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孕了你不知道啊!”

尚言脸煞白,看了看伍加比,伍加比看样子是想乐,这女的可能也觉得她的话不太妥当了,又改口说:“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怀孕了。”

尚言脸更白了,他看见伍加比真的乐了。

女的一拍桌子,“我跟我老公的!”

尚言笑,“我也没说别的呀!”

这女的拿眼瞟瞟伍加比,然后向尚言努努嘴,意思是问他们俩人的关系。尚言看着伍加比笑,“她不是我女朋友,我是她私人司机兼保镖。”

伍加比回过头来,“别胡说八道。”

最后这女的买了条裤子,伍加比给打了折。

自从那天见伍加宁穿的那件黑纱睡裙后,张玉敏一直想买一件差不多的。结果,这一天,张玉敏在地摊上看见一件类似的,不过没有黑色的,只有一件白的,讲讲价,二十拿下。等吃完晚饭,各回各屋之后,张玉敏在卫生间换上,又在脖子上扑了些痱子粉,然后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

高卫民靠在床头看书,一直也没抬头,张玉敏来回走了好几趟也没引起高为民的注意。张玉敏按耐不住了,叫他,“老高!”

“嗯。”高卫民应了一声儿,还是没抬头。

张玉敏叫,“高卫民!”

高卫民缓缓抬起头来,张玉敏正冲着他笑。

“妈呀!”高卫民叫道。

张玉敏拉下脸来,“我像你妈么?”

高卫民说:“你别折磨人了!”

张玉敏往床上一坐,“高卫民,你摸着良心说,结婚三十多年了,我是没给你生儿育女啊,还是给你丢人败家了!你对我说过一句温暖的话没有,你给我买过一件衣服么。我也五十多岁的人了,为了讨你一句好听的话,穿成这样,老脸都不要了,到最后,三十多年我只给了你折磨。”

高卫民叹气,把书放到一边,“你干嘛买件白的呀,你去照照镜子,看自己像什么!”

张玉敏眼泪汪汪的,“我还不是为了增进夫妻感情,你整天看也不看我一眼,跟我十句话也说不上。跟咱们一块儿参加工作的老黄,去年跟老伴儿离婚了,她老伴儿都六十多了,跳舞还跳出新欢了,听得我心里这个澎湃。”

高卫民看她一眼,“你是大海呀!”

“我要是大海我就淹了你!”

高洁最终还是带着孩子去见刘伟了,事实上她心里真正矛盾的,并不是让不让他们父子相见,而是她要如何面对这个她曾经爱过又恨过,娶了她又抛弃她的男人。可她还是去了,刘铮铮该知道,他有父亲,他父亲无论他见没见过都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等他们见了面,回来之后,高洁一个人关上房门掩面而泣。刘铮铮依旧在地毯上玩儿他的玩具,大人们焦急地等待着从刘铮铮口中获悉一些情况,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只知道他见的这个人是“爸爸”,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无异于“舅舅”“姥爷”,究竟什么是爸爸,爸爸是什么,他并不关心。在他心中,这个男人还真就不如一个哪吒。

尚言按照伍加宁指定的地点驱车前往,他并不知道伍加宁约他吃饭的用意何在,可伍加宁电话里的口气简直就是在下命令,丝毫不容他反抗。

伍加宁用赤裸裸的目光盯着尚言看,尚言也没示弱,大方地回应着她的的目光。伍加宁歪着头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姐?”

“是。”尚言十指交叉把手放到桌上。

“你还挺坦白。”伍加宁笑了。

尚言也笑,“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伍加宁笑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一绷脸,“你跟我姐不合适。”

尚言喝口茶水,摇摇头,“没觉得。”

伍加宁说这话,他并没感到意外。

“所以我好心提醒你啊!”

尚言呵呵一笑,“我谢谢你啊!”

服务员开始上菜了,伍加宁对服务员说:“主食一起上吧。”

尚言问她,“你说说,我听听,我和你姐哪儿不合适。”

“哪儿哪儿都不合适。”伍加宁逐渐严肃了。

尚言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去,“呵,这大盆凉水泼的!”

伍加宁说:“真的,我姐傻着呢,别人稍微对她好点儿,她就愿意为别人肝脑涂地。别跟她谈感情,她这人太认真,又死倔,一根儿筋。她绝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女人,你要不想结婚,只是玩玩,就离她远点儿。”

尚言已经开始吃了,他放下筷子,挠挠头,皱着眉毛,“我怎么觉得你们一个个的,都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我在你们眼中怎么禽兽不如似的。好像只要我说喜欢谁,谁就要遭受迫害一样。”

“你身边不少女的吧!”

“是。”尚言坦言,“这世界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你身边不是也有不少男人么!”

“别扰乱视听,”伍加宁说,“你看惯了投怀送抱的了,想试试有挑战性的,是吧!那你别找我姐,她不行,她要动感情,比谁都认真。她要说不行,敢大耳刮子扇你,她不会管你是谁。我觉得我比她有挑战性,要不咱俩谈谈?”

尚言笑,肩膀烂颤,然后摇头,撇嘴,“哎呀,伍加宁啊,我有那么龌龊么,嗯?我觉得我和你姐挺合适的,我也是真喜欢她,你好像还没有权利干涉我吧!”

伍加宁冷哼,“要不怎么说当局者迷呢,你们往一块儿一站,别人恨不得扣瞎自己双眼,你还以为是天仙配呢。你现在有点不了解状况,有点儿不可自拔,根本看不清弊端,别人可都明镜似的。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如果我一个人说,可能是我有问题,我有私心,我使坏呢。可要是大家都这么觉得,就不是我的问题了吧!”

尚言笑眯眯看着伍加宁,“大家都是谁啊!”

“我就可以代表大家。”伍加宁回答。

尚言忍着笑,“合着还是你一人儿这么看。”

伍加宁说:“王云泽和我姐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俩人从来没大吵大闹过,王云泽对我姐那稀罕样儿,我可是看在眼里了。他对我姐从来就没有二心,从不耍心眼儿,挣一毛就给我姐花一毛。他还上大学那会儿,有一回为了攒钱给我姐买双鞋,他啃了半个月干馒头。现在,他们虽然分手了,但是我相信,他们还是会在一起,王云泽根本放不下。”

尚言点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王云泽最适合你姐。那你怎么就知道我做不到这种程度呢,非得啃半个月干馒头才能证明是真心么!还能不能在一起,是他们的事儿,跟我没有关系,我该干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

伍加宁摆手,“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想强调我姐这个人。她特别简单,她的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她太天真,总是觉得世界上都是好人。她跟王云泽在一块儿时间长了,她觉得谁都和王云泽一样。你别看她是80后,思想落后着呢。”

“其实大家都一样,谁能有多复杂。什么都在变,无论他们在一起多长时间,该变的还是在变。”

“反正你和我姐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尚言问:“你明天有什么安排么?”

伍加宁一愣,她以为尚言想回请呢,“干嘛呀,还不知道呢!”

“你明天要干嘛你都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和你姐在一起幸福不了!”

伍加宁用手指着尚言,“你看看你这人多阴,我的担心还是对的。”

尚言严肃起来,“我没必要跟你表什么决心,下什么保证,我发一车毒誓都没用。对以后,谁也不敢预言什么,我心里怎么想,自己知道就行了,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本身也是自己的事儿,外人说什么没多大意义。再说了,咱们谈这个有点儿早,我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得手呢,你姐要是大耳瓜子扇我,咱俩争论半天不是白搭么!”

伍加宁皱眉,“得手!看你用这专业的词汇,我姐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女人在这个时候很容易破罐破摔。这会儿正是你这种人趁虚而入的好机会,一般人都把持不住,反正即使她答应你了,我也不能同意。”

尚言笑,“你觉得谁和谁合适啊,你跟高放最合适,所以你趁虚而入,把他撬了,是么?”

伍加宁“切”了一声,“你也不用损我,我跟高放合不合适与你无关,就算不合适,他都认了,你凭什么不忿啊。我只是为我姐今后的幸福着想,她就应该嫁个老实的男人,踏踏实实生活,她的生活不适合有什么波澜。”

尚言抽着烟眯着眼睛,“将来的事还太遥远,我们用不着操心,操心也没用。我们这一分钟在这儿吃饭说话,下一分钟不一定干什么呢!”

伍加宁很赞同地说:“是,没准儿下一分钟你就出门让车撞死了。”

尚言立马说:“对,也没准儿是你。”

这次谈话算不上谈出了什么结果,伍加宁明确表示不同意尚言追求伍加比。尚言固执己见,坚决要跟着感觉走。伍加宁要结账的时候,被尚言抢了先,尚言说:“我来吧,您说半天了,怪累的。”

尚言还是发扬了绅士风格,把伍加宁送到伍加比店里,他下车和伍加比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走了,看着不是很热情。他们同车前来,伍加比自然会询问。伍加宁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和尚言谈话的内容,伍加比有些反感,她不喜欢伍加宁把她说得像个傻瓜一样。她也知道不是人人都那么善良,可她并不认为尚言像别人想得那么不堪。他的确有些玩世不恭,骨子里有些纨绔子弟的自命不凡,可是他还是善良的。伍加比曾经对尚言有过瞬间的依恋,上次从海边回来,尚言换乘出租车的时候,伍加比一直盯着他看。当尚言高大的身躯蜷缩在伍加比狭小的车里悍然入睡时,她甚至希望路程可以长一点儿。伍加宁把尚言说得一无是处,伍加比自然给尚言适当的平反,伍加比的一反常态让伍加宁不解,要知道,伍加宁刚从伍加比口中得知尚言这个人时,是伍加比把这个人批判得体无完肤的。伍加宁有种预感,伍加比已经快破罐破摔了。

伍加宁说:“这种时候,你要冷静,尚言条件是不错,可不一定适合你。你了解他么?他能不顾王云泽对你展开追求,就说明他这人不厚道。你知道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险目的么,他这种人思想很复杂的,他以前都跟什么人相处你知道么?”

“他要真是不顾王云泽,他不会在确定我们分手后才跟我说,他跟王云泽也谈过了。”

伍加宁点点伍加比,“你看看,你已经开始替他说话了,看来尚言还是有一套的。”

伍加比解释道:“我只是很客观的看待问题,你呢,你利用不正当手段把高放抢了,你怎么说?”

伍加宁挺直腰板儿,“我跟赵文爽有夙仇,能一样么,尚言可是王云泽朋友,对门儿住着。再说,赵文爽动机不纯,她忍辱负重的其实就是图高放他们家条件好,她想在这儿落户,永远离开他们那个小渔村,她还想让高放他爸给她安排一个好工作。别人都被她骗了,她在大学里给我使绊儿的事儿,谁知道。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用她身上最合适了。”

“你和高放说过么?”

“我干嘛不说,我得让他知道赵文爽真面目。”伍加宁说得咬牙切齿的。

“那高放怎么说?”

“高放没和她结婚还是觉得庆幸的。”伍加宁洋洋得意。

伍加比说:“他也不敢不庆幸。”

伍加宁琢磨了一会儿,“说你呢,怎么扯我身上了。你怎么想的,你喜欢尚言么?”

“说不上喜欢。”

伍加宁咂舌,“麻烦了,说不上喜欢,那早晚会出事儿。女人最喜欢玩儿这套,说不上喜欢就是不讨厌,喜欢也不是不行,对吧?”

伍加比盯着伍加宁,“你真像已婚妇女。”

张玉敏拿了一个食品袋来到客厅,大声嚷嚷着:“谁买的肉啊?”

高洁是很少往家里买东西的,这种事自然找不到她,伍加宁举举手,“我,不是您那天让我买的么?”

“买了怎么不放冰箱里啊?”张玉敏阴着脸。

“没放冰箱里呀!”伍加宁想耍赖。

张玉敏拎到伍加宁面前,“你闻闻。”

伍加宁一推,“我不闻。”

张玉敏又闻了闻,然后扒着往里看了看,“呀,都生蛆了。”

高洁一听立刻下意识往一边儿挪了挪,伍加宁喊:“赶紧扔了吧,您还拎着干嘛!”

张玉敏扔了,可心里开始不平衡,这等于是扔钱啊。她在厨房一直嘟囔,伍加宁就当没听见。吃饭的时候,张玉敏又想起来了,说了两句。伍加宁心里不高兴了,可她还强颜欢笑地说:“妈,您报警把我抓走得了,不就二斤肉么,我还不如这二斤肉值钱啊!”

张玉敏也不高兴了,“说你还不对啦,我说你不如二斤肉值钱了吗?那买回来随手就可以放冰箱里,我今天要是发现不了,蛆都爬出来了。”

高放皱眉头,“妈,吃饭呢,别说了。”

张玉敏板着脸,“你看看,我就是说了两句,下回注意就得了,说还不让说。”

伍加宁翻了一眼,“您是说两句么!”

高放用脚踢伍加宁,伍加宁恶狠狠瞪着他。

“我对事不对人,谁做错事我都会说,你要是说一句,妈我知道了,下次注意,不就结了,谁愿意为这点儿事儿没完没了啊!”

伍加宁晃着大腿,“我买点儿肉还买出错来了!”

高洁眼也不抬,声音不高不低,“你就该直接放冰箱里,偷这么个懒就不应该,犯这么个低级错误。”

伍加宁火了,冲高洁说:“姐,别说风凉话,你肯定犯不了这种低级错误,那下次你买吧啊!”

高洁把碗一放,“你什么意思,我没买过么?”

伍加宁阴阳怪气地,“我不知道。”

高卫民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张玉敏说:“你爸生气了。”她还企图用高卫民吓唬他们呢,结果谁也没理这事儿。

伍加宁大口吃着饭,硬往下咽。

高洁耷拉着眼皮说:“要不就各吃各的,各当各的家。”

伍加宁还没反驳,张玉敏先不同意了,“那高放能吃上什么?”

高洁瞪眼,“你儿子乐意,他自找的。”

伍加宁看着高放,等着高放为她出头,伍加宁那张脸和那凶神恶煞的眼神给了高放不小的压力。高放咳嗽一声说:“都少说两句,一家人干嘛呢这是!”他这么说伍加宁显然还是不太满意,还是恶狠狠地看着他。

高放说:“我就是乐意,不乐意我娶她干嘛,不吃饭我都认了。”

把伍加宁送上楼,高放安抚了她一阵儿,赶紧又下楼找他妈。

“您别对她要求太高,她做不到。您要求越高不是越给自己找气生么!”

张玉敏不说话了,说到底她还是心疼儿子。

高洁没那么容易摆平,“爸妈还在呢,我住这儿是冲我爸妈,我住这儿天经地义,她凭什么不高兴!她买点东西还嫌委屈了,有志气别吃我妈做的饭,她敢说这话么!我妈给我做饭我妈乐意,她管的着么!”

张玉敏说:“谁说我给你做饭我乐意了,我谁都不该伺候,该你们的呀!”

高放拉着脸,“行了姐,你别拱火了,她什么时候嫌你在家住了。她净给铮铮买这买那,她图什么了!”

“呦,这么快胳膊肘就往外拐了!”高洁抄着手,摇头晃脑地。

“什么叫往外拐啊,谁外啊,一家人说这些有意思么。你们怎么就那么容不下她啊,是不是想让我们出去过呀!”

高洁刚要说话,张玉敏捂住她的嘴,“行了,都闭嘴,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张玉敏一回卧室,高卫民就说:“你对加宁好点儿,已经是一家人了。”

张玉敏瞪着眼,“做错事不让说么?是娶个儿媳妇还是娶个祖宗,我还得一天三炷香供着?”

“说两句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别没完没了,搁谁谁也烦。”

“高放惯她,你这公公也惯她,我还惯着她!再这么下去她就要骑我脖子上拉屎了,我怎么着,给她递纸?还得进口纸浆的!”

高卫民叹气,“行了,不说了,我说一句,你有一百句等着。我跟你说点儿生活上的事儿。”

“什么?”张玉敏盯着他,等他回答。

“我没吃饱。”

伍加宁还是心有怨气,高放回来之后,伍加宁就说:“你是不是在我这儿耀武扬威的,然后跑你妈你姐面前跪着认错去了。”

高放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怎么可能,我把一干人等一顿臭卷。”

“怎么卷的?”

“我说我妈,您别不知足,败家媳妇多了去了,你是没赶上真正败家的,能气死你。像加宁这样的已经很难得了。我说我姐,赶紧找个人嫁了吧,在这儿瞎搅和什么呀!”

伍加宁面无表情地看着高放,“你说这些话那你自己信么?”

高放摇头,“不信。”

 伍加比站在天桥上,看着街上闪烁的霓虹。尚言把烟掐灭,靠近了一些问:“你还记得你上次在这儿问我什么么?”

“不记得了。”

“你问我,大街上这些人开的都是不是自己的车。”

伍加比记起来了,“我那时候一心想把车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