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觉得我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呢?

  许彤刚下了飞机就来了林棉这里,待了会儿就要回学校宿舍整理行李,走之前又向林棉确认了一遍。

  “棉棉姐,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上课啊?”

  林棉从画稿里探出脑袋,点头。

  不是说教授很杀吗?还是说——

  “难道你最近开了本法学题材的漫画?”

  摇头摇头。

  没过几天,许彤终于领教到了林棉口中的“杀”是什么意思。

第16章

  K大校内论坛人人皆知, 最近从老校区法学科研部转来了一位阙教授,给本科生上国际经济法。

  听说人长得英俊无俦,课也讲得逻辑清晰, 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岭之花。

  后排座位上,许彤抱着手机,把论坛帖子和错过的小道消息翻了个遍, 上课以来第三次长叹:“早知道!早知道我有这样的教授, 我一分钟的课都不会翘的啊!”

  一旁的林棉从手袋中拿出笔记本, 在桌上摊开一页纸。

  她对着那一页仔细端详三秒,接着放下笔记本端正坐好,煞有介事, 一副认真垂听的样子。

  许彤悔得心都在滴血,远远地对着讲台上的男人偷拍了十几张,强打心情去看了一眼林棉摊着的笔记本。

  那上面用血红的三个大字写着:

  不能睡。

  许彤:“…”

  就在几天前,林棉还在和阙清言保证, 她来上他的课, 不吵不闹不睡觉。

  之前不管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她都骗了他这么多次, 所以林棉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在他面前挽回一下自己的信任度。

  然而半小时后,林棉只想回到她给阙清言发保证的那一刻, 把信息给撤回了。

  好…困。

  汹涌袭来的睡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林棉撑着脑袋, 揉完太阳穴揉眼睛, 长发耷落, 垂落的眼睫在阳光下打着阴影。

  “…”林棉重蹈前几节课的覆辙,困得都想咬笔记本了,哭着心说,这哪里是不吵不闹不睡觉…

  这根本就是不吵不闹只睡觉吧?

  讲台上,刚翻过上一页课件,阙清言抬眸,将视线从投影屏落向阶梯教室的后侧方。

  林棉困得人事不省,白皙的脸侧被手心压出一道红印,偶尔回过神,颇为艰难地保持着短暂清醒。

  阙清言的眸色深下去,收了遥控笔。

  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又挫败又委屈,一脸不情愿地困着,生怕真睡过去了他会生气。

  那天她向他坦白的时候,也态度惶惶,眨巴着眼看他,没再敢叫他阙教授。

  一个“阙”字说出来没了下文。

  片刻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阙教授搁下手里的遥控笔,修长的手捡起了放在桌角的点名册——

  开始点名提问。

  投影屏上是一道合约案例分析,周围安静无声,都在屏声静气地等是哪个这么倒霉…

  阙清言翻了一页手上的册子,平静道:“法学大二三班。”

  林棉还在迷迷糊糊,就听见身旁的许彤悚然倒吸一口凉气,胆战心惊地压低声音:“不会是我吧?”

  “林棉。”

  这两个字吐字清晰,被阙清言念出来泠泠悦耳。

  许彤没反应过来,愣:“我们班有叫林棉的吗?”

  同一时间,林棉困得额角快要杵桌沿,蓦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清醒了大半。

  她闻言站起来,眼里还带着朦胧的迷茫。

  阙清言合起点名册,手指轻叩,声音平稳,道:“说说责任起讫适用的条款。”

  他的神情自然,像是一次寻常不过的课堂提问。

  林棉冷不防被他叫起来,默了几秒,愧疚低头:“对不起,我…”

  根、根本听不懂啊…

  “知道滞留权条款吗?”

  “…”林棉尝试着看了半晌的课件内容,放弃了,惴惴地回,“不知道…”

  林棉戚戚然,心说,他不会看到她刚才又睡着了吧…

  阙清言神色淡然,像是并不在意,随口又问:“知道我叫什么吗?”

  比起前两个,这个问题简单得出奇,简单得像是给她台阶下的。林棉莫名地愣了愣,看了他一眼:“阙…清言。”

  林棉的座位与前排隔得远,阙清言像是没听清,她踌躇一瞬,又重复了遍。

  她的尾音稍稍扬起,语调还带着犯困的柔软。

  阙清言与她对视一眼,“嗯”了一声:“坐下吧。”

  一堂课还在继续,等林棉重新坐回去后,思来想去,觉得有哪里不对。

  阙清言已经知道她不是他的学生了,还点名把她叫起来,问她专业相关的问题。

  他不像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看她出丑的人,那为什么…

  思索半晌,林棉回想了遍刚才他问她的话,突然回过味来,脸一点一点地热了起来。

  她看了眼远处身形颀长的男人,想了想,低头摸出手机。

  戳开微信对话框。

  林棉:【您要是】

  第一条没打完,手抖发了出去。

  林棉深呼吸再深呼吸,压着心跳继续:【您要是想听我叫您的名字,我可以当面叫给您听的。】

第17章

  阙教授的课上叫醒服务效果显著。发完信息后, 林棉的目光远远地定在男人身上,维持着异常的清醒直到下课。

  如果阙清言是一颗安眠药,那肯定也是药效最强, 失效也最快的药…

  林棉捧着手机,面色通红地合上了笔记本,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冷静。

  上课代签的事还没收尾, 课后许彤被点名去了趟阙清言的办公室, 临走前, 林棉安抚地对着小表妹说了三句话,神情认真而郑重。

  第一句:“阙教授他有点凶。”

  这个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就是耳朵有些红。

  第二句:“所以许小彤你不要跟他…”良心挣扎一瞬, 林棉才睁眼继续,“不要跟他说别的话。”

  第三句是发自内心的:“许小彤,我在楼下等你。”

  由于林棉的表情实在太真挚,衬着那双水色分明的杏眸, 让人觉得这三句话简直就是警世箴言, 让人不相信都不行。

  许彤不知道这是某光明磊落的木眠老师幼稚的护食行为,简称吃醋。于是许彤第无数次又成功受骗, 战战兢兢地进了阙清言的办公室。

  十分钟后,林棉在办公楼下等到了回来的许彤。

  “太好看了!太好看了…”许彤神情微漾, 扶胸口感叹,“声音还好听…棉棉姐, 让我飘一会儿, 我要背叛Ethan三秒。”

  林棉还在为刚刚的欺骗行径而良心不安, 问:“他…说什么了吗?”

  许彤神情幸福:“教授扣了我一半的平时分,罚了篇千字论文。”

  “…许小彤,”林棉忍不住问,“那有什么好开心的?”

  “棉棉姐,你一定是没和阙教授近距离说过话啊。”许彤捧心解释,“这是甜蜜的惩罚,长得好看的特权。”

  林棉:“…”

  林棉中途接了编辑的电话,打算直接回公寓,和许彤分道扬镳后,拐道走了出去。

  从教学楼区绕出来是一片林叶葱郁的银杏道,隔着一侧林荫,后方是K大的篮球场。

  她还没走几步,一个篮球倏然从身侧斜飞过来,砰地一声砸到了前方的垃圾桶,随后顺着轨迹悠悠滚到她脚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人追了过来,边捞起篮球边道歉,“刚才打球砸飞了,没砸到你吧同学——”

  男生抬头看见林棉,愣了一愣,惊喜道:“学妹?好巧啊。”

  又是上回那个小男生。

  林棉听着这一声“学妹”,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应,艰难回:“同学,其实我不是你…”的学妹我比你大多了大多了大多了。

  话说到一半,被男生接了过去:“上次我在T市还没来得及跟你聊,伞也没有还你。”男生一手搭着篮球,清秀的脸上泛红,不知道热的还是害羞,“这里离我宿舍楼不远,要不然学妹你在这儿等一下,我跑去拿了伞还你。”

  他不提起来,林棉都快忘了自己还有把伞送给别人了。

  她把后半句坦白的话吞了下去,转口道:“没关系的,伞不用还了。”

  “要还的。”男生看上去腼腆,态度却很坚决,思索片刻补了句,“不然学妹你加一下我的微信,等你什么时候方便了,我再——”

  话音未落,林棉的手机倏然间震动了起来。

  电话是编辑打来的。林棉低眼看了一眼,歉然地示意了下:“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第三次鼓起勇气要微信被打断的男生:“…”

  另一边,编辑已经在林棉的公寓楼下望眼欲穿了快半小时,问:“老师,我现在在你家楼下等着,请问今天我还有机会见到你吗?”

  林棉看了眼面前的男生,道:“我还在K大,等一下就来拯救你。”

  “老师你跑到K大去干什么?”编辑莫名,“采风吗?”

  林棉很坦然:“去睡觉。”

  编辑:“?”

  想到面前还有一个形式上的同学,林棉改口,补了个“授”字。

  编辑连起来理解了一遍,差点扔掉手机:“去睡教授???”

  “…的课。”想到阙清言,林棉一个走神说茬了,认真补救,“去上教授的课。”

  编辑:“…老师,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挂了电话,一旁等着的男生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见已经往前走了两步的林棉驻足,转过身来看他。

  林棉思忖了两秒,出声道:“伞真的不用还。”

  她想了想,还是直接说了:“同学,我有喜欢的人了。”

  男生愣了下。

  林棉的眼眸很亮,声音从疏淡变得绒软:“我只想跟他撑一把伞。”

  男生还愣怔在原地,就见学妹露出一个可谓是惊艳的笑,就云淡风轻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木眠老师边走边想,刚刚那个场景,放到少女漫里,再给一个特写分镜,一定能排进“如何委婉拒绝人的名场景TOP5”排行榜里。

  木眠老师很满意。

  悄悄地想,等追到了阙清言,这句情话一定要说给他听。

  .

  公寓楼下,编辑和脚下一堆粉色系玩偶正相依为命。

  终于远远地瞟到林棉的身影,编辑挥手,扬了扬手里五颜六色的一沓信。

  木眠老师的少女漫每次都能排进畅销书单里,喜欢追随的粉丝也不少,平时粉丝寄给木眠的礼物和信都会先寄到杂志社,再由编辑检查过以后转手给木眠。

  “这回攒得太久了,东西堆得有点多,我车里还有一些。”两人搬了礼物进电梯,编辑想到了什么,“之前有粉丝同城寄过来一个布偶熊,塞不进车里,等过两天我再送过来。”

  编辑下午还要去校稿确认新漫画单行本的印刷样张,匆忙要走,没上楼去坐,笑着跟林棉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林棉搬着最后一趟礼物进了电梯。

  电梯门还没能合上,就又被人摁开了。

  林棉抱着一堆快没过下巴的礼物盒,手上还捏着一沓粉丝寄过来的信,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进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