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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同往里面走去。别墅显然事先找专人装饰过一番,地上铺着厚实的猩红色地毯,头顶的水晶宫灯熠熠生光,放眼望去,四处可见以当季鲜花为饰的花篮花龛,且均以柔和的香槟色为主。整个大厅布置得典雅大气,又不乏让人眼前一亮的细节摆设。

到场的人很多都是在当地电视台频繁露脸的熟悉面孔,叶晴甚至还在人群里看到了陈局和黎睿的身影。三人在侍者的引领下走到一处圆桌,顾梓晟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吻,低声说:“自己注意安全,不要轻举妄动。”

叶晴点点头,用极轻的声音说:“你也是。”

和蓝斯一起在桌边坐下来,转过脸,叶晴注意到旁边桌子坐着萧朗夫妇,萧夫人显然早就看到了她,见她看过来,便小幅度地朝她招手,一边用口型夸赞她今天穿得很漂亮。

尽管对今晚宴会的规模有了一定心理准备,乍一见到这么多熟面孔,叶晴还是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微笑着朝萧夫人点了点头,转回脸就见蓝斯正盯着她看,叶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怎么了?”

蓝斯目光晦暗,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让人来不及辨别其中的情绪:“没什么。”仿佛别有深意地扫了顾梓晟一眼,蓝斯问:“你跟那两口子很熟?”

叶晴点了点头:“嗯,萧总是我从前的老板。”

见蓝斯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儿,叶晴心里早就警觉起来,面上却佯装毫无觉察,一边轻声问:“蓝岚今天怎么没来?”

“身体不太舒服。”蓝斯回答得很简练,“而且她一向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

养伤那段时间,叶晴已经把整件事翻来覆去琢磨了很多遍,也早就想明白其中的关键点。她微微扬起嘴角,看着蓝斯的眼睛说:“看来果真跟她说的一样,你对蓝岚真的很不一般。”

“谁?”蓝斯皱起眉。

叶晴微微一笑,笑容里是毫不掩饰的冷淡,以及一种不太明显的憎恶:“你的那位大小姐。”

蓝斯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都跟你说什么了?哪天的事?”

叶晴拖着自己的手腕,蹙起眉心,一副不想跟他有过多接触的神情:“你先放开我…”

“回答我的问题!”

叶晴猛地抬眼看向他,凤眸里隐约闪烁着淡淡水光:“就是我约蓝岚一起喝咖啡那天。不知道怎么那么巧,我刚到地方,她也跟着进来了,蓝岚当时急匆匆地走了,我跟着她去了另外一家店。然后…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叶晴声音微微有些哽咽,被他拽住的手腕始终用力朝自己的方向拖拽着,低下头用很低的声音央求道:“你快松开我,万一被人看到我又说不清楚了。”

整个大厅的灯突然间暗了下去。叶晴心里一个打突,眉间的褶皱也跟着加深,看在蓝斯的眼里却以为她此时是怕极了。原本攥着她手腕的手指不觉放轻了力道,指腹在她手腕内侧缓缓摩挲着,借着黑暗的掩护,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脸颊:“你还没告诉我,你们两个在一起时,她都说什么了。”

叶晴转脸朝四周望去,整个大厅黑漆一片,只有不远处的小高台那里打着一束黯淡的白光。距离顾梓晟离开已经过去至少一刻钟了,此间她既没有见到郝临江,也没看到郝湘儿,不知怎么的,叶晴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脸颊被人以手掌托住,被迫转过脸去,黑暗之中,蓝斯眼瞳的颜色仿佛也被周边的黑暗同化了,融成深夜里大海的颜色,墨一般的黑蓝,酝酿着让人胆颤的风暴:“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叶晴还来不及回答,蓝斯又问:“你不是不喜欢他吗,怎么又跟他搅在一起?那天Kevin Lee说,你告诉他我是你的男人…”

叶晴心里一惊,那个Kevin Lee明明已经怀疑她的身份了,为什么又在事后对蓝斯说这样的谎话?还是这其实都是蓝斯胡扯出来的,只为了试探自己?没有过多的时间细想,叶晴垂下眼打断他的话,缩着肩膀,声音瑟瑟:“能不能…不要提那天的事…”

她之所以趁着顾梓晟不在的空当,跟蓝斯扯这些有的没的,是为了离间他和郝湘儿之间的关系,进而方便进行之后的计划。时间紧迫,周围又有这么多熟人在场,顾梓晟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可没那个闲心在这跟他谈情说爱啊!

蓝斯刚要说话,突然间面前的小高台光线更亮,随着一段音乐声响起,更多的光束朝那个方向打过去。随后,郝临江拿着话筒走上高台,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带的头,整个大厅响起一阵接一阵热烈的掌声。

郝临江拄着拐杖站在台上,先朝众人微一欠身,说了声“感谢”,随即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四周掌声渐歇,有人走上前,帮他把手里的话筒固定在架子上,整个大厅静得仿佛空无一人。这种类似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让叶晴彻底慌了神,她这才想起,来之前顾梓晟并没有告诉她这次宴会的噱头,只说是Q集团搞的一个大型宴会,各界人士都会赏脸光临,很可能连他们局长也会到场。

叶晴慌张地转过脸,问蓝斯:“今晚这个宴会到底是干什么的?”

蓝斯自始至终都攥着她一边手腕,听她这么问,突然露出一抹笑,反问她:“顾梓晟没有跟你说?”

叶晴此时突然恨透了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的伪装,不能瞪人,不能发火,不能动手,甚至连用力甩开他的手都不可以。所以她只能紧咬着牙,换上一副慌张又哀伤的神情,低声说:“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蓝斯眼角瞥到那道并不陌生的身影上台,嘴角那抹淡笑看起来有些残酷:“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让他自己来说比较好。”

掌声再次响起,而且比之前郝临江上台时还要热烈得多。一片嘈杂声中,叶晴看到顾梓晟穿着惯常的深色西装,神态自若站在郝临江身边,手里举着一沓子纸张,举起来向众人展示。伴随着更为热烈的掌声,两人当着众人的面,右手有力的交握在一起。叶晴坐的位置离两人很近,近得能够方便她清晰看到合同上那个刺眼的大红印章。

周围的声音如同海浪般冲击着她的耳膜,反而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叶晴只是坐在那里,看着高台上那个男人薄唇一开一阖,神情镇定地向众人述说着什么。而台下的掌声一波更比一波热烈,没有半点消歇的架势。打在台上的光束亮而薄,映得人面孔愈发不真实,如同虚假僵硬的蜡像。叶晴看着面前那双俊美的眉眼,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势在必得,看着一旁郝临江唇边那抹始终未褪的自得笑容,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一块坠入冰窟的石头,除了疾速地下沉,冻结,最终在寂静的冰河里无声落底,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受。

直到顾梓晟从台下走下来,坐回她的身边,郝临江也在郝湘儿的陪伴下,坐在圆桌对面,整个大厅重新亮起灯来,叶晴始终无知无觉地僵坐在那里。手腕上的禁锢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的,眼中凝结的水雾越来越浓,借着拨弄头发的动作,叶晴飞快抹去将将滑落眼角的那滴泪。

几人在桌边坐下来时,个个神采飞扬。郝湘儿今天换了一袭香槟色小礼服裙,洛可可式的小华丽,且不失轻盈可爱,这样挑剔的颜色款式,大概也只有她这般的肤色样貌,才能衬出好来。菜品陆续摆上来,周围不时传来杯盘碗碟的轻微碰撞声,以及愉快的交谈声。侍者为几人各倒了一杯香槟,郝湘儿率先举杯,直朝着叶晴坐的方向,涂着金棕色眼影的大眼黑白分明,眼波明媚:“叶小姐,这第一杯我要敬你。”

叶晴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一动,胳膊却如有千斤重,仿佛怎么样都没办法抬起来。顾梓晟坐在她左手边的位置,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握着她的手去拿面前的香槟杯。两人坐得这样近,可他的声音却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不能多喝酒。不过郝小姐主动敬酒道歉,你多少喝一口,意思到了就成。”

顾梓晟的嗓音低沉且富磁性,再普通的话,经他的口说出来,听在女人耳朵里,都仿佛世上最动人的情话。而这番话说得小心又体贴,也着实让人心动,如果能忽略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叶晴简直要为他这份体贴当场落泪了。叶晴动了动唇角,弯出一抹笑,捏住香槟杯,眼睛直视着对面的郝湘儿。

郝湘儿好像早有准备,全不在意顾梓晟话语里的陷阱,笑容甜蜜地看住叶晴,声音娇脆:“叶小姐,我年纪小不懂事,那天的事多有得罪,还请你不要见怪啊!”说完,又吐了吐舌,如同一个刚做了恶作剧的小女孩:“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叶晴微微弯着唇,看着她喝光一杯香槟,随即垂下眼眸,轻啜一口香槟,就将杯子放在桌上。

这样的情形,她还能如何呢。蓝斯对郝湘儿的袒护人所共知,连蓝岚这个亲妹妹都要靠边站的,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她一个外人跟大小姐撕破脸;而顾梓晟呢,刚刚跟人家父亲达成一笔交易,一块肥肉进了口,哪儿还能指望他在这种场合为她讲什么话。整张桌子一共就坐了五个人,其中的三个男人都是向着她郝湘儿的。从一开始到现在,无论蓝斯还是顾梓晟,在他们眼里,她也只不过是一个被他们争来抢去的玩物罢了。

可笑她不自量力,还以为自己对顾梓晟已经有了足够的影响力,甚至痴心妄想要跟他好好走下去,保护他不被郝临江和那个Kevin Lee设圈套算计!其实顾梓晟这样的男人,怎么会看不透郝临江打的什么算盘,又哪里用得着她耍手段悉心维护?当初黎睿是怎么警告她的,萧朗又是怎么劝她的,可她呢,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表面看着比谁都清醒冷静,其实早就一头扎进这个男人设下的迷魂阵,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现在他应该很得意吧,陈局的忙也算帮过了,人也到手了,顾氏的拓展计划也如期完成,谁都不得罪,什么事儿也没耽误,果然如当初黎睿说的,顾梓晟这个男人,黑白两道通吃,轻易招惹不得!

顾梓晟的手从桌下探了过来。叶晴唇角一直勾着一抹淡笑,索性把一双手都放在桌边,微垂着双目,哪边都不再看。

饭菜依次端上桌。郝临江率先举杯,提议为这次的顺利合作干杯庆祝。顾梓晟和蓝斯也跟着举起杯。郝湘儿坐在正对面的位置,笑容甜媚,举止得体。在座有不少青年才俊,陆续过来敬酒,许多人举止言谈间,都流露出对她的倾慕和喜爱。叶晴尽管样貌出众,穿着也不失妩媚,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面带微笑的表情,那微笑却顶多是不失礼,看在旁人眼里,尤其有了郝湘儿的对比,难免会觉得不过是个木头美人,徒有个貌美躯壳,欠缺内涵,也没什么生气。

别人举杯她也举杯,郝临江说“干杯”,她也附和着其他几人,说一声“cheers”,其余时间就微垂着眼,一言不发地吃着自己盘里的食物。

连蓝斯都看着怪异,待甜点端上来后,取了一份焦糖布丁到她碟子里,在她耳边低声问:“你怎么了?”

叶晴目不斜视,轻声道谢:“谢谢,我没事。”

蓝斯皱着眉低声说:“你以后少跟她接触就好了,没必要这样子对自己。”

叶晴微微一笑,侧过脸看他:“你也是这样教蓝岚的吗?”

蓝斯一怔,印象里叶晴一直是温婉的,柔弱的,与蓝岚有点像,却不会像她那么怯懦,又带着一点神秘感。却从来没见她像现在这样,斜着眼睛看人,眼神里有一种睥睨一切的不屑,言语间则是直指人心的刻薄。

“蓝岚是你的妹妹,所以她听你的话是应该的,惹不起的,就退避三舍。”叶晴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和缓,可越是这样,言语间的那份尖锐就越凸显:“我不是你什么人,所以我没必要听你的,你也管不着我。S市不是你们家开的,她想学螃蟹横着走路,别人没必要为了害怕被钳子夹到也从此横着走吧!”

蓝斯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原本有些冷凝的气氛也因为叶晴的这个比喻而稍有和缓:“你这女人…”

叶晴斜着眼瞪了他一眼,干脆不搭理他了。

桌对面郝湘儿留意他们两人的动静很久了。奈何圆桌是十人坐的那种,两端距离隔得很远,周围又不断有人路过、敬酒,大厅里还播放着轻音乐,她只能看到两个人有说有笑,具体说了什么可是一个字都听不到。尤其蓝斯,也不知道叶晴说了句什么,那笑容既无奈又宠溺,是她多少年来都没见过的温柔。

郝临江注意到女儿的不对劲,眼都没抬,从桌下拍了拍她的手,道了句:“湘儿,过去给顾先生敬杯酒。”

郝湘儿丰唇紧抿,涂着金棕色眼影的大眼慢慢垂下,过了一会儿,才从桌上端起红酒,绕过桌子走到顾梓晟身边,举着酒杯说:“顾先生,这杯我敬您。”

礼节上,女士主动敬酒,男人自然没有坐着接受的道理。顾梓晟端着酒杯起身,轻轻一磕对方的酒杯,淡声道:“郝小姐太可气了。预祝宴会成功。”

“顾先生今晚肯赏光来,又跟爸爸谈成一笔大生意,虽然说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懂啦…”郝湘儿说着,吐了吐舌,俏皮地一皱鼻子,又接着说:“不过还是要感谢顾先生。因为很久没见我爸爸这么高兴过了。”

“郝小姐很孝顺啊。”顾梓晟侧过头,朝郝临江点点头,微笑道,“现在的年轻女孩儿很少有这么懂事的,郝董好福气。”

郝临江品了口茶,悠悠笑着道:“只要顾先生乐意,这份福气,你也可以享受得到。”

这里面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了,至少桌边几个都是明白人。郝湘儿微微低头,佯作无知;蓝斯和叶晴都低着头吃东西,连唇边的笑容都很一致,淡淡的,仿佛无知无觉,仿佛置身事外。顾梓晟唇边的笑容分毫不改,饮了口杯中红酒,道:“再看看吧。我是不急,郝董一时间应该也舍不得吧。”

郝临江眼中精光闪烁,哈哈一笑道:“舍不得也得舍啊!总不能因为我一个老头子的舍不得,就耽误年轻人一辈子的大事。”

顾梓晟重新坐下来,又朝桌对面伸手示意。郝临江微微颔首,郝湘儿这才乖乖走回去。

叶晴在一边冷眼旁观,突然觉得有趣。在别人眼里,郝湘儿甜美可爱,年纪轻轻已经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在蓝斯、蓝岚,还有她这里,包括顾梓晟,甚至是郝临江本人,在座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女孩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面甜心苦,心思恶毒,心机手腕与郝临江根本是一脉相承。可即便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儿,在自己的亲生父亲面前,也逃不过被当做筹码换取更大利益的命运。说到底,郝临江对待自己女儿的态度,与对她叶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又或者在他们这样的男人眼里,无关性别身份,所有人都是可以拿来利用一笔、榨取价值的。

蓝斯见叶晴把用正餐的盘子推到一侧,开始用甜点,便低声说:“想不想出去透透气?”

叶晴微垂着眼,仿佛学生认真完成作业一般,一丝不苟吃完碟子里的食物,最后轻啜一口杯内的香槟,用餐巾拭了拭嘴角,牵着裙子翩然起身,朝几人点了点头:“我吃好了。几位慢用。”

郝临江扫了蓝斯一眼,后者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片刻,跟着叶晴一起站起来:“我陪叶小姐四处转转。”

郝临江没有点头,却也没有阻拦,只是开口对顾梓晟说:“顾少尝尝这道海参羊肉汤,这灰刺参口感软糯,与羊肉一起下锅炖,味道最好。”

侍者正好站在顾梓晟和叶晴之间的空当,依照郝临江的意思,为他盛了一碗海参羊肉汤。顾梓晟目不斜视,道了声谢,微微笑着继续与郝临江攀谈。

第二十章 暗度陈仓

她已经走到一条巷道里。不能后退,不能转身,更没有转圜的余地,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走出一条活路来。

叶晴走在前面,余光扫到坐在不远处的黎睿,渐渐加快了脚步。脚下的7公分鞋跟细且高,连身裙的裙摆设计精致繁复,走到某张桌子旁边时,叶晴突然一个趔趄,直朝背对着自己的一个男人身上栽去。那男人自然来不及反应,尽管一旁的一位女士反应够快,站起来扶了她一把。叶晴的手还是带倒了男人面前的红酒杯和盛甜点的小碟子。

蓝斯冲到跟前,揽住叶晴的腰把她拖到自己怀里,一边跟那位出手帮忙的女士道谢:“多谢。”

叶晴脸颊窘得发红,一叠声地跟那个男人道歉。那男人看来大概五十出头的年纪,鬓发灰白,面容也有些严肃。身上的西装沾着焦黄的布丁,浅灰色的衬衫也染上了红酒渍,却并没有露出气急败坏的神情,摆了摆手说:“没关系。意外嘛,谁都不想的。”

叶晴不知所措地看着男人,双手渐渐绞紧:“确实是我走路不当心。稍后好像还有舞会,您的衣服,要不…”

那个男人淡淡一笑:“不碍事的。”

之前出手帮忙的那个年轻女人说:“小姐,你的裙子也弄脏了,要是不赶紧处理一下…”

叶晴低头一看,轻呼一声,连忙用手挡住胸口的污渍。蓝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微暗,转开视线说:“这样吧,我陪这位先生去处理一下污渍,或者换套衣服。麻烦这位小姐帮个忙,陪我的女伴一起去趟卫生间。”

那女孩一头短发,身上的白色小礼服裙线条简洁流畅,说起话来也格外爽快:“没问题。”

叶晴朝那位男士微一颔首,再次说了声“抱歉”,又朝面前的年轻女孩道了声谢。

四人先后上了二楼,进到卫生间,锁上门,那女孩朝叶晴伸出手,轻声说:“赵清,B市特警C小队成员,也是黎睿上大学时的直系学妹。”

叶晴握住她的手,淡淡一笑:“我是叶晴。”

“你放心,Q集团的人只知道我是B市赵家的女儿,而且这次我是以我堂妹的身份来的。”说着,赵清又指了指自己,“记住哦,赵涵。”

“嗯。”叶晴点点头,拧开水龙头,沾湿了指尖,一边小声说,“待会儿我需要进两间屋子,一间是郝湘儿的卧室,另外一间是郝临江专门用来陈设蝴蝶标本的房间。”

赵清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块手绢,沾湿了水在叶晴胸前的布料轻轻擦拭着:“时间只有五到十分钟,蓝斯是知道陈局身份的,拖太久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你只能选一间。”

叶晴眉心紧蹙:“我也知道刚才的举动太冒险了,可是如果不那样做,根本甩不开蓝斯…”从镜子里看了看胸前的水渍,叶晴从赵清手里接过手绢:“时间不多了,跟我走。”

光线昏暗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叶晴和赵清一前一后走着,脚下厚实的地毯吸走了一切的声响,即便身后有人跑着步追上来,也是听不到足音的。叶晴走得飞快,很快,两人到了一个房间门前,叶晴用口型说了三个字:郝湘儿。伸手一拧门把手,发现没有上锁,便朝赵清比了个手势,随即推门而入。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壁灯,四面墙壁上都贴着粉红色玫瑰花蕾的墙纸,铺着雪白床单的大床飘荡着同色系的薄纱床帐,整个房间以粉白两色为主,四处可见精致的蕾丝装饰,唯独地上铺着与走廊里一样的猩红色地毯。

赵清背靠着门板环顾一圈,啐了一声低声咒骂:“这是什么搭配啊!白雪公主和血腥玛丽的综合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够变态的!”

叶晴走到菱形的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和抽屉,四下翻找着。赵清缓了口气,问:“你在找什么,有我能帮忙的吗?”

叶晴边找边小心地留意不打乱所有东西的摆放顺序:“一个血红色的琥珀项坠,琥珀里面包裹着一只蝴蝶。还有其他任何跟蝴蝶有关的东西。”

赵清“哦”了一声,四下扫了一圈,拉开换衣间的门走了进去。

梳妆台没有任何发现,叶晴一边不停地做着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思考,一边再次重新打量整个房间。目光落在那张雪白色的大床上,叶晴举步上前,床上并排放着两只枕头,叶晴伸手把两只枕头挪开,依旧是一片雪色。没有任何发现。把枕头放回去的瞬间,叶晴突然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一手拎着一只枕头,在半空中颠了颠。

把较轻的那只放回原位,叶晴把另外一只枕头翻过来,枕套是拉链式的,还没有拉开拉链,就已经看到枕套上依稀映出的水滴形状。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叶晴拉开拉链,铂金链子从里面滑落出来,冰凉的触感让人微微战栗。将琥珀项链牢牢握在手心,两只枕头并排着摆放整齐,抚平床单上的褶皱,叶晴快步走到试衣间门口,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里面传来赵清的声音:“快来!”

从前训练时,其中有一项就是无论身体在进行任何体能运动也好,完成任何脑力活动也罢,同时还要进行精准的时间计算,误差越小,得分越高。这一项叶晴的得分一直是最高的,但是不能排除在真实情况下,因为过于紧张而产生误差,从她们两个人一起进入卫生间到现在,已经过去3分半的时间了。大约还有1分半的时间富余。叶晴稍微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去。

试衣间很大,根据衣服深浅颜色的不同划分出几个区域。赵清站在一架白色衣裙的衣架前,所有衣物都推至一边,露出里面45°角倾斜的原木书架。叶晴睁大眼,几步走到跟前,赵清脸上的神情跟她几乎如出一辙,惊讶,兴奋,以及一点点的不知所措。因为架子是背对着她们的,只有再扭过几十度角,才能真正看到上面到底摆放着什么。

赵清已经四处摸索着,寻找控制书架旋转角度的开关。叶晴回过神,拉起赵清,动作飞快地把衣服架子都挪回原位。

赵清不明所以:“怎么了?我们还有时间的,即便什么都不拿,我们也应该搞明白那架子上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啊!”

叶晴拉着她往外走:“我知道那上面是什么。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赵清刚把试衣间的门关上,突然就听到房间门的把手传来轻微的扭动声。两人对视一眼,叶晴立刻抓住赵清的手,把琥珀项坠塞进去,朝窗户的方向一偏头,用口型说了声:走!

赵清立刻摇头,叶晴急了,推着她往窗户的方向走,一边耳语道:“我有办法,你快走!”

房间门是赵清进来后反锁上的,除非对方有钥匙,至少还能拖上几十秒的时间。赵清拉开窗户,往下扫了眼,叶晴扶着她迈过窗台,朝她做了个手势,解开盘头发用的发簪,拧开一头,倒出一粒白色的小药片吞进口里。随即倒卧在窗边,把赵清的那条手绢扔在身边的地上。

门外静了大约有十几秒的时间,随即传来一声破门的巨响,叶晴的意识始终是清醒的,只是眼皮很沉,身体也沉沉地动弹不得。叶晴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来,放在床上,随即脸上被人泼了些冷水。耳边传来郝湘儿尖锐的命令声,以及蓝斯冷静的喝止声,屋子里陆陆续续进来不少人。郝临江和顾梓晟应该也都过来了。

眼皮被人翻开,冰冷的听诊器放置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随后传来陌生的男声,大概是说自己被人用了迷幻药,大概要等3-4个小时之后身体才能恢复自主意识,之后的12小时可能会产生诸如呕吐、虚脱、心率失调等等并发症,等人稍微清醒过来,可以先送到附近医院观察治疗。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即便不送医院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叶晴再次被人抱了起来,随着身体愈发失去知觉,她发现自己甚至连嗅觉都失灵了。可是即便如此,即便没有睁开眼,即便感觉不到对方的体温,也闻不到任何味道,她也知道,此时此刻抱着自己的人,不是顾梓晟。都说人其实是有第六感的,过去叶晴总觉得那是无稽之谈,可就在意识无比昏沉的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当一个人五感失灵,身体麻木,意识却无比清醒的时候,从心底涌起的那个声音,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所谓的第六感。

她能感觉到许多道目光的注视,这其中或许也有顾梓晟,可是她宁可他不在场,宁愿他没有定定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个恰好路过的陌生人一般,冷漠旁观。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步子迈得很稳,怀抱也很安妥,只是因为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怀抱,所以即便在这样无助的时刻,也难以彻底地放松下身心,放任药效彻底控制自己的大脑。

蓝斯抱着叶晴到了别墅后院的一间平房,这里是他偶尔在别墅留宿时休息的房间。他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拧了条冷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伸手试了试她脸颊的温度。

叶晴试了许多次,终于勉强睁开眼,视力所及的范围,尽是一片让人晕眩的白光。太阳穴突突直跳的晕眩感让她胃腹翻搅,身体猛地一震,在蓝斯的搀扶微抬起头,就这样在他怀里吐了出来。

“对…唔…”叶晴以为自己说出来的是“对不起,别管我”,可是听在蓝斯的耳朵里,只是模糊的呢喃声。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此时更是白得吓人,太阳穴附近的青色血管可怖地凸起,在他的轻轻拍抚下,断断续续又吐了三次。

所有人都在一楼忙着招待宾客,根本腾不出人手来帮忙照顾人,郝临江和顾梓晟两人又是今日晚宴的主角,自然不能长时间缺席。只有之前那个帮忙诊断的医生跟着蓝斯一起过来了,搅拌了些淡盐水递给蓝斯,让他扶着叶晴灌下去一些漱口。又在问清楚东西摆设之后,取了拖把过来收拾地砖上的污物。

蓝斯担心叶晴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吐,也不敢让她躺下,只能扶着人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一边抬起头看向年轻男人:“她这样…还是送医院吧。”郝家大约三个月前才换的家庭医生,这个人他也不算熟悉,所以对男人之前的判断多少还有些质疑。

那个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气平淡地说:“送医院不是不可以。只是蓝先生打算如何跟院方解释这位小姐的情况?”

蓝斯一噎,就听男人继续用那种没有任何感情的语调陈述道:“郝先生有多看重今晚这个宴会,蓝先生不会不知道吧。Q集团与顾氏首次合作,这可是S市乃至全国商圈的大事。现在跟前两年不同,随便什么人拍个照发个微博,这件事儿就算捅出去了。我不知道这位小姐是谁,只是她今晚是从郝宅抬出去送到医院的,那些个新闻媒体可不管前因后果,他们要的就是能吸引眼球的大标题…”

“行了!”蓝斯打断他的话,脸色微冷,“你一个当大夫的,想得倒挺多!”

那男人翘起嘴角,笑容实在称不上有多真诚,反倒比不笑时的表情更让人觉得讽刺:“没办法。给郝家做事,哪能不多想些。”男人朝着叶晴的方向抬了抬下颌,“她应该不会再吐了,你还是让她平躺着更舒服些。”

蓝斯冷着脸依照他说的做了,站在床边,看着她衣服上前前后后染上的污渍,眼色深沉。男人的声音再度从身后传来:“她现在的状况不适宜沐浴。不过要是有女人能帮忙换身衣服,用热毛巾擦一擦,肯定会舒适点。”

女人!蓝斯蓦地一惊,刚才冲进屋子后,一见叶晴倒在窗边,嘴角还溢出些许白沫,他整个人就乱了。别的什么都不顾,立刻给郝临江打电话叫家庭医生,甚至连之后郝湘儿的尖叫都没放在心上。现在叶晴的情况多少也稳定下来,被这个大夫一说,他才想起来,如果叶晴被人下了迷幻药,失去意识躺在郝湘儿的卧房里,那么那个穿白色小礼服的女人去哪儿了!

那个大夫大概也看出蓝斯脸色阴晴不定,走到跟前,拿起掉落在枕边的湿毛巾,在手里颠了两颠,说:“蓝先生要是有什么急事,就先去处理。这里有我在,你大可以放心。”

蓝斯瞟了他一眼,薄唇紧抿,过了一会儿才说出一串手机号码:“她有任何事,你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男人做了个OK的手势,转身到卫生间里浸手巾去了。听着卫生间里断断续续传来的水声,蓝斯眉头紧攒,伸指在叶晴的脸颊轻轻一刮,俯身在她沁着汗水的额头落下个轻吻,旋即快步出了房间。

因为从前面别墅和庭院传递过来的光线足够亮堂,房间里一直没开灯,男人一边折叠着湿手巾,一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看了眼半敞的门,嘴角露出一抹有些讥诮的笑。把门关上,手巾也随意放在一旁,男人从随身带的医药箱里取出一支崭新的针管,药水吸入注射器,走到床边,伸指拍了拍叶晴一侧手肘内侧,随即摁住她的手臂,将针头推了进去。

打完这一针,男人也不管叶晴的反应,转身开始收拾东西。过了约莫两三分钟,身后传来女人的呢喃声。男人这才拿起毛巾,走到床边,一边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

冰冷的毛巾贴在脸颊和眼皮,叶晴一个激灵,终于彻底地清醒过来。拿毛巾紧贴着脸呆了一会儿,叶晴渐渐坐直身体,抬头看向男人时,一双眼的眼白充斥着丝丝缕缕的红血丝。

男人“啧”了一声,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黎睿把东西给你之前没交代你?服药后要均匀呼吸,情绪上尽量保持平静。”说着话,男人低头看了眼腕表:“这才不到半个小时,东西不是成功顺出来了吗,你还瞎操心个啥!”

叶晴一听男人张嘴就是一口熟悉的京腔,不禁摇头笑了出来,眼睛又酸有涩,眼圈也热热的,连忙低下头,揉了揉眼:“我没事儿。”

“就先不自我介绍了,等一切落定了再说。”男人找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来:“赶紧说说,这段时间你都调查到了什么。”

叶晴警惕地抬眼:“我没义务向你汇报任务进程。”

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样貌很普通,中等身材,细细打量下来,那双眼睛实在清澈,如果他不总那样翘着嘴角一脸讽刺的神情,会很容易博得旁人的好感。听叶晴这么说,男人又啧了两声,翘着二郎腿:“那我先说吧。你一年前来的S市,我三个月前才到,时间上咱们俩差不多同时接触到Q集团的内核。所不同的是,我直接接触的郝临江,你是顺着顾梓晟那条线一路摸过来的吧?”

叶晴因为他脸上有些戏谑的神情微微皱眉,脸上的神情也愈发冷淡:“你都调查到了什么?”

“又不是拍电影,哪那么快就能接触到集团内核斩获信息的,现在基本还是潜伏阶段。”男人一耸肩,“另外,几年前那位同事留下的hudie信息,我感觉用处也不大。郝临江收集蝴蝶标本的爱好是这两年才有的,时间轴也对不上。再说,即便那东西真有大用处,这都过去三年多了,Q集团表面上可是做正经进出口生意的,那些数据说不定早更新过百八十遍了。”说到这,男人一摊双手,“So…”

男人言语里对叶宇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条信息仿佛浑然不在意,这让叶晴整个人如同一只彻底炸了毛的刺猬,竖起浑身的倒刺,反唇相讥:“卧底任务第一条就是不能心急。建国前后那段时间,多少人都是潜伏了十几二十年,就等着关键时刻致命一击。如果证据那么容易就能搜集到,还要你和我做什么!如果Q集团是随随便便一个短信息就能绊倒的,叶宇当年又怎么会死!”

“他叫叶宇?”男人神情一怔,看着叶晴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深意。

叶晴并不后悔一时嘴快说出了叶宇的名字,单手撑着床铺挺直了脊背,双目直视着他说:“是!所以不要随随便便抹杀任何一条看似无用的线索,因为在你眼里没有任何用处的线索,很可能是别人用命换回来的。”

年轻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柔软的味道:“所以,叶晴是你的真名?”

叶晴把湿毛巾丢进他怀里:“这个等尘埃落定了再说。你现在要不要跟我走一趟?”

男人立刻起身,正好扶住叶晴因为腿软即将瘫倒在地的身体,那双干净得如同清溪的眼睛含笑看着她:“小叶同志,有这个决心和毅力是好的,不过好像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配合啊。”

叶晴重新在床边坐下来,气恨地捶床,一双凤眸因为怒意而亮晶晶的:“不是说打了针就能好吗!”

年轻男人喷笑:“打了针是让你能够恢复身体知觉,但是要恢复到跟平常完全一样的身体状况,怎么也要过一两个小时的。”

叶晴都快急得哭出来了:“早知道是这样我刚才根本就不吞药片儿了!”

“别急别急。”叶晴一双眼红得跟小兔子似的,模样本来又是柔美型的,任何男人看了都难免要生出一分怜香惜玉之心。男人看着她这个样子,多少也生出几分不忍,又觉得有些好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先跟我说说,你打算去哪儿,要干什么。好歹我也在这住了三个来月了,有些可能性我直接就先帮你排除了。”

叶晴深吸一口气,揉着眉心捋顺思路;“郝临江搜集了许多蝴蝶标本,我不知道这些标本跟叶宇留下的hudie有没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但是他曾经送给过我一个琥珀项坠,里面就有一枚珍贵的蝴蝶标本。类似的项坠郝湘儿也有一个,而且据顾梓晟说,这样的项坠本身就是个信息收发器,可以收发和储存许多东西。还有,刚刚在郝湘儿房间的更衣室里,有个地方可以直通郝临江陈设蝴蝶标本的书架。”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促使她下决心今晚动手,并且抢先拿了郝湘儿的那条项链。来宴会的路上,顾梓晟告诉她,尽管郝临江搜集蝴蝶标本是近两年的事,可郝湘儿脖子上的那条坠子,早几年就有人见她戴过。如果这条信息属实,正好与叶宇当年留下的hudie字样吻合。不过这些都还停留在推测的阶段,东西现在应该已经顺利到了黎睿手上,短时间内她这边是不可能得到什么结果了。所以这件事她也就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包括黎睿也还不知道。

“所以你刚刚拿走的东西就是郝湘儿的坠子?”

叶晴点点头:“今天的机会太难得了。而且刚刚郝湘儿好像也只是气我晕倒在她的房间里,还没发现项坠不见了。原本我想趁今晚把郝临江收藏的那些蝴蝶标本统统检查一遍,可是现在是不可能了。”

穿着白色T恤的男人摇了摇头:“即便你现在行动便利,我也不建议你去。第一,他的蝴蝶标本有多少,你应该见过了,数量太多,时间上也不允许。蓝斯应该是回去找赵涵了吧,这件事拖不了他多久的,顶多再有个十来分钟,他也就回来了。到时发现你不在房间,不就什么都露馅儿了。第二,这不是写小说,郝临江本质上是个非常现实的人,也没有什么浪漫主义情怀,所以我不认为他会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藏在其中一枚蝴蝶标本里。”

“你也说了,他本身不是个浪漫的人,可为什么他会从两年前开始搜集蝴蝶标本呢?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个爱好本身就很奇怪不是吗?”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这倒也是一条思路。”沉思了片刻,男人又说,“不过我还是坚持刚刚的看法,即便这些蝴蝶标本真有问题,应该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倒是有办法可以试一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