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嘉愣了一下,说:“我开怎么了?你喝酒了,不能开。”她想,我还没给谁当过两回司机呢,丁宓之你就知足吧。

“哦。”

丁宓之想到上回坐车,也是她开的,作为乘客他心里那叫一个紧张。

“那你稳着点开,我有点儿晕车。”丁宓之把先前系上的领口又解开,郑重地系上安全带。心里总是隐隐不安的,把命交给程亦嘉,总是不太放心。

他平常不晕车的,但是估计,今天会有点儿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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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铭没想到,自己不过移开视线一会会,丁语婧就和一个小朋友吵了起来。她想买小熊饼干,那个小孩也正好要买,结果两个人手都摸到了同一包。正常人在超市里看到同样想买的东西,只要不是只剩最后一个,你拿完我再拿下一包就是。

偏偏丁语婧和那小男孩都很轴,两个人手拽着相同一包,死活不松手,你拽我争,小男孩自然抢不过已经成年的丁语婧。丁语婧凶巴巴地警告他:“不许跟我抢!”

不光如此,她把货架上的所有小熊饼干都丢进自己的购物车里。

小男孩委屈极了,撇着嘴哭着喊妈妈。人家长走过来一瞧,男孩手腕都被丁语婧勒红了,自然气恼,指着丁语婧道:“这么大的人居然和一孩子抢东西,还动手,缺不缺德!”

丁语婧本能地代入这个人要来抢走自己所有的东西,伸手推对方,道:“不许抢我的东西!”

男孩家长生气地对围观的人说:“快看看,泼妇啊泼妇,对一个才七岁的男孩下狠手,都来看看我儿子的胳膊,被掐的都红了,难怪孩子哭。疼能不哭吗?”

丁语婧被一堆人围观指责,顿时想到自己被那几个人扒光衣服,惊慌失措的画面,便抱着头尖叫着,在大家愣住不知所措的同时,她伸手把货架上的食品统统往地上倒,喊道:“滚开,都给我滚开。”

宋安铭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知道,就不犯病的丁语婧这是要发作了。他还看到有人拿起了手机。他急忙走过去,这时有个人比他还快,上前将慌张尖叫的丁语婧搂进怀里,并阻止那些意图拍照的人。

宋安铭面色凝重地走上前,诚恳地对男孩和男孩母亲道歉,并且解释:“抱歉,我妹妹她这两天好朋友离开,心情不太好。”

男孩母亲大约也觉得这女的不太正常,便拉着自家儿子赶紧离开。

宋安铭对周围人道:“抱歉见笑了,都散了散了。”

围观过来的人缓缓散去。

宋安铭瞅了一眼护着丁语婧的骆一辉,对他微微一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折身追上一个长发美女。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麻烦手机能借用一下吗?”

对方茫然地看着宋安铭,有些犹豫。

宋安铭脸上挂着职业性的迷人微笑,说:“可以吗?”

对方只好点头,把手机递给宋安铭。

宋安铭道:“谢谢。”然后面带笑容地把对方手里拍到的丁语婧的照片以及视频统统删除,包括一般人都不知道缓存文件也被他找到后删掉。

然后他在对方错愕的表情中把手机还给她,并且依然礼貌地重复一句:“谢谢。”

对方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反驳,毕竟偷拍的是她。

宋安铭折回身回到丁语婧和骆一辉旁,找出丁语婧的墨镜,给她戴上,然后和超市里的工作人员一起将地上的食品都放回去。至于那些有些破损的,他自己统统都买下。

之后,宋安铭拉着丁语婧往外走,让骆一辉帮着先付款。

丁语婧看见护着自己的是日思夜想的骆一辉,拽着骆一辉的袖子,死活不肯松开。宋安铭语气温柔地说:“我们在外面等,难道你想让别人再围观你?”

骆一辉趁机推开丁语婧的手,板着脸推着两个购物车往结账处走去。

其实他刚才不想出来的,但是看到丁语婧发疯,周围有人拍照,便想着丁语婧的事情若是被传出去,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自己身上,思考了下便冲了过去,护住她的脸。

他提着几大包东西,朝丁语婧和宋安铭走去。

丁语婧这时愧疚地垂着脑袋,用恳求的语气说:“宋医生,我知道刚才冲动是我不对,你别告诉我哥哥,到时候他一不开心,又要找一辉的错。”

宋安铭想都她现在懂得认错,也算是进步了,便笑道:“你知道冲动不对,为什么冲动前不按照我说的方法稳定自己的情绪呢?你看,我带你出来就不对,刚才的事情又不是我一个人看到,到时候你哥知道了,我们俩都会倒霉呢。不对,是我们仨都会倒霉。你是丁宓之的亲妹妹,我和骆一辉可不是他亲弟啊。”

“我一定会求我哥哥的。”丁语婧弱弱地发誓。

“你哥听你的?”

丁语婧垂头丧气:“不听。”

骆一辉将东西放在一边,拿着收银条对宋安铭说:“一共二百七十二块五毛。”见宋安铭在看自己,他扬起嘴角,“给钱。”

拜丁语婧的哥哥所赐,他早不是当年的骆一辉,家里穷着呢。

宋安铭掏出钱包,拿了三张一百的给他,说:“多年不见,你有点变化啊。”

“穷了呗。”他为生活所累,为不曾拥有的感情所困,哪怕平时再表现的阳光,安静的时候,也总会露出忧郁的神情。

“那…零头就不用找了吧。”宋安铭颇为体贴地说。

骆一辉白了他一眼,真的就没找钱。其实他和宋家两兄弟不是很熟,小时候就记得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完全分不清谁是谁。而且他也很不喜欢宋安铭,因为宋安铭是丁宓之的铁哥们。

他们如今都衣冠楚楚依旧在上层游走,唯有他,跌在了谷底,一路挣扎着活着。

这种落差之下,让他不太愿意见到旧时的朋友。更何况,他早就看清了这些人吃人不吐骨头的德行,你不能指着曾经所谓的朋友在你落难时帮助你,他们不踩你一脚你就得感谢他们了。

“东西搁这儿,我先走了。”骆一辉扯开丁语婧伸过来的手。

丁语婧仰着头:“一辉,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你怎么都不来不找我?”

骆一辉没回答她的话。

丁语婧继续说:“恩,那我去找你,我现在就找你,我们一起走吧。”

“我家住不下你。”骆一辉冷冷地回答她。

丁语婧眼里噙着泪,抽泣道:“我又不大,我比你们都小,怎么住不下?怎么会住不下呢?”

宋安铭不动声色地拽住丁语婧的胳膊,对骆一辉说了声:“再见”。

回去一路上,丁语婧都很安静,撇着嘴,藏着一肚子小委屈的模样。宋安铭问她:“你在想什么?”

丁语婧突然抬头,咬着牙道:“肯定是因为程亦嘉,一辉一看到程亦嘉就走不动路的样子,恨死我了。”

宋安铭说:“你不是说程亦嘉搭着你哥不撒手的。”

“对啊,她想左拥右抱。”

宋安铭噗嗤笑了:“我看她不太会,左拥右抱不合法。你哥和骆一辉你总得分一个给她。”

“为什么,我哥和一辉都是我的。我不喜欢她,让她当我嫂子我不开心。”

“那就让她和骆一辉结婚啊,正好你说了骆一辉看见她都走不动道儿,这证明用情至深。”

“那不行!”丁语婧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你给我想个法子,反正骆一辉是我的。”

“我给你想个法子…”宋安铭叹气,“那你别嫌弃我法子不好。”

“行,我不嫌弃。”

宋安铭默不作声地瞄了她一眼。

等了半天没见他讲话,丁语婧忍不住追问:“宋医生,你说的法子呢?”

“我这不在想啊。”宋安铭佯装思考了很久的样子,“她要是和你哥结了婚,那骆一辉就不可能再跟她好,反正你是想和骆一辉结婚的,因为你不可能和你哥结婚,所以依我看,你以后开口叫程亦嘉嫂子得了。你哥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毛病那么多,特别难伺候,程亦嘉指不定和缪胜男一样,没两年就被气走了,到时候她再想找骆一辉就晚了,黄花菜都凉了。”

“她就不能找别人吗?”丁语婧皱起眉头,十分为难,好像不太满意宋安铭的指导。

“那你为什么不找别人?”宋安铭反问她。

丁语婧愣了愣。

“我为什么不找别人?”丁语婧呢喃,“我从来没想过找别人的…”

“从来没想过,那是以前,现在可以想想。”

“可是我能找谁?”丁语婧歪着头打量宋安铭,“找你吗?”

宋安铭吓得差点忘了前面是红灯。

他用心理疗法教她学着放下,学着宽心看世界,可没让她宽心到连找人这种事都如此随意的。何况他作为一个医生,基本的道德和操守还都是有的,从医这么些年,没有和任何一位女患者有过丁点儿暧昧,他可不想被丁语婧给污蔑了。他对自己的职业操守看得还是很重的。

好在这时候丁语婧又说:“我还是不想找别人,我就喜欢一辉。”她努力地思考,好久才勉为其难地同意宋安铭最开始的提议,“还是让她当我嫂子吧,以后我尽量不来我哥家就是了。以后她要是一辈子当我嫂子…”丁语婧觉得这好像也不错哎,这样她一辈子也不用担心骆一辉会被她抢走。

宋安铭默默地在心里对程亦嘉和丁宓之说:“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以后你们家鸡飞狗跳的事,可千万别找我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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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入市区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

路上的车辆渐多,程亦嘉因为算是半个新手,生怕出错,一直聚精会神地开车。这是她有史以来开得时间最长的一次,有些累。

安心在副驾驶上的丁宓之好心地说:“前面靠边,让我开。”

“我开得挺好的。”程亦嘉突然想起一个事,“你住哪儿?”

丁宓之翻看秘书发来的消息,对程亦嘉道:“半岛酒店。”

“半岛酒店?”程亦嘉打开导航,她以前压根没听过什么半岛酒店,问丁宓之他肯定也不知道具体地址,听名字颇为高大上,而且丁宓之想必也不会住太差的酒店。

当她导航结,她发现半岛酒店离自己家还挺近。她把丁宓之送到之后,走二十分钟就能到家。哦不行,她还得去医院,晚上父亲那边估计没人。对了,他们怎么没打电话过来问自己。

“我来a市顺便投资。”丁宓之直接明白地告诉程亦嘉,投资只是他顺便的事,至于主要的事,“主要来探望你爸爸。”

“你和我爸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完全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从没提过你爸。”

“你也没问啊。”程亦嘉回他一个白眼。

丁宓之想好想也对。不过他不太愿意回忆以前的事,反正那些为了利益绞尽脑汁彼此倾轧的事,都已经过去。他和程父之前从未见面,最初的交集是他为了牵制各位大股东,四处收购丁氏散股,几拨人和他抢,程父是唯一一位主动想把手上股份卖给他的人,而且以最初成交价卖给他。让他感动的不仅仅是程父的主动示好,更是因为,他在这般示好是在另外几位大股东对他抛出橄榄枝后发生的。

当时有几个人站在他身侧?

根本没人会相信他能撑起整个丁氏,在他们眼中,他只是一个从未涉足商界的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除了容貌出众可以随时出道当明星之外,毫无出色之处。

虽然隔着千里,两个人从未见面,唯一知道就是他和父亲曾经认识,但是丁宓之还是记住了他。后来他得知有人故意给他使绊子,让他资金链断裂,货物被困海关,便伸出援手。之后还有过几次商业上的往来,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更多的交集。

丁宓之一直开始真不知道程亦嘉是他的女儿,不然在b市刚见面的时候,也不至于把她送去拘留室呆几天。当时他也是一时兴起,想到自己和程亦嘉有过一段名不副实的假婚姻,但他居然对程亦嘉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程亦嘉也很奇怪,从来不对她提及她的父母,于是便让助理去打探一下。然后便惊讶地发现,程亦嘉居然是父亲朋友的女儿。只不过她和父母彼此关系不太好。

“你爸的病怎么样了?”丁宓之关系地问她。

“可能会死。”程亦嘉诚恳地回答,“我妈和我姐说的。”她看着也觉得挺严重的,瘦成那样,唉。

丁宓之默默地看着她。

她和父母关系果真是不太好,感觉都不太上心的样子。丁宓之怀疑,以后自己要是病了,天天在床上苟延残喘,她会不会叉着腰对自己颐指气使呢?

何况,女人本来就善变啊。

“程亦嘉,你是不是八月十四那晚,开始爱上我的?”

程亦嘉被他的问题问的差点又把油门当刹车踩下去,她嘟囔道:“谁喜欢你?”瞎说什么,她又不是受虐狂,当时明明想杀了他的心都有。

“前面有人。”丁宓之提醒程亦嘉。

程亦嘉赶紧踩下刹车。

有个人倒在前面,开始鬼哭狼嚎。

程亦嘉吓得怔在座位上,有点儿发蒙地眨了眨眼,她明明车速开得不快,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人了?

丁宓之皱着眉,从车上下来,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被撞的人是什么来历。他冷冷地问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他似乎折了腿,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丁宓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演了五分钟,也引得路过的司机频频观望,更是惹来了好几个路人。他耐着性子,警告对方:“演得不错。大晚上的,出来干活也挺不容易的。”

“我腿断了…”那个人还在卖力表演,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扭曲,“还有我这表,我这表几万块啊,屏都碎了…”

“你是要赔钱是吗?”丁宓之认得那个牌子,就是不知道表是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估计换个屏幕得七千元往上,只是真的戴得起这类表的人,不会低端到在大路上横冲直撞等着被人撞到。

这还没完,地方又往兜里摸,然后摸出了一个,屏幕也是碎了的。

“还有我手机,手机屏也碎了!”对方嚎着,“这可是我新买的手机!而且我腿断了,你得陪我去医院,医药费什么的,都得你们付!”

程亦嘉开始还担心不已,心想完了完了,自己闯祸了,不过下了车看了一会才明白,原来是遇上碰瓷的了。据说这类人和医闹一样,特别难搞呢。要是时光能倒回十年前,估计按照她自己的性格,得知他是在讹人的话,她肯定抬脚就对着他所谓的伤腿连踹几脚。

但是现在…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丁宓之。丁宓之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回车上去。然后他掏出五百块钱,难得弯腰地送至对方手里,顺便在他耳边轻声道:“碰瓷也要找准人。”

不知道他这高档的车子上有车载摄像头啊。

他不过是见这人可怜,所以愿意赏五百块钱作为对方精彩表演的出场费。

对方见此,嚎得更大声了,“我这表、这手机、还有我的腿…你拿五百块就想打发了?”嘴上后怎么说,但是对于丁宓之送来的钱他并未松开,还是紧紧攥着。

丁宓之道:“那你想要多少?”

“怎么…怎么也得五万!”他梗着脖子,大声说。

围观群众似乎也明白了怎么回事,纷纷露出看笑话的样子打量他们。

“五万?”丁宓之摇头,“五万不行。”

“最多再少五千,四万五,不能再少了。”

丁宓之见他如此认真地讨价还价,真想笑。

“不给钱我抱着你不撒手!”对方刷无奈地伸手抱住丁宓之的小腿。

丁宓之嫌弃地撇嘴,“五万太少了,我给你一百万怎么样?”

“啊?”有这种好事?

丁宓之道:“是啊,一百万。不过得先开车撞死你,然后陪给你这一百万,你要是没亲人的话,我们就烧成灰给你送去。”

与此同时,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程亦嘉开始缓缓倒车。丁宓之看着车里的程亦嘉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时不时看看车后的情况。

其实丁宓之不过是想在言语上吓唬吓唬他,吓唬不成就报警,总之不会轻易顺从这类人的心意。不过程亦嘉她好像耐心挺差的。

算了,让程亦嘉撒撒气吧。

他微微眯眼,默默计算着程亦嘉加速撞过来需要的时间。他得合计好了,到时候对方真不怕死赖在地上不起来,他得把人拽过来,也免得程亦嘉控制不住,把好好的吓唬人演变成真的撞死人。

丁宓之踢开他抱着自己的手,说:“你躺着吧,我去边上看着。”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他们。

躺在地上的碰瓷者不敢相信开豪车的敢这么玩,赖在地上不肯起来,说:“不撞死我你是我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