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文翰不敢顶嘴,却不像以前那样,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了,钱先诚又瞪了文瑾的后背一眼,都怪这个侄儿,让一镇的人都变了。

走到镇子口,文瑾破釜沉舟地又说了一句:“二伯,不管你明天去不去,我是去定了,今年我那场大病,让你欠了很多钱,你不追债,我还不愿赖账呢。”

第九章 你这是得 狼望熊

钱先诚气得无语,文翰趁机拉着文瑾的手:“我给弟弟作伴儿。”拉着文瑾跑了。钱先诚叹了口气,他能怎样?不被狼吃了,也得饿死,这日子,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怎就这么艰难呢?

文瑾见二伯不再坚持,禁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不远处,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媳妇,恨恨地剜了她一眼。

文瑾都不认识她,哪里来这么大的仇恨?

“那是谁?”

“来寡妇。”

“我和她没打过交道呀。”

文翰却转过脸,不再接话茬。

傍晚,文瑾跑到王大山家,请求明天跟着人一起赶山。

“行,行,明天早点起来,要走到后山呢,晚了光跑路了,收不到什么山货。”

“明白!”文瑾脆脆地应了一声。辛苦她不怕,只要有收获,她暂时没有其它发家的途径,这个一定得抓牢。

第二天鸡叫三遍,文瑾便跟着一群大人上了路,天色黑黢黢,夜风刺骨,走到昨天的磨盘前,那里竟然有人推磨,若不是人多,恐怕她都会觉得见鬼了呢。

“钱文瑾,你个挨千刀的,害人不浅,呜呜”是个女人,她推一下磨,骂一声人,站着哭几声,然后才再推一下。

文瑾气得要命,众人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大山伯更是拉着文瑾衣服:“走啦,和一个寡妇论什么理儿。”

“我哪里得罪她了?”文瑾莫名其妙。

“咳咳,来家老娘是镇上最厉害的老太太,把媳妇管得死紧。她前一阵回娘家,害怕媳妇偷吃麦面,走的时候在面缸上按了手印,你说怪不?回来时,手印还在,面却下去了半寸。来大娘刚开始还是指桑骂槐,后来有人拿你的话劝她,这不劝还好,劝了,来大娘说媳妇不学好样,天天的骂,还罚媳妇推磨。”

“这是说,她受我连累了?”

“嗯!”

文瑾怒了:“跟我有什么关系!那面刚开始发虚,自然满缸,时间长了,还不耷拉下去了?来寡妇个笨蛋,不会借口里面落了虫子,用细罗筛一遍?面里絮了气,不就又满了?自己笨,还把责任推到别人的头上,真是!”

大山几个被逗笑了:“你呀,还真聪明,大家想破头,也没找到为何面会下去。原来是虚实不一样呀。”

“这有什么!”文瑾不以为然…

夜空人静,文瑾声音又脆,虽然走远,来寡妇还是隐隐听见了一些,文瑾一句一个笨蛋,把她气得暴跳,不住地骂:“你才是个笨蛋呢!”

嘴里嘀嘀咕咕,却忽然笑了起来,文瑾虽然骂了她,可给她出了个好主意:“说真的,我还就是笨呐,没想到把面重筛一遍。嘻嘻,下回,受了委屈,就悄悄找这小秀才讨个主意,再也不骂人家了。”她自言自语地说完,咬牙费力推起磨来,今早耽误太多时间,别一会儿又该挨婆婆骂。

文瑾哪里想到这一茬,她很快就为能到后山,即将采摘到山货兴奋不已。

翻过山岗,就得走近一时辰的路,早上黎明即起,天色黑尽了才返回,一行人果然都满载而归,大家半弓着腰,尽量减轻沉重的背篓对肩膀的压力。

钱先诚看着文瑾和文翰咬牙倔强地一句苦累也不喊,心里别提多自责了,都是他不好,才连累了孩子呀。

远路无轻担,等走到镇子,文瑾的双腿跟灌铅一般,沉重无比,她咬牙强撑,脸上全是虚汗。

钱先诚心疼极了:“文瑾,你且在这里歇会儿,我和你哥先去把这些送过去,回头来接你。”

“不用,我和哥哥背的核桃,就先放家晒着,等冬天冷的时候,价格高些再卖,伯父背的栗子,特别容易招虫,那个就不存了。”这几天大房和他们这边不来往,不巧碰头,那边都往地上吐口水啐她,文瑾倒不怕老焦氏婆媳来盘剥。

文翰一听有道理,立刻赞同一声,便朝家走。人群里有人便啧啧叹道:“瞧这,小小年纪,心眼恁多。”

钱先诚心情复杂,不知该怎么回应,侄子的确是聪明,可这份算计,他总觉得不怎么厚道。他悄悄叹口气,在心里嘀咕道:“唉,三弟倒是好人,可惜弟妹为人奸猾,这孩子,还是随了她娘了。”

奇怪的很,文瑾似乎听懂了二伯的叹气,不服气地想:自己迂腐,还看不惯别人聪慧明白。她想了想,为自己辩解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偷不抢不贪图别人的,精于算计有啥错?难道让自己的血汗,白白被别人赚走,才是对的?”

钱先诚愣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难道是自己错了?他心里不停地反问,也没弄明白,反而觉得这个侄子,桀骜不驯,又精又犟。

接下来几天的后山之行,每天的收获都十分丰厚,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钱先诚也忘记了最初的担忧,每天赶山都非常积极。

这天,大山带着众人,走了一条新路,远远就听见有人摇树,果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呀,这是谁在摇核桃?可真有劲儿。”铁山欢呼一声,便冲了过去,放下背上的竹篓,迅速在地上捡拾起来。

赶山的人,都有这样的默契,大家捡到最后,分给摇树的人足够多就行了。

比碗口还粗的大树,枝叶乱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一行十多人,呼啦啦往树下跑,大家猛捡一阵,这才说起话来:“咦,谁在树上呀?他的背篓呢?”

上树的人,都会把背篓放在树根的,大山伯为人公平仗义,自然会想到这个,他顺着声音往上看:“是谁呀,劲儿真大!”

浓密的树冠,遮住了他的视线,只看到两条粗黑的腿,满是泥土,还有…,长长的黑毛!

“妈呀,是大黑熊!”大山旁边的林山吓得变了嗓音。

树下的人,一窝蜂地四下逃命。

“往左右跑,不能上山,也不要下坡,平着跑。”王大山边跑边喊。

二伯左手拉住文翰,右手抓住文瑾,拼命地往前跑,刚开始文翰吓坏了,脚下直打绊子。,到了后来,已经忘记了害怕,反而是两个小的,扯着老的猛跑。

后面没有跟上来的声音,众人才慢慢止住了脚步,终于安全了,看到有人跑得披头散发,有人鞋子掉了拿在手里,还有人衣服让树枝挂破了,耷拉一片布下了,大家互相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

心中仅存的那点恐怖,随着笑声消散而空。

“大山伯,为何往左右跑呀?”文瑾一边坐着猛喘气,一边好奇地问。

王大山也在喘,断断续续地讲了几句:“黑瞎子前腿短后腿长,上山就像走平地,下山尽摔跟头,但它皮糙肉厚,也不在乎,常常爪子一抱头,就那么滚下来,因而,躲避它,只能平着跑,黑熊走平路,颠地很,追几下就累了,也就不追了。”

“哦!”众人恍然大悟。

文瑾重新把头发编好挽起来,用一块布巾扎好,身上的衣服虽然有地方破了,好歹里面有亵衣,还不至于露出肉来,她大致整理了一下,看向大山伯。

下一步该去哪儿呢?

好几个人的竹篓都还在树下呢,脱离了危险,便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歇得差不多了,文瑾假装不经意地靠过去:“大山伯,不若在那里下些套儿,若是抓个黑熊,这收入,嘻嘻”

“好小子,胆子倒大,明天,我带上家伙什。”王大山欣赏地看了文瑾一眼,答应非常爽快。

“你这是得狼望熊!”文翰低声来了一句,但满脸的笑容,流露出他对即将的收获时多么憧憬。

刚才那么一通猛跑,大家都弄不清方位,文瑾四下看着,森林密密匝匝,看不见天日,树身南北长得并不分明,大家都有些惶恐,若是迷路就麻烦了。

“怕什么?一会儿爬到树顶上,不就看见了?”大山宽慰大家。

“我倒是闻到一股松叶的气味,说不定前面能采到松籽呢。”文瑾转来转去,忽然说道。

大家一听,都来了精神,除了丢了背篓的人咳声叹气,其余的都眉开眼笑,沿着文瑾所指的方向走去。

大山伯走了一段路,便分出南北来,人们安心采集松籽,到了天黑,每人背上都沉甸甸的。

文瑾文翰人小,每天不怎么带包袱,那些丢背篓的人,也不是两手空空。

钱先诚见虽然遇到危险,大家并不怎么害怕,他的心也放开了些,觉得自己好歹是读书人,若是表现还不如普通百姓,实在丢面子,就是有心阻拦孩子来后山,话也不好说出来。

第二天,大山过来叫文瑾时,身后的人便少了些:“我让铁山带着,咱们几个就行。”

瑾看了看,果然只有王家的人。

二伯懵懵的,到了山前还在问大山:“今天怎么这么少人?”

王大山也不说明,翻山到了昨天黑熊出现的地方。

钱先诚根本就不辨路,直到看到一棵核桃树下,被蹂躏地乱七八糟的果子,以及破烂竹篓,才惊叫:“你们不是想要抓黑熊吧?”

“二伯,试一试,抓住就抓住了,没有,谁也不损失什么。”

“这个,这个…”

钱先诚惊恐地四下张望,直到大家下完那一堆的铁丝套圈,离去,他的神情才自然起来。

第十章 小肉包子有进步

文瑾并不抱多大希望,黑瞎子的活动范围挺大的,昨天在这里与人遭遇,它说不定也惊恐万状,未必还会来这儿。

重新走昨天的路,来到那片松林,继续采松籽,不久,就和铁山带的人碰了头,大家说说笑笑,忙到天黑。

“唉,这片林子也摘完了,明天,还不知道往哪儿去呢。”有人很悲观。

“想这些做什么?说不定今晚一场大霜,明天什么戏都没得唱了。”

霜冻会使果子变黑腐烂,从树上落下来,是一年赶山的结束令,大家听到这话,看看天,叹气,今天秋天少雨,往年这时节,霜都下过了。

果然,又干了两天,第三天半夜,文瑾就被冻醒了,冷气悄无声息地渗入屋里,刺骨的冷,她把破棉被裹在身上也无济于事,一直坐到太阳出来,才勉强能耐得住,出门一看,地上白茫茫的,昨天还挺精神的绿树叶、金树叶,都冻得发黑,飘落得到处都是。

人们一下子闲了,林津镇地少人多,赶山是很多家庭最重要的收入,这一年却因为西岗的狼,让大家耽误不少,看到家里的收入不如往年,便有人开始想办法。

山阳县第一富沈万山家来了个管事,在镇上找干活的小工,包吃,一月五十文,很快就带走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

冬天,闲着也是闲着,他们不图挣多少钱,只要有饭吃,省下家里的粮食,就是赚到了。

第二天,那个管事又返了回来,直接来找钱先诚。

“钱先生,东家那里还缺个账房,我知道先生为人厚道,账目清楚,便推荐了一下,东家让我过来问问,你可愿意?”

“行,行!”

文瑾看到二伯父这个样子,气得恨不能把他的嘴巴捂住,他也不想想,人家县里的人,为何这么远来找你?不就打定主意准备骗他的吗?

望着伯父兴奋的脸,文瑾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想省一冬天的粮食,真是没出息,小工一个月还有五十文呢。冬天地里闲,正是做生意的黄金时段,账房不是一般的吃香,他的身价,最少一个月三百文,还得管吃管住。

看着二伯一副打算立刻动身的样子,文瑾赶紧拦住道:“二伯,说好这几天修房子的,你走了可怎么办?”

钱先诚一愣,停了下来。

“得几天呢?”沈家管事问。

“得半个月呢。”文瑾抢着回答,“不光得修房顶,还得泥墙,伯父又是读书人,没有力气,别人一天,他得三天。”

钱先诚羞愧地无地自容,很不高兴地瞪了文瑾一眼。

沈家管事沉吟起来,东家急着用人呢,这可怎么办?

院子里一时寂静下来,钱先诚既想得到这个差事,又不能不管妻儿死活,也在左右为难。

文瑾给文翰比手势,无奈这位堂哥是二伯教育出来的,怎么也不明白,把她急的,只好赤膊上阵了。

“哎呀,这有何难?反正钱先生也不是干活的人,他挣了钱,你们拿来雇人,不行吗?”沈家管事倒先说话了,给了文瑾往下演戏的阶梯。

“这个好是好,可家里没钱呐。”文瑾细细的眉毛皱的紧紧的,一脸哀愁道。

钱先诚脸一拉,差点就要出声训斥了:前几天不是卖了不少山货吗?狼皮也让人收走了。两张卖了五两银子呢,那可是一笔大钱。他正要开口,看到侄子的一只手,在背后比划什么,他最后忍住没吭声。虽然很看不惯文瑾精于算计,可看到儿子肩头让背篓勒出的红印子,累得又黑又瘦的脸,钱先诚也心疼啊。

“管事先生,你刚才说,沈家给我二伯一个月多少薪水呀?”

“四百文。”就不打算给,多说些有何妨?

“这么多啊,不如这样,我们主动减少到三百文,请你帮着给东家讲一声,先预付两个月的吧?让我们家里救救急,其余的,到了年底再算,行不?我们给你立下字据,若伯父没有干到时间,不足的就算高利贷,这样你们也不吃亏。”

沈家管事恨不能咬文瑾一口,话说到这份上,若不答应,显得特别没诚意,可要是答应,原来做好的打算,岂不全部泡了汤?

“叔叔,冬天好冷啊,我家的墙还没糊,顶棚漏气,昨天把我都冻醒了,你就算帮我爹一把吧。”在文瑾一再提示下,文翰终于回过神来,哀声央求道。他不是不聪明,只是以前包子爹娘,把他养成了小包子而已。

文瑾看到文翰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在心里偷笑,孺子可教呀。

沈家管事掂量了一下,六百文三个月,也是十分划算的,便点了点头:“好吧。”这种小事,他根本不必跑回去汇报一次,自己便可作主,付清了这些钱,便把钱先诚带走了。

看着两人坐着的牛车,吱吱嘎嘎走出视线,文瑾伸出右手和文翰对了一掌:“耶!”每次咬牙背回那些山货,换到了粮食或铜钱,她都会欢呼一声,时间一长,文翰也有样学样,两人便这么对掌欢庆。

文翰何尝不知道,他爹上当的时候,比挣钱的时候要多呢?今天能拿到六百文,不仅文瑾满意,他也很满意。

两人商量了一下,然后征求了韦氏的意见,便忙碌起来,先请了大山伯做领头,又叫来乡村的几个街坊的青壮男人帮忙,准备修房子。

这是人情,街坊邻居建房子,必须帮忙的,只需要管饭不付工钱。

“二伯母,明天帮工就来了,我们还不买谷子秸秆?”文瑾怕了二伯夫妇的磨叽劲儿,什么情况下,他们都不紧张。别人不慌不忙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俩什么都没有,也那样。

这一回,文瑾可冤枉了二伯母,只听她说道:“咱家打谷场上,谷子秸秆刚晒出来,只管用就是了。”她对文瑾笑了一下,“我这就给你伯祖母说一声。”

韦氏出了门,文瑾问文翰:“哥哥,咱家还有地呀?”

此身原主,才十岁,一天被恶娘压着,在家如同会喘气的木头人,留下的记忆,少得可怜,竟然不知道家里有地。

“是啊,大伯种着呢,今年还没分成呢。”

“有多少地?一年能分多少?”

文翰脸憋得通红,声若蚊讷:“十二亩地,每年大伯家都说得走亲戚,送礼应酬,才给咱家十几个白馒头,几斗谷子,不过七八百斤,勉强够一家人吃饭。”

哪里够?还不得搀和野菜野果?文瑾一听就怒了:“这不是欺负人吗?咱们这里的地,可是溪水流淌,从来旱不着的,这几年,也没怎么涝过。

十二亩地,夏粮和秋粮加起来,最差也能收个上两三千斤,碰上个好年成,四五千都有可能,才给三五百斤,难怪隔壁的人每天袖着手,吃香喝辣,这边却困苦不堪,喝稀得如开水一般的粥。”

文翰脸色很难看,张张嘴,却没说话,他怎敢责怪父母不肯争取?又怎么敢批评隔壁的人太过贪婪?从小到大,他的概念里,那都是不孝呀,是最大最不能背负的恶名。

虽然文瑾的作为,让他有一丝觉醒,可,还是没勇气说出这些,更没勇气来抗争了。

韦氏从隔壁回来,脸色有些苍白,大概怕两个孩子看见,低着头直接进了屋子。

老焦氏在文瑾身上受的气,到现在还没处发泄呢,能好言好语和韦氏说话吗?文瑾不用猜都知道因为什么。

韦氏整整在屋里闷了一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才出来做了晚饭,文瑾看她的样子,肯定是哭过了。

能让那么淡薄宽厚的人气到哭,老焦氏的嘴巴到底该有多么毒辣?

吃过晚饭,文瑾轻声问韦氏:“明天我们修屋吗?”

“修!”韦氏没有像以前那么说话细声细气,语气也从来没有那么坚定。

就是可以用那些秸秆了,文瑾放心地进屋睡觉。

韦氏在下霜的第二天,拿出了一些她织的粗布,又买了些棉花,给家里每人做了一床棉被,文瑾教她把棉絮用薄纱罩好,外面的做成活面,容易清洗。

韦氏听明白之后,笑着道:“不信这也是书上教的,你这孩子,脑袋瓜是怎么长的,竟然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那笑脸多温暖啊!一想到这个,文瑾就恨死老焦氏了。

冬天天冷,破草房里,又不能生火盆,文瑾想让人盘炕,可惜镇子上的人,见也没见过,文瑾只知道个大概,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大山伯带着帮忙的几个邻居,把墙壁上围上厚厚一层谷子秸秆,外面再抹上黄泥,屋顶,也加了秸秆,用黄泥压牢,文瑾在屋里试了试,不再四面漏风,果然一下子就暖和了。

家里没什么可吃的,文瑾不知道该如何招待来帮忙修房的人,韦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蒸了一锅麦面馒头,买了二斤肥肉,煮熟了切片放进白菜萝卜的烩菜里。文瑾见菜白哇哇的,连个辣椒油都没有,看着都没有食欲,可是帮忙的人却一手馒头,一碗

菜,吃得那个香,似乎是少有的美味。这么好个地方,却没有美食。

第十一章 无端惹麻烦

“伯母,晚饭吃什么?”

“馒头还有呢,炒个豆腐,香菜加小葱凉拌,还有咸菜,再熬稀饭,配馒头就行。”韦氏奇怪地看了文瑾一眼,“咱们家伙食不会亏大家的,别人那肯买二斤肉?你伯祖母就买点板油熬一熬,用来炒菜就行,油渣都舍不得放呢。”

难怪给自己家干活的人,没有一个磨蹭的。

“二伯母,我还有办法让饭食更好吃,晚饭就由我来做吧?”

“你?”

“我保证。”

韦氏哪里肯信文瑾?十岁大,厨房几乎都没进过。

“我会做一种饭,你就让我试试。”

韦氏倒是个好脾气的,只是担心文瑾做得不好,邻居干了活儿,吃不好,她良心不安。

文瑾吃过饭就开始动手,大豆、核桃仁、芝麻炒熟,放在石臼里捣碎。

“呀,好香呀。”满院子的人,都伸着鼻子使劲嗅。

“钱二嫂,你做什么饭呀,怎么这么香?”

韦氏求救地看着文瑾。

“二伯母,这叫芝麻糊,就是王主簿来的时候做的呀。”

“那天没今天这么香。”

“二伯母,那天的才香呢,都是芝麻,只是那个容易捣碎,很快就好了,你没注意。”

那天韦氏的心忐忑不已,没意识到。

人多力量大,一天时间,三间屋子就收拾好了,大山伯还很细心地带入打扫得干干净净,小院子的破败之气,一下子大为收敛。

夜色来临,芝麻糊煮熟,再放点糖,文瑾还在遗憾芝麻少豆子多,不够香呢,吃饭的人,一个个伸着拇指猛劲儿夸,麦面馒头都不吃了,一大锅芝麻糊喝得干干净净。

韦氏看文瑾的眼光,和前几天大为不同,她以为侄子是个刻薄吝啬的,谁知她对人也是个热心肠。

“伯母,谁要对我好,我肯定会加倍好回去,谁要敢算计我,哼,那就别想沾我一文钱的光。”

韦氏无语,这和她的无条件做个好人,还是有差距呀,可面对文瑾严肃的小脸,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二天,韦氏带着文瑾文翰,又晒了些谷杆,用草秸束成小捆,再串起来,铺到床板和褥子之间,除了睡在上面窸窸窣窣响个不停,保暖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接下来,韦氏开始飞针走线,赶制棉衣。前些天有钱的时候,她先做了二伯父的,原因文瑾很清楚,不赶山了,二伯父肯定要出门做事,没穿的怎么成?

文瑾和文翰的衣服,是二伯父的旧衣改做的,上面都打了补丁,韦氏手艺不错,里面又絮的新棉花,衣服看着虽旧,穿着却很舒服。

文瑾整天考虑如何赚钱,文翰却偷偷忙着看书。不知为何,二伯父不许他参加考试,也不让他去念书。韦氏纺线的时候,文瑾会跟着文翰认字,可恶的繁体字,还有那难懂的文言文,让她想看书消遣都不能。

这天跟着大山伯上山,那只黑熊再也没出现,他俩只好打了一捆柴回来。每天做饭要烧的,柴薪用得很快,文瑾没力气,只是砍了些小树枝,那些大人,有时候会把树整个砍下来,树干留着盖房子做椽,树枝晒干了烧火。

镇子外面的小路上,一个穿靛蓝粗布衣服的妇人,一脸悲戚地疾步往前走,偶尔还回头张望一下。

远远的,一个穿黑粗布的人影,悄悄在后面缀着。

文瑾把柴晾晒在门口,拍拍衣服上的土,准备回家去,忽然听到有人叫她:“文瑾兄弟——,小秀才——”声音压得细细的,一副怕人听到的样子。

文瑾四下张望,是来寡妇。

“你叫我?”文瑾对她没好印象。

“小秀才,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能帮你什么忙?”文瑾不耐烦地说道。来寡妇的男人善养马,被征兵的带走了,这一去就没了音讯,小叔子不久掉进池塘,得了伤寒而死,公公受不了这个打击,也撒手归去,家里立刻成了她和婆婆两个寡妇,带着一个小男孩过活,谁看了谁都心酸,文瑾心软,嘴里不耐烦,脚下却没动。

“小秀才,你是聪明人,那****我把面重新筛了一遍,婆婆看到面缸又满了,果然不再骂我。这一回,我什么错也没有,可她骂了三天…”

她身后猛然蹿出一个人来:“你个挨千刀的,不在家里做活,偷跑出来做什么?是不是让这小子捎信给哪个野男人的?”

竟然是来大娘跟踪媳妇,文瑾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老太婆撒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呜呜。婆母,我没有…”来寡妇辩解。

来大娘扭过头来,对着文瑾就是一通谩骂:“你个撺事精,掇事虫,见不得别人家日子好过些,给陈氏出什么鬼主意,让她对付我的?竟然把面重新罗一边,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