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维琳听常郁昀说完,轻轻哼了一声,道:“我不晓得这梁师爷在政务上是不是有独到之处,你我都不喜欢他,只是打发不得,只能暂且留着用了。”

常郁昀安慰一般与楚维琳道:“你且放心,他不提前事、认真做事也就罢了,若还存了异样心思,不知悔改,我也不会给他脸面留着他。”

见楚维琳放心了些,常郁昀轻柔刮了刮楚维琳的鼻尖,道:“你护短,难道我不是?”

楚维琳睨了常郁昀一眼,他的确是个护短的。

娉依规矩本分伺候了他们这几年,不说楚维琳,常郁昀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梁师爷那等人算计了娉依。

翌日一早,常郁昀便上衙去了。

楚维琳请了楚维琇过来,与她说起了楚维璟的婚事。

晓得弟媳有孕,楚维琇亦是高兴的,可等劲头过了,也有些失落:“一南一北的,别说是吃不到喜酒,这辈子连弟媳的面儿都不一定见得着。”

楚维琳见她低落,劝了几句:“可别这么说,等元哥儿和桐哥儿再大些,趁着祖父、祖母做寿的时候回一趟京里,瞧着是挺远的,可坐船去,一个多月也就到了。说起来,八妹妹很快也要出阁了。”

“我不似你,你姐夫他…”楚维琇话到嘴边,叹了一口气又咽了回去,“不提他了,提起来就有气。来回三四个月,他可舍不得。”

舍不得那颗朱砂痣。

楚维琇没讲透,楚维琳却也听懂了。贺淮卿若陪着楚维琇回娘家,除非是楚维琇的陪嫁丫鬟开脸当的姨娘,其他妾室是断断不能同行的,若不然,岂不是在打楚家的脸了吗?

可三四个月不见卿卿佳人,贺淮卿是不会答应的。

不是琴瑟和鸣,也没有到貌合神离将就过日子,这般半死不活地吊着,丈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对妻子来说,实在是糟心不已。

楚维琇岔开了话题,问道:“五姑母还与你说了什么?”

“就是常府里的事情,我几个小姑闹心呢。”楚维琳不好细说,粗粗提了一句。

楚维琇反倒是笑了,道:“谁家没几个闹心的小姑?我家那两个,你也瞧见了,这还是庶女呢,脾气比嫡出的还厉害。好在是小姑,嫁出去了也就太平了,左右你在金州,等回京时,大约已经一个个嫁干净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礼佛(一)

因着第二日一早就要走,楚维琇那里正收拾着东西。

桐哥儿吵着要出去玩儿,贺淮卿拗不过他,带着两个儿子出门逛了一圈,下午回来时提了不少小孩玩意。

桐哥儿两只手各拿了一个果食,笑嘻嘻把其中一个给了楚维琳,道:“这个给弟弟。”

楚维琳看着那栩栩如生的果食,笑道:“谢谢桐哥儿。”

那是个揉成了老虎模样的果食,油面蜜糖在匠人的手中成了艺术品,与后世街头的面人不同,果食都是可以食用的。

霖哥儿圆着眼睛看那果食,伸手道:“我要!”

楚维琳把儿子抱到怀中,教他向桐哥儿道了谢,才把果食给他,霖哥儿左看右看,想了会儿,一口咬了老虎尾巴。

桐哥儿嘻嘻哈哈与霖哥儿玩闹,元哥儿此刻倒是老实,认真与他母亲说话。

“没有到处玩儿,就在后头街上走了走,午时父亲带我们在迎客居用了午饭,等买了果食,就回来了。”元哥儿一五一十道,“母亲,那捏果食的可真厉害,一会儿就是一个,好看极了。”

当夜摆了宴席,算是送行。

等天一亮,贺淮卿和楚维琇便带着孩子上了马车。

楚维琳使人送到了城门口,李德安家的回来道,瞧见了另一辆马车候在城门那儿,似是闵姨娘与贺三娘、贺五娘。

看来闵姨娘那里,是把楚维琇的话听进去了,这样也好,楚维琇也算是求仁得仁。

至于贺五娘嘴里说的倾慕也好爱意也罢,反正是成不了事的,楚维琳也不至于要拦着阻着别人的那点儿心思,就与她之前和李德安家的说的一样。若连这种醋都要吃,吃相也太难看。

中秋那日,满娘备了不少月饼,头一回在外过中秋。对着圆月,难免有些思乡之情。

半夜里落了一场大雨,第二日醒来,便觉得天气凉爽了些。

“这才像秋天了。”楚维琳笑着与几个丫鬟道。

杜杨氏与李周氏过来,闭口不提闵姨娘的事情。也不讲高家,只说了些家常。

楚维琳问起了金州附近的庙宇。

“我到金州之后,还没有去烧过香,”楚维琳含笑道,“原本六月里该去的,实在叫小祖宗折腾得出不了门,也就耽搁了。现在这胎是坐稳了,就想着去拜佛,说起来现在若不去,再过几个月。等肚子再大些,越发不敢出行了。若是城中有寺是最好不过的,可要是出城,到底有些忐忑。”

楚维琳诵经却也不尽信佛语,诵经与她是平心静气,但她喜欢佛家之地的清净平和,木鱼钟鼓伴着诵经声,能让整个人都平和起来。

李周氏看了眼楚维琳手腕上的佛串,道:“金州城里,除了城隍庙中香火旺盛些。没有别的佛家道场了。金州人烧香,多是去城外雁云山,雁云山上大小寺庙几十座,主峰凌音寺倒也灵验的。”

杜杨氏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凌音寺在半山腰。马车也只到半途,后半程要靠轿夫抬上去,到了山门那儿,就连轿子都坐不得了,不方便呢。”

李周氏知道杜杨氏的担忧,孕中好坏。实在说不准的,她也听过不少传闻,前一刻还好端端的,就在自家园子里走了几步,回屋里后就见了红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也有孕妇活蹦乱跳没个太平,却是半点儿麻烦没有,最后滋溜一声孩子落了地,当娘的还没受什么罪。

说到底,全是看运气。

可若是她们推荐了凌音寺,楚维琳路上出了些差池,那可真就是罪过了。

李周氏赶忙道:“确实不方便。不过雁云山脚下另有一庙宇,唤宝庆寺,因着这一路去平坦,安排好了之后,马车到了寺庙后山处,小门进去不远便是厢房,休息片刻,到大殿礼佛也还便宜,因此咱们金州不少老太太去上香,常常都去宝庆寺。”

楚维琳听了便来了兴致,追着又问了一句:“这宝庆寺主求什么?”

杜杨氏不疾不徐说起了宝庆寺的来历,道:“宝庆寺不是百年古刹,比起那凌音寺百年香火旺盛,宝庆寺还是弱了一些。宝庆寺差不多是三四十年前修建的,当时的金州知州是胡大人,胡大人的母亲信佛,每个月都要去凌音寺礼佛,年纪大了行走不便,胡大人是个孝子,便做个牵头人,自个儿掏了些银子,又向金州附近的乡绅大户们募资,建了宝庆寺。为了让老太太上香便宜,修了后山小路,直到厢房外头。也因着这份便宜,各府老太太上香,也爱去宝庆寺。

宝庆寺是胡大人为了母亲修建的,主求家宅平安,长辈身体康健,除了主殿那尊白玉的大慈大悲观音像之外,配殿供奉的药王菩萨也是香火鼎盛,很是灵验的。自打建成起,收了不少香油钱,一直在修缮扩建,到现在也有一番规模了。”

楚维琳听完便笑了,对于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们来说,心中盼望的其实也就是平安和健康,宝庆寺主求这些,也是契合了老太太们的需求。

傍晚时常郁昀回来,楚维琳试探着问了他一句:“今日问了两位同知夫人,说是城外雁云山下的宝庆寺不错,我想这几日去上个香。”

一面说,楚维琳一面留意常郁昀的神色,她知道常郁昀不是那等爱拘着她、不叫她出后宅的性子,可毕竟是孕中,怕常郁昀担心她身体不肯轻易答应,为此楚维琳还备了连番的说辞,什么来金州之后除了去高府也没有走动过,什么再不去散散心天气就冷了,什么好不容易小祖宗不折腾了,趁着这个机会出去看看,就等着常郁昀拒绝时一个一个抛出去。

常郁昀捧着茶盏略一沉吟,偏过头来道:“好。”

“马车能直接到…”楚维琳说了半句,突然醒悟过来常郁昀并没有拒绝,一时怔了怔,明明她还一个理由都没用上,怎么常郁昀就满口答应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微微显怀的肚子,喃喃道,“你不担心?”

常郁昀忍俊不禁,勾了唇角,道:“后日我休沐,与你一道去。”

楚维琳睁大了眼睛,见常郁昀不似逗她说笑的,不由莞尔点头。

一个人出门,总有些无趣,原本还想着请两位同知夫人一道前往,既然常郁昀主动提出与她一道去,那是再好不过了的。

楚维琳心中满意,面上带笑,吩咐水茯摆桌用饭。

这般笑容落在常郁昀眼中,比往日里更明艳动人,似是心中的那一点儿小念头小情怀都一并被满足了一般,自个儿察觉不到那笑容与平日里有什么不同,而观景的人是最能深刻体会的。

常郁昀牵着楚维琳在桌边坐下,心里亦是满满的,从前楚维琳极少主动提及想做什么想去哪儿,除了偶尔流露的那点儿灵动之外,端的是平稳静谧的性子,如今兴许是因着离了京城,兴许是孕中脾性都有些孩子气了,她提出来,常郁昀又怎么舍得拒绝她。

这几年相处下来,虽是知道楚维琳已经一点一点接受了他,再无从前那般排斥、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像现在这样表达出来的亲昵和依赖,叫常郁昀欣喜不已。

常郁昀柔声问道:“你刚才说,马车能直接到哪儿?”

楚维琳把下午从杜杨氏那里听来的关于宝庆寺的事情一一说了,道:“我就是想着,马车直接到了厢房外头,路上倒也算平顺,等歇一会儿,走去大殿上香,也就几步路的工夫,这样一来一去,应当也不折腾。”

常郁昀听完,道:“听起来不错,明日让邓平安排好车马,后日一早过去,在宝庆寺里用了斋饭再回府来,你觉得呢?”

楚维琳自是没有意见。

第二日上午,楚维琳便叫了邓平家的来,细细嘱咐了一番,让她去知会邓平。

邓平家的应了,匆匆去了。

李德安家的笑吟吟与宝槿道:“说起来,奶奶极少和爷出去散心呢,刨开这一路往金州来不算,也就之前上元节,爷和奶奶出府去看了灯。”

宝槿连连点头:“也难怪爷和奶奶都兴致勃勃的。”

“可不是,说起来也不是爷不肯陪奶奶出去走动,实在是那年上元之后,府里乌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老祖宗都不开怀,奶奶又怎么敢提出去赏灯去观花呢。”李德安家的想起前事,无奈摊了摊手,“离了京城,总算没那么多规矩,奶奶趁此去散散心,倒是挺好的。”

宝槿谨慎,不由又问了一句:“去宝庆寺当真路途平坦?”

李德安家的宽慰她道:“同知夫人介绍的,还能有假?若是不平坦,她们可不敢与奶奶提的。再说了,爷也一道去,有爷陪着,奶奶想在寺中多走一走,也方便些。”

这一点宝槿也认同。

来了金州这几个月,宝槿对这儿女眷们的生活有些熟悉了,当姑娘的束缚多些,嫁了人的,出入倒比京城里的太太奶奶们轻松些,尤其是有丈夫、兄弟、儿子们陪着,更是方便许多。

因着是一早就出门,满娘备了些素食糕点,流玉收缀好了东西,夫妻两人带着儿子便上了马车。

第二百九十五章 礼佛(二)

马车出了府衙后院,沿着城中大街一路往南,出了城门,再沿着官道行到一个多时辰,远远便是雁云山脚下。

常郁昀没有骑马,陪着楚维琳坐了马车。

邓平已经安排妥当了,马车入了雁云山便减了速度,缓缓驶过后山小道,在后门处停了下来。

摆好了脚踏,常郁昀下车,又扶着楚维琳下来。

楚维琳抬眸打量了一眼。

宝庆寺依山而建,围墙一眼望不到头,抬起头往雁云山上看,郁郁葱葱的绿树丛中,能窥见黄色的建筑外墙,其中不乏大气磅礴的大型建筑群,应当是隐藏在这雁云山中的几十座庙宇了。

见楚维琳在往山上看,迎客僧行了佛礼,道:“施主,那里便是凌音寺。”

楚维琳了然地点了头,也只有传言中香火繁盛的凌音寺,才会占了这么大的地界。

迎客僧引了他们入寺。

霖哥儿对寺庙很是好奇,见了那迎客僧脑袋上戒疤印子,他新奇地想伸手去摸一摸,叫方妈妈给拦住了。

没有得手,霖哥儿也不在意,反正这儿所有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不由东张西望。

厢房离后门很近,一排干净整齐的院落,正适合歇一歇。

娉依替两个主子添了热茶,略等了一会儿,邓平家的进来道:“爷、奶奶,前头已经安排好了,可以过去上香了。”

楚维琳颔首,随着常郁昀一道往外走,又低声问邓平家的:“今日大殿上,香客多吗?”

“宝庆寺香火不断。香客不少,刚刚安排了一番,这会儿倒是人不多。”邓平家的说道。

楚维琳心里有数了,大庙里上香,除非是万岁爷、各位娘娘亲临,才有可能屏退了所有闲杂人等,若只是普通的官员人家。是不可能那般兴师动众的。即便在京城里,老祖宗去法雨寺礼佛时,也不可能让寺中没有一个外人。

佛门净地。各处都一样,只能与主持打个招呼,趁着人少的时候过去大殿,不能清场的。

宝庆寺不过三四十年。又是经常修缮,主殿看不出一点陈旧的感觉来。离得近些,佛门特有的香火味道随风飘来,目光所及之处,已经能瞧见一些善男信女们了。

楚维琳随着常郁昀进了大殿。抬头看着面前那座白玉观音像。

江南亦是佛教兴盛之地,匠人们对佛像雕刻极有心得,这白玉观音栩栩如生。面容慈悲温和,叫人心生暖意。

宝槿扶着楚维琳在佛前跪下。小声道:“奶奶,心诚则灵,菩萨晓得您是双身子的,待磕了头,便起身吧。”

楚维琳笑着点头,双手合十求了几句。

常郁昀亦跪在楚维琳身边,他想起了常常跪在佛前的老祖宗,也想起了曾在法雨寺里见过的那一幕。

他不禁转过头去看楚维琳,楚维琳垂着眼帘,红唇微微动着,似在诵经,又似在祈求,面上带了几分真挚,而后俯下身磕了头,便让宝槿扶她起来。

常郁昀也起身,伸手去扶楚维琳。

楚维琳吩咐邓平家的去添了香油钱,这才往配殿去。

药王菩萨跟前上了香,楚维琳见这寺中还有高耸的佛塔,便向知客僧问了路。

三座佛塔,足足有六七个人高,不似法雨寺中点了往生灯,而是底层一扇木门紧闭,据说是里头供奉了佛家宝贝。

楚维琳缓步绕着塔林走了会儿,静下心来,也能听见潺潺溪水声,却是寻不到水源。

“我今生醒来,头一回见到你,就是在法雨寺,我抄的小路,竟也遇见了。”楚维琳低声与常郁昀道。

那日情景,似乎还在眼前,观雾亭中偶尔一遇,也像是注定了的一般。

常郁昀闻言,唇角微扬,道:“我头一回见你,却是在大殿之中,你带着宝槿、宝莲诵经,连我站在外头都没有察觉。”

楚维琳一怔,转过头见常郁昀说得认真,就知道不是诓她的,不由问道:“那你为何不唤我?”

秋风拂面,常郁昀抬手替楚维琳理了额发,目光沉沉湛湛:“你那时诵经的模样,让我觉得你无所念、无所求、无所依托,叫人无法开口打破,刚才你在佛前,就不是那个样子了。”

楚维琳讶异:“那是什么样子?”

“生动多了。”常郁昀笑了。

从那双桃花眼之中,楚维琳瞧见了自己神色里闪过的诧异,和剩下的了然,不由舒了一口气,亦浅浅笑了。

她自己也知道,比起刚刚重生的时候,她的心境变化了太多。

少了戾气,多了坦然和平和,生活当中不可能事事平顺,可总归是稳步向前,虽有危机,但亦有希望,这样的日子,叫她心生欢喜,心境开阔了,又怎么还会像前世一般呢。

楚维琳牵着常郁昀的手,缓步走回了厢房。

中午时候,寺中送了斋饭来。

因着借住厢房的香客多是老人,斋饭的口味比较清淡,却也相当适口。尤其是几道豆制品,又香又软,很得霖哥儿喜欢。

满娘瞧在眼中,偷偷与邓平家的道:“妈妈能不能让邓平叔去斋房问一问,这豆腐怎么才能做成这个样子?”

邓平家的失笑,轻轻点了点满娘的额头,道:“明明是奶奶屋里的大丫鬟,却比厨房里的厨娘们更爱钻研这些吃食,我让邓平去问一声,若是人家的看家手艺,问不来,你可别不高兴。”

满娘连连谢过。

楚维琳亦用得满意,比平时多吃了小半碗,撤了桌之后,便在厢房附近漫步消食。

这么一走,倒是瞥见西面门洞通往后山去的路上,有几簇野菊花盛开。楚维琳不由顿了脚步看了两眼。

霖哥儿闲不住,扭着身子要去后山采花,难得带儿子出来玩耍,常郁昀也不想扫孩子的兴,与楚维琳道:“我带他去吧。”

楚维琳点头笑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不过也只能玩一会儿,再过小半个时辰。他该歇午觉了。”

常郁昀拍了拍紧紧搂着他脖子的霖哥儿。笑道:“他这会儿精神着呢,不让他玩,等下也不肯好好睡。”

楚维琳又何尝不知道这小孩子心性。只怕是玩得起劲了,什么都不管了,等返程时才会在马车上睡一觉,可看霖哥儿那晶亮晶亮满满都是期待的眼神。也只好无奈摇了摇头:“你们小心些,我就在院子里歇一会儿。”

怕山道不好走。楚维琳拨了些人手跟着那父子两人,自个儿便与流玉一道往回走。

虽是入秋了,但在太阳底下,还是有些闷热的。好在厢房避了日头,到也清爽。

厢房摆设简单,楚维琳孕中闻不得香料味道。没有点香,只是开着窗透气。

她斜斜躺在榻子上。道:“我歇会儿,爷回来了就唤我。”

流玉笑着应了。

本就是闭目养神,谁知一躺下就有些睡意,迷迷糊糊地躺着,隐约听见外头有些动静,楚维琳半醒着挪了挪身子,模模糊糊问流玉:“爷回来了?”

流玉压着声儿,道:“爷还没有回来,奶奶再睡会儿。”

楚维琳便不再提了,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过了小一个时辰了,楚维琳重新梳妆,问道:“爷和霖哥儿回来了没有?时辰不早了,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流玉双手麻利替楚维琳挽发,道:“娉依去寻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楚维琳含糊应了,想到无数次听别人说过,男人其实也和小孩儿没什么两样,饶是平日里再端着架子,一旦玩闹起来,也是没个正型的。这父子两人难得一道到外头玩耍,定是忘了时间了。

这么一想,楚维琳忍俊不禁,突又想起睡梦中似是听见些动静,又问:“刚才外头可是有什么事体?”

“是范家那位大太太正巧陪着她们老太太来上香,晓得奶奶也在,使人来问了一声,见奶奶歇着,也就回去了。”流玉道。

对于那位快口直言的范大太太,楚维琳有些好感,便道:“既如此,使人去说一声,我等下就过去。”

楚维琳还未出厢房,范大太太却已经过来了,落了座之后,笑着道:“不敢劳烦夫人走一遭,该是我过来。”

“听说你们老太太在,本想去问一声安。”楚维琳道。

范大太太讪讪笑了,摇头道:“不瞒夫人,我们老太太脾气怪,不喜见人,拂了夫人的一片好意。”

对方如此说了,楚维琳也不会坚持,谁家都有脾气与众不同的人,尤其是老人家,也无需多计较什么。

两人随口唠了几句家常,范大太太晓得楚维琳是要回府的,而她自个儿要陪着老太太在寺中住上三五日,也就起身告辞,不打搅楚维琳收拾东西了。

楚维琳送范大太太出去,抬眼见一位妇人与一个二八少女站在外头,笑盈盈冲她们福了福身子。

范大太太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那妇人笑容亲切,道:“姐姐,快与我引荐引荐。”

范大太太的眼底写满了不耐烦,低声与楚维琳道:“陶家的三太太和七姑娘,说起来,与我娘家那儿有些沾亲带故的,但早就出了服了,平素里我也不喜欢与她一道。”

楚维琳了然。

金州就这么大,娶亲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这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真的仔细算起来,都是可以扯上些亲戚关系的,但平日里要这些太太奶奶们自己来说,怕也弄不明白这弯弯绕绕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