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贺一家(五)

曾医婆看向楚维琳,满是沧桑的眼角布满了细纹,让曾医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许多,她没有不满楚维琳的质疑,而是认真解释:“夫人说的是让人舒坦,但到了大奶奶这儿,吃药只是让大奶奶安静下来而已。”

楚维琳一怔,和楚维琇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有些疑惑,并不能很快领悟曾医婆的意思。

“这等害人的药,若是那么简简单单下在汤药或者药丸里,岂不是一眼就让人给看穿了吗?”曾医婆干笑了两声,听得人背后一阵发凉,“为了让这些催眠的药能压住大奶奶瘾子发作时的动静,下毒的人没有加大剂量,大奶奶体内的毒还很轻,但凡发作的时候,只要拿这些安眠的药灌下去,就能睡过去了。睡着了,人也就不痛苦了。但其实这样的法子,对大奶奶的身子有害无利,安眠的药哪里是能这般无节制地吃的?这是真真损了身子骨的。我琢磨着,那毒是下在其他地方,大奶奶每日摄入一点点,慢慢的就成了现在这个状况。

每日吃的药丸汤药,最多就是调整几味药,整体是不会改的,已经请了这么多大夫看过药材了,往后要下狠手时,也没有人会留意到这吃了半年的药变方子了。

说起来,大奶奶坚持了半年多,再拖上几个月,身子骨从内里就损了,到时候,只要一场病,就能让大奶奶药石无医了。

神不知鬼不觉的,当真是好算计。

这等腌臜法子,我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那些深宅大院里最喜欢的。恨不能变出一百种法子来,做得干干净净的又不叫人发觉了。那些大院里的太太奶奶们,呵…平素里拜的是菩萨,念的是佛经。张口闭口就是阿弥陀佛慈悲为怀,实则呢?那颗心,比泥里挖出来的还要黑!”

曾医婆张了嘴就没有收住,把心中的想法直截了当说了出来。

楚维琳虽然也是那个深宅大院里念佛的女人,但也不觉得曾医婆说得不对。

应该说。说得极对。

越是瞧着光鲜的人家,为了维持那一份体面和荣光,内里的手段才越发肮脏。

楚维琇细细琢磨了曾医婆的话,小声问道:“那照医婆看,这毒到底在哪里呢?”

曾医婆收回了号脉的那只手,站起身来在内室里转悠了一圈,仔细瞧了各个角落,才转过身来问红英:“平日里可有点香?”

红英听了曾医婆的话,此刻内心震惊,她知道楚维琇定是遭了人算计了。可却没有料到竟然是这等算计的法子,惊得她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的了:“从前,从前大好的时候是点香的,后来病了之后,就,就闻不得那些东西了,平日里这一屋子都是药味,若是再点香,混在一起,越发叫人作呕了。就再也不点了。”

曾医婆颔首,又问:“平日里大奶奶吃些什么?厨房里送来的可还都能吃完?剩下来的怎么处置的?是赏给你们用了?”

红英道:“自打病了之后,大奶奶的吃食都是单独准备的。大奶奶吃得少,厨房里备得也少些。吃不完的就倒了,奴婢们很少用。”

曾医婆哼笑一声,道:“大奶奶睡起来就没个时间的,平日里送来的饭菜,是不是就在小厨房里温着?谁在小厨房里当差的?”

红英一听这话,不由瞪大了眼睛:“您是说。是小厨房里的人在捣鬼?不会吧。如今小厨房里当值的是甘二婆子,从前是大厨房里的,犯了错,叫四奶奶给撵去了花园里做事了,她有个闺女得了病,四处筹不到银子,是我们奶奶帮的她,又借她银子,又让她来小厨房里当值。她竟然会做出对不住奶奶的事体来?”

曾医婆常年出入京城王府后院,见多了这种反水的奴才了,红英会惊讶,但她丝毫不会,反倒是有些习以为常:“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奶奶真心相待的,未必就能换得真心。当然,我也只是推测,说是这小厨房里出了问题。到底是不是甘二婆子下的手,还是她偷懒耍滑,叫有心人钻了空子,我就说不准了。说到底,我就是个医婆,看病我在行,叫我理一理这后院里的关系,我不行。”

楚维琇咬牙道:“不管是不是她,先确定是不是小厨房的事儿吧。红英,你去趟小厨房,就说我饿了,要吃东西,咱们看看小厨房里送上来都是些什么!”

红英应声想去,楚维琳阻了阻,道:“今日瞧见医婆来,未必会有胆子下毒,我随红英一道去,我拿饭菜,红英机灵些,看看能不能在小厨房里找些组丝马迹出来。”

楚维琇听得有理,点头应了。

红英引着楚维琳往小厨房去。

小厨房外头,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婆子搬了把杌子,坐在太阳下打盹。

红英压住心中情绪,挤出笑容,上前摇了摇她:“甘妈妈,甘妈妈?”

甘二婆子一个激灵,猛得就站了起来,见是红英和楚维琳,她赶紧行礼。

红英朝小厨房里努了努嘴:“可有热菜热饭?奶奶正巧饿了,请夫人过来取饭菜。我还有些事儿,要去大爷那儿禀一声。”

甘二婆子闻言,道:“有的有的,都是热在笼屉里的。姑娘有事儿就赶紧去,我不会耽搁了事体的。”

红英道了谢,扭身往角门处去,楚维琳随甘二婆子进了小厨房,看着她从笼屉里拿下一碗碗饭菜,收到食盒里。

“小厨房里就你一个人?”楚维琳问她。

甘二婆子讪讪笑道:“还有一个小丫鬟,如今院子里就奶奶一人,小厨房就是热热饭菜,替奶奶准备汤药热水,奴婢一个人绰绰有余,便自作主张,让那小丫鬟回去陪陪家里人。”

“甘妈妈是个心善的。”楚维琳笑着道。

见甘二婆子准备好了东西,楚维琳伸手要提,甘二婆子拦道:“夫人,奴婢与您一道去吧。总归这里不要人看着火。”

这话正中了楚维琳下怀。也就不推辞了,让甘二婆子拎着食盒,与她一道往楚维琇屋里去。

红英就躲在不远处,见她们走开了。蹑手蹑脚地进了小厨房,四周打量了一圈,把橱柜一个个打开,仔细翻看了一遍,只是她也不知道那“哈芙蓉”到底长什么模样。是个药丸还是药粉亦或是药水,巴巴找了一圈,没有找出什么来。

正沮丧着,见灶台上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边上,还有一个不太协调的瓶子,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楚维琇和贺淮卿成亲之后,就住在这个小院子里,老太太讲究一个新字,无论是锅碗瓢盆还是桌椅橱柜,都是当初成亲时新准备的。一晃数年,这些油盐酱醋的瓶子早就不似从前一般崭新,也沾染了厨房里的油腻,因此,其中一个明显新了很多的瓶子就格外醒目些。

红英一把抓过来,打开一看,里头是细细的深色粉末,她想了想,掏出帕子在上头倒了一些,又把瓶子放了回去。

正屋那里。甘二婆子送完了食盒就要退出来,却叫楚维琇出声拦住了。

“妈妈这些时日辛苦了,我也不知道自个儿什么时候发作了什么时候又清醒了,厨房里汤药和饭菜是一整日里都细心准备着的。妈妈的这份功劳,我是记着的。”楚维琇缓缓道。

甘二婆子一脸的受宠若惊,连连道:“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原本是从云端跌落了泥潭,叫人笑话,是奶奶心善。才给了奴婢一条明路,又救了奴婢的闺女,单单是奶奶这份情,奴婢就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如今做着这些本分事情,又怎么敢让奶奶记功劳。”

楚维琇听着甘二婆子表忠心,从她的神色语气来看,丝毫不像是一个动了歹心的人,仿若是真心诚意在替楚维琇做事考量的老妈妈。

连楚维琳也说不上,甘二婆子是真的死心塌地做事却叫人钻了空子,还是就是那个行事之人。

甘二婆子又念叨了两句,这才退了出去,在屋外正好与红英打了个照面,她拉着红英道:“刚刚见了奶奶,怎么清瘦了这么多?我都有些认不得了。姑娘,今日来的这医婆本事如何?能不能救救我们奶奶?”

红英只当甘二婆子是唱戏,哼笑了一声,道:“妈妈也说奶奶病了许久了,又怎么会不清瘦?妈妈可千万记得,只有奶奶在一日,咱们才能体面一日,若奶奶有个好歹,别说妈妈是去花园里扫地了,连去洗衣池里洗衣服,主子们都未必答应了。”

甘二婆子叫红英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连声道:“姑娘,我自然是不敢忘的。刚刚打盹,实在是、是这两日太困了,这才…下回不会了…”

红英瘪嘴,也不点破,转身入了内室。

内室里,曾医婆已经检查了饭菜,都没有发现问题。

忆夙颔首道:“定是像夫人说的,晓得今日医婆上门,这人很是谨慎,没有再下手了。”

楚维琇忿忿道:“我待她们都不薄,竟然动起了这样的歪心思。曾医婆是随着小侯爷来江南的,定然是有要事在身,也无法日日来替我掌管三餐,那下毒的人避了今日,明日里一样要我的性命!”

红英听见了,上前几步,呈上了帕子,展开给众人看:“奴婢刚刚在小厨房里发现的,不晓得是个什么东西,就取了一些来给医婆看看。”

曾医婆接过了帕子,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神情不免凝重起来,她伸出小拇指,拿指尖稍稍沾了一些粉末,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又舔了舔,整张脸都沉了下来:“夫人料得没有错,就是哈芙蓉磨成了粉。不过她这东西是粗制滥造的,所以药性也不好,奶奶三五不时从饭菜里沾染了一些进去,也没有积攒很深。几个丫鬟偶尔吃您赏下去的饭菜,也没有像您一样中毒。”

楚维琇瞪大了眼睛,这是头一回,有医婆坐实了她的病情。

红英又仔细说了发现这药粉的经过,楚维琳皱了皱眉头,奇道:“这等证据,甘二婆子怎么会放在厨房里,即便不是随身携带,也该收个好地方,她怎么就大大咧咧地放在灶台上?这不是叫人一眼就察觉了吗?”

红英眨了眨眼睛,这个点儿她没有想到。

忆夙却道:“这灶台上,看起来是一眼就能瞧到的,可是这瓶子混在一众瓶瓶罐罐中间,只要不是存了寻东西的心思,哪个进了厨房会去注意这些油盐酱醋的?若是单独收在别处,反倒是越发招眼了。再说了,这小厨房里平日也没几个人出入,甘二婆子又一直管着,其他人根本接触不到灶台。这么收着,反倒是安全许多。”

这话说得有理,楚维琳也不由点了点头。

曾医婆见楚维琇气得浑身发抖,开口劝道:“大奶奶,身子是自己的,千万不要和自个儿过不去。今日这饭菜是好的,您只管吃了,往后啊,尽量是从大厨房里领了来就吃,莫要再经过小厨房那一道了。甘二婆子一个下人,哪里能弄来什么哈芙蓉,您抓了她,谁知道还有什么后招等着,若不能釜底抽薪,不如留着这颗明子,好过再添暗招。”

楚维琇听完,苦笑道:“您说您不懂这宅门里勾心斗角的事情,可您却把这事体说得这般透彻了。我已经中了毒,即便不吃这染毒的饭菜,也会发作的,到时候,这安眠的药是吃还是不吃?”

曾医婆的眸子转了转,道:“汤药依旧去小厨房里领来,倒了便是了,我回去调配些小药丸,大奶奶您收起来,发作的时候吃下去,能让您稍稍舒服些,也不会让旁人发现什么。这解毒靠得是毅力,不可能今日治明日便好了的,亏得大奶奶中毒浅,只要处置得当,最多半年,也就舒坦了。有半年的工夫,这里头的关系您也理顺了,再把这一串蚂蚱牵出来,绝了后患吧。”

一听这毒能解,这身子骨还有戏,楚维琇不由喜极而泣,眼泪涌上,握住曾医婆的手,喑哑道:“我信您,您说我能好起来,我就一定会好的。别说半年了,就是一年两年的,我再苦也要熬过去的。”

“大奶奶有这个毅力,我会放心准备药丸了。”曾医婆笑着道。

正说着话,楚维琇捂住胸口,整个人一下子又痛得豆大汗珠往下落,身子蜷缩起来,恨不能打滚。

红英叫这番动静唬了一跳,带着哭腔道:“医婆您看,就是这样的。”

第三百三十二章 贺家(六)

楚维琳赶紧上前抱住了楚维琇,就怕她伤着自个儿,忆夙一见这架势,红着眼跟着垂泪,曾医婆摇着头叹了一口气,示意忆夙打开她带来的小箱子。

忆夙赶忙动手,曾医婆从医疗箱里取出一个蓝色小包裹,里头一个木头盒子,里头摆满了各式粗细长短的银针。

让红英点了蜡烛,曾医婆把银针在火上烤了烤,叫忆夙和楚维琳按住楚维琇,在她身上快速落了几针,楚维琇渐渐安静下来,又睡了过去。

比起喝了药之后昏睡,楚维琇的呼吸粗了许多,整张脸依旧满是痛楚。

红英替楚维琇擦了擦脸上汗水,想揉散她皱起来的眉头。

曾医婆一面收拾东西,一面与楚维琳道:“这个法子只能暂时压制缓解,强压下去,说起来也不好,但比起喝那些药材对身子的损伤,到底还是好些的。”

楚维琳赶紧道了谢。

“可怜见地。”曾医婆看了一眼熟睡的楚维琇,不由感慨了一句。

红英本就觉得自家奶奶病中可怜,如今晓得了缘由,越发觉得心痛心酸,捂着嘴低声啜泣,不敢大声哭出来。

楚维琳起身往外间走,示意红英跟上。

红英抹着眼泪跟了出来,楚维琳压着声儿道:“这半年多,元哥儿和桐哥儿来过吗?大姐夫来过吗?”

提起这些,红英面上闪过一丝恼意:“之前的大夫瞧不出病症来,老太太怕两个哥儿过了病气,不肯叫他们来看奶奶。大爷起先还来过两回,后来也就不来了。奴婢琢磨着,定是太太与颜姨娘在大爷跟前说了什么,大爷素来听她们的,这才…”

楚维琳沉下了脸,颔首道:“我晓得了,我一会儿去见见你们老太太。”

忆夙扶着曾医婆出来,曾医婆道:“夫人且放心。大奶奶的事儿交到了我手上,又是中毒还浅,定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以后,这吃喝用度上要更仔细些。莫叫人钻了空子。”

红英连连应声:“奴婢记下了。”

楚维琳与曾医婆道:“我要去见见老太太,您是与我一道,还是…”

楚维琳是去和贺老太太讲道理的,只是她一张嘴,到底比不过曾医婆说话让人信服。可她不好替曾医婆拿主意,自然要问问人家的意思。

曾医婆哪里不知道楚维琳的心思,她自己也要弄明白,这粗制滥造的哈芙蓉到底是怎么到了贺家里头的,便顺口应下了。

楚维琳道了谢,与曾医婆、忆夙三人一道入了贺老太太屋里。

贺老太太这儿,今日不比昨日热闹,她已经收了信儿,知道楚维琳请了个医婆来。

虽然此举有些信不过贺家请的大夫的意思,但将心比心。自家姐妹若是不明不白病了半年多,贺老太太也会如此做的。

贺老太太请了几人落座,便问起了曾医婆的来历,待听说是京里经常出入王府的医婆,又见她举止言谈不似寻常野路子的妇人,不禁信了三分。

曾医婆岂会看不透这贺老太太的心思,当即说了些往日给贵胄女眷们看病的往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楚维琳插了句嘴,道:“我也是昨儿个回去之后,才晓得曾医婆在绍城的。也是机会巧,才能请她来替大姐看看,若不然,等京城里的大夫过来。又要一两个月。”

贺老太太颔首,道:“吉人自有天相,能得曾医婆看诊,维琇就是个有福气的。不知道有没有看出些病症来?”

曾医婆勾了勾唇角,笑容里带了几分高深莫测,道:“瞧出来了。这病症不常见,往日里吃些宁神静气的方子,其实也不算不上错,只不过治标不治本,病灶不除,光靠宁神是没有法子的。”

贺老太太坐直了身子,等着曾医婆往下讲。

曾医婆又道:“大奶奶这病,治起来其实不难,就是要费些心神,底下伺候的人万万要仔细小心,差不多半年多,就能好了。”

贺老太太皱眉,她听懂了每一句话,却还是不知道楚维琇的病症。

“老太太,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算是寻常的受凉起热,靠药物调养也要半个月一个月的,大奶奶这病情,费上半年,也不算长了。只是大奶奶这病症,最要紧的是她心里要踏实,要有底,我听说大奶奶有半年多没见过两个哥儿了,您看,若是大奶奶醒着的时候,还是让哥儿去瞧瞧她,看着两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大奶奶也会多几分精神。”曾医婆说完,见贺老太太面露难色,她又道,“这病不会过了病气的,您只管放心。若是那等沾染不得的病,别说我一个医婆了,大奶奶都不肯让两个哥儿去她跟前了。”

这话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贺老太太还是提着心,曾医婆话不说破,到底是个什么缘由。

贺老太太活了半辈子了,心思细腻,又熟知着宅院里头的事情,见曾医婆来回几次都没吐露一个字,心里大约有了个猜测,干脆屏退了丫鬟婆子,小声问道:“还请医婆与老婆子说句实话,维琇到底怎么了?”

贺老太太如此慎重,曾医婆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只是转眼看了楚维琳一眼。

楚维琳略一思忖,把利害关系理了理,道:“大姐是中毒。”

与她猜测的一般,贺老太太的心重重一沉,眉宇皱起:“什么毒?”

“哈芙蓉。”楚维琳直截了当。

贺老太太的手一抖,手边的茶盏滑落到地上,哐当一声脆响,她面色阴郁,咬牙道:“夫人,此话可当真?”

“不敢胡言乱语。”楚维琳站起身来,朝贺老太太深深福了福,道,“老太太,我信您绝无害我大姐的心思,但这个家里,总归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您是家中长辈。您比我这个外人清楚。我大姐若是得了不治之症,往后有个万一,楚家也只能感慨大姐命薄,可若是叫人害了。还是哈芙蓉这等东西。换作是您,您会如何?如今只知症状,没有什么证据,也不敢打草惊蛇,只盼着老太太您费些心思。救一救我大姐了。”

贺老太太的身子忍不住微微发颤,许是气的,许是恨的。

楚维琳的话说得再明白也没有了,这个家里总有不盼着楚维琇好的,甚至是敢下黑手的,既然楚家已经晓得了情况,若贺家不给个说法,楚家不会善罢甘休。

人家不想打草惊蛇,却把话扔到了她的跟前,是要让她出手整治。毕竟这后头拖出来的也是贺家人。

只要两家没有闹到公堂上,楚家就不好越俎代庖收拾贺家人。

可真要闹到了公堂上…

贺家里头内斗,下毒害死了嫡长媳,嫡长媳的娘家人闹上门来…

这等场面不要太热闹,整个江南都要看贺家的笑话了。

贺老太太气得肝都疼了,家中竟然有如此不开眼的,行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可当着楚维琳的面,贺老太太不好破口大骂那挑事之人,只好道:“夫人放心。真是哈芙蓉,我们贺家定会给楚家一个交代。至于两个哥儿,我会让他们去见见维琇,为母则刚。有两个儿子在,维琇一定能挺过去。”

楚维琳垂首谢了,贺老太太弄明白了其中干系,定然是不会稀里糊涂的。

元哥儿和桐哥儿能去楚维琇跟前,对楚维琇来说已然足够,至于贺淮卿。楚维琇对他是死了心思的,即便见了,大抵也是气愤多余感慨,不如不见。

与贺老太太说完,楚维琳和曾医婆、忆夙三人便起身离开,到了院子里,见到了被拦在外头候着的贺三娘、贺五娘与贺四奶奶,稍远处,洪氏与颜氏也在。

贺三娘见到忆夙,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愕,又很快低下头去,当作没瞧见。

彼此问了安,楚维琳便回去了。

等到了傍晚时,才见常郁昀回来。

“你见到小侯爷了?曾医婆果真厉害,已经确定,大姐是中了哈芙蓉了。”楚维琳一面替常郁昀更衣,一面道。

“早上你刚离开没多久,小侯爷便使人来请了,”常郁昀顿了顿,压着声儿道,“小侯爷来绍城,就是为了哈芙蓉。”

楚维琳一怔,抬头看向常郁昀:“此话怎讲?”

“前阵子就有些传闻,绍城这儿有人在制哈芙蓉,只是不确定来源,不晓得用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质量如何,可这东西到底是禁物,若任由它发展下去,谁知道会成了什么样子,小侯爷便替四皇子走了这一趟,为此,还特地从京里把曾医婆请来了。”常郁昀解释道,“我与小侯爷道,大姨只怕是中了哈芙蓉,他就让曾医婆登门了。若能知道是谁给大姨下的毒,许就能顺藤摸瓜。”

楚维琳了然了,把今日贺家里头的状况仔仔细细说了一遍,道:“如今只晓得与那小厨房有关,是不是甘二婆子下的手,还不好断言,只不过,咱们既然已经防备了,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话是如此讲,谁也没想到,那狐狸尾巴会露得这么快。

曾医婆迅速准备好了药丸,隔日便与楚维琳一道送去了贺家。

楚维琇醒着,只是这两日没有再沾染任何哈芙蓉,她的精神并不好。

元哥儿和桐哥儿由奶娘带着过来,陪着楚维琇说话,才让她有了些许笑容。

曾医婆把药瓶交给了红英,仔细吩咐道:“不管有没有发作,一日三回,就在饭后一刻钟,吃上三颗。不过大奶奶这个状况,不是靠药物就能缓解的,要靠她自己咬牙熬过去。你多费些心思吧。”

红英应了,把药瓶收了起来。

曾医婆又仔细替楚维琇瞧了瞧,便让奶娘们领着两个哥儿出去了,取出银针来替楚维琇扎了几针:“与那日不一样,这几个穴位多少能缓解些不适,红英,你瞧好,若我不在的时候,大奶奶发作起来,你替她按一按这几个穴位,稍稍会舒服些。”

红英记了,又问了曾医婆几句。

外间里,桐哥儿吵着要吃点心,楚维琳见状,便使人去准备。

今日曾医婆来,对方不会傻兮兮地下毒,楚维琳还是放心的,没一会儿,甘二婆子取了几样糕点来,放下之后,又退回小厨房里去准备热水热茶。

远远的,甘二婆子就见小厨房的门半掩着,她撇撇嘴,离开时分明是关上的,莫非是叫风吹开的?

待走到近前,才瞧见里头有一个豆蔻身影,正是她的女儿甘果儿。

“你到这儿来做什么?”甘二婆子出声,几步迈了进去,“身子还没好透呢,赶紧回去歇着。”

甘果儿没防备有人来了,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时一把把手中瓶子藏到了身后,见是甘二婆子,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娘,我怎么不能来了?”

甘二婆子眼尖,上前拽住了甘果儿的手腕:“你藏的什么东西,给我瞧瞧?我跟你说,这厨房里的点心是替元哥儿和桐哥儿准备的,他们许久不来了,我今日特特做的新鲜点心,你莫要嘴馋偷吃。”

甘果儿又是躲又是避的,却是躲不开甘二婆子,手中的药瓶没有拿稳,摔在地上,散出一地黑漆漆的米分末来。

“这是什么?”甘二婆子瞪大了眼睛,“怎么瞧着像灶台上的那瓶香料?你藏这东西做什么?”

甘果儿脸上一白,正要说什么,就见屋里一暗,有一人站在门上,挡住了外头的日光。

甘二婆子也察觉了,转过头来一看,堆着笑,道:“夫人,奴婢家的果儿不懂事,打碎了香料瓶子,奴婢正说她呢。”

楚维琳进了小厨房,冷冷看了甘果儿一眼。

红英跟了进来,从灶台上挑出一个瓶子,道:“甘妈妈,你说的香料瓶子是这一个吧?那果儿砸碎的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果儿,你清不清楚,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甘果儿脸色廖白。

红英死死盯着她,道:“你可以不说,跟我去老太太那儿,你和老太太说去。”

甘二婆子慌忙道:“一个瓶子,奴婢赔钱,不,扣奴婢一两个月的月钱也好,就不要让果儿和老太太跟前了吧…”

“妈妈,你还是问问果儿吧,到底知不知道,这就是害奶奶的毒药,果儿,毒害大奶奶的罪名,你背得起吗?”红英一字一字道。

甘二婆子愕然,难以置信地在甘果儿和红英之间来来回回地看,见甘果儿丝毫不反驳,她一把握住女儿的肩膀,道:“你跟我讲,到底怎么回事?害奶奶?你…”

第三百三十三章 贺家(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