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下面一层凳子,还坚守在阵地,他双手平举,如大雁般飘落,站在了凳子头上。

“呼——”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龙头一层一层下了凳子,只剩最后一层时,他自己都忍不住一手托龙头,一手拿着旗子,左右挥动,四下掌声雷动。

文瑾没想到,七十年代港片《方世玉》里面的镜头,竟然是真的,不过,那种电影特技,有多少真实性就难说了,这边,可是真真正正没有一丝掺假,而且,主要的人,还不是专职的杂技演员,而是普通农民,最多是闲暇时,练了武功的农民。

旗子被摘走了,后面舞龙的人,都大为泄气,即使有表演什么绝活的,也吸引不了人们的视线。

观众不那么拥挤了,文瑾便想去山下。

“不是说这庙宇建筑很有特色吗?咱们去看看。”沈隽希望有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等文瑾说话,便带着她,往文王庙的侧门挤去。

有个老和尚守着门,沈隽说明想去游览,那个和尚就放行了。外面很热闹,庙里却很寂静,几乎没什么游人,沈隽就这么牵着文瑾的手,一间一间殿堂地看。

文瑾刚开始还挣扎过,无奈根本不是对手,沈隽总是捧着她的脸,逼她和他炽烈的眼神相对:“你也是喜欢我的,不是吗?你这么能干,为何不试一试,就放弃呢?拿出你的勇气来!”

或许沈隽的热情,让文瑾信心大增,或许是文瑾自己一时也无法放弃,接下来,她不再拒绝,只是静静地享受两人在一起的温馨甜蜜。

其实,这半天,还真是文瑾来到这个世界,最浪漫幸福的时光,她真的真的希望,时间就此停止,让她好好享受一番,活了两世,还没有碰到沈隽这样优秀的男子,这么热情、这么多情、这么温柔体贴,连带那一份霸气,都让文瑾心醉。

两人逛完文王庙,沈隽又兴致勃勃地拉着文瑾出去,挤在人群里吃过东西,两人继续往前挤。山下围出一个大广场,里面从锅碗瓢盆的炊具,到布料成衣,甚至锄头铁锨、米面油粮,吃的用的无所不包。

沈隽牵着文瑾,在高高低低的摊位前徘徊,文瑾在一个木雕的摊子前站住,眼光盯着一个木梳,这是盘了头往上插的。

“多少钱?”

“五十文。”

“呿,太贵。”

“哎,这娃,不识货,这可是我爹雕刻的,老爷子那手艺,以前眼睛好的时候,都有省城来拿货的,这个木梳,他雕了十天呢,你瞧瞧,多精细。”

沈隽拿过去细细看了看,伸手就把钱付了。

“哎,你搞搞价呀。”

“这手艺,的确值,你好好看看。”

文瑾顺着沈隽的手指,看到上面雕了一对小人儿,男孩子虎头虎脑,女孩子大眼小嘴,扎个牛角辫,憨态可掬,十分讨喜。

“你看这个男孩子,多像我。”

“哪有?你这么高,他可是个小胖子。”

“我那么大的时候,就是个小胖子,娘身体不好,都抱不动呢。”沈隽眼有一丝黯然,很快就闪了过去,他指着那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就是你,等将来你嫁给我,我一定给你好吃好喝,让你快快乐乐,养得胖起来,跟这个小妞儿一样,苹果脸,杏子眼,樱桃小口一点点…”

“卖水果的你!”文瑾娇嗔。

“哈哈哈…”沈隽大笑,然后压低声音,在文瑾耳边道:“你不是种了一园子果子?将来嫁给我,要在家养育娇儿,我可不得卖水果啊,总不能让它们烂到地里,那可都是钱呢。”

“你贫嘴!”文瑾敲他的头,沈隽一闪身,两人嘻嘻哈哈,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痛苦的时间实在难捱,快乐和幸福总显得太匆匆,不知不觉,太阳都西斜到了树枝头。

文瑾和文翰,在卖布料的摊位上碰了头。

“文瑾,来,帮你二伯母选布料去。”钱先诚先说话。

韦氏买了好些布料,钱先诚、文翰手里都占满了,韦成岚则站在姐姐身后保护她。

现在家里事情多,韦氏已经没法像前些年那样安心坐在织机上,她攒的布,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庙会上的布匹多,虽然不便宜,但质量好,她便忍不住多买了。文翰文瑾都大了,得穿得体面些,家里日子好过,韦氏自然不舍得相濡以沫的男人穿得不好,文瑾在一边看着,自然明白韦氏的意思,她便为二伯母挑了几块布料。月白底色配浅灰绿的格子布,比韦氏往年穿的自织本白细布夏衫,穿着要灵动秀气多了,还有白色浅玫蓝条纹布,接近于白色,却不是白色,很趁韦氏的肤色,最后,文瑾又帮韦氏买了一匹元白挑本色花的绸布,最热的时候,还是穿绸子比较凉快,这块布料,够做两身裙衫,以韦氏的性格,必然会送葛氏一半,也算文瑾报答葛氏诚心对她的好意。韦氏也为葛氏着想,买了一块元白隐玫红线纹的细布,文瑾看她要的尺寸,应该是一身,有衫有裙。

文瑾平日虽然一再小心,但作为女人的本能,这个时候还是暴露了,钱先诚、钱文瀚、沈隽,连韦成岚都在一边站着等待,很大方地帮忙提东西,却没人有耐心陪韦氏东瞧瞧西看看。

沈隽看文瑾小女儿情态毕露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身边的三个男人看不出来。

回到那个农家,天已经快黑了,韦氏和钱先诚,走得实在累极了,勉强吃过晚饭,便去歇息,文瑾帮着韦氏收拾了买来的东西。

第二天,他们又坐着牛车,准备回家,韦成岚因要去拜访在药铺的朋友,暂时留下,文瑾便坚持要帮二伯赶牛车,找了借口不和沈隽一起,她很坚决地不去看他幽怨的眼神,这才没有软下心肠,一路就这么回到山窝。

沈隽若是真有心,那就将来向二伯和二伯母提亲,而不是现在和她黏糊,说好听话太容易了,一个人好不好,只能看他的行动。

远远看到山窝村旅途的疲累顿时都涌了上来,连老牛都喷了几下粗气,似乎想念它安逸的牛圈了。

牛车上的人,欣喜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就看到三个不和谐的人影——钱先贵、焦氏和钱文艳。

这家人连吃三天的闭门羹,别提多窝火了。尤其是钱先贵,在心里把弟弟骂得狗血喷头:“钱先诚啊,没想到你现在都能逛得起府城的庙会了,竟然还住了两天,这日子可比我阔气多了,还和我计较几条鱼、几只鸭的回礼,真出息了啦。”

心里恼恨,可看到弟弟时,面子上却一点也不敢显出来,还用愉快的语气,叫了一声:“先诚——”

钱先诚见哥哥手里,竟然还提着个细竹篮子,一个里面放着豇豆、小米,十分惊讶:“哥哥这是怎么了?”

“没事还不能来看看你啊。”

钱先贵十分大方,令钱先诚差点跌下眼珠,他急忙走上前,敲门让石榴来开了门,客气地道:“请进,请进。”

一行人进了屋子,盘腿坐在炕上,焦氏自然已经知道了男人的打算,自然配合十分到位,和韦氏拉起了家常,看气氛合适的时候,给韦氏道:“文艳想跟你学几天针线呢,不知弟妹肯不肯教她?”

韦氏禁不住皱起眉头,不明白大房这是什么意思,推脱道:“行啊,就是我这手艺不精。”

“弟妹就别自谦了,你只要答应,我们娘俩就感激不尽了。”焦氏步步紧逼。

韦氏哪里能够招架,自然连连点头。

“那我回头送一副铺盖过来,就让文艳住你这边吧?不然这天冷得很,来回跑来跑去的。”

“这几天就开始?我家还有客人呢。”虽然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但也不能明知人家家里有陌生男孩子,让女儿住过来吧?韦氏忍不住强调。

“咱们这穷人小户的,哪里能讲究起哪些?她二婶,你到底教不教?”

韦氏无奈地点头。

“既然你答应,我明天就送被褥过来。”

韦氏怀疑有媒人给钱文艳介绍了一个好人家,对方比较重视女红,焦氏是临时抱佛脚,便不再多说,点头答应:“住下就住下,我备一份铺盖就行了,不用你送来。”韦氏待人,从来都是诚心诚意的。

“那就麻烦弟妹了。”

“没关系。”

钱先贵夫妇走了,文艳留了下来,文瑾见大伯竟然那么几斤米几斤豆子,就让女儿在二房白吃,还要二伯母教她针线,心里忍不住腹诽不已。

一路风尘的,大家忙着洗漱,韦氏便让钱文艳自己去收拾东边那间倒座房,就是以前亮工住的,文艳看到韦氏给她一件旧衣服,让她罩在新衣上,还给了个干净的包袱皮,让她包住头:有些气愤地问道:“二婶这是…”

“这房子好久没住人,你打扫时会弄脏新衣服的。”韦氏一片好心。

“我,我在家都是娘帮我收拾的。”钱文艳万般不愿,小声嘀咕道,韦氏心里有事,已经匆匆走了,根本没听见。

石榴在厨房做饭,文瑾清洗过后,沈隽就抓住机会过来晃悠了,他也能猜出几分文瑾的心思,无非觉得他出身高门,不可靠而已。

好女怕郎缠,他坚信只要自己功夫深,不怕文瑾不动心。

等韦氏忙完自己房里的事儿,急急走到倒座房。

钱文艳把房子倒扫得挺干净,但却从来没有下过厨房,这会儿点不着火,不会烧炕,正哭呢。

“这是怎么了?”韦氏很惊讶。

钱文艳扭着身子跺脚抱怨:“我哪里烧过炕,二婶这不是诚心刁难我嘛。”她不敢哭出声,但样子却十分委屈。

韦氏忍不住叹气:“你都十五了,一旦定亲,很快就要出嫁,我怎么知道你不会烧火?文瑾和文翰,都是自己烧的,我从来没管过。”

“他们怎么和我比——”

韦氏的心顿时跟针扎了一般,她的儿,聪明过人,停学两年都能十五岁中秀才,大伯子家的女儿,蠢笨如猪,拿什么和文翰比?竟然敢这么说话!

见韦氏的脸色不虞,钱文艳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在爹娘身边,而且,她来这里,是有目的的。

“二婶,我,我不会烧炕,你别见怪。”

韦氏还能说什么?只好蹲下身,拿起一把稻草,塞到炕洞里,点着,用木棍挑起,等火苗大了,又塞进一把,炕洞里火苗越来越旺,她便用烧火棍往里拨,然后又是放柴。

钱文艳站在一边,无聊地望着空荡荡的院落。

韦氏站起来:“文艳,看见我怎么做了吗?”她把烧火棍递过去,“你来试试。”

钱文艳有些不高兴:“怎么又是我?”

韦氏虽然脾气好,但却比钱先诚有原则,或者说,她在财物上面没原则,但对待孩子的教育上,却钉是钉铆是铆,没有任何含糊。

韦氏威严地道:“难不成二婶天天来给你烧炕?你哥还是男孩子,都是自己烧,文翰还比你小呢。”

“你家不是有丫鬟吗?”

“她还忙着做饭呢。”韦氏甩手走人,她才不伺候呢,刚才钱文艳的话,令她太伤心了。

稻草是很好点燃的,何况已经有了余火,不怕钱文艳烧不好。

钱文艳赌气地把稻草一把接一把地塞进炕洞,很快屋里便浓烟滚滚,她被呛得眼泪汪汪跑了出来。

整个院子都是烟,文瑾和文翰都跑了出来:“怎么回事?”

钱文艳捂脸正要哭,忽然看到上房门口,站着一个英俊逼人的美少年,她硬生生憋住气,赶紧跑进了屋子想打扮打扮,谁知又被呛了出来,狼狈极了。

钱文艳洗过脸,沈隽早就转回屋子去了。炕洞里的柴禾烧完了,文艳把地面清扫干净,等屋里烟尘散尽,关好窗户。

韦氏过来,给文艳交代:“隔壁房间有一领苇席,先铺到炕上,在把院子里晒的褥子和床单铺上去,别炕烧热又晾凉。”在钱家大房,焦氏经常指挥不动孩子,她唯恐训斥让邻居听见了丢人,便强忍着,自己去把活儿干了。文艳已经习惯所有的事情老娘打理,今天忽然被韦氏这么对待,特别不忿,但韦氏说完转身就走,文艳也无可奈何。

...

第一百零六章 文茜二嫁

才一个时辰,韦氏就烦透了钱文艳。她身边虽然有两个孩子,可文翰和文瑾,都是抢着干活的,根本不用吩咐,这个钱文艳,拨一拨动一动,甚至拨一下都不动弹,韦氏也实在有些受不了。

吃午饭时,韦氏考虑沈隽是外男,以前大家一桌吃饭,也没什么避讳的,可现在不行了,文艳是大姑娘啊,她便用食盒单独盛出文艳的饭菜,让文瑾送到倒座房。

钱文艳就等吃饭呢,没想到婶子连这个机会也给剥夺了,气得咬牙切齿,她以为是韦氏吝啬,不肯给她吃呢,便酸溜溜地给文瑾说:“家里做什么好的呀,闻着怪香啊。”

文瑾冷冷看了她一眼:“你以为人人都跟大伯母那么本事,愣是能一桌摆出两个层次的菜来?二伯母做什么饭,你吃吃不就知道了?”

钱文艳哪里肯信,一撇嘴尖利地道:“那你们凭啥不让我上桌?”

“嫌你丢人!我们二房这边,可没有吃东西时心眼恁多,干活的时候比猪都笨的人。”

钱文艳气得半死,文瑾看也不看她,把食盒一放:“爱吃不吃,大伯和大伯母送来的都是粗粮,我没给你端来谷面馒头都是好的。”

钱文艳张嘴无言。

“敢走出去,我就让二伯把你送回家,我们家可是有外男的,你闺阁女子,别不守规矩。”文瑾警告过后,一摔门帘,出去了。

吃过饭,钱文艳被叫进了上房的东次间,韦氏让她在身边绣鞋面,自己盘腿坐在一边,做起针线,钱文艳心里又窝火又焦急,她本来手就笨,加上心不在焉,绣的活儿,针脚参差不齐,才绣了几针,韦氏伸手拿过去看了一眼:“我刚才不是告诉你让仔细看着,把针脚的边沿对整齐,你怎么一针里一针外的?”嘴里说着,韦氏三下两下,便把刚做的都拆了,然后耐心地又做了几针做示范:“这一针要往里收,只需缩进一丝纹路就成,你针顶上来,用眼睛看着,发现不对,要退回重来,可不能就这么马虎过去,然后把鞋面重新递过去,“继续吧,当心些。”

饶是钱文艳抓心挠肝,也不敢丢下活计跑出去。韦氏急着给儿子缝衣服,也不走开,竟然把钱文艳盯死了。

“二婶,我会细心做活的,你忙你的去吧。”

韦氏手里缝着文翰的春衫,嘴里道:“我也没闲着,这不想在你哥开学前,给他做好呢。”

钱文燕没招了。

焦氏在家,特别担心女儿,第二天便过来探看,看到韦氏如此“负责任”,哭笑不得,她眨巴着眼,给韦氏道:“她二婶辛苦了。”

“我也没做什么,不累。”

“她二婶,你歇歇,也让文艳松泛松泛。”

韦氏误会了:“大嫂是来接孩子回家的?也好,该说的我都说了,让文艳回家好好练习就是。”

焦氏大急:“这可不行,孩子才刚入门,回去忘了怎么成?还是辛苦弟妹了。”

韦氏也不推辞:“好吧,我会努力教好文艳的。”

焦氏给女儿递了个眼色,满腹心事返回家去。

韦氏送客到大门口,正待返回,碰上汪陈氏,两人在门口聊上了,文艳一看机会来了,赶紧拿着鞋面,就来到了西次间,掀开门帘,她才张口说话:“文翰弟,帮姐姐描个花样子吧。”

文翰和沈隽正在作文,听到声音十分震惊,猛地站起来:“我们出去说话。”

钱文艳哪里肯,已经走到了沈隽身边。

文翰气得挡在她前面,沈隽趁机走出房间,去找文瑾泡蘑菇。

文翰皱眉训文艳:“我娘花样子就画的挺好,你把她的学会了再来。”说完就指着门口:“明知这里有客,还竟然如此不知廉耻地闯进来,你马上给我去房间,收拾收拾东西,回你家去。”

钱文艳见正主儿已经走了,跺脚嘟嘴地退出来,她站在上房门口看了看,断定沈隽不在厨房,便往文瑾的房间而来。

文瑾隔着窗户,看到钱文艳那花痴样,心里一阵恶寒,她迎出房门:“二姐,听说你不会烧火?过来,我教你。”不由分说,拉着钱文艳就往厨房走,沈隽趁机回了上房。

钱文艳恨得简直想咬文瑾一口。

石榴看到文瑾,忍不住请教,让主子看她做的黄焖猪蹄是不是够火候,就在这当儿,钱文艳又冲进了上房。

文翰和沈隽正在辩论,钱文艳在西次间门口搭话了:“文翰哥,你看我画的花样子可好?”说完,一掀门帘便走了进去。

文翰气得脸色通红,他现在要是还不知道钱文艳什么意思,那可就白活了,一面急忙挡在前面,红着脸示意钱文艳出去。

钱文艳横下心来,依然往前凑,文翰怒了,推着她肩膀就往外走,一直进了倒座房才松开:“钱文艳,给我滚回去!你好不要脸。”

文艳本来就又羞又气,更恨文翰坏她好事,忍不住撒泼:“文翰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个鞋样子,你都不肯帮一把?”

“文艳,滚回你家去!”文翰根本不和她纠缠,警告完了,掉头就要走。

文艳一把扯住了文翰袖子:“哥哥你帮帮我呀,妹妹日子好过了,你也能沾光呀。”

文翰哪里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气得猛一摔胳膊,挣脱开来就往外走。

韦氏刚好走进门,看到儿子这样样儿,急忙问出了何事,文翰简单说了经过,把韦氏气得脸色通红,恨恨地走进倒座房:“文艳,你怎么能这么做?也不怕坏了名声。”

文艳知道图谋不可能成功,恼羞成怒哭起来:“就知道二婶嫌弃我,你们一个两个都欺负我,我不过麻烦文翰帮我画个花样子,怎么丢人了?”

韦氏气得倒仰,等钱先诚回来,让男人套了驴车,送钱文艳回家。

“二叔,二婶这是嫌弃我,不愿意教我,你不能偏听偏信。”文艳还想耍赖。

钱先诚这一回却特别坚定,他是把面子看得大于天的人,怎么能容许侄女如此不要脸面:“你二婶不好,我自会教训她,你不该跑到文翰房间,我家现在有客,没法招待你,等文翰走了,你再来跟二婶学习吧。”不由分说,示意韦氏把文艳推上驴车,送去了林津镇。

钱先贵一看自己的如意算盘,竟然这样被迂腐的二弟破坏,气得呕血,但他却知道钱先诚的秉性,是绝对不会赞同自己让女儿做妾的,而且还是用这种私相授受,有违风化的方式。

虽然他的诡计彻底失败,但钱先贵却坚定了一个想法,就是女儿若是不能找到一个有钱有势的婆家,那就不如去做妾,只要能对他有帮助就行。

送走钱文艳,韦氏和文瑾收拾了两天行李,便送文翰和沈隽回书院。

沈隽十分郁闷,这两天文瑾跟个尾巴一样,走在韦氏身后,他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法说,只能在吃饭的时候,语带双关地说了几句,文瑾一副淡定的样子,根本不接话,他急得抓狂,也无可奈何。

其实,他知道这是文瑾应有的态度,是符合这个社会道德标准的,可心里,还是很失落。

文瑾怕钱先贵那边过来闹腾,在家又住了几天,见风平浪静,又听说钱先贵已经去了县衙,便收拾了衣物,准备去石卫村,那里的农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不是文瑾奇怪,连韦氏都觉得这一回,大房这么快就撒手有些不可思议,却没想到是焦氏遇到了麻烦,钱先贵走了没几天,大女儿钱文茜回了娘家。

“你婆家那么多地,今年怎么发善心,允许你回家?”过了十五,农村人都忙起来,钱文茜肯定是和婆家闹矛盾了,但往常,忙的时候,婆婆也不允许他一个人跑回来的。

钱文茜低头没说话。

“这是怎了?可是那王小建又打你了?”焦氏禁不住提高了嗓门。

“他,他,他把我休了,呜呜——”

“这是怎么说?”焦氏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女人被休,可是最最丢人的。

“我,我,我不过是十五晚上看花灯,和村里的男人说了话,他,就…”

焦氏脸白了,王家若是说女儿不守妇道,这个理由可就太充分了。

“冤家,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要和什么男人说话呢?”焦氏哭了一会儿,用帕子擦了擦眼睛,“茜茜,你别怕,等会儿你爹回来,帮你出气,不过是和男人说句话,乡下地方,谁家男人和别家女人不碰头的。”

“娘,不是…”钱文茜不敢说实话,她和邻居的光棍说好了,趁晚上人多,故意和王小建走散,然后偷偷跑到小王庄的财神庙后面那片灌木丛里去的。

钱文茜真的好恨,她和人偷情,这还是第一回,两人刚搂着亲个嘴,就有人过来,他俩怕了,赶紧散伙,没想到竟然就有了闲话,这才三四天时间,便传进王小建耳朵里,他怒冲冲回家,扯着钱文茜狠揍了一顿,然后叫来族长,把她赶了回来。

钱文茜不敢说实话,怕老爹钱先贵回来去论理,王家说出事实,令她没脸,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钱文茜是这一代的老大,自小比别的更受宠爱,在家机会双手不沾阳春水,出嫁的时候,几乎什么都不会。

三天回门之后,婆婆交给了一项任务,让给男人做双鞋,钱文茜在屋里闷了一个月,婆婆催了两回,她才说做好了,被婆婆强逼着交出来时,王家人当时眼都黑了。

鞋底子没纳平,鞋面缝上去,也跟着是卷的,鞋头往起翘,后跟往外翻,王小健一看就不高兴了,但看到钱文茜可怜巴巴的眼光,勉强忍着不悦,把鞋子套在脚上。

这样的鞋子穿着也难受,男人试着走了两步,一只鞋总是往下掉。

山阳一带,除了冬天的棉鞋,平时男人的鞋子,都是那种方口鞋,不系带的。鞋子一走一掉,没两下王小建的脚就累的难受,这人也是个二货,他踢掉新鞋,穿上自己的旧鞋,提着鞋子就出了房门。

钱文茜紧张地心都咚咚直跳,还以为男人向婆婆告状去了,没想到王小建拿了一把斧子,直接把鞋子砍成两段,扔到了粪堆上。

钱文茜脸都丢到爪哇国去了,换成别人,羞也羞死了。但这个厚脸皮的泼辣货,还竟然敢不许男人沾身,王小建受不了,狠狠把钱文茜打了一顿。

新婚不过两个月,钱文茜就哭哭啼啼一个人跑回了娘家,钱先贵大怒,去找亲家论理,王家那边,冷冷来了一句:“不会教养闺女,何不生下来就掐死算了,没得留在这世上害人,做不来活计,还受不了指教,我们家庙小,容不下这样的大神。”

钱先贵气坏了,当即和亲家吵了起来,邻居过来劝说了一通,让钱先贵回了林津镇,王家随后却把钱文茜给送了回来,这是要休妻呀,钱先贵这才蔫吧下来,女儿被休,实在太过丢人,钱先贵只好请人去说好话,最后送了亲家二百斤麦子,三百斤玉米,还让钱文茜好好学做了几双鞋,勉强能过关,这才送回了王家。

没想到,钱文茜勉强又过了两年,还是没逃脱被休的命运。

小王庄和山窝村也只有六里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钱文茜的事儿,很快就有人送到了韦氏的耳朵里。

文瑾知道这下子钱家大房暂时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便安心去了石卫村。马上就要开始移栽猕猴桃苗,她雇人挖了好些树坑,还没检查质量如何呢。

去年秋冬积的粪,文瑾全让人下到了树坑四周,然后再填上土,这才栽树苗,施肥太过,树苗会被烧死,若是肥力不足,她又怕追肥赶不及植物。

一共一千多苗嫁接的,能栽二十多亩地,文瑾还打算把没有嫁接的都栽过来,等挂果,发现品质不好之后,再嫁接,她大致算了一下,还能栽出十来亩。

猕猴桃树,还是雄雌异株的,大概每六苗雌株,就要栽一苗雄株,文瑾唯恐出错,天天在地里守着。

石卫村人也在忙着栽树,他们觉得去年的风小多了,今年不等县太爷下令,便自发动起来。因而,没人对文瑾的举动觉得好奇。

现在不能割漆,明山便帮文瑾雇了几个人,去山里找果树苗木,除了核桃、猕猴桃、香椿,还移栽了一些松树苗,这是文瑾的意思,她怕两千亩地全栽猕猴桃,万一碰上什么病虫害,颗粒无收就悲惨了,他们起早贪黑十几天,最后移出来二十四苗猕猴桃,以及其他树木,共栽了二百六十亩地。

其它的树,文瑾并不稀奇,但一想到今年就可以收上千斤猕猴桃,心里就特别激动。

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时候的农村,到处都是忙碌的景象。

要出树苗,文瑾少不了在山窝村和石卫村之间奔波,这天回到家,却看到二伯和二伯母又是气愤,又是难过,两人竟然到了时间,连午饭都不想吃。

“二伯,二伯母,你们怎么了?”

两个人低头,不说话。

文瑾只好把二伯母拉到了上房:“二伯母,你倒是说话呀,天大的事情,咱们也能商量的。”

“没事,没咱的事儿!”韦氏说着说着,眼泪就留了下来,“钱家,钱家的列祖列宗,这下可羞死了,丢先人的脸哪。”

文瑾还当说的钱文茜被休的事情,赶紧安慰二伯母:“别气了,又不是咱家的孩子,她被休,丢人也是丢大房的人。”

“可是你大伯,竟然,竟然让你二伯去吃钱文茜改嫁的喜酒!”

“啊?”文瑾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里被休的女人改嫁,也不是没有,多数都是因为不会生育,或者婆婆太恶,不得已,即使这样,改嫁都是悄悄进行的。不想,钱文茜这样犯了风化罪,还能不出两个月就改嫁,竟然还要办酒席,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太有悖这个社会的主流了。

“大伯怎么说的?”

“你大伯,你大伯竟然还要给文茜陪嫁,让我和你二伯准备礼物,还说,到时候席面要每桌都要有鸡鸭鱼肉,苟典吏是个体面人,不大办对不起亲家。”

“我二伯答应了?”

“没有!”韦氏从来没有这么坚决过,“这不是几条鱼几匹尺头的事儿,我和你二伯,行得正坐得端,岂容这样丢人的事儿摊在头上。”

“嘿嘿嘿”文瑾笑,“二伯都拒绝了,你还生什么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