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先贵这才发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被两方逼到了死胡同。

在最后一次威胁弟弟不成后,钱先贵发挥自己诬陷和颠倒是非以及无事生非的特长,把责任都推到了二弟身上:“对不起,季大人,这若是我的儿子,我就是捆绑,也要把他和令爱送进洞房去,都怪我,平日对弟弟太过忍让,把他惯得不知好歹。是他求我,帮侄子物色好岳家的,但却背后,又偷偷找了别人,现在,竟然想攀附黄坡荆家。”

“什么?”季县丞大怒,但黄坡荆家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勉强压下心头怒火,季县丞问了一句,“你侄子定亲没?”

“没有,黄坡荆家,要等侄子中了举才行。”

“哼!”季县丞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中举,有那么容易吗?他考了十多年也没跨过那道坎,自然知道有多难。但这话他却没法说出来,只是冷笑,然后拂袖而去。

苟典吏听说钱先贵得罪了季县丞,狠狠把他骂了一顿,钱先贵这回,吃亏大了,但他不肯反省自己的错误,而是怪起了弟弟没给面子,心中嫉恨不已。

文瑾打听到了这些,心里越发气恨,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她让明山盯着地里的活儿,自己安排人,去忙另外一件事——如何彻底解决钱家大房带来的问题。

明山因为老爹的看不起,这两年一直和家闹别扭,大山很无奈,见他愿意跟着文瑾,也不多管,王老爹年纪大了,早就力不从心,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能平平安安,巴不得儿子跟文瑾干。

明山比文瑾还大呢,但他心里对文瑾很佩服,另外,跟着文瑾,有独当一面施展抱负的机会,在王家,王老爹实在不放心,总是跟在屁股后面指挥个不停,不然,就是让大山跟着,或者干脆把事情交给大山去干,哪怕是明山发现的商机,创造的机会。

文瑾有了这个得力助手,轻松了许多,栽完树,清明节就来了,明山领着人,把剩下的地全部耕了,种上豆子。

文瑾回到山窝,帮二伯栽上稻秧,又照观察种下的猕猴桃顺利长出地面,一切正常,这才返回石卫村,地里的豆苗,已经长出半寸,远看成行了,有了春雨滋润,朝气蓬勃的,十分喜人。

但刚买的那三百亩地,仅仅施了些去冬沤积的绿肥,情况却不这么乐观,豆苗的叶子好多蜷曲着,无精打采的。明山跟着文瑾,在地里巡查了一遍,禁不住建议道:“要不,再买几头猪吧。”

“行,你帮着,再找个猪倌,韦十三忙不过来了,这个月就有小牛犊出世,下个月还有两头草驴待产,猪圈里的老母猪,肚子也到点了。”“呵呵,饲养场还真是兴旺啊。”明山点头,他不知道文瑾这些天,神神秘秘的在干什么。

...

第一百零九章 问的不是你

“是啊。”文瑾参考后世包产到户的办法,给韦十三的政策是,每出生一头小牛,给他五百文的奖励,一年中,养育一头小牛,年底也有五百文分红,韦十三的劲头,总是鼓得足足的,韦金氏开玩笑说,男人对牛,比对她孙子还上心。对这说辞,文瑾一点也不觉得夸张,她去年先后买回十头母牛,现在怀胎的有四头,产出小牛的有三头,另外那三头,是因为买的小牛犊,现在还没长大呢,光这一项,韦十三年底拿到三两银子的奖励。当然,老母猪生产,也一样有奖,这是除了月钱之外的红利,他们夫妻俩分外高兴,听说这个的人,少不了一番羡慕嫉妒恨。

明山刚放出风想要个养猪的人,石卫村的谢老汉就急忙上门了。他是石卫村唯一一户外姓人,自然和村子里的人有些不亲近,再加上他家地也少,主要靠给别人家扛长工过活,文瑾这里待人和气,讲道理,自然成了他最想来的地方。

文瑾的待遇好,要求也高,就算是石卫村的人,也必须得住在饲养场。

畜生家又不会说话,有个头疼感冒,自然得靠饲养人员细心观察来发现,住在饲养场是必须的。这不是文瑾刻薄,要知道猪感冒的死亡率,不是一般的高,得病一天时间,它就会蹬腿见阎王,这可不能掉以轻心啊,一头大猪三两银子呢。

谢老汉其实刚五十,身板还挺结实,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文瑾,他老婆是个会盘算的,做猪食得煮熟,文瑾肯定会提供柴禾灶火,她两口子吃饭,也费不了多少,以文瑾的大方,肯定不会计较这个,他们小户人家,自然能省则省,谢老汉的大孙子已经四岁,不用抱着,谢老太带着孙子跟着老头住过来,既不耽误看孙子,也不耽误照顾男人,有空闲,还能做鞋子纺棉线,全不耽误。

文瑾不反对员工为自己打算,只要他们把工作做好就行。谢老汉来了几天,文瑾就放下心来,这是个爱干净的勤快人,猪舍里外,打扫地干干净净,猪圈里面放水冲洗不说,他还用竹扫把刷洗,天气已经热了,走近猪圈,也闻不到臭味。

“谢大爷,你若是自始至终,都能保持这个样子,一年三两银子的工钱,另外,母猪下一窝猪仔,给你三百文奖励,小猪成活率到八成,再给你三百文的奖金,若是到了九成,就加二百文。”

“嘿嘿嘿,东家,你就瞧好吧,我老谢没别的本事,就是会养猪。”原来这也是个苦命人,七岁死了爹,不得不给人当猪倌,一直到了十六岁,个子长大才开始干农活。

猕猴桃去年育种多,今年栽树的任务就重,明山也没空进山为文瑾找现成的树苗了,雇了几十号大男人,起早贪黑挖树坑、施肥、移栽,忙得昏天黑地,终于种下了九百多亩。

至此,文瑾的猕猴桃园,基本上是种满了。

她的两千亩地,挖塘、建屋、留下打麦场,然后就是一百亩的口粮和饲料地,下来就是栽树,除了猕猴桃,还有核桃、香椿、桃子、杏、梨树等。

这个时代,没有各种化肥和农药,她必须得让树木间杂在一起生长,不然,整片的地,一旦开始长虫或者生病,很有可能会颗粒无收。

树苗还小,占不了多大面积,空地还得耕种,首选当然还是豆类,除了大豆,还有黑豆、扁豆、绿豆等,明山忙了这头又忙那头,文瑾让他歇会都不行,王大爷总是打击他,让明山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证明他能力过人的能力。

明山带着文瑾的几个下人,每天除草、浇地、施肥,忙活不停。也幸好文瑾的地全种豆子,若是长了草,就用刀耧耕一遍。普通的铁犁,都是前头如长矛一样的尖头,后面左右上下呈翼型展开,牲口拉着它在土里行进,进行松土活动,刀耧却是一根长有七八寸,宽不过两寸的刀子,固定在木架上,在土面下一寸左右的深度行进,不仅能够疏松地面,保持水分,还能割断杂草的根茎,起到除草的作用。

文瑾圈里养的牛,不光是生产小牛犊增值的,还能帮忙干活,一举两得呢。

文瑾人在石卫村,心里却挂着别的事情,可惜帮手不够,文瑾要办的事情十分缓慢,一个多月,才打听到一些钱文茜的事情。

苟江虎有四十多亩地,再加两个儿子,父子三人每天起早摸黑,土里刨食,钱文茜做为新人,还可以不干活儿,假以时日,苟江虎的新鲜劲儿过去,怎可能把她当祖宗一般养着?钱文茜再傻,也能明白这个道理,她每天神情恹恹,对苟江虎也没个好脸。

钱文茜先嫁王小建,那人却一点也不贱,这个苟江虎,名字还叫个虎,人却有点贱,钱文茜越是冰冷,他就越发爱惜,他的两个儿子都看不下去了。

苟江虎的大儿子苟连慧,背着老爹威胁钱文茜:“贱人,再敢作张作致折腾我爹,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块。”

钱文茜给苟江虎哭诉,苟江虎自然维护,拿着大棒子追打儿子,苟平安老婆气坏了,拄着拐棍过来,把儿子骂了一通,还说,他再敢打孙子,就跟他拼了。

苟江虎只好收敛了一些。

这个时代,长辈都是跟老大过的,只有苟家特殊,上一辈跟的老二,这一辈,也跟了老二。这也是苟家特殊的遗传所影响,不知为何,苟家两代人,老大都又矮又矬,人也不机灵,而老二却个子高大,心思活泛。

苟江虎的这个大儿子,虽然个子矬,性子却很犟,见奶奶撑腰,便越发气长,开始逼钱文茜干活儿,钱文茜就是为了这个,又跑回了娘家。

小王庄那个光棍王李管,被王小建一家暴揍了一顿,不敢回家,这段时间贩了点针头线脑,做起了货郎,他常来林津镇转悠,还真碰上了钱文茜。

钱文茜和情人约好,两人悄悄在村北泊池边的小树林里幽会了一次。事毕,钱文茜委屈地哭诉自己的不如意:“爹爹把我骗了,呜呜,还不如嫁给你哩。”

王李管少不了好言安慰了一番,最后,眼珠子转了转:“你说那苟家,住在离县城很近的地方?”

“就在县城里,西街附近。”

“骡马市附近?”

“嗯。”

“街面上?”

“算是,不过那里过往的人,都是饲养牲口的,没啥油水,不能做什么生意。”

“你笨啊,只要有人走,就会有生意,你何不趸一些鞍鞯、嚼铁、缰绳等,同时,也回收这些旧货,便宜买进,高价卖出,不就有赚头?只要能挣钱,不信苟家人还逼着你干活儿。”骡马市上的交易,好些是被屠宰的,那些缰绳等物,就有回收再利用的市场。

钱文茜心情大好,在王李管的黑脸膛上“吧唧”亲了一口。第二天,钱先贵急急回来,把女儿押送到了苟家,少不了对苟平安说尽好话,保证一定严格教女,决不允许她再私自跑回娘家。

自从和苟典吏做了亲家,县衙里的书办捕快,对他的神情都有了变化,一口一个钱爷,不光是这些表面的尊重,实际好处,也源源而来,就连一些大案子,钱先贵都有机会插手,只要有人敢递钱,他就敢收,几乎没有摆不平的。牺牲女儿钱文茜,换来他钱先贵的扬眉吐气,这笔账,对钱先贵这样自私的人来说,自然觉得十分划得来。

钱文茜听了王李管的挑唆,也多少明白了些事理,她给钱先诚摆出条件:“爹爹帮我给那死鬼说一声,把门房建起来,我们开个铺子。”

钱先诚吓了一跳:“开铺子你卖什么?”

钱文茜把王李管的话说了一遍。

“咦,茜茜,这是你想出来的?”

“嗯。”

“不错,不错,爹爹这就帮你张罗。”钱先诚其实很担心钱文茜万一受不了,再出什么幺蛾子,自然会帮着女儿想办法,父女两一起使力,经过两个月,铺子就开张了。

苟江虎是没这么多钱的,钱先诚少不了要垫一些,他的心多黑哪,怎么可能吃亏?这个铺子,他就算是入了股,今后盈利,便算他一份。

钱先诚为何笃定能赚钱?那些衙役捕快,抓贼收税,有的人家搜不出钱来,他们会顺手拿走东西,镢头镰刀,绳索鞍鞯,无所不包,这些东西,到时候都会送到女儿的铺子里出售,这种没本的买卖,哪有不赚钱的?

夜路走多了,迟早会遇到鬼的,钱先贵这是自掘坟墓,他以为自己聪明,还沾沾自喜呢。

文瑾心中有事,却有人还要烦扰,石振宗终于有了空闲,跑过来检查文瑾最近的武功练得如何,自从去年,窥破文瑾的女儿身,文瑾便有意和他疏远,这一年他没少懊悔,只怪自己嘴巴太快。

石振宗还带着一位小堂妹石明湖,虽然才十二岁,却长得又高又壮,这是给文瑾当陪练的,功夫一途,不是比划着练个架子就能提高,是必须得进行实战演练。

石梅兰自小就比一般孩子高大结实,又是老大,爹娘便把她当男孩子对待,六开始练武,虽然比文瑾小,但根基和天分,却不是一般的好,文瑾根本不是石梅兰的对手,刚开始没少挨打。

文瑾不得不放下心思,全力练起武术。

石振宗很耐心地教文瑾如何躲避,怎样才能让自己最大限度承受外力,还不至于受伤,有梅兰这个小女孩在一旁,两人相处起来渐渐自然,文瑾有时候也跟他说笑几句,石振宗十分开心。

不过,他的笑容挂在脸上没几天,就看到了文翰和沈隽的身影。

石振宗觉得这个沈隽,就是自己的克星,本来吧,这一片只有他一人知道文瑾是个女孩子,可这个沈隽一来,就打破了这个唯一。

沈隽看文瑾的眼光,让石振宗立刻判定出,他是个知情的。

再有,他的武艺,是石卫村年轻人中,最好的一个,这让他一度十分自负,也是沈隽令他再也骄傲不起来。沈隽的武艺是不如石振宗功底扎实,但他胜在灵活多变,并且,悟性极高,和他对阵,刚开始完全处于劣势,几天下来,就渐渐能打成平手,去年端午节到八月十五,短短一百天,沈隽就有了超过他的趋势。

沈隽这几个月过得,食不知味,夜不安寝,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捱过来的,一听文翰准备回家,立刻就来了精神,看到文瑾的那一刻,他的心才复活过来,脑子却更加发昏,所有的行动,几乎都不靠理智来完成。

文翰一错眼,他就亟不可待地拉住了文瑾的手,眼神幽怨,十分委屈:“你好狠心,竟然躲着我。”

文瑾生气了,她感觉沈隽现在的行径,就是个富家少年,在骗一个无知的穷家女子,便不客气地推他:“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告诉哥哥。”

“你哥肯定支持我!”沈隽语气坚定。

文瑾白了他一眼,不知道沈隽何以这么认为,文翰是个有原则的人,绝不会因为友情,就让自己的家人,蒙受如此的耻辱。

“放开我,既然如此,我可以再也不见你!”文瑾说完,甩开手掉头就走。

沈隽冲过来挡在文瑾前面:“我——,你——,等一下,我说一句,说一句就让你走。”

文瑾给了他这个机会。

见文瑾低垂眼皮,不看自己,沈隽一下子清醒了,他懊丧地敲了一下脑袋:“怪我,文瑾,我是真的很想你。”

文瑾掉头又走,沈隽只好伸臂阻拦:“我说,我说,就一句话,文瑾,我父亲不在家,后娘以前想把我弄死,后来又想把我养废,去年给大舅写信,又逼着想给我定亲,娶她娘家侄女,我暂时没法请媒人求娶,实在对不起,请你别误会。”

文瑾不知该怎么说,难道就这么私下和他来往?这样的话,自己今后的日子会更难,但是,拒绝,也得有个好的说法。

“文瑾,我不会这样让你不明不白的跟了我,只是想请你等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请人来提亲,我一定要三媒六聘,让你嫁给我!”

文瑾犹豫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太难了,再说,对我的要求也太高了。”

“你只要肯等我,我一定帮你排除那些困难,你要相信我!”沈隽忘情地拉起文瑾的手:“你一定要相信我!”担忧和激动,令他的手有些颤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满是哀求的神色。

文瑾十分感动,心软得一塌糊涂,她轻轻点了一下头:“我等你十年!”

沈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文瑾今年已经十五岁,十年后便是二十五,若是还没嫁人,就不可能再找到好的男孩子了,最多只能给人做填房,她是这样优秀的女子,竟然为了一句无凭无据的话,就葬送自己的青春甚至一生幸福,这是怎样的一个承诺啊,若不是心里有自己,怎能肯付出这么多?

“不用这么久,我若是三年不能实现诺言,你就找个好人家嫁了。”

三年,文瑾那时候十八岁,虽然也难找婆家,但比二十五岁,还是要好太多。有些醉心科举的文人,常常在二十岁左右成亲,文瑾好歹还有可选择的余地。

文瑾能理解沈隽的苦衷,三年的时间对他来说,实在太匆匆,匆忙到他未必能够斗败后娘,但他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一份保障,从这份心意里,文瑾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沈隽的心意,他真的爱自己,才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那好,折中一下,我等你五年,并且,若是需要我帮你,文瑾也会尽力的。”

沈隽没说什么,只是伸出两臂,把文瑾抱在怀里,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好瑾儿,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说完,依依不舍地放手,深深望了文瑾一眼,就离开了。

文翰和石振宗来了。

“文翰,你们读书那么累,怎么还有时间练武?”石振宗一脸疑惑。

“我们每天下午,练半个时辰,这不但不耽误读书,还能令人耳聪目明,头脑清醒。”

“噢!”石振宗笑了。

文翰不明白石振宗为何这么高兴,还没来得及深想,文瑾问起午饭吃什么,他就撂开手,和文瑾商量起来。

第二天,石振宗和沈隽打了一架,失败得很惨,他顶着一脸乌青,来找文翰:“你骗我,沈隽每天只练半个时辰的武吗?”

“我练半个时辰,沈隽不是啊,这半年他简直疯了,每天卯时即起,先练一个时辰,下午再练一个时辰,每五天,还去附近的卫戍营,和那里的大兵对练一天,刚开始每次都被打地鼻青脸肿的,现在才好了。”

“你,你,钱文翰,我信任你,却被你骗了,呜呜,昨天晚上,我在沈隽手下,还没走过十五招——”

文翰直呼冤枉:“你问的是我啊,不是沈隽。”“我怎么知道他和你不一样啊——”

...

第一百一十章 手段

石振宗哭得不是打架失败,而是,沈隽逼着他答应,不许纠缠文瑾。

梦想破灭,尤其是在满心都是对爱情的期盼青春期,石振宗的伤心,比表现出来的更甚,他消沉的连文翰都忍不住了,石振宗还算义气,无论文翰怎样问,都没说出文瑾是个女子的话。

接下来的日子,沈隽虽然喜欢围着文瑾转,比如帮她洗菜做饭,陪她巡视果园,却不再刻意制造两人相处的机会,他只是默默地享受在她身边的那份心动,那份安宁。

其余的时刻,他跟文翰一起读书,和石振宗一起练武,表现和以前来山阳时一样,可怜文翰这个书呆子,竟然完全没觉察。

石振宗从去年开始,就佩服沈隽聪颖灵活,机智多变,只是为了文瑾,才奋起与之争锋,这一架彻底打碎了他的梦想,在接下来的相处中,他已经彻底服了沈隽,不知不觉中,对沈隽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文瑾注意到,文翰对沈隽的态度,也有了变化,经常处于听命状态,说话的语气,也多有佩服的色彩,她知道沈隽的能力,只要他不故意做出的放浪形骸样子,就会让人在不知不觉地敬佩中被深深吸引,他就有这样的本事,能收拢身边的优秀男子,自然而然地成为群体里的领袖。

沈隽对文瑾,却越来越有办法表达自己的情意,这天,石振宗来叫他练武去,沈隽看到石梅兰,便笑了笑,招呼文瑾一起走。

“文翰,你也讲究练武呢,我看,你说不定打不过这位梅兰姑娘。”沈隽悄悄给文翰道。

“怎么可能。”文翰根本不相信。

“振宗,你说文翰能打过梅兰不?”

石振宗根本不明白沈隽什么意思,皱眉想了想:“很难说。”

文翰一听气坏了,梅兰年龄小,又是从小和村里的男孩子对招,心里根本没有男女之分,她跃跃欲试地给文翰道:“秀才哥哥,不如咱俩过几招?”

文翰气晕了头,但却还是比较理智,他摇摇头:“打得过能怎样?打不过又能怎样?我不过是练武防身而已,又不是去做将军保镖。”

沈隽清清嗓子:“文翰,梅兰的武艺很有特点,和她过招,你会提高更快。”

文翰不会发烧到和女孩子过招的程度,但他却听不得学习和进步的字眼,他恨不能让自己一日千里,迅速成长起来,听沈隽这话,便毫不犹豫地对梅兰点头:“那一会儿,咱们就过过招儿。”

到了地方,石振宗要给那俩当裁判,沈隽自然而然就给文瑾当了陪练,他的力道控制比石梅兰恰当多了,不会像小姑娘使蛮力,把文瑾摔得躺地上起不来,但却能让文瑾进步神速。原因是,他的招式不同。

“你是女子,又不像梅兰姑娘那样,从小苦练的,力气肯定有限,应该多学些以小博大的招数。嗯,我来教你如何?”

“行!”文瑾不再刻意躲避沈隽,当着人面,和他相处十分自然,沈隽心里明白,文瑾答应等他,还不是真的爱他,或者没有爱他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难过之余,没有放弃,而是更加努力,希望用自己的行动,赢得美人芳心。

沈隽在接下来几天,教了文瑾“四两拨千斤”、“见风使舵”、“顺手牵羊”几招,这和石卫村的横练功夫相差很大,石振宗、石梅兰不屑一顾,只有文瑾明白,武功不分高低,关键是要适合自己,因而沈隽虽然不藏私,也只有文瑾每天跟着练。

文翰已经在学院里学会了,只偶尔和沈隽过过招,却并没多想什么。

文瑾对沈隽的理解又多了一层,他哪怕是处理一件小事情,也能从巧处下手,这样的人,谁和他作对,那是自寻倒霉。

沈隽并不是只知道风花雪月的风流少年,每天早上,他都要自己打一趟拳,然后和石振宗带着几个村里的少年过招,一个时辰后,他略事梳洗,清除了身上的汗土,便过来陪文瑾,一边帮着干活,一边和她说说话,约莫一刻钟后,他就开始读书了,坐在厨房外的枣树下,偶尔思索的时候,一抬头,就那么凝视文瑾一眼,若是文瑾感觉到了,回望他的时候,沈隽就露出白牙,给她一笑,然后,低头继续看书。

沈隽看的书,不是兵法,就是西疆图志等和战争有关的,科举所需的四书五经,一本也没有。文瑾虽然有些疑惑,但知道他潇洒自由,便把这些,自动归档为沈隽嫌官场拘束,不准备科举。

石榴不明白主人为何让她打杂,自己亲自下厨房,就连文瑾自己一也没意识到,她每天精心准备的饭菜,都十分注重营养搭配,不仅有补脑的核桃、鸡蛋黄,还有健身的瘦肉、蔬菜,并且,这些菜都是围绕沈隽的口味做的,只为了博得他的夸赞。

这天,文瑾带着石榴忙了一下午,她的池塘里,不光有鱼,还养了螃蟹和小龙虾,这是从山溪旁边的石头下面抓来放养的,这螃蟹没什么肉,文瑾早上捞了一盆,清洗干净,先蒸烂,再裹上面炸酥脆,吃起来咸鲜适口,酥脆宜人。

文翰和石振宗也和沈隽一样,夸赞不已,文瑾越发来劲,把螃蟹洗净炒干,磨粉,撒在在油炸面食上,做出蟹味小吃,几个人更是大为称赞。

只有沈隽私下里问文瑾:“你何不把这个也弄成买卖?”

“螃蟹不够多啊,我这才让附近几家挖了塘的开始放养呢,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殖成功。”毕竟山溪水十分清澈,而他们挖的塘,里面腐殖质可就高了不知多少倍了,文瑾害怕螃蟹容易闹病。

“若是成功,可比你养鸭子好,我一路过来,旧津河两岸,到处都是一群一群的小鸭子,将来卖给谁呀。”

“可不是,我家今年春天的鸭蛋,都让人买地涨了价,翻了两倍不止,好多人家都要孵鸭蛋,连老母鸡都不够用了。”

虽然文瑾趁机赚了一笔,但她同时也有了危机感,便没有再让二伯母孵小鸭。

“想也是那样。”沈隽点头。

“你不觉得我处处算计,浑身铜臭?”问出这话的时候,文瑾简直想拍自己嘴巴一下。

沈隽心里一喜,脸色却丝毫未变:“我就喜欢你这样,什么铜臭气?谁家不得吃喝?那些清高的人,要么是靠别人吃饭,要么一贫如洗,只是强撑着一副假像而已,我可不喜欢那种口是心非的人。”

“嘻嘻,你也不能这么贬低他们。”文瑾高兴地掩嘴轻笑。

“那种假清高的,我根本看不起,唯利是图的人,也入不了我的眼,文瑾,你这样就很好,君子爱财,取之以道,靠着自己的努力,活得恣意洒脱,值得我沈隽喜爱。”

文瑾脸涨得通红,心里却甜蜜蜜的。

文翰和沈隽这次住了八天才去了山窝,两天后回了学院。

石振宗已经被沈隽彻底收服,叫东不西,他自己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变化,完全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过程。

转眼进入了一年最热的时候,从山里移栽的十几棵猕猴桃树,已经开花结果,文瑾的日子也过得十分随顺。这天起来,她忽然觉得眼皮跳得难受,心里也莫名慌乱。

酷暑难耐,自打春天起,就没有好好下过雨,麦子收成很不好,津河旧道的人家,日子更加艰难了,山阳县东边的水凌县,北边还有个纪山县,断了靠山吃山的念想,全都是凭着津河旧道的沙土地过日子的,本来就比山阳穷,今年旱情更重,几乎村村空巷,家家逃荒。能投亲靠友的还好一些,没有门路的只有做工、要饭,实在熬不下去的,便卖儿卖女的,甚至自卖自身为奴为婢。

柳全汉的严防死守,此刻也起不了作用了,山阳到处都是水凌的人,地里的玉米、豆子,都还没有长出多少果实,多是一泡水,逃荒的已经亟不可待,偷走架锅煮着吃了。

石振宗被逼无奈,安排了石卫村一些精壮开始巡逻,驱赶水凌的人,文瑾也跟着受惠,庄稼被人毁坏的就不太多。

山阳各村镇组织起护村队的越来越多,水凌过来的人,日子也越发艰难。

文瑾这天,就在地头,碰上了一家人,饿的躺在那里走不动了。

她不是冷血的人,碰上了,无论如何也没法看着人就那么死去,便让石榴煮了一锅小米粥,送了过去。

“小大姐,行行好,我们死了也就算了,可怜我儿,也和你差不多大,求求你给捎个话,看看谁要买孩子。”

石榴看着一脸土色,比自己高一头的男孩子,心里嘀咕:他怎么也比我大好几岁吧。

“小大姐,求求你,帮我问一问。”

“我也是奴才来着,得听主子吩咐呢,不能四处跑。”

“那,你能不能问问你的主子,肯不肯买了我们,我家人都是老实人,也勤快能干的,求求你。”

石榴心也有些酸,回来把那些给文瑾说了。

文瑾这两千亩地,活儿也实在有些多,雇人流动性又太大,早就打算买些下人。刚才那一家人,给文瑾的感觉挺好,人很老实,便让石榴过去问一声,他们想要多少钱。

“只要给口饭吃,我们不要钱也行。”

“那,你们在水凌,肯定有地又有房子,万一想回去怎么办?”

“我们是说话算话的人,愿意立死契。”

文瑾不敢冒失,请了王大山和石启旺做中人,和这一家刘姓人,签了契书,刘三景觉得自己一家人已为奴仆,要钱也没用,便提出条件,希望文瑾能把他们的儿女养活大,他保证一定老老实实干活。

文瑾还是给了二十两银子,让他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价钱,文瑾给的并不低,人贩子这时候也来凑热闹,给出二两一个人的价钱,若是当地人买奴仆,趁机压价,才给一两多,灾民在死亡边缘徘徊,别说二两,十来斤粮食,都能买一个大姑娘呢。

这夫妻二人,三十多岁,大儿子刘招财十六,二儿子刘招宝十四,正是能吃的时候,老三和老四,都是女孩,大的橙红十一岁,比石榴小点,却比石榴高大,文瑾安排她跟着父母,去地里干活,小女儿橙果九岁,跟着石榴在家,负责打扫、擦洗等粗话。

石榴升级,除了负责文瑾起居,还要兼职做饭,她跟着文瑾半年多,厨艺已经很能拿出手了。

刘三景夫妇的农活干得很好,人也勤快,文瑾观察了几天,便给了他老婆翟氏了一些粮食,让她一家自做自吃。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橙果小心翼翼地问文瑾:“娘今天在外面,碰上我们村里的燕平和他哥,问少爷还要不要买奴才?”

文瑾确实还想要些人,便问橙果:“这个燕平的爹,人好不好?”

“不好,老打燕平娘,让燕平干重活,还骂人。”

“那你娘为何还要让你问我呢?”

橙果低下头,哼哼叽叽半天:“燕平好可怜,快要饿死了。”她咬了咬唇,“燕平和燕平大哥、还有他娘,都是好人,可勤快了,你不要买燕平他爹。”

文瑾想了想,对橙果招手:“去,把你娘叫来。”

橙果的脸都白了,虽然文瑾平时和颜悦色,并没有呵斥过她。

翟氏过来的很快,神情有些讪讪的,说话和橙果的内容一样:“老孙头不是好人,但他老婆黄氏和孩子都不错,我是可怜他们一家人,都快让老孙头逼到绝路了。”说着,她抹了一下眼睛,“老孙头逼着女儿老婆讨饭给他吃,可怜小儿都快饿死了,他,他竟然让老婆把孩子扔了。”

文瑾一下子就听不下去了,这个人渣!

晚饭后,刘三景和翟氏还出去了一趟,他俩请示文瑾后,把荇菜洗净剁碎,熬在粥里,除了自己家吃,还给那个燕平家送去一半。文瑾不觉得刘三景和翟氏过分,拿了自己的东西送人情,燕平小弟都快饿死了,换成她,也没法袖手旁观。何况,刘三景和翟氏给文瑾明说,并且又以自己一家吃菜粥,作为交换条件,比背着文瑾,偷偷去送人情好多了。

没想到,刘三景回来,被老孙头打得鼻青脸肿。

“怎么回事?”文瑾刚好站在二门,指挥刘招财兄弟把晒干的劈柴摞整齐,这俩孩子倒是不躲懒,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却眼力不够。或者,还不习惯新环境,有点缩手缩脚,不敢轻易妄动。文瑾就不得不经常叮咛。

翟氏听文瑾问话,赶紧上前回答:“少爷,真没想到孙健竟连畜生都不如,我送去的粥,他不许孩子吃,要自己先吃饱。”她扭头看了自己男人一眼,“招财爹实在看不过去,和老孙头打了一架。”

“要紧不?”

“没事,他也饿坏了,没劲儿。”

“果儿她娘,你用干净凉水帕子,帮着敷一敷吧,不然明天肿的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