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路透失去联系,已经是第七天又三小时零十四分钟了。严九放下手,腕子上的劳力士表盘被屋里灯光折射,在空中留下一串轨迹。

这些天,抬手后再放手的动作,他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过后,莫北走了进来。“九哥,你就上下药吧,这样下去,伤口是会感染的。”

莫北盯着严九的右肩,几经犹豫后,开口。

房间里,空调温度开的很高,严九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站在窗口,看也不看莫北一眼。自打出了那件事,莫北就对这种情况的发生做足了心理建设,他知道自己给严九下春.药不对,可他实在是不忍心九哥为了一个对自己丝毫不上心的女人就这么耽误一辈子,他想,说不定有了女人,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他从来没想过,药会被唐小姐换成那么烈的药,也没想到唐爱娜会把他安排的女人换掉,拿了房卡,最终,竟拍下了九哥和路家小姐的……艳照。

他该死,可他不能死,路小姐还没找到,九哥身边……

“九哥,医生说,你的伤口再不处理,要是感染就糟了。”不记得是第几次开口。

可无论莫北再怎么说,严九就是不理,莫北实在没办法,心一横,噗通就要跪。

虽然是背对着,严九却像身后长了眼睛似的,“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今天跪了,明天就再别说你跟过我。”

最难过的相处方式就是不知如何去相处。

尴尬,羞愧,这两个词多年来第一次被拿来形容莫北对严九的情感。至于背叛?他从没想过背叛严九,也绝不承认自己背叛了九哥。

至于路小姐的事情,纯属一次阴差阳错的意外。其实,如果不是路小姐失踪了,这件事九哥会是很高兴的吧。

严九看看莫北,叹口气,“下不为例。”

男人间的症结一旦解开,就是一笑泯恩仇。

所谓的锦上添花,就是像现在一样,解开矛盾的同时,得到路透的消息。

严九从不信奉神灵,但此时的他,打从内心想说一句,感谢上苍!

唐爱娜在电话那头说:路透已经找到了,她派了可靠的人盯着,勿念。

“九哥,唐爱娜那女人说的话真的可信吗,这几天,她可是时常和路家那位走动密切啊……”莫北说完这话,头低着,眼睛的余光却注意着严九的脸色变化,见他没什么反感,于是继续说,“要不我去路小姐那里看看吧,也算……也算弥补我对她的亏欠。”

莫北知道自己的这种做法成全了九哥的心愿,但,凭良心讲,确实是有悖路透意愿的。

“不用了,她会处理好一切的。”严九把手绕到右肩膀上,轻轻摸着,“去那些psk37来。”

psk37是一种特殊军用试剂,可去除由外伤造成的腐余弥肉。

这种药剂唯一的缺点,就是会留疤,很深刻很深刻的疤,深至心,刻入骨髓。

“九哥,那个怎么可以!”莫北听了严九的话,激动的连声量都大了许多。

后者回过头,对莫北做了个他好多年后依然记忆深刻的动作。

严九对莫北弯了下嘴角,“照做就是。”

那年冬天,南城飘雪,雪花还没落地,就消融在严九这一笑的唇角间。

人言女儿一笑倾人国,二笑倾人城。莫北只知道,为了九哥这个笑容,要他犯下弥天打错也值了。

psk37冰凉刺骨的渗入伤口,疼痛是可想而知的,严九却低头,脸上一派祥和宁静。

他从不看小说,没有任何娱乐,却在小时候从路透那里知道,《倚天屠龙记》里,赵敏在张无忌唇上留下的那个,成为了两人一生的羁绊的故事。当时,才十几岁的女孩手握成拳,对天盟誓,为能拥有这样一段姻缘,祈祝祷告,那虔诚的样子,严九一直记得。

小透,从今以后,你就一直在我身边了。你就是我一生的羁绊。

药物的疼痛在加深,严九的笑容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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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市北区,与T市一条最繁华商业步行街毗邻的,是个小胡同,它安静低调的存在状态不知持续了多少年。

人不可貌相,如果单从那布满细纹的墙砖看,这胡同的确可以被列为T市十大影响市容旧址之一了。

没有一块珍宝会贴着我是珍宝的标签,就像真正的富翁绝不会在身上挂满金银首饰,满街招摇。

真的高贵,往往走的是低调路线。

如同这个不起眼的小胡同,里面就藏着T市最古远的茶社——“茗”。

茗内部,全部是一个个独立的包间,复古的红木窗格,一个个小巧的青花瓷杯,以及与茶香辉映着的一品吊兰,这些无一不在显示着能在这里喝茶,本身具有怎样的身份与品位。

穿着宋朝服饰的侍者表演完茶道后,拉开门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唐爱娜和彭敏两人。

唐爱娜一早就知道,自己这一句话,和严九说完,时隔不久,还要再说一遍。

当这再一遍的对象是彭敏时,她丝毫没有一点两面派不好意思的觉悟。

“路夫人,我的人现在正在路小姐身边,安全什么的你放心,我完全可以保证,不知道我的条件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彭敏端着杯子,双手四指搓着茶杯边缘转了个圈后,这才慢慢靠在嘴边,小啜了一口。

完成这些,她把杯子重新放回桌上,“唐小姐,你所提出的要求路氏重组后股权的10%我不能答应你。”

谈判进行到关键时刻,有一个很关键的要点,直视对方的眼睛。

狭路相逢勇者胜,眼睛,折射一个人内心的直接窗口。

想要击垮对手,彭敏深谙眼神的重要性,她就那么看着唐爱娜,毫无转圜余地。

“那我想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听说路小姐现在身在云南,身体貌似有些不舒服,在住院呢……”唐爱娜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戒指,也不看彭敏。“如果不是秦老总出面,你这种违法乱纪的事谁敢做。”说到这,她突然抬起头,眼光犀利到不行,啪的拍了下桌子,把彭敏也吓了一跳。

原本的棋逢对手,彭敏一下子落了下风。

她咬咬唇,半天说,“我去下洗手间。”

“自便。”唐爱娜伸手做请式。

彭敏一路气的不行的来到洗手间,进了隔间门,就从包里拿出电话,拨通了秦中的号码。

电话嘟嘟响了好久才被接了起来。

彭敏被唐爱娜威胁的本来就心里不喜,秦中隔了这么久才接电话,她就更加的不高兴,那边一通,她劈头就是一个高声,“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你是谁啊?”一个女人的声音。

彭敏瞬间冷静下来。“我找秦总。”

声音平静的连她自己都要大声为她喝彩了。

又是几秒,秦中懒懒的声音传来。“谁啊……”

“阿中是我。刚刚是你秘书吧。”她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往正常里拉。

那头突然静了2秒,就像这时间是被真空抽离了似的。“小敏啊,是我秘书,你有事吗?是不是想我了?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我,等空了就去看你……”

对他的这些话,彭敏想象的出现在自己脸上是一种什么样的冷笑,那女人不是正凑在他旁边干那事吗,以为她听不见,她耳朵没聋!

男人啊,这就是男人,前一秒还搂着你在床上亲密,后一秒就可以钻进又一人的被窝。

指望男人,妄想吧……

别的管不了了,先说正事吧。“阿中,你介绍的那个建材商唐爱娜和我提出,公司到了我名下,重组后10%的股权都给她,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秦中嘿嘿一乐,“小敏,要我说你是真傻啊,她那个提包公司给路氏提供劣质建材,出了事,她不是在牢里呆一辈子的命吗!现在应许她又没什么打紧的。”

也是啊,她有没有那个命享受还是个问题!

“好,我知道了。”

彭敏没等秦中再说什么,就先挂了电话。再多说下去,她觉得恶心。

一场协议,就这么达成了,也不知道是谁算计了谁,谁会赢了谁。

出了茗,彭敏心情很好,打发走家里的车,她截了辆的士就去了T市南区。

开了足足半小时的时间,彭敏下了车。她对面,是一家挂着霓虹“魅”字的店铺。幽闭的窗格无不显示出这店子和周围迪厅酒吧的不同。

“夜魅”,T市最大的男色交易场所。彭敏最近常来的地方。

侍者引着彭敏进了一个包间,里面早就躬身站立着几个男人。“欢迎光临。”几个男人一齐躬身,结实的肌肉透过紧身布料显露无疑。

彭敏不禁咽了口口水。

如果单从容貌上讲,这几个男人绝对是可以和电影演员匹及了。

“好好招呼客人。”随着一声令下,几个男人一拥而上,把彭敏众星拱月似的拥在中间。

侍者关上门,并没马上离开。他向前走了没几步,并没返回前台继续工作,而是打开与这个房间相邻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彭敏的包间里,一个男鸭问:“夫人,你最近心情特别好,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啊?”

说完,他就势在她乳.尖上掐了一把。对这位最近从开始经常光顾,出手阔绰的夫人,几个男人都是尽心尽力的挑逗。

“啊……”她引着颈子浪叫一声,“小宝贝,你可真聪敏,我马上就要有钱了,最大的绊脚石也被我控制住了,以后我就能总来这里找你们了……”喝过加了兴奋剂的酒,彭敏有些口不择言。

彭敏爱夜魅,只有在这里,她才有成为女王的感觉。

她渴望被爱,渴望被疼,被呵护的感觉,那感觉,路震给不了,秦中更加给不了,只有身边的这群男人,才能让她从心到身的愉悦起来。

钱果然是个好东西,只要有钱就可以让自己得到爱。

****

严九并没如路透预期的那样,成为下飞机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严九不是不在,严九是不能。

透过车窗,他看着里面的那对男女。

路透怎么也想不到,汪简,竟会是她回到T市来接她的人。

当路透拎着行李箱,走向出站口时,她却被突然冲过来一个人紧紧抱在怀里,当满脸胡渣丛生的男人抬起头,她看到了汪简的脸。

竟是汪简。

“汪简……你……”路透一只手要拎行李箱,只能腾出单手拍拍汪简的背,他在抖。

半天,路透被周围人好奇目光看的满脸通红,一阵不好意思,“人多,松开吧……”

“我不!”汪简的回答十分坚决。谁说男人不任性,男人的脾气一上来,比女人还厉害。

“好久没抱你了……再抱五秒钟……”

于是,再五秒,再再五秒,不知经过了第几个五秒钟后,汪简终于不得不松手了。

为什么?

脚被砸了,太疼了!

皮箱太重,路透吃不住力,匡一声响,箱子摔到了地上,间接性的亲吻了汪简的脚面。

汪简很帅、长了一脸胡渣的汪简很“man”,长了一脸胡渣被箱子砸了脚的汪简,就很挫了。

于是,路透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领着泪汪汪和哈巴狗一样的汪简上了车。

一路的士,路透不愿说话,任凭汪简如何问她这一星期去哪了,她都只是说:回家再说。

再长的路,也终有走完的那天,无论路透再逃避,再想多一秒安稳,周小鱼家的公寓还是如期的出现在他俩面前。

看着汪简争着拎箱子的样子,路透真想哭,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拥有这美好几秒钟。

路透从双肩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门,如期一样,小鱼不在家。

回来前,她和周小鱼通过电话,小鱼和于业去外地旅游了。

就今天说吧,把事情说开,路透想。

路透一位朋友曾经说,永远别和你的现任男友提起你的那些个曾经的“过去时”,爱情不是发扬诚实美德的场所。过多的诚实只会让残酷的生活变得更加□裸。

那时,路透觉得周小鱼说的很对,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没必要谈过几次恋爱接过几次吻都和对方一一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