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清言进了电梯。

  这一瞥,林棉想到自己还抱着粉丝塞的礼物和同人周边,当即惯性地要藏起来,刚想把脑袋缩回礼物后面,突然想到。

  不对…阙清言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学生了。

  那他知不知道自己是画少女漫的…

  林棉默默后退半步,在脑海里迅速回忆了一遍手上这堆礼物。

  以前木眠老师有过粉丝给她寄人形抱枕的经历。她还记得她是顶着多大的羞耻感才把那个印着泳衣美男的骚气抱枕搬回了当时的公寓,上楼的时候路遇三个邻居,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最终成功把人家小孩儿吓哭了。

  被吓哭的那个小孩儿当时住在她楼上,那个晚上意外的没吵没闹,于是木眠老师安然恬静地抱着抱枕睡了一晚上。

  林棉沉住气回忆,确认现在自己拿的礼物外形看不出什么问题才敢开口——

  阙清言进电梯不久,就见眼前的一堆礼物后探出半个脑袋,堪堪露出一双点漆眉眼:

  “阙…”林棉顿了顿,眼眸亮亮地跟他打招呼。

  卡了壳。

  阙教授?阙…清言?

  一个“阙”字含了半天,阙清言敛神垂眸看了她半晌。

  他平静无波的视线落下来,修长的手分过她怀里的礼物,随眼一瞥,睫廓压得低,问:“阙什么?”

  礼物被阙清言分担过去了大部分,顿时手上一轻。

  林棉眨巴着眼跟他对视三秒,想起来自己发给他的那条信息,心若擂鼓。

  他是看到了还是没到啊…

  林棉抱着礼物的手紧了紧,红着脸准备讨个嘴上的便宜,一声“阙清言”还没出口,就感觉有什么顺着指缝飘了下去。

  飘下去的是一张明信片,翻在地上的正好是写字的一面。

  这位小粉丝用显眼的荧光笔写着:老师我超喜欢您!!爱您!!!

  旁边还画了颗心。

  林棉:“………”

  她双手抱着礼物,没法弯下腰去捡这张明信片,又不好用脚去挡,愣神后抬眼,泪眼汪汪地急道:“不是的,您听我解释…”

  两人进电梯的时候都没有按楼层,阙清言空出一只手,按亮了楼层,接着俯身将明信片捡了起来。

  “这不是给我的,我是指,不是给真的我的,”林棉解释,“老师是…”

  阙清言看向她。

  林棉心里突然一顿,他会不会以为这是她写给他的?

  “这也不是我写给您的,”林棉红了耳尖,磕磕巴巴,“我要想给您…肯定也…”

  她急于解释,一句话没过大脑就直接说了:“肯定也会比这个更好的。”

  “…”话已经出口,林棉索性把话圆下去,小声道,“您在楼上等我一下。”

  .

  回到公寓后,林棉把粉丝的礼物和信暂时放在了玄关,翻箱倒柜地翻了十分钟,最后坐在厚软的地毯上,对着面前的两堆东西犯了难。

  左手边是她珍藏的蓝光恐怖电影碟,限量典藏纪念版,场面血腥暴力,剧情悬疑刺激。

  林棉用手摸了摸碟片盒,在脑海中回味了下电影剧情,内心给打了五星好评。

  右手边是她多年前攒了几十封都没能送出去的小情书。

  隔了太久,情书里写的什么内容她已经记不清了,但那时候她还只有十六岁,想想都知道一定很…

  出于对少女时期的林小棉的尊重,林棉把脑海里的“辣眼睛”三个字划掉,给了三星。

  要送阙清言的话…

  林棉的视线从电影谍上血淋淋的封面挪过,踌躇半晌,再落到了那一沓浅粉嫩黄的情书上。

  …

  十五分钟后,林棉揣着一个小盒子,摁电梯上了十楼。

  尽管熟门熟路,她还是在门口缓了缓,才敢按门铃。

  阙清言刚接完阙敏打过来的电话,后者周末想带女儿去城郊的私人会所度假,特地打了电话来邀请人:

  “山上的秋景好得不得了,你平时这么忙,也该挤点空闲出来放松放松吧?”阙敏正敷面膜,说话也含混,“程泽说他大半年没见你影子了,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非要让我问你去不去。”

  门铃在响,阙清言搁下手里的资料,拿着手机起身,淡淡问:“他要找我,怎么不直接联系我?”

  “他哪里好意思,这回他侄女也在,他就是想帮他那个侄女牵线搭桥,”阙敏心里面门儿清,调侃,“要是为这事当面找你,还不得被你拉进黑名单?”

  程泽和阙清言是旧识,当年一起在英国留过学。两人虽然是平辈,但阙清言跳级留学,所以还是差着年龄的。

  有一年程泽的侄女来英国旅游,跟着自己的小叔认识了阙清言,从此迷他迷得不行。阙敏听程泽提起过,说他这个侄女三天两头地往他那里跑,就为了打听阙清言的消息,人都快让她烦死了。

  阙敏道:“你要是不想去,我就跟人说一声。”

  电话还通着,阙清言打开门,一眼就望见了在门外杵着的林棉。

  她手上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缎面绒盒,很少女的粉色,她抬起眼来看他,眼眸亮亮的,刚想开口,见他正在打电话,立即安安静静地闭了嘴。

  还真的拿了礼物过来。

  从阙清言的角度看下去,林棉的眼睫扑落,衬着瓷白泛红的脸,看上去像是非常不好意思,又壮着胆来把东西送给他。

  他沉吟,道:“我问问看。”

  问问谁?阙敏愣了足足几秒,八卦之心顿起,笑着追问:“你要带人来?上回那个小姑娘?真的是小女朋友啊?不是说是学生吗?唉不是,跟我说说啊——”

  阙清言没打算开解阙敏的八卦心情,简略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林棉拿着礼物盒,一颗小心脏蹦跶得正欢。

  礼物盒里不是恐怖碟,不是她以前的情书,是之前柏佳依蜜月回来送的瑞士情侣对表。

  她偷偷地把女表藏了起来,盒子里只有一只男表。

  柏佳依的眼光很好,挑的手表款式经典大气,林棉看了一眼阙清言此刻戴在手腕上的表,是块银黑的江诗丹顿。

  林棉在心底比对了下,虽然她送的表并不昂贵,价格差得有点多,但…

  她心跳得厉害,心虚地想。

  但是,是情侣表。

  她要是把心思偷摸藏起来,不告诉阙清言,他就…他就不知道。

  想完,林棉在心底唾弃了下自己。她对他肖想多年,痴心妄想,连偷藏情侣表这么龌龊的事都干得出来,没救了。

  “您要是不喜欢戴,也不用戴的。”把盒子递给阙清言后,林棉不敢看他,“也不是太贵的表,我就是,想送给您…”

  阙清言接了表盒,指骨抚过盒面,眸光在盒子角落刻的德语小字上一扫而过。

  林棉还在惴惴地等着他的反应,就听阙清言的声音响起,沉静平稳。

  “有什么想要的回礼吗?”

  “…”她猛然抬头,确认地问,“可,可以吗?您…”

  “您,”他接过她的话,眉宇疏长,眼眸漂亮而冷,声音却压了些笑,重复,“您有什么想要的回礼吗?”

  您…

  一秒后,林棉脸和脖颈连着红成一片,缓了半天才能开口。

  她湿润的眼睛看他,小小声问:“阙清言,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这神情,小心翼翼得像个蹭饭的。

第18章

  这不是林棉第一次想请阙清言吃饭。

  九年前, 林小棉对着本《追女孩的一百个实战技巧》研究了近一周,拿出一直攒着的零花钱,背着林父林母偷偷地在市中心订了桌烛光晚餐。

  餐厅选在长安街附近, 从靠窗的位置往外看,正好能欣赏到长安街的雪景。林棉连提琴手的曲目都预定好了,小提琴乐配烛光雪景, 气氛浪漫得恰到好处。

  柏佳依对林棉的参考资料表示很不解:“为什么是追女孩的一百个实战技巧?”

  林棉开着电话的免提, 边整理情书边坦诚道:“因为没有找到追男孩的书。”

  说完后, 小姑娘在心里默默补了句。

  虽然阙清言也不算男孩,应该是男人吧…

  追女孩是追,追男人也是追, 这两周以来,林棉格外地黏着林母,没错过每一场阔太们的下午茶会。

  阙太偶尔会来吃下午茶,其中为数不多的一两次, 林棉能见到来接人的阙清言。

  他通常接了人就会走, 上回林棉特地等在了茶厅外,正好遇上刚下车的男人。

  阙清言这次虽然是休假回国, 但国外的事还堆着没处理完,下车的时候还在通着电话。

  “Quinn, 我这边快忙疯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帮我?”远在英国的程泽已经为case连熬了几天, 边泡咖啡边卖惨, “人家在这里孤家寡人的, 翻资料手都快翻出血泡了。”

  “…”阙清言关了车门,言简意赅道,“过两天。”

  “真回来啊?”程泽也就是随口一说,这回真诧异了,“你这才回去多久,不在国内多留几天?”

  不过程泽一想也是,阙清言回国后无非是在阙宅待上一段时间,再出门见几个朋友,他没家没室的,国内也没什么温柔乡值得眷恋的。

  挂了电话后,阙清言一眼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小姑娘。

  应该是林家的女儿。之前在林宅的后花园遇见过,当时小姑娘扒拉着二楼露台的栏杆,跟他说过几句话。

  林棉一见他,心里紧张得不行,下巴埋进暖黄的围巾里,呵着白气找话题:“你又来接人呀?我上回要给你拿伞的,可是我拿回来的时候你不见了,你是顶着雪回去的吗?”

  小姑娘唇红齿白,眼眸乌黑,软软地问他:“是不是很冷呀?”

  阙清言垂眸看过她,顿了片刻,回答:“不冷。”

  他的声音真好听。林棉想问他吃饭的事,开口却成了:“那你下次还会来接人吗?”

  小姑娘的神色实在太期待,阙清言愣了一瞬,失笑:“会的。”

  那就下回再问他吃饭的事好了。

  接下来几天,林棉一颗活蹦乱跳的少女心无处安放,于是文思泉涌地写了一沓情书,数起来多达几十封,攒着放在一个扁薄的盒子中,打算借着吃饭的时候给阙清言。

  小姑娘订好餐厅,对着镜子自娱自乐地把邀请的话练了好几遍。

  但林棉没想到的是,等下一次阙太再来喝下午茶已经是过了年后,那个时候阙清言已经结束了休假,早就飞回了英国。

  这句话她没能问出口。

  .

  阙清言答应要给回礼,自然不会食言。林棉支支吾吾半晌,得寸进尺:“可以吃法餐吗?”

  “…”他闻言神色微顿,“法餐?”

  林棉忐忑地看他:“不行吗?”

  顿时有些委屈,都已经不是烛光晚餐了…

  阙清言看了眼表,还没到晚餐时间,现在在餐厅订位子也来得及。

  “不是不行,”他低眼开始拨电话,声音低沉悦耳,道,“一道法餐要吃上三四个小时,如果你晚上没有别的安排,我们可以去吃。”

  “我来订位子。”他黑眸深邃,问她,“有空吗?”

  怎么可能没有空。

  林棉巴不得能跟他多待一会儿。

  她面上矜持地装着思忖片刻,脑海里闪过不久前编辑的催稿,真诚地回:“我晚上有空的。”

  阙清言订的餐厅离得不远。餐厅老板跟阙清言熟识,听闻阙少要带人来吃,特地打去电话叮嘱,让人提前腾了个视野最佳的位置出来。

  法餐厅装潢高雅,灯色昏暗,红丝绒勾金的座椅很舒软,餐桌上的珐琅瓷瓶中装点着簇粉的玫瑰。

  背景音乐是舒缓的提琴曲,气氛暧昧得正好。

  侍应生拿来了菜单,阙清言看过一眼,转而递给林棉,把选择权交给她。

  借着昏昧的灯光,深色缎面菜单上的手指骨修长匀称,衬衫袖下露出一点手表的形状来。

  是她送的那一块。

  她送他礼物,他出于礼貌当面戴上了。

  林棉接菜单的时候差点没控制住,别开眼小声道:“谢谢。”

  多年夙愿得偿,林棉借着点餐的动作,悄悄用指背试了下脸上的温度,心里的小跳羚又开始蹦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