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公关部的老于晕机,就订了高铁票,没事,我会注意的。”贺骏驰说着顿了一下,“我刚才跟妈说了,今晚琪琪就跟她睡,免得她起来见不到我又哭了,我中午还答应要带她去动物园的,谁想到……”

“你那么宠她,她不黏你黏谁?”连翘嗔了一声,突然又觉得语气不对,见贺骏驰一直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拧开水龙头继续刷碗。

贺骏驰也发现自己失态了,摸摸鼻子笑了笑。

没有了琪琪这个开心果,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很安静。

连翘回了房间,换了身家居服出来,发现贺骏驰站在阳台,不知道想些什么。

“琪琪不跟着我们,还真不习惯。”他们很少这么独处的时候,白天总是忙,到了晚上再一起带孩子。

连翘点点头,却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他:“是去北京吧?要去几天?”

“三四天吧。”贺骏驰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有些失落,回答也淡淡的。

连翘仿佛觉察不出,继续说:“那我去把西服和衬衣都熨好,你那么早出门,行李得先收拾好了……你洗完澡早点睡吧。”

她说着就往里走去。

贺骏驰想叫住她,又没有开口。他刚才还在想,难得两个人都没事,可以坐下喝杯茶聊聊天什么的,连翘没给他这个机会。

这次其实可以携眷去的,可他到底没有说出来,三年前他们就有了默契,不干涉对方。

等他洗完澡出来,连翘已经把行李箱准备好了,几套西装都熨得笔直,还给他准备了洗漱包、药包还有充电器等等。

连翘是个好女人。

至于连翘自己,在听到北京这两个字以后,就有些不对劲,那里她几年前曾去过一次,那里有她不能再见的人。

提一提,都是痛。

作者有话要说:

巧合

贺骏驰早早地就出发了,刚过了济南站,连翘的电话就来了。

她柔柔的声音带着关心:“快到了吧?”

“还有差不多一小时。”贺骏驰笑了笑,然后就听见琪琪呼喊,他一愣,“你到我妈那儿了?”

连翘被女儿扯着衣角,又无奈又好笑:“起得早,我就买了点菜过来,这丫头一早上光惦记着你了,谁哄都不肯停歇,你跟她说两句吧。”说着就把小丫头抱坐在自己腿上,让她对着手机说话。

现在的孩子对电子产品不陌生,抓着手机就开口了:“爸爸,你在哪里?”

其实小美琪说的话断句不清,不过十之八九是在撒娇,贺骏驰也一直耐心地听着哄着。连翘就抱着孩子出神,琪琪很黏贺骏驰,贺骏驰也对她们很好,他们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她想着如果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她也满足了,可有时候又打心里觉得对不住贺骏驰,他付出的太多,而她能回报的太少。

他们当初说好的是等琪琪上了户口,就找个理由分开的。可不知不觉相处下来,三年就在彼此的默认中过去了。

她叹了口气,把女儿哄了哄,就接过手机对贺骏驰说:“到了告诉我一声,妈惦记着呢。工作完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贺骏驰被她念得心里烫贴,连声说好。

在旁边玩牌的老于和几个同事揶揄他,他也只是呵呵地笑。

他们一行人到北京后,就和来接待的人顺利汇合,到了酒店贺骏驰先给家里报了平安,下午休息整理一下,晚上要参加一个商业聚会。

聚会自然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摸着酒杯交流几句,说不定就是一桩好生意。

八面玲珑的老于带着贺骏驰游走在会场里套关系拉业务,尽管刻意控制,可是贺骏驰还是喝了几杯,脸都红了。

“哎哟,这不是顾工么?几个月没见,更漂亮了!”于经理这么一捧,被他喊住的顾青不得不停下脚步。

顾青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得体地笑了笑应酬:“我说谁的嘴这么甜,原来是于经理。”

“哈哈,可不就是我,顾工,咱们缘分不浅哪,说不准以后就是同事了。”老于呵呵地笑,脸上的笑纹加深,“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公司的贺工,上回你夸的项目就是出自他的手。贺工,顾工是鼎峰的高级工程师,一直说想认识你,我啊,这回总算是不负所托完成任务了!”

贺骏驰正眼看去,站在眼前的女人一头俏丽的短发,穿着紫色晚礼裙,模样十分精明,唇边淡着得体的笑容。

他礼貌地点点头,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贺骏驰。”

顾青听到介绍,眼睛一下子亮了,轻轻回握:“我是顾青,久仰大名。”贺骏驰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年前推出的一款软件可是出尽风头,让她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听说贺骏驰也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学的又是一个专业,彼此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交流就不是问题了。

老于给顾青拿了杯香槟,顾青婉拒了,说还要带孩子,可能因为琪琪的关系,贺骏驰对有孩子的人更有好感,说话也亲切不少,亲自给顾青拿了杯果汁。

他们聊着的时候,突然一个似乎喝多了的人歪歪扭扭地撞上来,把顾青手上的果汁都弄洒了,溅到裙子上。

那人的朋友追来扶着他,并且态度很好地连声道歉,顾青再懊恼也不好揪着不放,只能顶着狼狈的样子尴尬不已。

贺骏驰连忙掏出手帕递给顾青,顾青也不矫情,接过低头打理自己,突然“咦”了一声:“贺工,你的东西掉了……”她顺手帮他捡了起来,应该是掏手帕的时候从口袋掉出来的,是一张照片。

一开始顾青还没留心,可等她看清楚照片,人就有些懵,贺骏驰把照片收回来,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回应,正觉得奇怪。

顾青这时开口了,她按捺住砰砰跳的心,极力平静地问:“好温馨的照片,是你家里人?”问得有些突兀,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贺骏驰没有多想,摸摸口袋若有所思,点头说:“对,我太太和女儿。”

这照片是儿童节那会儿他们带琪琪出去,他给拍的。

后来他觉得拍得好,就去洗了出来,这次出差也带了,是个念想。

顾青怔了怔,讪笑着:“贺工结婚很早啊,女儿都这么大了,真让人羡慕啊,我儿子才刚六个月。”

贺骏驰一脸满足地呵呵直笑。

因为这个小插曲,顾青没多久就离开了会场,丈夫余季陶来接的她。

很快余季陶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跟她说话也不支声,索性就把车停到了路边,探手摸她的头,担心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都说了让你再歇一段时间,何必这么辛苦……”

顾青反而抓着余季陶的手,嘴张嘴合的突然就问:“我没事,对了,我问你啊,蒋凤麟最近还找连翘吗?”

“找啊,他哪天不找?”余季陶不以为然地说。这些年,只要有跟连翘沾边的,甚至只是模糊的消息,蒋凤麟都跟抓了救命稻草似的不放。他重新发动车子往家里开去,边开车边问,“怎么想起来这个?”

顾青摇摇头:“就是随便问问。”

她的心里却还在震撼中,刚才捡的贺骏驰的照片里那个女人跟她记忆里的连翘几乎一样,会不会真的就是她本人?

可是,贺骏驰介绍说是他太太……

怎么就那么巧呢?顾青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是直肠子,心里藏不住话,这件事憋了一晚上,睡觉也翻来覆去不得安生。

余季陶有心问,顾青又不肯说,夫妻俩就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到了点数余季陶就去给儿子喂奶,回来刚拉开被子钻进去,就听到妻子喊他。

“老余。”

“嗯?”这会子余季陶已经困得不行。

黑暗中,顾青呐呐着:“你说我要是发现连翘在哪儿,怎么办?”

“你说什么?”余季陶的瞌睡虫被顾青这话全打跑了!他马上坐起来,亮了灯转身看着她,“什么意思?”

顾青也坐起来,把今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听完以后余季陶也怔忡了片刻,才说:“怪不得你奇奇怪怪的,原来……不过,有没可能是你看错了?这人有相似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开始就没跟你提。”

余季陶点点头,可下一秒想起发小这几年的状态,他又不确定起来。

他踩在地毯上走来走去,犹豫不安:“万一……真是她?”

要真是她,那她已经嫁了人还生了孩子,日子过得好好的,蒋凤麟还蒙在鼓里地到处找人可怎么办,不是浪费时间吗?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几年蒋凤麟是怎么过来的。

顾青甩甩头:“我不管了,这事交给你了,说不说你来拿主意吧?”她把烫手山芋丢出去,“别说我不提醒你,人家女儿比咱们儿子还长两岁。”说着就把被子一蒙睡大觉去了。

这下换余季陶睡不着了。

闷热的天,人更显得烦躁不安。

没有贺骏驰轻声细语哄说床前故事,小美琪这两个晚上睡觉都很闹腾,一直闹着要爸爸,幸好有古明芳帮忙带一带,连翘才能脱身去把新店打理一下。

因为塞车的缘故,计程车几乎是龟爬似的,再加上气温高,仿佛空调都不顶用。在路上连翘接到贺骏驰的电话,忍不住向他抱怨。

在手机那边,贺骏驰轻声笑了笑:“这么热的天还去铺子做什么……琪琪还好吧?是不是很皮?”小丫头虽然长得可爱,声音又甜又会撒娇,可是顽皮起来也是会让人抓狂的,一个人带孩子肯定很吃力。

“我早习惯了,她就是天天念着你。北京天气好么?头还疼吗?”孩子的事连翘一带而过,不想他太操心,反而是担心他的身体。

“我很好,你别担心。等会儿要去开会,没什么事的话我明天中午就能回来了,还是订的高铁。”

“那你自己小心点。”连翘看出车窗外,车流有些松动。

两人没聊多久,于经理就来催贺骏驰出发。

他们公司计划要和鼎峰合并的事,贺骏驰早有耳闻,到现在开会讨论协议合并,那说明这就是铁板钉钉上的事了。

IT行业这几年竞争激烈,这么做可以获得更大的市场,并不难理解。

所以不出意外的,他们在会议室看到了顾青,大家点头打了个招呼就随安排坐下。

刚坐下不久,就见鼎峰的老总Leo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走进会场,顿时成为全场的焦点。

被簇拥着进来的那个人长得很高大,黑色的西服衬得他的侧脸冷毅分明,这样的社交场合,却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听说是大股东,看起来不太好相处,贺骏驰不禁皱了皱眉。

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顾青,这两晚她都没睡好,今天再见到蒋凤麟就更不好了。她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贺骏驰,再看看面无表情的蒋凤麟,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两年前她跳槽来到这里后,才知道蒋凤麟也是股东。

照余季陶的话说,蒋凤麟现在除了拓展生意就没别的爱好了,甚至连聚会都很少出现,至于连翘,大家都识相地避而不谈。

若贺骏驰的太太真的连翘,蒋凤麟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人家可是连女儿都有了……只是依蒋凤麟那倨傲的性子不按常理出牌的几率非常大,当年不就闹得满城风雨的?

怎么所有的巧合都碰到了一块儿?

开会中途,蒋凤麟接了个电话出去,就没有再回来,顾青莫名地松了口气。

给蒋凤麟来电的是刘胜斌,因为那天在医院的发现,他就着手开始查,费了点劲,果真就被他摸出点消息,几乎可以确定他见到的人就是连翘。

已婚,育有一女,现居上海。

刘胜斌拿着第一手资料,犹豫再三,还是给老板打了这通汇报电话。

若当时会议室走廊有人,肯定能捕捉到蒋凤麟的表情从惊喜到冷凝再到沉默的转变。

“继续查。”半晌,他才开口说,“你安排一下,我马上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

蒋老太太娘家姓孙,曾经是旧上海的显赫,在战火岁月中落败,蒋凤麟几经辗转才把孙家的祖宅重新买回来。

古朴而斑驳的房屋是典型的民国风格,经过能工巧匠修缮一番后焕然一新。

管着老房子的也是旧人,年过古稀的张伯还用着旧时的称呼称蒋老太太为“小姐”,张伯的儿子也在蒋氏工作。

蒋凤麟在上海有几处房产,不过每次来这里都会到老宅看一看。

张伯一见蒋凤麟,不由他分说就张罗厨房做了好些地道的上海菜,满满的一大桌,蒋凤麟是小辈不好推拒,可要他老人家坐下来一起吃又不肯。其实蒋凤麟很敬重他,并没有当他是外人,可张伯的老观念是没法儿改了。

“张伯,我一个人吃多冷清啊,你也坐下来陪陪我吧?”

一个人对着一桌子的菜很寂寞,这几年他一直是这么过来的,蒋凤麟的眼神晦涩不明。

张伯年纪大,精气神却好,呵呵笑着:“那你就赶紧娶个好姑娘,等以后再生小少爷小小姐,家里就热闹啦!”

这么明显的催婚,蒋凤麟尴尬地咳了两声,默默拿着筷子,却没了胃口。

刘胜斌的效率很高,当天晚上蒋凤麟就拿到了一份关于贺骏驰的基本资料。

虽然蒋凤麟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是看到配偶那一栏赫然写着“连翘”这个名字,他的心还是像被人用锤子狠狠地敲了似的。

找了那么久,不是没设想过这个结果,甚至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只要让他知道她还好好的,就足够了,毕竟是他错了。

老余有时候气不过会说他,不过是五六百天的时间,又没有前世今生的五百年,至于这样吗?可是他依旧不放弃找她,除了感情上的难舍,还有已经成了执念的妄想——他想再见她。

蒋凤麟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捏着文件袋的指节绷紧发白。

没想到她住的地方就在孙家老宅附近,仅仅隔了几条街。

可笑他几乎把半个中国都找遍了,到现在才发现她近在眼前。

无论如何,他要见她。

贺骏驰回来那天,连翘也把小美琪从奶奶家接了回来,他一进门女儿就扑了上来,甜甜地喊着:“爸爸,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