李德安家的来绍陵送信时我就知道了。六妹妹遇见了五娘,因着五娘姓贺,又有人说五娘与我们家沾亲带故的。六妹妹怕处置不当伤了姻亲和气,这才使人来问一声。

我当时知道是五娘失言,可又不敢在府里乱嚼舌根。婆母不喜闵姨娘和三娘、五娘。我要是嘴巴松些,这事儿传到了老太太那儿。要如何收场?

我想着还是来一趟金州,仔细与闵姨娘说一说其中关系,总归这世上好男儿不少,五娘姓贺,虽是庶女,但在江南说亲,做个小官人家的嫡妻也是可以的,若真的闹到要入常府,以后我和六妹妹姐妹之间还怎么见面?爷,你和六妹夫这连襟又要怎么做?”

贺淮卿亦知晓其中门道,抬手按住了楚维琇的肩头,道:“阿绣,五娘的性子直,从前又和你不睦,若是你与她说不通,就劝劝姨娘和三娘。”

楚维琇淡漠地看了一眼肩膀上的那只手,心中冷笑一声,嘴里还是道:“我晓得,我只是想着,马上就要中秋了,把三娘和五娘接回绍城去,老太太也会高兴些。到时候,少不得要靠爷与公爹美言几句,莫要让闵姨娘她们再住在绍城了。

毕竟,绍城和金州还隔着些路,要是和五娘说不通,我们不可能日日守在金州,而我六妹妹大着肚子,等生下来又要照顾孩子,六妹夫当着官儿,肯定要经常在城内外走动,万一一个不好,到时候…”

贺淮卿皱了皱眉头,他只是偏爱那一位胜过楚维琇,却不知一个不讲理的人,况且楚维琇说的情况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未免往后繁杂,即便不让闵姨娘和贺五娘、贺三娘回绍城,也要让她们离开了金州。

夜色渐深,各怀心思,也就安歇了。

翌日上午,楚维琳请了杜杨氏入府,说了赏菊的事情。

杜杨氏看向坐在楚维琳身边的美貌妇人,笑着问道:“夫人,这一位是…”

楚维琳没有隐瞒,道:“是我大姐。”

杜杨氏眉心凸凸跳了,这一位便是前一回提起来的贺家大奶奶?怎么好端端就来了金州?莫非,是为何贺二太太与贺五娘?

杜杨氏很想知道答案,可却又不敢直接开口问,怕乱管闲事反倒要惹来一堆麻烦,便只笑着问安,等着楚维琳开口。

“高**奶前回递了帖子来,说了赏菊的事情,正好我大姐过来,我也就不闷在府里了,与大姐一道去,夫人帮我和高家说一声。”楚维琳笑盈盈道。

杜杨氏一怔,言语里透了几分疑惑:“贺大奶奶也去?”

楚维琇抿唇浅笑,楚维琳摇了摇头,示意道:“是我娘家姐姐要去。”

杜杨氏是聪明人,一点也就通透了,贺大奶奶不肯露了身份,其中定有缘由,此刻倒也不用急着弄明白。

楚维琳把这等事情透露给了她,可见是信任他的,杜杨氏笑容灿烂,讨好道:“夫人放心,我一定带话给高**奶。”

两日后,便是赏菊的日子。

楚维琇与楚维琳一道往高府去,马车依旧停在了二门上,楚维琇下车后打量了四周一番,心中暗暗道,此处布局并不输给绍城、明州这样的繁华城市,足见主人家是花了心思的。

高**奶相迎,语气比前一回更加热情。

上次因着贺五娘惹出来的不快,高**奶事后很是遗憾和忐忑,怕因此惹恼了楚维琳,知州夫人往后不肯赏脸了。高家再如何在宴会上费工夫,也少了些“贵气”,叫城中的太太奶奶们笑话。

虽然难堪,高**奶还是厚着脸皮去府衙递了帖子,楚维琳当时没有给回复,叫高**奶拿捏不准,她想透过杜杨氏去探口风。可这次杜杨氏并不肯帮忙。显然也在恼着之前的事体。

高**奶正琢磨着是不是再亲自上门一回,杜杨氏却带了消息来,不仅仅楚维琳会出席。连娘家大姐也一道来,这叫高**奶悬着的心落下来了,却也更加谨慎,今日一定要招待周到。千万不要再惹出事端来。

至于贺家那儿,高**奶原本是不打算请的。再让贺五娘在楚维琳跟前胡言乱语,那还了得?

可杜杨氏却道,贺家人一定要请,前次的事体。除了在水阁之上的人之外,其余的人只看到楚维琳突然离席,而水阁上很快又传来了哭声。事后贺五娘那通红的眼睛瞒不过人,不知内情的人瞧见了。说不定会以为是楚维琳仗势欺人。若这一回故意不请贺家人,就成了楚维琳小肚鸡肠记仇,容不得人了。

杜杨氏听了这话,心说有理,况且又是杜杨氏提出来了,大约是杜杨氏受过楚维琳的点拨吧。

高**奶赶紧就给贺家递了帖子。

楚维琳踩着脚踏下了车,见高**奶迎上来,笑着赔礼:“我们来迟了,叫你们等了吧?”

高**奶连连摆手:“瞧夫人说的,您能来,大伙儿就很高兴了。”

楚维琳勾起唇角,又问:“都在园子里赏花了?”

高**奶介绍道:“都在了,早菊动人,园子里摆了,假山上也有,就是图个趣味。”说完,她又看向楚维琇,道,“这是楚家姐姐吧?”

楚维琇笑着不说话。

一行人往园子里去。

隔了些距离,就能见到三三两两的身影,女眷们聚在一道说话,笑语晏晏。

楚维琳到场,眼神好的太太们相携过来问安,又少不得向楚维琇问一声好。

高**奶也不敢让楚维琳久站,引她往花厅去。

楚维琇一双美眸到处瞟着,寻找闵姨娘和贺三娘、贺五娘的身影,她眼神好,很快便瞧见了贺三娘与几个姑娘家一道在嬉笑说话。

楚维琇顿住了脚步,佯装惊讶,道:“我怎么听见三姑的声音?”

高**奶也停了下来,问道:“三姑?”

另有一位太太赶紧插话进来,道:“敢问夫人夫家是…”

楚维琇笑道:“绍城贺家。”

周围听见了这个答案的具是吃了一惊。

楚维琳瞧在眼中,就知道自己之前想得不错,女子出嫁之后便只看夫家了,因而从没有人把常夫人楚氏和嫁入绍城贺家的楚大人的孙女联系起来。

“这三姑莫非是说贺三娘吧?”有人眼尖,瞧见了游廊上的贺三娘,指给楚维琇看,“在那儿呢。”

楚维琇顺着往过去,目光之中流露出惊喜来,道:“可不就是三姑嘛。”

楚维琇挽着楚维琳往贺三娘那儿去,高**奶站在原地,心里隐隐发怵,耳畔是有些妇人讨好一般的“可真巧了”、“原来她家真和绍城贺家有关系”之类的话语,高**奶却是半点儿高兴不起来。

七夕事后,高**奶不信楚维琳没有打听过贺五娘的底细,尤其是她的姐姐还是贺家的媳妇,那今日这唱得又是哪一出?总不会是认亲如此简单吧?

楚维琇走到贺三娘背后,喜悦唤道:“三姑。”

贺三娘的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来,一见楚维琇,她脸色煞白,张了张嘴,也只冒出来“大嫂”二字。

楚维琇是有备而来的,此刻笑容越发亲切:“三姑怎么在这儿?五姑呢?可与你一道?”

贺三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正犹豫着,就见贺五娘步履轻盈走了过来。

贺五娘没有注意到楚维琇和楚维琳,远远地就和贺三娘道:“姐姐快来,母亲寻我们呢。”

贺三娘苦着一张脸冲贺五娘打眼色。

贺五娘全然不懂,皱着眉头又走近了几步:“怎么了?母亲等着呢!”

“五姑,”楚维琇侧过头笑了,“婆母在绍城呢,怎么会寻你们?”

贺五娘的身子微微一晃,待看清面前之人时,她突然就明白过来,指着道:“你们,你们是姐妹两个?”

楚维琇点头:“是啊,五姑,这是我娘家六妹妹,我听闻她有孕在身,便在金州看她,之前还和你大哥商量着去看看你们和姨娘,却没料到在这儿遇见了。说起来,姨娘呢?可也来了?”

“姨娘”一词出口,贺家姐妹的面色愈发难看了,边上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高**奶一听这话,就晓得坏事了,这绝对不是什么偶遇,而是找事。她不清楚贺家里头那些事体,但她知道,楚维琇一定是因为贺五娘那天的混账话来给楚维琳出头的。

高**奶正想打个圆场,不料范大太太走过来,张口就道:“姨娘?贺家三娘、五娘可是嫡出的,贺二太太平日里与我们都有走动。”

楚维琇挑眉,讶异的情绪表现得极好:“贺二太太?这位太太一定是搞错了,二婶娘分明在绍城,又怎么会来金州?我们贺家在金州的只有一位姨娘和她生养的两位姑娘。”

“你…”贺五娘的眼睛红了红。

楚维琇的眸色一沉,冷声道:“莫非,姨娘自打来了金州,就自称二太太了?”

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这种违背了规矩伦理的事情,在这群太太奶奶们眼中,是最愤恨的。

楚维琳拍了拍楚维琇的手,叹道:“一家人的事情,何必在这儿闹个明白,姐姐与我去花厅里坐坐。”

高**奶松了一口气,赶紧引路。

楚维琇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贺五娘跺脚道:“凭什么!”

“凭我是你长嫂!”楚维琇冷冷扫了她一眼。

贺五娘还要说什么,却贺三娘拦住了,庶女不可怕,但从嫡女变成庶女,就叫人抬不起头来了,她情愿跟着楚维琇走,也好过继续站在这儿叫人指指点点,贺三娘没有那样的勇气。

贺五娘想甩开她,却被她死死拽住,贺三娘眼底全是恳求:“要让人看戏不成?”

贺五娘沉默,贺三娘低着头跟上了楚维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往后她们要如何才能在金州生活?

第二百九十章 内情(四)

八月初的江南,还没有褪去暑气,尤其是在日头下面,还会泌出一身汗水。

与在京城完全不同。

楚维琳一面留心脚下,一面与楚维琇道:“往年在京城里,这个时候都该加一件薄袄了,可来了江南,连薄纱都觉得闷热了。”

楚维琇闻言,轻轻笑了,道:“我刚到江南的时候,也很不习惯。夏日里粘得厉害,冬天又是透骨的冷,过了这几年啊,才稍稍适应了一些。你才来了几个月,没见识过这里冬天的厉害。不过啊,你比我好些,等妹夫在这儿任满了,便能回京里去,我是要一辈子当江南人了。”

楚维琳心里一酸,可楚维琇笑得坦然,让她也放松了些,细细问起了这冬日里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