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瑾想要在三年之内,把钱家发展到一定规模,自己有管家帮忙,不用这么里里外外的奔命,就恢复女儿身。

猪和鸭子数量增加,有韦成岚在,文瑾和史大爷还反而清闲许多。每隔几天,文瑾还会下厨做饭,清蒸鱼,鱼头豆腐汤,酸菜鱼,豆花鱼,她每一样都做得滋味十足,把一家人吃得眉开眼笑。

葛氏做饭比韦氏天分高,吃过一次,再看过文瑾的做法,她自己琢磨琢磨,便能仿出七八分来。

不遇节日,鱼不好卖,文瑾又最爱这一口,每个月都要去捞那么五六回,家里的餐桌上,变着花样的上鲜鱼,连小亮曦都能熟练地吐出刺来。

明山偶尔会送些肥肠来,他家人多,这个便宜又好吃,何况除了炒肥肠,还可以做猪肚汤,凉拌猪肚,灌肠等,花不多的钱,让家人解解馋。一副猪下水,肠子、肚子外加猪蹄、猪头,这在后世都是人们最爱的,这个时代却相对便宜。

平日里肚子没油水,人们更钟情大肥肉,还有一个原因,当地人做菜,最上档次的就是蒸条子肉,这需要五花肉的,现在,肉摊上就这个最贵。

明山每次送肥肠过来,文瑾都是捞鱼做回礼,偶尔加块豆腐,让他拿回家炖汤。

养鱼的人,最讨厌鲶鱼了,它会把小鱼全吞肚子里,大概因此,它的别名叫塘虱。不知什么时候,塘里混了这么一条,文瑾抓了好几回,都没有如愿。

明山听说了,和文翰拿着网鱼的兜,在快下雨的天气,鱼头频频冒出水面呼吸时,去捕捉,竟然如了心愿。

这条鲶鱼,足有六七斤,文瑾配好作料,给明山讲了怎么做酸菜鱼,把这当礼物给了他。

虽然鲶鱼营养好,可她不喜欢那股味儿,油大,腻得很。

明山听文瑾说油大,十分不理解她为何不喜欢,油多不是代表香吗?但文瑾和他在一起,有一说一,从来不客气,他压下疑惑,高高兴兴提着鱼回家。

一进镇子,就和焦氏打个对面。钱家就在镇子北端,和王家距离又近,碰个头没什么奇怪。

焦氏的眼睛立刻就瞪圆了,她酸溜溜地问:“明山呀,鱼是不是从我家鱼塘捞的呀?”

“你们不是分家了吗?那是钱二叔家的鱼塘。”

“反正是我们钱家的。”焦氏强词夺理,明山不再搭理她,昂首挺胸地去了。

焦氏也急急忙忙回到家,在男人跟前嘀咕:“气死我了,二弟把鱼送给王家,竟然也不顺便给咱一条,你看他家搬到山窝村,咱连一根线也沾不着,王家、来家都跟着发财了,听说钱文瑾还把养水稻的法子,传给了村子里的人,一文钱好处都不要。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打咱的脸么?”

钱先贵何尝不气恼?老二夫妇好拿捏,他以前屡屡得手,没想到钱文瑾也容易得手啊,现在那两口子,竟然听一个小孩子的,他的索取,每一次都不能得逞。再说还有韦成岚撑腰,钱家大房只能干看着,对二房无可奈何。

钱先贵好一会儿才咽下这口气,捏紧拳头,咬着牙道:“且再忍耐,王主簿说,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不出今年,我就能当官儿,哼,看我到时候怎么修理她。”

“这都两年了,他总说快了快了,到底得等多久呀,去年他就说不出年,转眼这又是一年了。”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他说了,得等机会,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若是运气没到,强取豪夺,反而坏事,所谓欲速则不达呀,他也很急呢。”

“相公,不如再去老二家一趟,要几条鱼给王主簿送去,你不是说他是个饕餮佬,最是好吃吗?”

“行!”

这一回钱先贵一下子就如了心愿。他碰上了韦成岚:“韦家兄弟,我这急着去县里办事,你能不能帮着捞几条鱼呀?”

韦成岚的大眼睛,黑黑亮亮的,就那么沉静地望向他,似乎能把人看穿,钱先贵内心不由得慌乱起来,赶紧掏出几个铜子,假惺惺做购买状。

韦成岚皱眉,心说你的钱就这么大?不过,亲戚之间,他也不好太计较,便接了钱,捞出两条鱼拿根草绳穿了,递过去。

钱先贵很心疼,觉得亏大发了,一条鱼也就三五文,他掏了八文呢,韦成岚才给了两条:“韦兄弟,你看两条是不是少了?拿着不够大方呀。”

“钱家大哥,你送礼不会只带鱼吧?不再买个点心提些土产?”韦成岚奇怪地问,一斤鱼三文,这两条鱼都在二斤上下,已经亏本了,他不可能再捞的。

钱先贵无言以对,只好乖乖走了。

韦成岚回家,把铜子给了钱先诚。

“还收什么钱呀,他舅你也是…”钱先诚从来都是怕钱咬手,更是提钱就羞涩。

文瑾听见了,赶紧过来:“舅舅,若不是大伯作恶,我们能搬到山窝来吗?去年弄那水塘,累死我和文翰了,他连看一眼都没有,更别说伸手帮一把。今天来拿鱼,门都不进,他这是怕给咱家带礼物啊。哼,今后,不要他的钱,咱也不给他鱼。”

钱先诚对着文瑾:“你,你…”了两声,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本来小舅子一直怪他迂腐,现在两人关系刚刚和解,他不能就这么再把话柄送上门去,大房做事也太薄情了,让他说什么好呢。

钱先贵以前不知道韦成岚在二哥家住着,回去的路上,心里愤恨不已。他很清楚这是个明白人,和二哥二嫂不是一路的,今后,有韦成岚在,自己的伎俩,恐怕就难以实现了。

钱先贵雇了驴车,提着两条鱼到县城后,又添了些钱,买了点心、土仪,去了王主簿家。

王主簿的家门,铁将军守着,院子里静悄悄的。

钱先贵心里就是一个突突,左右张望了半天,总算碰上一个街坊。“王主簿升官了呀,去了省城的抚台衙门做经历。啧啧,朝里有人好做官哪,十几年都没动窝,这师座刚刚去了吏部,他就升了一级…”

第四十二章 大雨

钱先贵只觉得两耳嗡嗡响,这人说些什么,一句也听不清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上当了,上当了,王申海这个骗子,拿了我的宝贝巴结上了贵人,回头就把我甩一边了。他木头一般地在王家门口矗立了半晌,才蔫蔫地往回走,脚疼了,这才想起雇的驴车,回头找到,坐着回到家,手里的礼物交给妻子,一头就栽倒在床上。

钱先贵病了,焦氏惊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急急忙忙往外跑。

“站住!有什么事儿把你惶急成这样?大夫也是看人的,你这么去,没病也让他诊出病来。”

“哦!”被婆婆一声呵斥,焦氏才定下心神,勉强稳住,去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只说是郁结难舒,肝气不旺,开了个方子,让抓几副药吃吃看,便走了。

焦氏熬了药,给钱先贵喝了,才小心翼翼地问:“王主簿不肯帮你吗?”

“你别管!”钱先贵很不高兴,“都是你个乌鸦嘴,整天讲讲讲,事情不坏,你都难受。”

焦氏不明所以,委屈地退出去了。

老焦氏猜出因由,气得在屋里捶胸跺足,感叹自己命运多舛,这辈子做不上官太太,连官儿他娘也没有戏。

钱先贵拿回家的两条鱼,焦氏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坏掉,只好自家做做,端上餐桌。她也只会清炖,放几片菠菜和豆腐。

钱先贵没有食欲,这种清淡又鲜香的鱼汤,倒合了胃口,一口气喝了一大碗,心情反而好起来。

王主簿升官,又不是去了什么天南海北的地方,就在省城,坐船也要不了几天,自己何不去找一找?说不定他手上权力大了,还更好帮自己达成心愿呢。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跑去和老焦氏商量。

“孩子,就该这样,不去找他,王申海能记起你是谁?再说,他拿了咱的东西,肯定害怕声张,不管拿什么安抚你,咱也不会更吃亏。”老焦氏拿出几两银子,想了想,又添了一块,“去王家买一件鼠皮氅衣,来家拿一双靴子,再买点核桃大枣,去省城看望他。若是他翻脸,咱也要他好看。”

“好,娘,我知道了。咱县里的教谕孙先生,也在抚台大人手下,我假意和孙先生相熟,料他姓王的,也不敢做过分的事儿。”

两人商量好了,钱先贵第二天便买好了礼物,自己也收拾一番,让经常在家打短工的张痴子挑着担子,出了门。

就是这一天,文瑾和王继善讨论鸭蛋的销售问题。

“文瑾,不是大叔不尽力,有人从南方大批地送来松花蛋,现在省城里的价钱狂跌,还不如咸鸭蛋的价钱高呢。

“大叔,这是意料中的事儿,我们能抢得先机,挣一笔钱,已经是很幸运的了。松花蛋我暂时不腌了,过上一阵子再说。运去松花蛋的人,无非想大赚一笔,价钱落得如此之低,他们很可能会赔钱,后续的生意就不会做了,到那时候,咱们再继续做腌了卖。价钱比现在低也无所谓,细水长流的生意才是好生意。”

“唉!”王继善叹气,“皮靴子也不如以前好卖了,本想送到京城去,没想到那里也有人做,一点也不比咱的差,今年就看鼠皮衣服了,这个说不定价钱还行。”

“是的,这个价钱肯定还行。山鼠少了啦,捕不到山鼠,就是有价钱,也没货呀。”

“啊?唉,应该是这样,不光咱这里捕鼠,现在整个山阳,都有人做这个生意,王家还好,立春之后就停手了,我去县里,他们还有人做呢,也不怕那皮子不好,卖不出去。”

“随他们吧,有些人就喜欢干竭泽而渔的事情。”

“小秀才,你最近就只能做咸鸭蛋了。”

“大叔,做生意嘛,不可只图暴利,偶尔挣一笔,已经不错了。”

“哦!”王继善垂头丧气地走了。以前,他一年忙到头,也赚不了多少钱,去年,忽然鸿运高照,一双皮靴,省城就分给他一两银子的利润,后来又是松花蛋,接着鼠皮大衣,哪一个都让他惊喜不已,一个月就能赚往年一年的钱。

接着,省城那边先是传来消息,皮靴子有人仿制,价格不涨反跌,接着,鼠皮大衣也有人和他争抢,开春之后,那边忽然传话,暂停收购松花蛋,现在消息确切,是完全停下了。他又少了一个赚钱的门路。

本来,他王继善不是个贪财的人,可谁又会嫌银子多了咬手呢?轻轻松松赚大钱的日子过了一年,再让他回到辛辛苦苦不赚钱的日子,他有些不习惯了。

文瑾却很淡定,她早就预料有这么一天的。下一步,她该从哪里入手,再开发新的财源呢?这个她并不着急,反正眼下的日子,也很不错的,去年的鸭子正是高峰期,每天五六十个鸭蛋,自家想吃多少吃多少,其余的才卖掉。钱先诚没有财务头脑,一味讲情面,觉得舅子在自己家吃饭,那就必须得像回事,韦氏是个听话的,男人叫怎样就怎样,葛氏当然不吭声,大姑姐拿来什么她做什么,几个小孩当然巴不得顿顿吃好的,钱家二房的伙食水平,一下子就上了层次。肉不是经常买,但鱼、蛋、豆腐这自己家产的,那是随便吃。

进入夏天,王大山又常常送来鲜果,还经常有山菇、野菜,饭桌上就更加丰盛。

当然有来有往,钱家会送王家豆腐或者鸭蛋,等于变相增提高了餐饮水平。

人为因素带来的都是好事,唯一不顺心的,是天气在捣乱。去冬冷得要命,今夏却很闷热,雨水也多,文瑾很担心水稻产量不及去年,但农业本就是靠天吃饭的,她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

这天又是大雨瓢泼,文瑾穿着蓑衣,头戴斗笠,跟在韦成岚身后查看溪水上涨的情况。幸好去冬修了堤坝,不然上一回大雨,都有可能倒灌进农田了。

前一阵的忙碌,换来这会儿的安心,鸭棚猪圈的地势,重修的时候垫高的许多,文瑾不怕雨水倒灌了。

两人巡视一圈,往回走去,前面似乎有人说话,大雨阻隔视线,看不清楚,似乎又人影在前面。

“看看去!”

“嗯!”

等他俩走近,碰上一身是水的汪晗。

“文瑾你小子,运气也太好了。去年养猪,天气晴好,一点绊子都没有,今年修好了猪圈,还弄了排水沟,这雨就没完没了的。尽累我了。”原来他见文瑾养猪有粪肥田,他也匆匆砌了个猪圈,汪家地多,今年全种了水稻,本想肥地能好好收一茬庄稼,却没想到现在猪圈里都可以游泳了,半大的小猪没地方去,他只能打算把猪弄回家去。

“汪大叔信得过,放我家猪圈养两天,我最东边那一圈,刚刚空出来。”

每回空出来,文瑾都一定要做好消毒工作,半个月是不会放入猪仔的,刚好借汪晗使用了。

“谢了,谢了。”汪晗喜不自禁,“等雨停了,我也跟你一样,好好砌个猪圈。”

汪晗和韦成岚每人提着两条猪腿,把猪抬到空猪圈里,这才告别,各自回家。

钱先诚正在上房的屋檐下看书,见韦成岚身上都是泥水,十分担心:“水漫过来了?”

“不是,汪晗家猪圈淹了,帮他暂时放咱家那空的里面养。”文瑾替韦成岚回答。

“要得,要得,能帮人一把,就帮吧。”他现在已经相信文瑾不是个吝啬的人了。

大雨下下停停,地里都是人影,稻田里的水太多也不行,好多人打开地垄排水。汪晗见人就夸文瑾有先见,去年冬天大家不光修渠,还修了排洪沟,现在旱涝都不怕,听见的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大雨终于过去,天气一下子热起来,太阳好好晒了几天,麦子成熟了。山窝村的人,忐忑好久的心终于放下,若是麦收期间没完没了的下雨,半年的辛劳可就泡汤了。

荷叶已经长大,文瑾也把水面提到了二尺多高,然后放入鱼苗,小鸭子也嘎嘎地在蒲扇大的叶子下钻来钻去,水面大,荷叶少,鸭子更少,韦成岚站在堤坝上看着,感慨地给文瑾道:“你这一片水,养它个上万只鸭子都不成问题。

“那得一步一步来的。”文瑾顿了一下,“我最遗憾的就是鱼不好卖,不然,这一片水,产出该多大呀。”

“人还是穷啊,吃不起。”

文瑾也有同感,她穿来那个世界,有的地区养殖水面数万亩,每天运输的汽车来回穿梭,她这才多大点水面,竟然没销路。

“舅舅,咱们的鱼也没养起来,等多了,我自会想办法卖的。”

“哈哈,你有什么办法?”

“不能卖鲜鱼,还能卖咸鱼呀,我现在就琢磨腌鱼的法子。”

韦成岚想了想:“你还不如多种些莲子,那个携带轻便,好卖。”

文瑾咧嘴笑,和韦成岚说话就是令人愉悦,他脑子活,人好,果然有收获。“对呀,舅舅,我一方面养莲,另外养鸭,两不耽误,咱家还有鱼吃。比这里原来是一片荒地好多了。”

...

第四十三章 韦家湾改造

韦成岚的眼神,转向莲池边上的稻田,去年他来的时候,那里还是稀拉拉的苜蓿,连地皮都盖不住,现在,稻苗碧绿茁壮,不出意外,今年没有一万斤的稻子,也能收他个八、九千斤。那要养活多少人呀,他想起韦家湾被饥饿折磨的族人。

“我若能把那沙土田,改良成稻田就好了。”这个念头一贯入脑,他立刻热血沸腾。

韦家湾在河滩,不愁没水的,像文瑾这样,弄来大石砌坝,然后修水渠到河里,用水车车水,何愁不能种稻子?他站在水塘边上,禁不住痴了。

韦成岚是急性子,有想法,恨不能立刻就去做。可,姐姐家怎么办?靠姐夫吗?干活虽然不偷懒,可眼里却没活儿,说一句动一下,根本指望不上。文翰和文瑾又太小。辗转反侧,韦成岚半夜也没睡着,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禁不住咧嘴笑了。

第二天,韦成岚给姐姐打了声招呼,就回了韦家湾,赶中午的时候,带来一个人。

葛氏一看就急了,拉着男人小声质问:“你把哑巴弄来做什么?”

“干活呀。”

“咱都是白吃饭,你还叫来哑巴,他多能吃呀。”

“可他就一个人,咱俩人干活,一家子吃饭,亮工和亮晴还读书,哪个更费?”

葛氏无语,但她的脸色却有些愤然,好容易一家人有吃有喝,儿子女儿还能去读书,男人却又想折腾了,为了他的那些族人,一家人付出多少了呀。

钱家人却不知韦成岚的打算,见他带来的人是个哑巴,很勤快能干,便没多说什么,反正家里的事儿太多了,总是忙不完,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量。

哑巴有微弱的听力,人也挺聪明,没几天便学会了韦成岚平日做的活儿。

这天吃过早饭,韦成岚一边帮忙弄猪食,一边和韦氏说话:“姐姐,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见弟弟如此郑重,韦氏有些惶然。

“我想回去。文瑾一个小孩子都能把荒滩变良田,我想回家试一试。”

韦氏无语。

“我不答应!”葛氏一直瞄着丈夫的行动,此刻早就悄悄在外面听着了。只见她泪流满面地冲进来,哽咽着诉说道,“文瑾当时说,亮曦头大身子小,是吃的不好,我还说孩子天生就是那样的,可现在,才半年呐,亮曦就变了,人也聪明了,完全没了傻傻呆呆的样儿,谁见谁喜欢。不光亮曦,还有亮工和亮晴呀,他们多喜欢读书呀,两个孩子每天晚上都把先生教的,给两个哥哥学一遍,唯恐有丝毫差错,怕学得不好,辜负两位哥哥的期待,辜负了姑姑姑父的好心。”

她用帕子抹了一下眼睛,继续哭诉:“你,你不能再带我们回去,哦,不,我回去可以,亮曦他们还小呀,这个不行,你带着孩子在这里,我回去照顾咱族里的几个孤老…”

韦成岚刚开始非常惊讶,葛氏娘家也算小康,嫁给他之前,可以说衣食无忧,但她自从进了韦家的门,从来没叫过苦和累,哪怕没吃没喝,野菜树叶糠团子,也从来没有抱怨,更没和他闹过别扭,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呢。

他刚开始认为,她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了,听到后面,见没有一句是为自己抱屈,满心都是三个孩子,韦成岚也难过了。

是啊,三个孩子跟着自己吃苦了。

可韦成岚不是心软的人,他忘不了爹爹临死,期待地看着他那目光,韦家本是个大家族,经过津河改道那场灾难,只剩不到一半的人,还四分五裂,一百多户剩下这三四十户,他实在没法丢下不管。

刚迁居到韦家湾时,还有外姓依附,村子不下千人,那时土地还算肥沃,又地多人少,日子何等兴旺。

可惜好景不长,河滩地迅速失去了肥力,人们不得不四处迁徙。

葛氏见男人一脸难过,心里也十分不忍,可又不舍得孩子受苦,为难了半天,抽抽噎噎地哭上了,文翰听见了,赶紧跑过来找文瑾:“怎么办?舅舅闹着回韦家湾呢。”

“为什么?”文瑾也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为了韦家族人,舅舅放不下他们。”

两人来到厨房门口,舅母还在哭,韦成岚一句话也没有。

他怎可能自己离开,把妻子孩子留给姐姐抚养?可不留下,葛氏如何肯依?她做母亲的,实在没法回到大的孩子读不起书,小的孩子营养不良,发育迟缓的那种日子里去。

文瑾想了想,拉着文翰进了屋。

“二伯母,舅舅,舅母,我有话说。”

三个人没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对,现在,文瑾在他们眼里,和一个成人说话的分量一样重。

“舅舅,你想回韦家湾,我也不反对,不过,不是回去常住,而是暂时做个安排。”

韦成岚没说话,眼光平静地听文瑾往下说。

“韦家湾还不具有种水稻的条件。虽然它靠河,但旧河道太宽,现在的水流很窄,你们想修一条水渠,那得多长?那里又没有现成的石头,你们若是从山前运石头,再加上石灰,这个工程量多大,想必舅舅心里有考量。”

“我们一点一点做起来,总有一天能完成。”

“舅舅,韦家湾不能这么发展。你们应该停止垦荒,河滩自然会长荒草,邻近河水的地界,可以移栽芦苇。

芦苇荡能够蓄水,还能防风,有了它们,秋冬季节整个旧河道风沙弥漫的情况就可以得到改善,过上几年,芦苇荡就能形成沼泽,你们可以养鸭、养鱼。还有,离河水远一点的河滩,就由荒草去生长,甚至可以在夏天水多的时候,种些不怕水,还耐旱的草类,然后,你们可以养羊,养猪,羊粪猪粪又能肥田,慢慢积累,河滩的沙土地就不那么贫瘠,这个时候,才可以考虑种水稻。但自始至终,你们都要把握草多田少的原则,还有,不许散养牲畜,而是割草回家,不然,草根本长不上来,就被羊吃光了。”文瑾也不是环境保护专家,她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第四十四章 倾心相交

过了一会儿,韦成岚才低声问:“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啊。听二伯母说,韦家湾以前还挺好的,就是地越种越薄,才越来越穷,成了现在的样子。我就仔细想了,冬天地表没有植物覆盖,风把细小的尘土刮走,夏天雨水又冲走一部分沃土,这才使得地力越发贫瘠。要想改变这个状况,必须让地好好休养生息,不能再那么过渡耕种下去。”

“可,那里的人怎么办?”韦成岚回家种稻,重振韦家湾的美好愿望,被文瑾一瓢凉水泼下来,心都寒了,照文瑾说的,得多少年才能实现呢?

“舅舅,若是让河滩长芦苇,很快的吧?你现在回去,带人先在村子前面的河滩栽种。植株稀一些,芦苇自然繁育非常快,有个两三年就是一大片了,然后,明年不再耕种,一场春雨,荒草自然就长出来,草滩可以养鸡,荒草可以养羊,人也不是一点收入都没有。”

韦成岚眉头紧皱,心情别提多忧虑了。这段时间,村民的吃饭怎么解决呢?

“舅舅,你们村里人,秋天也可以上山来呀,我知道当地人排外,他们不准你们来,镇上的商人,也不肯收购山货。不如你把他们组织起来去后山,并且,主要采摘核桃、山菇等等可以晒干存放的山货,过了采摘季再出售。至于现在,你们为何不发展藤编呀?只自己给自己编个桌子板凳凉席什么,简直是浪费人力资源。”

“卖给谁呀?”韦氏都急了,这里的人,家家都会的。

“卖给城里人呀,他们喜欢咱们的藤箱,又轻便又好看。”

韦成岚没说话,这个销售很成问题。

文瑾也意识到了,她两手来回搓着,黑黑的长眉微微皱起,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一件事:“哎呀,对了,我想起一个办法,明年不是大比之年吗?从春天开始,便有县里、府里的考试,你们不妨编些带盖的藤篮,考生既可以用了装考试用品,也能在考场里,盖好盖子,当桌子用。”文瑾一边说,一边比划。

韦成岚进过考场,那里面一无所有,考生不得不自己带个板凳,席地而坐,趴上面写字。若是能做些藤编的桌子,轻便好带,不大大方便了考生?

“你们现在开始编,存到库房里,到时候拿出来卖,就是有人想模仿,也一时编不出来。”

“好!”韦成岚点头称赞,随即眉头又皱起来。

“舅舅,今年若是水稻丰收,除了留下千把斤够我们明年的口粮和种子,其他全借给你们,等卖了藤器,你们再还我,这个总行了吧?”

县试从明年二月就开始了,然后就是府试,韦成岚算了算,到时候他的族人带着东西,分别在附近几个县出售多用藤篮,然后追着考试,一路卖到省里的院试,应该收入不错。没法出去售卖的老人妇孺,就在家搞编织、养殖,多方经营,应该能挣出一年的吃食。

“舅舅,过了明年,芦苇多起来,你们秋天的时候可以适当收割一部分,冬天编苇席来卖,这虽然不如藤席价钱高,但便宜,用的人多,好卖。”

“嗯!”韦成岚高兴起来,拍了拍文瑾的头:“你个小脑袋瓜儿,咱们这么多主意呀,我想了好几年也没想出办法来。”

“哎呀舅舅,你的不管怎么想,也舍不得放弃耕种的,只要这一步走不出来,其他都免谈,怎会有好的办法?关己则乱,当然没我的主意好。”文瑾身子一晃躲避了一下,辩解道。

葛氏在一边听着,眼光从男人脸上,转到文瑾脸上,然后又转回去,眼巴巴地等结果,可说了半天,也没一句关于她娘儿几个的话,都有些急了,文翰给了舅母一个安慰的眼神,让她稍安勿躁,文瑾看见了。

“舅舅,不管你去做什么,表弟和表妹不能走,他俩刚开始念书,不能这么中断了。”

葛氏赶紧说了一句:“我跟你回去。”

“大姐这儿忙,你回去扔三个孩子?”韦成岚白了老婆一眼,“留下吧。”

葛氏长出一口气。

韦成岚性子多急呀,话一结束,拿了个贴饼子就到山上砍藤蔓去了,半下午回来,吃了一大碗剩面条,和哑巴蹲在院子里开始剥藤皮。

“藤芯也有用的。”文瑾拿着洁白的藤芯,编出一个小篮子。

哑巴看着她的篮子圆不圆方不方,丑歪歪的,扭头悄悄笑了一下。

文瑾脸红了,没办法,她和这藤编犯冲,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没法做出漂亮的活儿,她跑到后院,把篮子藏起来,这才跑回韦成岚他们身边:“舅舅,这藤芯也能编个篮子什么的,虽然不如藤皮儿结实,可容易编出漂亮的效果来。”

文翰立刻赞成道:“就是,去年冬天,我们把鱼放在盒子里当节日礼物卖,效果就很好,一塘鱼都卖完了呢。”

韦成岚见过的,只是他很奇怪,两个孩子怎么能想到那样的主意,确实新颖,吸引人。

文翰很骄傲地解释:“我当时想啊,拿个草绳穿两条鱼去别人家,多难看。文瑾就琢磨着弄个藤盒。藤芯编的,洁白好看,再拓上花纹,本来不想买的人,都忍不住了呢。”

韦成岚苦笑:“你们才能用多少?”

“这样吧,我们不妨去王继善那儿,把做礼盒的想法和他谈,今年秋天的山货,自己留下些装在礼盒里出售,试试能不能要上价钱。”

“行!”

韦成岚和哑巴大哥一下午时间,编出了好几种礼盒,圆的、四方的、六方的,文翰在上面画了图案,韦成岚带着文瑾和文翰,去了王继善家里。

王继善好说话,就是做不了主,只答应送到省城试试看。

“舅舅,你带着哑巴回去几天,趁着河面水宽,移栽些芦苇。”文翰提议。

“我一个人回去。”

“还是一起回去吧,早动手,早受益呢。”文瑾说道,“这几天田里也没什么事,不就喂猪喂鸭车个水嘛,我们干得来。”

韦成岚没说话,但他还是觉得活儿太多,第二天一个人走了,文翰发现后,打发哑巴后面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