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城已经是个是非地了,不说那泥鳅一样的金大人,常郁昀那是铁定帮着楚维琇,再说那小侯爷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露面的四皇子,贺大老爷整个脑袋都要炸了。

他一世英名,怎么就损在了这么一个媳妇身上,若是当年没有洪氏,他娶了闵姨娘为嫡妻,现在夫妻恩爱,哪里有这么多破事!

这些念头一旦翻滚起来,就是一腔的怒气,贺大老爷冷冷扫了洪氏一眼,沉声道:“收用了也就收用了?这话可是你说的,你院子里这一等二等的我都看得上,我难道都去收用?”

洪氏跳起来,指着贺大老爷道:“你个老不休!儿子病中,你满脑子男女之事!”

“那也是你惹回来的!”贺大老爷打断了洪氏的话,瞪着眼睛,“你说是怀卿鬼迷心窍,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叫颜氏哄得团团转?是你让她霸着怀卿,是你让她对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满怀希望,是你让她和儿媳关系紧张、破裂,你甚至想让元哥儿、桐哥儿去讨好他们的姨娘!你莫要推脱,全是你的过错!若你不日日夜夜与怀卿说颜氏好。儿媳不好,怀卿和儿媳又怎么会那么生分了?如今出了事,你骂这个怪那个,却没有想过自我反省。我对你失望透顶了。”

洪氏张了张嘴,她的胸口起伏,重重喘了两口,两颊气得通红。她咬牙切齿道:“你怪我?你还来怪我?养不教、父之过。你没有过错吗?你除了要求怀卿念书念书念书之外,你还做了什么?”

贺大老爷闭着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也低了下去:“是啊。我有过错,我一直都没有做好,都是我,才让这个家成了这幅模样。”

贺大老爷服软了。洪氏诧异之余,心中也得意非凡。她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如此,还是听我的…”

“我早该下了决心!”贺大老爷拍着桌子,狠狠道,“你容不下闵氏。不能善待庶出的子女,我想着女子总有自己的小心思,我也就算了。甚至让闵氏远远避开你。可你不知收敛,变本加厉。无理也要闹三分,不仅是害了儿媳,更是害了怀卿。我念着夫妻一场,一再宽容,却没想到这份宽容才是利刃,毁了你,也毁了怀卿。洪氏,我不会休了你,你再无礼无状,我也做不出那种事情来,但自打今日起,你交出中馈,把所有的都交出来。儿媳管不了,闵氏也不管,交给二弟妹去,这个家就交给她管,也总比毁在你手里好。”

洪氏的一张脸煞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贺大老爷,颤着声,道:“你说什么?你要做什么?你要夺我的权?你这是要逼死我!”

“逼死你,也比叫你逼死了怀卿好!不止是怀卿,你再折腾下去,我贺家百年家业,就要毁了!我不能再由着你了,否则我死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贺大老爷说话,再不管洪氏吵闹,高声唤人。

屋里头动静这般大,这两人争吵又都是扯开了嗓门的,院子里人人都听见了,心神各异,但大部分都叫他给唬住了。

楚维琳神色复杂地看了楚维琇一眼,低声问道:“可有前科?”

楚维琇摇了摇头:“公爹与婆母吵归吵,从没有说过这等话的,现在说出了口,怕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楚维琳颔首,要是贺大老爷和洪氏是她后世常见的动不动就把“离婚”、“分手”挂在嘴边的夫妻,这要收回中馈就成了狗都不理的笑话了,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没有前科,看来贺大老爷是真的要动洪氏了。

洪氏若能老实,楚维琇的日子会好过很多,这一点,楚维琳乐见其成。

贺大老爷又高声唤了两声,丫鬟婆子们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暗示着催促着,才到了屋子前头。

贺大老爷等得烦了,打了帘子出来,沉声道:“看好太太,不要让她出屋子。我去老太太那儿回禀,一会儿就请二太太过来,拎不清的,自个儿琢磨琢磨吧。”

众人唯唯诺诺应了。

贺大老爷见楚家姐妹还在,晓得两人定然是把那番争吵听在了耳朵里,不由有些尴尬,可想到衙门里虎视眈眈的金大人和小侯爷,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有楚维琳去向常郁昀传话,定然能让小侯爷晓得他的决心。

小侯爷那里…

那颗红珊瑚实在是不够好,若不然…

贺大老爷纠结着心思去了,怕底下人叫洪氏管教久了,不听自己指挥,很快又从前院调了几个得力的家生子媳妇来,各个都是有力气的,往院子里一站,就能让人不敢轻易动弹。

楚维琳陪着楚维琇回了自个儿院子,红英觉得自己安全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有些后怕,不似平日里灵活了。

楚维琇也不怪她,吩咐道:“使人去老太太院子外头候消息,这中馈是不是真的就落到二房手里去了。”

楚维琳见楚维琇皱着眉头,宽慰道:“大姐,按说这中馈该由你接过来,只是你身子骨未好,那些操劳事情,不适合你休养。闵姨娘毕竟是个姨娘,又素来不管这些。贺家里头,也就二太太最合适了。”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二婶娘也不是省油的灯,若中馈到了她手上,再要让她拿出来就难了。真等到分家的时候,她还给我的,必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里头千疮百孔,让我连骂都骂不出来。”楚维琇揉了揉额头,无奈道,“二婶娘膝下,还有两个姐儿、三个哥儿,办事体需要的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她好颜面,不肯让人在背后说她苛待庶子庶女,定然是要阔气出手的,那银子,不就是要从公中想些法子了吗?偏偏我们大房,我心有余而力不从心,大姑姐早就嫁了,三妹与五妹是庶出,又都不堪重用。”

若是身体还得当,楚维琇自是要去老太太跟前讨一讨中馈,决不能落到贺二太太手中,只是现在,除了在这里叹两口气,她也不晓得要如何了。

身子骨摆在这儿,强接过来,管不好,一样落到二房去,还要让贺二太太看笑话。

“罢了,自有老太太做主,我操心也无用。”楚维琇苦笑,却是不再提这个话题,而是关心起了楚维琳,“你看,颜氏落了大牢,你姐夫成了这个样子,我这一口气啊也就舒坦了。等洪氏手中的权被接过去了,她怕是要被禁足了,即便不禁足,她也没有空来折腾我了。等妹夫的事情了了,你也早早回金州去吧。母亲很快就能到绍城了,你不用为我担心,等维琮到了,你若方便,就再来看看我。”

楚维琳含笑应了:“大姐放心,我晓得分寸。顺着颜氏和那颜沁,能有不少收获,我们爷帮着处置几日,也是打算启程了的。金州和绍城虽也是两地,但比起京城,实在算不得远了。我便是不能亲自来,我会使了手下妈妈来瞧瞧你。”

楚维琇笑了。

姐妹两人说了不少话,这会儿的话题是难得的轻松,楚维琇说得有些乏,楚维琳正打算告辞,红英便来回话,说是老太太那儿做了决断了。

楚维琇一下子来了精神:“如何?”

“二太太已经去太太那儿了。”红英垂首答道。

楚维琇眨了眨眼睛,虽是意料之中的,可想到贺二太太那个人,少不得靠着引枕叹了一口气:“也罢,二婶娘爱银子就去爱吧,反正她不会来折腾我。”

第三百四十五章 远客(一)

红英也是知道贺二太太的性子的,听自家主子这有些苦中作乐的语调,心里亦是沉甸甸的,赶忙又道:“听说,老太太提出来,让三姑娘跟着二太太掌中馈,说是三姑娘岁数不小了,回头就要说亲嫁人,这些东西总要学的,不如就跟着二太太练手了。”

楚维琇失笑,贺老太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她不想二房占便宜,长房却没有一个争气的,只能如此处理。

只是,贺二太太行事老练,真要在中馈上动些手脚,又怎么会让贺三娘抓到把柄呢。

即便是贺三娘聪颖,把有些小动作看在眼中,她又能如何?

拿这种事去要挟贺二太太,闵姨娘和贺三娘都没有这么蠢,不过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老太太那儿,是盼着我早些好起来。”楚维琇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句实在话,这家业迟早要到了两个哥儿手上,我这个当娘的又怎么会不愿意用心呢。”

“既如此,大姐才更应该保重身子。”楚维琳替楚维琇掖了掖被角,道,“曾医婆的意思,这几个月是要紧的,若能咬牙熬过去,往后便慢慢绝了心思了,总归大姐对哈芙蓉是没有念想的。”

楚维琇点头。

姐妹两人说了会子话,楚维琳便告辞了。

驿馆里,常郁昀一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

楚维琳让丫鬟们打了热水来,常郁昀梳洗过后,浑身疲惫去了不少。

没有瞒着常郁昀,楚维琳把贺淮卿的事情一一说了,常郁昀眉头紧紧皱起。待听完了,终是摇着头道:“怕是一生都要毁在这上头了。”

“我却是怕他连累了大姐和两个外甥。”楚维琳说了自己心思。

常郁昀握了楚维琳的手,沉吟一番,道:“我晓得你的意思。若是大姐夫哈芙蓉成瘾了,一直戒不掉,往后两个外甥无论是念书还是娶亲,都会有影响。再说这就是个无底洞。多大的家业都不够往里填的。”

楚维琳不住点头。她就是这么想的:“谁知道五年十年之后,还能剩下什么?大姐有两个儿子,不能一句和离就回了京城。可要日夜对着这么一个人…不是我狠毒,守寡都比这样强。”

“这也不是狠毒…”常郁昀轻声宽解她,“琳琳,姐妹感情再好。她也不是你,况且。楚家还有这么多长辈,该如何要如何,也有人定夺,你只能给个意见。却不能替谁拿了主意。”

楚维琳依着常郁昀,叹息道:“道理我都是晓得的,我只是不想看着大姐受苦。不说这些了。府衙里如何了?”

常郁昀接了话过去。

颜沁交代了那制哈芙蓉的人,虽然不少细节是模糊不清的。但李慕渝与金大人对此已经调查了许久了,自然是有一些线索的,拼拼凑凑地也能弄明白些。

晚上调了人手去抓捕了一回,大抵是昨夜颜沁被贺家绑了,打草惊蛇的关系,收获不大。

“后头的事情,小侯爷自会处置,我听说再过三五日,四皇子便到绍城了。”常郁昀顿了顿,轻轻一笑,“已经在绍城耽搁了不少时日了,我们后日便启程回去吧。”

定下了回程的时间,楚维琳少不得要去和楚维琇告辞。

楚维琇不舍归不舍,还是笑盈盈地谢了她这些时日的奔波和操劳。

又说起了昨日贺二太太去寻洪氏的事情。

贺二太太有了贺老太太的吩咐,才不会管洪氏怎么想呢,来回就是一句话,“要依老太太的意思办事”,洪氏气得仰倒,骂她是小人得志,贺二太太理也不理。

交接不顺利,但贺二太太也不是泥菩萨,带着人手一条一条理顺了,等把账册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了。

洪氏闹腾,叫贺大老爷从前院唤来的人手看得紧紧的,这几日起伏不定,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且样样都是让洪氏诛心的,她越想越生气,半夜里就病倒了。

“厉害吗?”楚维琳问道。

楚维琇撇了撇嘴:“我没进她屋里,我是过去摆个孝顺模样的,刚一脚进了院子,就见闵姨娘站在廊下,对着正屋里头翻白眼,底下人说,闵姨娘是不情不愿地来伺疾的,洪氏却不乐意,把人撵出来了,这倒是合了闵姨娘的心意了,站了会儿,嚎了两声,就算好了。我让人进去禀,一样是不肯见我,我也就回来了。我估摸着,能有力气发脾气,应当不厉害,就是气得心肝儿痛罢了。”

“只要你公爹不松口,这事儿估计就这样了。”楚维琳正说着,外头脚步声匆匆。

没一会儿,红英白着脸进来,道:“大爷发作了,痛得直打滚,几个粗壮婆子压着才压住了,太太被大爷的哭喊声吓着了,也不顾病着,穿着中衣就冲去了东厢房里。”

楚维琇听了,面色发沉,思忖了一番,还没拿出个主意来,自己倒是也跟着发作起来。

红英赶忙上来替她按压,楚维琳帮不上忙,看着楚维琇痛苦了两刻钟才精疲力尽地睡了,她的眼眶又不由发红。

楚维琇的毒不算厉害,已经是如此了,贺淮卿发作起来的模样,楚维琳想都不敢想。

离开贺家的时候,她的心中还是沉沉的,回头看了眼那青砖灰瓦,叹息道:“这般连累大姐,这前路…”

再是放心不下楚维琇,楚维琳还是让丫鬟婆子们收拾了行李,第二日一早便启程了。

刚行出一日路程,便遇上了匆匆赶来的江谦。

一听说是哈芙蓉的原因,江谦连连摇头:“这等害人的东西!真是不要命了!”

绍城那儿已有曾医婆在打理,也不用江谦再特特地去诊断一回,便随着常郁昀他们走了回程。

楚维琳问了家中情况,晓得霖哥儿和琰哥儿一切都好。她总算放心了些,可更多的是牵挂。

这一路去是归心似箭,越离金州近些,就越是恨不能再快些。

小一个月没有见到两个孩子了,作为母亲,实在是思念得紧。

绍城的事情渐渐抛到了脑后,满心都是可爱的孩子们。

马车赶在关城门前入了城。一路行至府衙后院。就见得了消息的马氏与江溪在等着他们。

彼此见了礼,回到屋子时,见两位奶娘带着哥儿候着。楚维琳的眼睛就亮了。

霖哥儿许久不见父母,又是最依赖的时候,见了楚维琳,伸着手而要抱。楚维琳赶紧接住,霖哥儿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松手。

琰哥儿这个月份的孩子。每一个月都会有改变,楚维琳左瞧瞧右瞧瞧,觉得他比自己离开时长大了不少。

楚维琳带了不少小玩意回来,一一拿出来给两个孩子。琰哥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东看西看,咯咯直笑。霖哥儿却不是那般有兴趣,他只要抱着母亲便好了。

夜里摆了接风宴。在家中吃饭,到底比外头踏实。楚维琳都添了两杯酒,慢慢抿了。

琰哥儿已经叫罗妈妈带去睡了,霖哥儿坐在楚维琳怀里,眼皮子直发粘。

楚维琳搂着儿子,轻声道:“哥儿也回去睡了?与弟弟一道睡。”

霖哥儿一个激灵,瞪着眼睛直摇头。

楚维琳晓得儿子心思,在他耳边柔柔道:“哥儿是怕明日里一早又不见娘亲和爹爹了?哥儿放心,不会的,娘亲在的,爹爹也在的。”

霖哥儿撅着嘴,还是摇头。

常郁昀看在眼里,笑着冲霖哥儿伸出手,把儿子抱过去,耐心哄了,这才让方妈妈抱他回去。

等孩子们一走,屋里一下子空了许多。

江谦和常郁昀对酌说话,马氏笑盈盈听着,江溪则拉着楚维琳说话。

医馆已经修缮得了,等里头收拾好,就可以开张了,只是江谦得了信赶去绍城,这也就耽搁了些。

“母亲说不着急,便是要开张,也要等表姐与表姐夫回来才好,这几日我就帮着母亲收拾铺子里头呢,改天表姐得空了去看看,收缀得挺好的,”江溪已经适应了金州这里的生活,许是如今再不用提心吊胆的了,小姑娘骨子里的活泼劲儿就冒出来了,“不仅仅如此,我还常常去听婉言姑娘讲书,婉言姑娘可真是有本事的,若是女子们一道比试,她定能得个女状元。”

楚维琳叫江溪说得忍俊不禁:“女状元?婉言姑娘这般厉害?”

“可不是,”江溪的目光里全是崇拜,“我请教了她许多呢。我虽然也看过不少书,但基本都是医术,让我讲药材我能说得明白,旁的就一窍不通了,但婉言姑娘不一样,什么都懂。不单单是念书,还能教画画、女红,如今可不仅那几个跟着念书的小姑娘了,婆子媳妇们得了空,都爱去寻她,大伙儿尤其喜欢婉言姑娘画的花样。表姐,我也得了两个,正绣荷包呢。”

马氏听见了,宠溺地看了女儿一眼:“你那粗胳膊粗腿的,还绣荷包呢,就会握药杵了。”

“哎呀母亲!”江溪不依了,靠着马氏撒娇。

马氏心中暖暖,乐呵呵哄着,眼角全是笑容。

这一个月的工夫,她看着女儿一点点恢复到开朗活泼,夜里做噩梦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她越发觉得,离开海州是正确的。

心境的改变,不仅仅来自于搬家,更是因为金州这里上上下下都是真心待他们一家的,人心都是敏锐的,好不好又怎么会看不懂,江溪与一众欢迎她喜欢她的姑娘媳妇们在一起,这心中的阴影也就慢慢过去了。

马氏如今对往后的日子是充满了希望的,等铺子开张了,一家人搬去铺子里住,得了空也能来府衙里走动走动,江家是做本分生意的,又是知州的亲戚,城中便是有些地痞无赖也断不敢来欺负他们。

这日子,也是顺心日子了。

江溪撒了会儿娇,大抵是觉得常郁昀在这儿,她这个对母亲没脸没皮的样子太没规矩了,还是正经坐直了,见时辰不早,起身回去歇了。

马氏小声与楚维琳道:“这孩子,怕给琳姐儿你丢人呢。”

楚维琳扑哧就笑了:“姑娘家便是这样好,就算是再大了,嫁了人了,也能和母亲撒娇,不像男孩子,霖哥儿现在缠着我不放,过些年就不肯亲近了。”

马氏也笑了,往常郁昀那里瞧了一眼:“那就等身子骨养结实了,添个姑娘,霖哥儿不肯与你撒娇,叫他妹妹缠着他去。”

想到被年幼的妹妹“折腾”到无奈的兄弟两人,楚维琳笑得越发高兴,连连点头。

等江谦与马氏一道回去了,常郁昀凑过来问楚维琳:“刚才舅母与你说了什么,竟笑得那么开心?”

楚维琳脸上一红,不好意思与他说实话,干脆推了推他,让他去洗一洗身上酒气。

常郁昀见妻子不肯说,也就不闹着问了,毕竟是坐了几日的马车,身上疲乏,梳洗之后也就歇了。

暑气一日比一日重了。

回到金州已有些时日,楚维琳去医馆里看了一回,前头医馆布置得有模有样,等入了后院,又叫马氏收缀地舒坦温馨。

不说那几间屋子,院子里种的几盆花草就格外招人喜欢,只觉得这如今还没有住人的空院落也生动了起来。

算着时日,绍城那儿,何氏怕是已经到了。

有何氏坐镇,楚维琇又不是个软柿子,这两人是不会吃亏的,就是不晓得那贺淮卿,还能不能坚持下去了。

等到月末时,宝槿喜气洋洋地来禀道:“奶奶,舅爷入城了。”

楚维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深了。

前几日就收到了楚维琮的信,说马上便能到金州,楚维琳许久没有见过弟弟,翘首盼着,如今总算是等到了。

他们一路游学来,加上小厮伴当,人数不多,却也不少,楚维琳已经安排了住处,便道:“可有人在城门口接他们?直接去安顿好,让维琮歇一歇再过来,我这儿不急。”

宝槿嘻嘻直笑,楚维琳嘴上说不急,可她知道,主子心中是急坏了的:“都安排妥当的,奶奶莫担心。”

有宝槿这句话,楚维琳才安下心来。

等了一个时辰,楚维琮到了府衙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远客(二)

楚维琳的心提了上来,不禁觉得坐立难安,与宝槿道:“算起来也有一年半没有见过维琮了,不晓得有没有长个儿。”

宝槿抿唇笑道:“定然是长了的,舅爷正是长个儿的年纪呢。”

李德安家的亦附和道:“可不是?寻常的京中公子哥,到了这个年纪,这亲事也已经订下了,舅爷却是依着老太爷的意思游学,可见老太爷对他期望颇大,想待他功成名就后再考量婚事了。”

做姐姐的,自然是盼着弟弟能有大出息,维琮这孩子,打小就好学。

楚伦煜常常说,做学问要耐得住寂寞,这一点上,维琮做得极好,他的那份凝神定力,连楚维琳这个做姐姐的都自愧弗如。

念书刻苦有天分,如今又四处游学长见识,楚维琮往后即便不能在科举路上一帆风顺、高歌猛进,在自我修养和增益上是断断不会落了人后的。

楚维琳正想着,就听外头问安声,她赶忙站起来,快步迎了出去。

常郁昀与楚维琮结伴而来。

与记忆中相比,楚维琮个头长了,肤色也黝黑了些。

见楚维琳盯着他看,楚维琮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颊:“这几个月晒的,姐姐,是不是有些怪?”

楚维琳又是欣慰又是心疼,递了帕子与他擦汗:“不怪的,瞧着结实多了,这游学可真锻炼人。”

“嘿!”楚维琮咧嘴笑了。

楚维琳瞧在眼里,这几个月历练,把京中公子哥儿们的漫不经心的性子磨灭了些,添了几分硬朗,楚维琮幼时性子偏于内向。如今倒是大方了许多。

楚维琳越看越喜欢,迎了他和常郁昀入了西次间。

楚维琳在打量楚维琮,楚维琮也在打量姐姐。

这府衙后院,自不比他从前去过的常府后院霁锦苑宽敞,可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尤其是屋里的摆设。一眼看去还有些眼熟。都是从京中带来的。

再说一院子的丫鬟婆子,也不是什么生面孔,具是身边用惯了的。

最最要紧的。是常郁昀身边没有添新人,夫妻两人和睦亲近,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默契叫楚维琛看着安下心来。

他的胞姐,在金州过得极好。这门亲事,也是极好的。

方妈妈和罗妈妈带着两个哥儿来行礼。

楚维琮是见过襁褓中的霖哥儿的。现在一瞧,别说霖哥儿记不得他,他也认不出霖哥儿来了。

“姐姐当日离京时,他才这般大。”楚维琮笑着比划了一番。

再说琰哥儿。楚维琮是头一回见,京里接到信时,他正准备启程。章老太太还说过,这满京城的亲戚里。楚维琮倒要成了第一个见到琰哥儿的人了。

大人们说话,两个哥儿耐不住,便先抱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