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米安安就是这群人里活得最有劲的那一个,压不倒、打不垮,柔韧得让人忍不住怜惜她。

“那以后就留在这里吧。”颜梁淮顿了顿,手中的勺子舀起一汪豆脑,状似不经意地说,“我是说,结婚之后。”

米安安心里一咯噔,咬着勺子看他,“谁答应结婚啦?”

“刚刚你不是跟大爷大妈们聊婚礼聊得挺带劲的吗?”颜梁淮半垂着眸子,“我以为你已经准备好了。”

米安安脸上发热,气鼓鼓地说:“我有没有准备好是一回事儿——”他求没求婚是另一回事儿啊!

颜梁淮笑着抬眼,“那另一回事儿是什么?”

明知故问!米安安更气了,抓起一只包子就往嘴里怼,一面气咻咻地瞪他。

要她说?她才不呢,搞得跟她逼婚似的。她才刚二十,急啥?要急也是“颜叔叔”急才对嘛!

看她脸蛋红扑扑地生闷气,颜梁淮眼底带笑,暗暗计划着等把那只见不得光的耗子揪出来,就得去找幼幼和姓元的小子去个经——这媳妇到底应该怎么娶,他没经验啊。

两人正吃着,突然有人停在小桌边,颜梁淮立刻抬头,第一眼看见的是丁幼禾。

她换了身运动装,头发都束在脑后,正笑吟吟地跟米安安挥手,“好巧,又见面了,安安。”

米安安半口包子含在嘴里,急着咽下去差点没噎着,幸好颜梁淮及时把豆浆递过来,才勉强吞下去,站起身,“幼幼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就住附近,早上起来晨跑的,龚星说这边好像是你俩,我还觉着不会这么巧。”

丁幼禾退开半步,米安安这才看见她身后的年轻男人。

龚星右手打着石膏,左手比了个嗨的手势,“又见面了。”

他肤色偏深,笑起来更显牙白,米安安看见他就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于是条件反射地问丁幼禾和龚星,“你们吃过早饭了吗?一起吧。”

丁幼禾没拒绝,与她坐在一侧,龚星则坐在颜梁淮身边。

米安安热情地给他们说豆脑很不错,豆沙包比肉包好吃,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是头一次来,不代表别人没吃过呀,于是一窘,抿起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丁幼禾叫了一屉豆沙包和两碗豆脑,“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这么觉得。”

米安安轻松下来,托着腮,随口问:“你们协会什么活动呀?”

“刺青协会的线下活动,”丁幼禾怕她不懂似的,稍稍揭开领口,给她看锁骨上一条灵动至极的鲸,“喏。”

米安安眼睛一亮,“真好看!你自己纹的吗?”

“我先生纹的。”丁幼禾略显腼腆地笑了笑。

米安安看得出她话里的那份甜蜜,于是忍不住瞟了颜梁淮一眼,却不料,颜队长的注意力压根不在她们这里,而是若有似无地看向龚星。

龚星正低头喝豆脑,话不多,左手也不利索,吃起来颇为费力。

丁幼禾叹了口气,“只可惜,龚星的手伤了,不然他的作品也很精彩,你们可以到现场看的。”

龚星抬头,“是啊,不巧。”

颜梁淮状似不经心地说:“龚先生的手,是来帝都之前就伤着了吗?”

“赶火车的途中跑摔了,”龚星叹气,“也没想到就落了个骨折。”

颜梁淮点点头,“那可真是可惜。”

米安安直觉颜队长话中有话,可是想又想不明白,最终只能在他和龚星脸上看来看去,却没什么端倪。

吃过早餐,丁幼禾他们要返回参加协会活动,特意留了两张票给米安安,“有空的话,跟颜警官一起来看吧,现场可以设计刺青。”

米安安连连谢过,又跟俩人道别,等人走远了,她才问:“你怎么啦?”

颜梁淮的眸光停在龚星的背影上,眼睛微微眯起,“你是不是挺喜欢他的?”

米安安不解其意,“是啊,人很热情,又有亲切感……”说着说着,她觉得有哪儿不对,“不对,我不喜欢他啊!”

她喜欢的人就颜梁淮一个,哪有那么博爱!

“不是那种喜欢,”颜梁淮若有所思地说,“我指的是,像对谷小钊或凝垄的其他人的那种喜欢。”

“哦……”米安安舒了一口气,“是挺有亲切感的,看见龚先生,我就想起老家的那些人。”

颜梁淮的眼色更沉了,转头问:“安安,你会说方言吗?”

作者有话要说:求婚是必须哒~结婚是迟早哒~

第39章 荣光(39)

去刺青行业协会玩的时候,是米安安和那善搭伴的。

丁幼禾不认识那善,觉得很奇怪,拉过米安安问颜梁淮去哪了?

米安安说:“他还有点事儿,晚点会跟你联系的。”

会场事儿多,丁幼禾也没时间多耽误,招呼了米安安两人一会之后,就去忙了。

倒是米安安在场子里东看西看,颇感兴趣的样子。

“妹子你害怕不?”扎着花头巾,看起来跟市井混混似的那善问。

米安安俯身在一块PAD面前看图样,嘴角还带着笑容,神色不动地说:“不怕,这不是有那善哥哥你陪着吗?”

那善心里受用,但转念一想,这怕只是小姑娘哄自个儿开心的说辞,实际上,她那是相信暗处的队长不会放她有危险吧?

这么一想,那善心里那点粉红泡泡顿时没了,表面上还是粘在米安安身后跟屁虫似的,其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场子里的动静全都收在眼底。

“米安安,你也来玩了?”

米安安耳根动了下,抬起头,笑着看向龚星,“对啊,很好奇。”

龚星四下看了看,“颜队长没来吗?”

“他说部队不许纹身,看了也白看,所以不肯来。”米安安撅噘嘴,“所以我只好自己过来了。”

“谁说是自己?”那善大咧咧地凑了过来,“不还有我吗?”

米安安嫌弃地一撇嘴,“是你非要跟来。”

那善绕到她面前,满脸讨好地说:“别这么说嘛,我那不是担心这里人杂,不安全嘛。”说着,他又非常刻意地瞟了龚星一眼,满满的敌意。

龚星似乎不以为意,仍看着米安安,“这位是……”

“哦,我之前在节目组认识的龙套大哥。”

那善不高兴地说:“什么龙套,哥哥我有名有姓的——”

不等他说完,米安安已经噘着嘴,走开了。

龚星不疾不徐地陪在她身边,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追过来的那善,直到看见他捋起花里胡哨的袖子,露出的一截大花臂。

狰狞,夸张,色调让人不适。

可是龚星仿佛终于放下心来,不再在那善身上多留意。

会场不小,来参会的人天南地北,走过来走过去,总时不时听见有人操着方言交谈。

米安安像条灵活的小鱼,在人群里穿梭,找乐子。

龚星一直陪在身边,那善忍不住问:“你就没点正事儿要忙?跟屁虫似的追在安安后头干哈呢?”他是西边人,说话自带了些许口音,听起来有点喜感。

米安安听了,板起脸,“这是人家协会的活动,何况龚星是我朋友,你管得着吗?龚星,你别跟他计较,他就一憨憨。”

龚星不以为意地笑笑,“你不嫌我烦就行。”

米安安摇头,“哪儿能呢?”

乘着龚星不注意,米安安跟那善交换了一个眼神——

刚刚的那句话,她用的是凝川当地的方言,发音跟普通话南辕北辙,对外面人来说着实不好懂,但因为跟在那善的方言之后,所以并不突兀,龚星甚至没有意识到,就顺口接话了。

尽管,龚星用的还是普通话,但显而易见,他懂凝川方言。

而且,习以为常。

*** ***

后场。

丁幼禾和同事沟通了几句之后,独自离开,下楼梯的时候忽然被人捂住嘴,往旁边一带,没等她叫出声,就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

她的心立刻定了下来,等身边的人放下手,才小小声地问:“安安不是说,你不来的吗?”

“有点特殊情况,”颜梁淮哑声说,“有没有方便说话的地方——别人不会去的。”

丁幼禾点点头,将他领进器材室。

里面已经搬空了,自然不会再有人来,她狐疑地看向穿着黑色安保制服的颜队长,“……转业了?”

颜梁淮无心玩笑,直接问:“在来参加这次活动之前,你见过龚星本人吗?”

“龚星?”丁幼禾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摇摇头,“之前都是线上联络,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本人。”

“那你们协会里,有其他人见过他吗?”

丁幼禾仍旧摇头,“他之前常驻藏区,是那里唯一报名参加这次活动的会员,从前大家都没见过。要不是他长途跋涉而来,又受了伤,我们也不会一下熟络起来。”

颜梁淮语声低沉,“也就是说,谁也不能确定在会场的人,就是龚星本尊。”

丁幼禾犹豫了一下,“……这么说也没错。颜警官,你在怀疑什么?”

“做了点小测试,龚星……暂且这么称呼吧,他应该是从凝川地区出来的。”

凝川。

丁幼禾记得,颜梁淮从楠都调职之后就是去了凝川,而且一待很多年,音讯全无,如今突然听到他提这个地名,心揪了一下,“什么意思?龚星……是可疑的人吗?”

“他是否可疑还要进一步确定,但他应该不是龚星。”

“……所以,他才会故意弄折了右手,这样就可以掩藏他不会刺青。”

颜梁淮无声点头。

丁幼禾吸了口气,“那,需要我帮忙做点什么?”

*** ***

午后,大部分人用餐去了,会场上的人群明显稀疏了很多。

米安安提议去吃饭,那善忙说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馆子,要带米安安去吃。

“不要,下午我还想让幼幼姐替我纹身,不能走远。”

那善嘟囔,“可这附近真没啥好吃的啊。”

“那个——”

三人闻声回头,只见丁幼禾踩着高跟鞋,搬着个盒子匆匆走来,“龚星,帮我个忙,人都吃饭去了,我这一个人也搬不动……”

说了一半,她的视线落在龚星打着石膏的手臂上,顿时尴尬地一顿,“不好意思,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龚星和善地说:“没事……我真没用,帮不上忙。”

米安安看了眼一边傻站着的那善,“你不是一直说自己身强力壮嘛,该你露一手了,哥哥。”

一声哥哥叫得那善眉开眼笑,二话不说端起丁幼禾手里的盒子,边问:“还有别的吗?一起搬了。”

“有,这边。”

说着,丁幼禾领着那善走远了。

米安安这才撅了噘嘴,舒了口气,“可算是走了。”

龚星问:“你不喜欢他?”

“说不上,”米安安叹了口气,“可我有颜梁淮了啊,他还这样跟在身边,我也很为难的。”

龚星笑笑,“也是,女孩子太受欢迎,确实挺伤脑筋。颜队长一定也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吧?”

“他呀,总把我当小孩子,怕我给磕着碰着了,”米安安耸耸肩,“其实哪有那么娇弱呢?”

“确实。”

米安安揉揉肚子,“真有点饿了。”

龚星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吃饭,就在旁边,不耽误下午的事儿。”

“好啊。”米安安笑嘻嘻地说,“我请客,谢谢你之前借我钱。”

龚星笑,“都是小事。”

两人说着话走出会场,都没有注意到二楼窗后,那双沉静而隐忍的眼睛。

龚星领着米安安走了会,忽然停下脚步说自己脚踝不大舒服,还是打车吧。

米安安答应了。

上车之后,龚星跟司机报了个地名,司机不无意外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米安安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也就没再多问。

车七拐八绕,硬生生开出了主城区。

米安安好奇问:“不是说就在附近吗?”

龚星说:“既然都打车了,索性去远点的吧。”

她点点头,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等到了地方,出租车离开了,两人下车走了会儿,面前是个私家会所模样的地方。

米安安说:“这种地方吃饭,很贵吧?”

“还好,”龚星引着她往里走,“我有这里的打折卡,折完之后不贵。”

“那多不好意思。”

“不会,我觉得跟你……挺投缘。”

米安安说:“你也这么觉得啊?我也觉得,你特别亲切。”她说着话,脚步已经放慢了些许。

龚星似乎有些着急,催着她往里走,“待会过了饭点,就不供应了,咱们抓紧时间吧。”

米安安深呼吸,咬了下后槽牙,抬头笑吟吟地说:“好,抓紧时间。”

龚星走在米安安身后,眼底闪过一抹阴沉的光。

两人才刚踏上台阶,豪华的门就被人从内拉开了。

外面还是正午,房子里却漆黑一片,没等米安安看清楚眼前的情景,那扇大门已经飞快地被关上了,紧接着,几乎同一时刻脑后一疼,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发麻……

事实上,米安安还有意识,能勉强控制四肢。

但她却任由身体朝下坠去,重重地跌在地面上……

“洪奎,老大要的是颜梁淮,你给我弄个小破蹄子来有个毛用!”

黑暗里,米安安听见将她往房间里拖拽的男人粗噶地质问,紧接着,她听见“龚星”用笃定而冷漠的语调说,“她是颜梁淮的心头肉,有她在,不愁颜梁淮不自投罗网。”

“真的假的?看起来没腰没屁股的小丫头片子,能喜欢到什么份上?”

“龚星”,或者应该叫他洪奎冷笑着说:“你懂个屁。”

“行行行,我不懂,但愿你这次别再失手,”同伙冷嘲热讽地说,“我可是按你说的,把老大都惊动了,要是再像上次在山上放蛇那么乌龙,我看你的老脸往哪儿搁。”

“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你!”

“行了,人锁这里,”洪奎冷声说,“该去准备‘迎接’川狼了。”

“这妞要留人守着吗?”

“四层楼高,难不成她跳下去?”

“也是,走吧!估计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