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贺淮卿的心尖尖也是个姨娘,他听了去,只会更偏疼小的,对那一位小心呵护,似是做妾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分明当妻子的才是真正委屈的那一个!

八抬大轿抬进门,却眼睁睁看着丈夫偏宠别人,还要装出大度的样子来,否则就成了妒妇。

除了一纸婚书,除了一个正妻的名号,还剩下了什么?

楚维琇心中烦闷,上了马车之后便把话题带开了。

府衙后院里,楚维琳抱着霖哥儿,看元哥儿和桐哥儿玩耍,邓平家的从前头过来,福身道:“奶奶,京城里来人了,给爷和奶奶捎了信来。”

楚维琳挑眉,捎信?捎信有驿站快马,怎么会让人亲自送来?

“谁送来的?”楚维琳问。

邓平家的垂手道:“梁师爷。”

话音未落,楚维琳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内情(六)

邓平家的一看楚维琳这神色,她的面上也添了几分无奈。

自家奶奶是不喜欢那位梁师爷的,应该说,从前霁锦苑里伺候的,但凡晓得那事体的,都看不上梁师爷。

那梁师爷,在明州时分明是有妻有子的,却在京城里妄图诓骗娉依,在娉依的质问下避重就轻,丝毫不觉得他有什么过错,恼得水茯恨不能拿扫帚打他一顿。

自打那之后,梁师爷便消停了,再加上前院后院轻易遇不见,那事体也就揭过去了。

哪知道,如今这么个人,竟然来了金州。

“可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楚维琳问道。

邓平家的摇了摇头:“梁师爷一到,奴婢就来禀奶奶了,信里的内容,奶奶晚些问一问五爷吧。”

楚维琳颔首,其实信中大致的内容她能猜得出来,定是和常郁映有关的,可若说这信需要有人千里迢迢亲自送来,应该也不至于,怕是还有些旁的东西,不能托付给驿站。

院子里,桐哥儿追着元哥儿跑,一众丫鬟婆子跟在后头,小心翼翼,娉依站在一旁,亦是仔细看护着。

楚维琳瞧在眼里,低声吩咐邓平家的:“梁师爷这回到金州,不晓得是长住还是短歇,即便是短歇,也定是要住上几日的。府衙不比从前的大宅,前后院没有那么的分明。妈妈仔细交代一番,莫要让那梁师爷接近后宅,免得多是非。”

邓平家的诧异,楚维琳这么吩咐,显然依旧是信不过梁师爷的,可想到梁师爷那面相。瞧着是和气圆脸,实则深沉,怕是一个记仇记恨的人,上回叫娉依和水茯驳了颜面,若真有机可趁,兴许…

思及此处,邓平家的连连点头:“奶奶放心。奴婢会交代下去的。”

夜里。常郁昀是吃过了酒才回来的。

怕身上酒味冲到楚维琳,他把东西放在了桌上,先去净室里梳洗一番后。才神清气爽地在妻子身边坐下,解释道:“我晓得你不喜那梁师爷,我也一样,可他到底是父亲的食客。不能太过怠慢。”

楚维琳见他用词斟酌,不由就轻轻笑了:“我有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半嗔半怪。却是风情怡人,常郁昀揽着她的腰身,赶忙赔罪:“是我小人之心,莫要怪我。”

嬉笑了几句。到底是说了正题。

梁师爷这回来,不仅仅是捎信,还带来了常恒淼要交给常郁昀的一本册子和几张地契。

楚维琳一怔:“册子?”

“前几年。父亲在明州时置办了不少宅子铺面田地,他一一写在了册子上。让我心里有数。”常郁昀抿唇,语气亦有些低沉。

记载了私产的册子,几张地契…

楚维琳想起了离京前涂氏交给她的一些地契,二房大部分的私产怕是都在他们夫妻自个儿手上了,只有小部分,涂氏还捏在手中,那是以后要给常郁曜和常郁晚的。

常恒淼和涂氏会这么做,除了他们认为常郁昀绝不是那等会苛责弟妹、霸占家产的兄长之外,更重要的是,常恒淼觉得,京城里再倾轧下去,未必能让一家人全身而退。

若是再有什么苗头,涂氏手中捏着的东西只怕也要一股脑儿地送到金州来。

京里头,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楚维琳喃喃了一声,常郁昀听见了,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还没有到那等地步,不过是闹得更厉害了些。”

“信上还说了些什么?”楚维琳半仰起头,望着常郁昀。

常郁昀笑容淡淡,把放在桌上的东西拿给楚维琳。

两封信,一本册子。

楚维琳先翻了册子,就如常郁昀说的,上头记载的都是私产的信息,几乎都是江南地界上的,常郁昀夫妇在金州,打理起来也方便些。

两封信,一封是常恒淼写的,一封则是楚伦歆的手笔。

常恒淼的信,常郁昀已经拆开看过了,薄薄两张纸,对册子的事情交代了一番,又讲了家里的状况,楚维琳粗粗扫了一眼,也就有数了。

楚伦歆的信是给楚维琳的,常郁昀并没有打开,楚维琳捏在手中,感觉有些厚,看来叔母写了不少,这么一想,楚维琳不由勾了唇角。

取出信纸来,果不其然,写了六七张,楚伦歆的字本就不大,这么一来,这几张纸的内容就很丰富了。

常恒淼写信,只说结果,楚伦歆的信中,倒是把来龙去脉都讲了个明白。

时间上算起来,常郁晓和徐氏带着常郁映是匆忙回京的,依旧是以孙家夫妇的名姓出行,没有让人知晓了真实身份,好在一路都是行舟,倒也不会遇见什么麻烦。

这一路颠簸,常郁映的月子自然是不能好好坐了的,她这一年又吃尽了苦头,身子羸弱,到了京城时,几乎是皮包骨头了。

用楚伦歆的话讲,她见到常郁映的时候,几乎都不敢认了。

老祖宗只看了一眼,就几乎背过了气去,再恨再恼,气得棍棒收拾了,也是自家的事体,叫一个不相干的人作践成这幅模样,又怎么能不痛心呢。

饶是柳氏这个恨不能整垮了常府的女人瞧见了,心里也是一阵发酸的。

等听了徐氏讲了渝州那里的情况,具是落了不少眼泪。

因着是私密事,常郁映被安置在了松龄院里,看守她的全是嘴巴严实的人。

老祖宗一夜未眠,第二日苍老了许多,只是道:“到底是赶在她母亲忌日前回来了,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常郁晔在安华镇一直没有等到邢柱喜夫妇,这两位回家乡安葬刑家婆子,此后一直没有音讯。

而华婆子和那车夫的底细倒是被一点点翻了出来。

按说华婆子和车夫卖了常郁映之后就不敢再出现在安华镇了,可他们却反其道而行,在年前时。觉得风声过去了,拿着银子大摇大摆回来了。

华婆子本来就是那车夫的姘头,从前还叫车夫的婆娘防着打着,现在有了银子,越发有肆无恐了,买了一个小院子,车夫的婆娘打上门来。还叫华婆子出银子让人打了回去。

有人问起了银子的来路。华婆子只说从前伺候过的姑娘决心去南方了,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给了她不少赏银。

左邻右舍原本就把翡兰当做是哪家有钱人养的外室。听了这话,只当她是跟着男人出门了,丝毫不觉得奇怪。

常郁晔在安华镇查访的时候,华婆子亦是这么解释的。

华婆子和车夫其实也说不出常郁映的具体身份。可常郁晔担心万一被人寻了蛛丝马迹出来,总归是个麻烦。可在他下定决心之前,华婆子和那车夫就先出事了。

车夫的婆娘受不了那窝囊气,提着菜刀打上门去,几个瞧热闹的以为她们还会和之前一样闹过了就算。哪知这一回是真的发了狠了,刀刀见血,一时之间众人都懵了。等意识到要拖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华婆子当场就没了,赶过来的车夫和他婆娘又打做一团。车夫夺刀不成反被伤,没有救回来,他婆娘害了两条人命,关入大牢。

而翡兰被带到了晨安跟前,说是对质,不如说是翡兰一个人控诉,晨安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

翡兰留不得,当日便处置了,晨安那儿,老祖宗下令,也没有留。

至于常郁映,她的结局也是早早就定了的。

常郁晔几兄弟在松龄院里跪了几日,换不来老祖宗的一句开恩。

大赵氏忌日时,常郁晓心痛之余,和常郁晖大打了一架,要不是常郁晖害死了晨萍,又怎么会有晨安教唆的事情?要不是晨安步步为营,常郁映又怎么会…

常郁映听闻了这事,支撑着身子去见老祖宗,问了一句:“是因为六哥哥害死了晨萍?明明是他的过错,为何要我遭受大难?他做的错事比我多,为什么他能好好的,我就要…”

“难道你就没有错吗?”老祖宗面无表情地反问了常郁映。

不管常郁晔做了什么,是常郁映自己选择了逃亲,是常郁映自己把性命交到了别人手上。

“不是什么过错都可以从头再来的,你是姑娘家,你注定没有回头路了。”老祖宗一字一句说完,让段嬷嬷把常郁映送回去,自己在屋里沉默坐了一下午。

当日夜里,常府里就发了讣告,说二姑娘常郁映重病缠身,香消玉损了。

接了讣告的人家具是吃了一惊,常郁映分明是远嫁了岭西,怎么是在京城里过世,又摆了灵堂?

老祖宗编了一套说辞。

那年空明师太进府时,曾暗地里告诉过老祖宗,常郁映命中有一劫,怕是红颜薄命的。

当时常郁映已经订婚了,而且看起来并不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老祖宗便抱着侥幸的心理,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等到了岭西迎亲的队伍抵京时,常郁映却突然病倒了,老祖宗这才想起了空明师太的话,想去念惠庵中拜访,可惜师太云游去了。

好在,师太已经算准了会有此事,留了一封信给老祖宗,信上说,让常郁暖以常郁映的名义出嫁,全当冲喜,兴许能续得了常郁映的命,事关命数,说出来便不灵验了。

常郁暖嫁去了岭西,常郁映一直在庄子上养病,一个月后隐隐有些好转的模样,却因大赵氏的突然故去而大受打击,那之后就愈发起不得身了,缠绵了病榻一年,这一回是再也扛不住了,随着大赵氏一道去了。

空明师太在京城中颇受尊敬,信徒也多,既然是师太嘱咐如此行事,别人也不会再去细细推敲追究,只当是常郁映和大赵氏母女连心,前后故去。

灵堂摆了七日,入土为安,那个不该出生的孩子,似是先天不足,入了京城后接连病了几次,也夭折了。

老祖宗一心想让三房也分出去,即便是赔上自家名声,也要抓住一切能抓的机会。

外头渐渐有了些传言,有说是常郁映婚前失贞,不得不由常郁暖嫁去岭西,又有说常郁晖从前行事太过阴损,有人为了报复,害了常郁映。传言就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最后,都是相去十万八千里的,可常府却处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涂氏带了常郁晚,请了楚伦歆、柳氏、卢氏、关氏、徐氏、廖氏一道去上香,常郁曚兴致缺缺,便没有去。

法雨寺里,遇见了徐氏娘家人,徐氏与她们本就不睦,此时见面,少不得受一番奚落,对方似笑非笑来了一句“我们以为常府的人都喜欢去念惠庵里添香火”,徐氏气得几乎仰倒,被廖氏劝着回了厢房休息。

徐氏哭了一场,说是其他几房,分出去了之后,就能少受些窝囊气了,可她是长房媳妇,摊上这样的小叔子和小姑,就跟走了一条满满都是陷阱的路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脚踩空了要摔个狗啃泥,这日子还怎么踏实过下去。

卢氏闻言亦是红了眼眶,自打红笺的事情之后,她的心结极深,度日如年。

避开了几个侄媳妇,楚伦歆亦拉着涂氏、柳氏两妯娌诉苦,因着家里这纷杂的事体,常家荣宠还在,可到底不比从前风光,常恒晨在大理寺当值也不似从前一般顺利了,多的是人虎视眈眈,巴不得取而代之,原本常恒晨还想替儿子谋个缺,现在看来,是没有什么希望的了。

涂氏亦是一肚子的苦,二房虽是另外置了宅子,可同在京城里,又和主宅不远,外人依旧是把他们算成了“一家子”,好事没摊上,坏事倒是一并背了,涂氏想替常郁晚早作准备,都叫人不冷不热忽略了过去。

“这个样子下去,老爷这个虚职不晓得还能任多久,要我说,不如还是回江南去,郁昀和他媳妇在江南,郁晚在明州又有美名,还愁说不出好亲来?我跟你们讲,我是真的提心吊胆的,就算现在找了合适的人家,离郁晚及笄还有几年,这再三五不时闹些事体出来,我都…”涂氏啐了一口,到底是不敢把那些丧气话挂在嘴边。

柳氏现在反而是最不希望这个家分崩离析的,劝了几句,可说出来的那些宽慰话连她自个儿也不信,又怎么能说服涂氏和楚伦歆?

实在是长房那几个作孽太深!柳氏忿忿想道。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内情(七)

从法雨寺回来后,那些委屈、不满、愤怒,多多少少都传到了老祖宗耳朵里。

老祖宗当时没发作,趁着十五夜里众人到松龄院里用晚饭的时候,挑了几人的错处,发作了一回。

尤其是一心想回江南的涂氏,被老祖宗骂了个狗血淋头。

涂氏又在院子里跪了一个多时辰,才叫人搀扶着回了青石胡同。

楚伦歆送她上了马车,回宜雨轩的路上遇见了柳氏,讪讪笑了笑。

柳氏把身边伺候的人都支开了,单单与楚伦歆说话,道:“我怎么觉得,这人人都有些自顾不暇了?”

楚伦歆摇了摇头,压着声儿道:“二嫂毕竟在江南多年,不比我们一直在京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那般亲厚。她要是说什么一家人要一条心,你信吗?

她不像我,她底下还有郁曜和郁晚,尤其是郁晚,十二三岁了,也不算小了,当娘的总要替儿女多考量。我呢,郁昭和他媳妇好好的,溢哥儿年纪还小,不到操心的时候,家里有什么波折,我抱怨几句也就过去了。

尤其是,六弟妹,你还在后头盯着,贤妃娘娘和小皇子是你的软肋,也是我们头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了,二嫂又怎么会不忌讳?

便是老祖宗拉着她说,一家人在一块,才好叫你六弟妹放心,二嫂也是听不进去的,她恨不能自此和常家划得一清二楚。不求沾光,只求不连累,反正她这些年已经在老祖宗跟前吃了那么多亏了,也不怕再被骂再被训了。

话又说回来,我看老祖宗今日骂人那劲头,身子骨还是安康的,再有个五年十年也不成问题。六弟妹只管放心吧。”

因着是夜里。柳氏才没有注意到楚伦歆面上的不自然,而楚伦歆把话说得这般透,也让柳氏不好再妄加推测。

“常家欠我们柳家太多了。我如今也只求小皇子能够出人头地。”柳氏随口应了一句。

“有老祖宗在,总归是错不了的。你今天也看到了,我也没在老祖宗跟前讨到什么好,只是比起二嫂稍稍强了些。再这般下去,老祖宗脾气上来了。指不定就把我们一并赶出去了。”楚伦歆叹气。

把二房赶回江南,把三房、四房赶出府,万一老祖宗气坏了,说不定真就这么做了。

到了那时候。只剩一个长房,老祖宗真的能够扶起小皇子来?柳氏心中有些忐忑,可她更明白。以长房那儿捅娄子的本事,老祖宗想不生气都难。

“六弟妹。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大嫂没了,长房那儿自个儿乌烟瘴气的,你要报仇,其实也已经报了,真要把常家捣散了,损的是二房、三房,除了姓常,二房、三房与你姐姐的事体半点关系也没有。”见柳氏面色发沉,楚伦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比起折腾常家,扶起小皇子才是大西瓜,你是聪明人,不会去做捡芝麻丢西瓜的事体,可偏偏,我们都有些没底,就怕遭了连累。再这般下去,我也巴不得我们老爷外放,早早避开些为好。”

柳氏咬了下唇,从前是拼着命要搞垮了常府,如今是绞尽脑汁要存个完全。

涂氏回了青石胡同,当天夜里就病倒了,吃了两天药,不见好转,整日卧床。

常郁晚回常府里请安磕头,末了站在园子里,把几个随行的婆子丫鬟赶得远远的,只因是站在游廊避阳处,没什么危险,底下人才由着她站着。

常郁晚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等到常郁晖回来,她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重重撞向了常郁晖,哭喊道:“全是你惹出来的祸事!若不是你们长房日日折腾来折腾去的,何须到了分家的地步?便是分家了也不让我们过安生日子!母亲有什么错?要受那般委屈?说来说去,不就是你们是长房吗?你们全部滚出京城,这个家不一样好好的?”

常郁晖青着一张脸,只是他再行事出格,也不至于和妹妹动手,只是由着常郁晚冲他发了一通脾气,让下人扶着常郁晚离开了。

这等事体,松龄院里自然瞒不过,老祖宗扬手砸了一株掌上珊瑚,愤怒道:“她以为她能在明州横着走,能在京里舒舒坦坦的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她姓常!是因为老婆子我是宗亲,是她祖父留下来的荣光!从前享福的时候没半点儿良心记性,现在走了下坡路了,倒是急着撇清关系了?”

老祖宗气极恼极,要把不会教养孩子的涂氏从青石胡同里架回来听训,叫楚伦歆和段嬷嬷好言劝了许久,才作罢了。

六月十九那日,老祖宗又被太后请入了宫中,听高僧讲经,这也让柳氏等人松了一口气,起码在太后心中,老祖宗的地位依旧。

楚伦歆在写这段事体的时候,也不由多感慨了几句。

她知道老祖宗的目的是让二房、三房慢慢摘出去,可有时候看老祖宗冲涂氏、冲她自个儿发作时的态度,又有些辨不出真假了,似是真的恼极了她们,为这一家子各求各的前程而伤心不已。

楚维琳捏着信纸,眼前浮现出老祖宗的面容,心里亦是沉甸甸的。

和老祖宗打了两世交道,前世是恨意,今生也亲近不起来,可事到如今,她对老祖宗也萌生了一种敬意。

一心一意只为常府打算,老祖宗有自己的目的和期望,为了达成,她会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什么样的变故都无法使她动摇。

这样坚定的一个人,即便她的一些想法,楚维琳无法认同,可也不得不感叹,她骨子里的那份执着和坚毅。

能够扛起一个世家兴旺的女人。也必须有这样的品质吧。

不过,老祖宗现在表现出来的悲伤也是真情实意的,她不希望常家没落,不希望常家分崩离析,这些真实的心情才让身边人真假难辨,连楚伦歆这个知情人都看不透了,更不用说柳氏了。

楚维琳偏过头。问常郁昀道:“怀疑的种子一旦发芽了。后面的事情就不好说了,六叔母其实已经起了疑心,那么她。她会不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常郁昀沉吟,而后道:“应该不会,贤妃娘娘和六叔母的心,柳家人的心。已经大了。”

楚维琳眨了眨眼睛,思忖一番。也就明白了其中道理。

从前的贤妃和柳氏,一心都只有为柳思琼报仇,要整垮了常府,即便贤妃生养了小皇子。因着前头还有几个格外出色的皇子,小皇子年纪太小,贤妃娘娘也没有动过要让儿子荣登大宝的心思。

当日。老祖宗的那一席话,给柳家姐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让小皇子登基,让柳氏一门成为新帝的外祖家,这样的念头一旦萌芽了,就不是轻易能够泯灭的。

尤其是那等大事,柳氏不可能仅仅只和贤妃娘娘商量了,姐妹两人一定是和柳家人商议过的,如此美妙前程在前头,柳氏一族之中,也一定有心动不已的人,那些人也断不会看着柳氏和贤妃娘娘一不做二不休,把常家彻底颠覆了。在他们眼中,只要小皇子能够登基,柳氏一门飞黄腾达,到了那时候,再替柳思琼报仇,把常府打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也不过就是一张“信手拈来”的诏书而已。

如此制衡之下,暂且也不用担心柳氏破釜沉舟,对于老祖宗来说,最要紧的便是时间,只要时间足够,徐徐图之,事情总能安排妥当的。

楚伦歆的信中也不完全这些让人郁郁的内容,她提到了楚维璟和叶语姝。

叶语姝三月里过门,楚家二房里,只有一个被楚伦凛关起来的楚论肃,其实就是楚维璟自个儿当家了一样。

没有正经儿的婆母,叶语姝又是讨喜的性子,在长房、三房里都吃得开,这日子也就舒舒坦坦的,加之和楚维璟感情和睦,叫人瞧着就格外欢喜了。

更让楚家人高兴的是,六月里叶语姝便诊出了喜脉。

楚维琳弯着眼儿笑,低头看了眼自个儿的肚子,道:“这么说来,倒是与我差不多月份的?三哥哥这会儿定是乐开花了。”

常郁昀的手覆在楚维琳的肚子上,不由也是笑了。

因着这桩喜气,总算冲去了些烦恼,两人絮絮说了会儿子话,也就准备安歇了。

吹了灯,楚维琳躺在床上,突然念头一闪,低声问常郁昀道:“梁师爷送了信来,是要很快就回京里的,还是留在这里?”

“父亲的意思,是让他留下来。”常郁昀说完,楚维琳就不屑地撇了撇嘴,他瞧在眼里,失笑道,“似乎也是梁师爷主动请缨的。”

“主动请缨?”楚维琳奇道。

常郁昀颔首,道:“要多添个得力的人手。”

此番到金州任职,常郁昀很清楚自己的能耐,读书做文章不再话下,翰林院里做个庶吉士,多偏向于文职辅助,又有上峰主持工作,也有岳父大人指点,很快也就上手了。

可一到金州,便是一方之父母官,掌金州大事,他即便心中有抱负,却也没有经验,虽得了常恒淼几句关照和提点,但那些经验之谈在一个初初到任的新官耳朵里,能领悟到的始终有限。

常恒淼也是从新官开始的,晓得这起步阶段多有困难,因而把两个得力的幕僚仇师爷与毕师爷给了常郁昀,这两位都是曾在明州辅佐过常恒淼的,对江南这儿的事体也有些了解,常郁昀到任后的这两个多月,两位师爷也着实出了不少力。

这一回京城之中,常恒淼想把册子交给常郁昀,就是做好了往后以江南为根的打算了,这就需要他们在江南多费些心血,也要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

梁师爷主动要求来金州,理由倒也实在,他本就是江南人,父母妻女都在明州,等到了金州后,照顾家里人也方便许多,常恒淼便准了,让梁师爷来了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