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来到巨荣的消息传进府里,有人曾找过杨英,那几天,他坐立不宁,似乎有什么心事,我问他,他只说是家里有事,后来我见他镇定下来,便没有说什么。”

“萧三,我带回的老人手,本来就不多,大多也都住在庄子里,只有你们几个,跟在我身边…”

“是!国公爷,这几天,我们几个好好想想,看谁还知道杨英的事情。”

“嗯,我怀疑他根本没死,而是化名遁逃了。”

萧三再次露出吃惊的表情,但依然没说话,低头退了下去。

萧逸还在书房沉思,忽然外面传来吵闹声:“让开,我要见爹爹——”这是萧绮云在训斥萧三。

萧逸眼光闪了闪,出了门的萧三,又重新返了回来,低头垂首,等待指示。

“让她进来!”“爹爹——”萧绮云带着两个妹妹,一进门便大哭起来,“爹爹,你可回来了,有人害了娘,你要为她报仇,呜呜——”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故人自远方来

萧逸心里烦躁,尤其看到萧绮云酷似赵玉兰的脸,更没法对她有怜惜的心思,他忍了又忍,这才平静地说道:“别哭了,你是大的,不帮着照顾妹妹,反而这么哭闹,成何体统?”

“爹爹——”萧绮云跺脚。

萧逸在这十几年里,对赵玉兰不冷不热,却把内院完全交给了她,自己从不过问,萧绮云几个,都有错觉,认为这是萧逸对她们百依百顺,在萧逸面前,多跋扈任性,萧逸也没有训斥过,他懒得管。

赵玉兰心里清楚,每次这个时候,她都出面,把女儿劝开,并且,为了维护她在内院的权威,赵玉兰从不说破,萧绮云越发觉得,爹爹是爱她们的。

此刻,萧逸的郁闷,萧绮云误会为,对赵玉兰的思念了。

“爹爹,你要为娘亲报仇——”萧绮云拧着身子,跺脚哭泣,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嚷嚷。

“绮云,你娘被人所害,肯定就是熟人、身边的人,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吗?”

“…”萧绮云说不上来。

“这样吧,爹爹心里烦,现在让萧管家帮忙处理家事,你好好想想,想起什么,都给他说吧。”

萧三趁机让门口萧绮云的丫鬟和老妈子过来,把这姊妹三个搀扶出去。”

萧三的妻子阿来,乃是昔日萧府的家生子,对主子十分忠诚,并且,她为人机警敏锐,是萧逸信赖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内院婆子。

赵玉兰掌管内院,最初阿来一直在庄子上生活,赵玉兰死了之后,萧三才不得以让妻子两个老家带来的妇女接管了内院,并且,还严密搜查过下人的房间,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萧三让阿来去照顾萧绮云,并示意老婆,是主子让她问询几个姑娘,从中寻找下毒人的蛛丝马迹。赵玉兰辛苦经营十多年,萧三和阿来,都不信她会服毒自杀,再加上萧绮云的不依不饶,萧家内院现在一片混乱。萧逸心烦意乱,在家待不住,对女儿的思念,更是急迫,便派人送帖子给钱先聪,约时间在外面的茶楼见面,钱先聪十分奇怪,他和这位国公爷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会有这么个请帖呢?

光明磊落的人就是这样,即使有意想不到的邀约,他也能心无负担,很痛快地答应。倒是玉洁郡主想到了文瑾的身上,但她自己不确定,也没给男人提起。

钱先聪准时赴约。

“钱大人,萧某有一事,憋在心里,不吐不快,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宽宥。”

钱先聪很奇怪:“萧大人,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有何事冲突啊?”

“说起来真真令人难以启齿,萧某十四年前,妻子带着儿女从***过来,路上被人追杀,她身赴黄泉,可怜我那一对乖儿女,流落山阳…”

“你说,你是说,我家文瑾是你丢失的女儿?”钱先聪失声反问。

萧逸心里原本还有几分不确定,一听这话,立刻信心大增:“可能是的,我女儿小时候和夫人很像,我这里有夫人一张小像,你看一眼,若是厮像,还请钱大人高抬贵手,让我们父女见上一面,钱大人养育了我的孩儿,还教养地十分聪慧,萧某此生,感恩不尽。”

钱先聪早就有心理准备,他虽然心有不舍,但文瑾能寻到亲生父母,他还是由衷为之高兴。

接过萧逸手里的画轴,钱先聪小心翼翼地打开,对着画上的女子便愣住了,若不细看,他简直认为这是照着文瑾画的。再仔细看,画上的女子,比文瑾开朗,甚至浑身上下,有股恣意洒脱的野气,身上穿戴的,也不是巨荣人的服饰。

“内子不是纯粹的苗人,她母亲乃是汉人,前朝大臣苏君兰蒙冤流放***,后来在那里繁衍生息,内子之母乃苏君兰重孙女。”

“哦!”钱先聪闷闷地应了一声,虽然他觉得萧逸找来是迟早的事情,并且,也一直希望文瑾能认祖归宗,但真到了这一天,他才发现心里难受地很,就像被挖去一块,空落落的。不知不觉间,这个可爱的女孩,已经被他当成了家人,当成了女儿,他现在,实在舍不得送出门去。

“钱大人,不知,令爱可和内子有几分相像?”

“七八分吧。”钱先聪下意识地回答。

萧逸狂喜,腿一弯就要下跪:“谢过钱大人养育女之恩!”

钱先聪一把捞住:“别,千万别这样,萧大人,钱某惭愧,哪有养育令爱。”萧逸一愣,心直往下沉。

“是令爱帮着振兴了钱家。”

这话说的,让萧逸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萧大人请家里坐吧,钱某这就让你们父女相见。”

“钱大人,钱大人,萧某还有一事相求。”萧逸说明当年事情尚未清楚,请求暂时就让文瑾还在钱家生活。

钱先聪忍不住笑容满面:“嘿嘿,我很舍不得瑾儿离开,是你要让她继续留下,可不是我钱先聪耍赖哦。”

“自然,这是自然,小女在钱家一切消耗,萧某定当全力负担,还请钱大人肯给萧某人点面子。”

“别介,萧大人,瑾儿在我家,并不耗费钱某人一分一厘,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她极善庶务,自己创下万贯家财,这个你就不用费心了。”

萧逸目瞪口呆,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他以为是钱先聪放出的烟雾弹,为了给女儿找个好婆家的。

钱先聪觉得,迟早都要过这一关,他干脆陪着萧逸直接回府,去见文瑾。他让萧逸先在外院客厅坐等,自己先进门给文瑾说明原委。

文瑾这才彻底弄清自己为何自小女扮男装,为何贺氏对她,非打即骂,没有一丝好声气,为何钱先诚和韦氏、甚至钱文翰都不知道自己是女孩子。

她不知该谢谢贺氏,还是该骂她一顿。

钱先聪见文瑾愣愣地不说话,有些紧张:“瑾儿,你也知道,萧国公这些年,以为你们已经没了,不知多伤心,现在既然找上门来,你还是,还是——”说到这里,他也没词了,心里十分舍不得,眼圈都有些发红,他想起自己的儿子来,老焦氏,老焦氏,把你挫骨扬灰,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文瑾和钱先聪两人沉默了好半天,她才低声说了一句:“爹爹,在我心里,你和郡主娘娘就是我爹娘,二伯和二伯母,还有文翰哥、大嫂子,才是我的亲人。”

一句话让钱先聪心软如水:“瑾儿,你将来要是受了委屈,一定告诉爹爹,我和你哥给你撑腰。”

“爹爹——”文瑾哽咽,泪如雨下,她真舍不得这个温暖的家。

等文瑾情绪平定,钱先聪才让丫鬟端水,让她擦过脸,掩去哭过的痕迹,这才带她到了内外院子之间的过厅,请了萧逸过来相见。

萧逸魂牵梦绕心心念念这么久的女儿,就站在眼前,他却愣愣地看了又看:“英儿?你是英儿还是梅朵?”

“她在我家叫文瑾。”

“哦,文瑾,瑾儿,这名字好,比我起的还好,你弟弟叫瑜儿,刚好能随上。”

萧逸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激动地语无伦次:“你知道吗?你是我女儿,你和你娘长得一模一样,我一看就知道你是谁了。”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瑾儿,我的女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文瑾本来就不是心硬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钱先聪走了出去,十年磨砺,也只让他的外表看着硬朗,却没法让他的内心冷漠,他站到过厅门外,抬头望天,硬生生逼回了眼泪,听到屋里哭声停下,这才转了回去。

“瑾儿,爹爹还没找到害你的幕后凶手,府里也需要大力整顿,为了安全起见,暂时不敢把你接回家,你就先住钱叔叔家,我会送来生活用品,好吗?”

“爹爹,我想认钱大人为干爹,玉洁郡主为干娘。”

“好好,这样最好!”萧逸连连答应,满含期望地看着钱先聪。

“呵呵,瑾儿,那你还不赶紧给我行礼?”钱先聪满脸笑容。义父也是父亲,这这个时代,跟亲生的一样受尊重。

钱先聪派人安排了香案贡品,还请来玉洁郡主、韦氏和钱先诚,虔诚地上香敬了天地祖宗,这才接受了文瑾的跪拜和认亲大礼。

萧逸接受钱先聪的请求,在钱家吃了一顿饭,只身告辞而去。

回到家,萧逸觉得贺氏也算是救了自己女儿的恩人,便派人去打听,打算给贺氏一笔钱,让她能够安然度过后半生,却不知道贺氏早让郭公公送到皇家庄园做仆役,哪里还能找得到。

晚上,萧三带着阿来给萧逸汇报,萧绮云和妹妹萧丽云,坚称她们的娘很少和外人交往,只偶尔进宫,或者让人传话,和乔太淑妃有来往。

就是因为乔太淑妃在太皇太后身边得脸,进宫探亲的赵玉兰才被赐下这门亲事,萧逸没有多想,毕竟,乔太淑妃是赵玉兰的依仗啊。

就在同一天,沈明熙陪同苗疆的人,也到了京城,按旧例,下榻太常寺四夷馆,礼部派人,教导他们觐见时的礼仪,因为最后,皇上还会设宴招待,因而,时间便安排的比较多,大约二十天,才会得到皇帝接见。

雨荷亟不可待地要沈明熙带她到京城游玩,甚至想要见到和自己很像的那个人,沈明熙被缠得头疼不已:“雨荷郡主,暂时不行,只有皇上召见之后,你才能去见别人。”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你想闷死我啊,沈先生,那我最后一个要求,你不答应,我就不听你的了。”

“什么要求?”

“你带我去外面逛一逛。”害怕被拒绝,雨荷赶紧举起右手,“我保证听话。”

沈明熙无奈地点头,雨荷低头,偷偷地笑了一下,她非常擅长先提出根本不可能的要求,然后再放低价码,从而在谈判中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沈明熙没想到雨荷表面清纯,实则小心眼很多,一下子就上当了。他给太常寺卿报备了一声,安排了侍卫,然后又借来小号的男装,亲自陪着雨荷在街上转了一天。

雨荷从小生活在山区,每天上来下去的爬坡,体力非常好,只把沈明熙转得腿都直了,这才不好意思地打道回府。

小姑娘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上京,虽然比不上苗疆的山清水秀,但各种繁华,令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上京有个案板街,最是热闹,走钢丝、耍猴、展示武艺、唱曲、说书,还有各式小吃,雨荷左手举着糖葫芦,右手拿着炸鹌鹑,身后的侍卫,有帮她拿豌豆糕的、有帮她拿炒凉粉的、还有帮她拿着风车、风筝等玩具的,若不是沈明熙累惨了,整张脸黑如锅底,估计他也跑不了挑夫的角色。

雨荷肚子吃撑了,眼睛看花了,犹自舍不得回去,沈明熙实在没办法,答应等他歇过来,再抽时间出来玩,雨荷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四夷馆。

想着沈明熙像个老狐狸一般,把爷爷和爹爹都镇住了,却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雨荷就特别开心。再说文瑾,认亲对她几乎没什么影响,钱家现在,不仅有个孕妇,还有个产妇和小婴儿,需要操心的地方太多了,以前,还有韦氏帮忙,现在,韦氏满心都在小孙女身上,囡囡早上起来打个喷嚏,韦氏都能紧张一整天,唯恐着凉了。玉洁郡主肚子越来越大,文瑾实在不放心,但凡有点空儿,便要陪着她在花园散步,一天到晚,忙得鞋打后脑勺,没有一刻闲空儿,自然也没时间自怨自艾,感怀身世波折。哪怕太后的赐婚,就像一把悬在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掉下来,让她的生活陷入泥潭,文瑾也没时间顾得上这个。文瑾时不时的还能阿q一下,麻痹自己,把烦恼留给命运的最后摊牌的时刻。

就在这时,韦成岚一家来京了。一年多了,姐姐一家人在京城到底过得怎么样,不亲眼看一眼,他如何能安心?

韦成岚知道钱先聪——姐姐的这位小叔子,比姐夫靠谱,但听说钱先聪得了太后赐婚,还娶了一个小他十多岁的郡主,便对姐姐一家的日子担忧不已。虽然钱文翰的来信,把家里说的鲜花着锦,好的不能再好,也不能让韦成岚安心。

韦成岚到京城,还有一个目的,儿子韦亮功,今年也十七了,却找不到个好先生,文翰当年,在山阳县的王举人那里读书,王举人后来,还想再走一步,来京城参加春闱,就再也没回去,山阳这几年有钱了,县城里的商铺一家接一家的开,读书好的人,也是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有人以前为钱所困,不能继续科考,现在,经济好了,哪能不再搏一把呢?商人地位低下,都希望能有个官员庇护,因而,哪怕是拐弯的亲戚,他们也愿意支助几十两银子,万一中了,一辈子就有保护伞了。

韦成岚为了儿子,真的很苦恼,他也不想给姐姐外甥添麻烦,但却实在没办法。

韦氏自从接到弟弟的信,就开始期盼这一天的到来,虽然两家才分开一年多,可她感觉里,都有几十年那么长,她很希望能看望一眼大姑,最主要的,她很思念小女儿亮曦。

豪门里规矩大,只有第一天,钱先诚和韦氏带着进来一次,向玉洁郡主行礼,也让文瑾和嫣然向他行礼,趁机见见孙甥女,然后,便被安排在外院住着,不像以前在山村,还可以坐一桌上吃饭,随意聊天。

葛氏还是那么干脆利落的性子,她的小儿子,已经会走路了,也会嘣单字,让磕头就磕头,让作揖就作揖,把玉洁郡主稀奇得,拉着不撒手。

京城贵妇圈子里,有个传言,就是孕妇多接触小男孩,很有可能生男孩,玉洁郡主便央求钱先聪,让葛氏在京里多住些日子,等她生了孩子再回去。

“文瑾有意让韦家在京城生活,正在说服呢,你有这样的心意更好。”

“那,让你家这位亲家弟妹,先住咱院子里,这样,我就能每天看到小亮魁,我觉得,每次亮魁说话的时候,宝宝在肚子里就手舞足蹈,似乎和他玩儿一般。”

“真的?”钱先聪兴奋地伸手,轻轻抚摸着老婆肚子,“跟我和他说话一样吗?”

“不一样,你说话,他乖乖听着,亮魁说话,他就踢踢脚、打打拳,跟在玩儿一般。”

“那就让亮魁留下,你放心,韦家兄弟人很好,韦家弟妹人也不错。”

韦氏还担心自己兄弟来了,郡主不高兴呢,没想到钱先聪竟然提出挽留的话,自然千肯万肯。葛氏有四个孩子,生育经验丰富,韦氏请她多教教玉洁郡主,这个实心眼的农村妇女,果然一有空儿,便会和玉洁郡主拉呱几句,倒让玉洁郡主的生育前恐惧症消散不少。

...

第一百七十二章 针线和读书

毕竟,人人都说玉洁郡主是高龄产妇,容易难产,把玉洁郡主吓得不轻,虽然文瑾知道,二十五到二十七岁,最适宜妇女生产的年龄,但她却不敢说出来,就是说出来,也没人肯信哪。

倒是葛氏的话,玉洁郡主是句句都信。

葛氏是个闲不住的人,有她陪着玉洁郡主、帮忙照顾嫣然嫂子,文瑾轻松了不少。

亮曦这一年多,跟着韦氏生活,也跟着文瑾一起学大家规矩,小小人儿,已经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行不摆裙、笑不露齿、说话也文文气气的,亮晴看见了,大是羞惭,悄悄给葛氏嘀咕她也想学,葛氏很为难,只能安慰亮晴看以后有没有机会。

文瑾按玉洁郡主的意思,让人赶做了几身衣服,给葛氏和亮晴换上。

“姐姐,这一大家人,都不干活,吃什么呀?”亮曦还不懂事,亮晴却有些担忧。

“姐姐开有铺子,另外家里也有庄子,雇人来种,还有呢,郡主娘娘、你三姑夫和文翰哥,也有奉银可拿,不愁没饭吃。”

“姐姐,我,我能出去挣钱不?”

“哟,亮晴为何这么说?”

“我,我,我娘老是逼我做针线。”这个爱读书的女孩子,说起这个,眼圈立刻都红了。

葛氏也悄悄给文瑾说过,她很后悔让亮晴读书:“女孩子懂那么多,也没用的,拿着针,就像是抓了根棒槌,这可怎么好?眼看着就该找婆家了,谁家敢要这么个主儿,不会针线活儿,一家大小穿什么?”

文瑾也为亮晴考虑过,以她的身份,就是给人做填房,也进不了大户人家,但小家户谁能受得了不会干活儿的媳妇?亮晴的出路,应该是找个合适的事儿做。她听说京城有些专做女人生意的裁缝铺和金银铺,账房和管事,都是女人,薪水还不低,亮晴能赚钱,自然不愁今后的吃穿用度,她不会做,可以花钱雇人,或者买成衣,并且,她能自己养活自己,在婆家就有底气,不怕被婆婆拿捏了。

“亮晴,那你有没想过,跟姐姐一样,自己挣钱自己花,就是到了夫家,也不看男人脸色,不用手心向上讨着花?”

“我当然希望能跟姐姐一样能干了,可,就是,我哪有那样的本事。”

“别发愁,姐姐让人打听打听,帮你找个事儿做,一个月俸禄养活自己,还有结余。”

“那可太好了。”

亮曦也在一边瞎掺合:“我也要,我也要。”

“亮曦乖,你还小,等长大再说。”

“那我好好读书——”文瑾一个头两个大,韦家这是怎么回事?全长反了,两个女儿都嗜学如命,大儿子却急忙考不上功名。

韦成岚很丧气,亮工到现在,还没过县试呢,钱文翰可是十五岁就考了秀才的。

韦氏私下给文瑾叹气:“没法子,外甥像舅,葛家舅舅没有你韦家舅舅读书好。”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

韦家人到来,让钱府这一段时间特别热闹,文瑾更忙,萧逸过了几天悄悄来看她,发现女儿精神状态很好,没有任何的不对劲,让他既欣慰又失落。

钱隽这段时间,来的也很勤,却只能在外院,见见文翰。他真的太想念文瑾了,但却怕给心爱的女人带来麻烦,不得不强自隐忍,面对文翰,感觉文瑾就在不远处,他浮躁的心,能略微安宁些。

文翰比文瑾的心态要好得多,一个劲劝她放心:“你怎么不相信钱隽?西疆战事打了十年,他一去就立刻出现转机,这是怎样的智慧?”

“可,哥哥,你见过谁能争过皇帝?”文翰从钱隽的嘴里,隐约知道皇上的心思,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文瑾掏出真相来。

“钱隽让我转告你,只管放心,他有的是办法,只是得等一阵子。”

“好吧,我就看他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那个至高无上的人都能撬到一边去。”

文翰的安慰,让文瑾焦虑少了许多,便想起亮晴的事儿来,“哥哥,你在外面行走,看看能不能帮亮晴找份事情做,她不爱做针线,葛舅母老是逼迫她,孩子好可怜。”

文翰皱眉想了想:“不如,让亮晴男装了跟着亮工再学学,将来给大家女子做女先生。”

“不行,不能跟男先生学,要当女先生,就得跟女先生学,知道别人教什么才是。”

“哦,对对。”文翰说完,又发愁了,“哪里找这样的女先生?”

“嘻嘻,哥哥,有玉洁郡主,你就不用发愁了。”

太后对钱家十分厚爱,京城贵妇们一想就明白了,太后和乡下来的钱家人,能有什么感情?还不都是因为玉洁郡主?连带太后非常喜欢钱文瑾的话,都弱了下去,都知道这是太后爱屋及乌呢。

玉洁郡主再太后跟前念叨一句想找个女先生,太后当即就把以前在身边的一个得力嬷嬷派了来。

云嬷嬷已经五十了,依然头发一丝不苟、衣服平平整整、身板挺直、面色红润,皱纹非但没有使得她显得苍老,反而给人一种祥和、慈爱和阅历丰富的感觉。

玉洁郡主不光让亮晴和亮曦去学习,还让文瑾和嫣然有时间,也跟云嬷嬷多学学。

钱先聪出面送个学生进国子监,还是很轻松的事情,韦成岚发愁了好久亮工的学业,就这么解决了,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只等姐姐给孙女过了百岁,他们一家人就回去。

韦氏非常不舍:“他舅,韦家湾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的,你把族长的位置,让出来不行吗?”

“行的,我出来时,就委托给了大河,他也是个能干人儿。”

“文瑾说,想让你住在京城,不然,姐姐在这里,也没个亲人的。”

韦成岚叹气,他一直照顾姐姐,就算现在看到钱家过得不错,还是没法彻底放心:“好吧,姐姐,我这两天就在城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个事儿做。”

“你,你不能去做力巴。”这关乎钱先聪的面子,韦氏也没办法。

“我知道。”韦成岚点头。

文翰听母亲说了此事,拿出文瑾编的记账的书:“舅舅把这个学一学,我想办法给你在部里找份差事。”

“这不好吧?你那里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何况,你在部里,也得罪了不少人,他们就在看你出岔子呢。”韦成岚比钱先诚还是明白多了,来了才几天,听说了外甥的事情,便能想到文翰的境况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文翰年纪轻轻,便出了大成就,各种羡慕嫉妒恨还不四面八方地砸过来了?

“舅舅,你别担心,只管练好算盘和记账,我让三叔去求仁亲王,到时候送你去兵部,我们这边现在已经没空了,那边可还正准备大动呢。”

“哦,好吧。”韦成岚见昔日护在自己羽翼下的小男孩,反倒成了照顾自己的人,心中不由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葛氏很快成了玉洁郡主的知心人,这天,玉洁郡主让文瑾管家时,带上葛氏。

文瑾明白了玉洁郡主的心思,她马上要生产,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虽然忠臣,但毕竟是没出阁的大姑娘,到时候,肯定得方嬷嬷贴身守着,而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太后懿旨嫁出去,或者让萧逸接走,这家里的中匮,必须有个得力的人帮着玉洁郡主。

葛氏泼辣能干,最可贵的是心底纯正又聪明敏锐,倒是很好的管家人才。

请亲家奶奶帮着管家,这事儿也不算离谱,文瑾觉得挺好的——换个陌生人,她也不放心啊。

“葛舅母,郡主娘娘让我问问,你愿意不愿意帮忙管家?若是肯答应,我从明天开始教你,不愿意,我就得教郡主娘娘身边的春桃了,唉,她还是个姑娘,少不了后面要嫁人、生子,郡主娘娘这担子,总也卸不下来,她还希望,多给父亲生几个孩子呢。”

“帮郡主管家?我能行吗?”

“行的,咱家比较简单,对外的人情来往,我会的都教给你,若是你还是碰上不知道怎么做的,多请示,少自作主张就行了。”

“若是郡主娘娘瞧得起,我来就我来。”葛氏就是这点好,肯吃苦,有担当。

“郡主娘娘说了,会比着别的人家给你薪水,暂时定为一个月二两银,四季衣裳各四套、年底红包十两银…”

“这不行!”文瑾的话还没说完,葛氏就激动地打断了,“这不行,你们家又不是生银子的,我一年就花掉几十两!”

“葛舅母,你还嫌多?这已经是少的了,京城不比咱们乡下,像你要做的大管事妈妈,哪个一年不挣百十两银子的?好些大户人家的大管家,自己有三四进的大宅子,儿子女儿出门,也前呼后拥的是公子、小姐的呢。”

葛氏震惊不已,瞪着眼呆了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文瑾笑:“不能再少了,不然,别人会说郡主娘娘吝啬。你当那些个大户人家的仆妇,为何你争我斗一个个跟乌鸡眼似的?就是利益所使!”

“啊?这?”葛氏更不自信了,“一年上百两银子的俸禄,我,我是一个农村来的啊,能胜任吗?”

“葛舅母,郡主娘娘不是给家里请来以前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吗?她要用一年时间,教我、你、嫣然嫂子管家,还要教亮晴和亮曦念书学本事,咱们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学学,有人教着,你还怕做不好吧?”

“我会好好学的。”葛氏咬了咬牙,她是个不服输的人,别人能做到,自己有人教着,难道还不行?

文瑾没敢给葛舅母说,云嬷嬷一年的奉银,再加上衣服、首饰、过节的红包打赏等,要三百两银子才能下来。

亮晴倒是知道,反而更激起她努力学好,今后也当个女先生的心思更重,三百两银子,她爹爹一辈子恐怕也不能挣这么多吧?

“亮晴,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事儿轮到你,一年能有二十两俸禄,外加四季衣服等,总计有五十两银子都是多的了,人家是太后身边出来的,名头响,希望你能理解。”

“姐姐,那我能入宫不?”

文瑾一听,急了:“亮晴千万别有这样的心思,宫里那是什么地方?人吃人呢,进去做宫女的,能顺顺当当出来,十个只有两三个,别的不说,光太后被人下毒,先皇一气之下,那天所有接触到的人,洗菜、做饭、端盘子、抹桌子、站在身边打扇子的,听说有二十几个,全都杖毙了,她们中间,肯定多数是无辜的人。”

“啊?”亮晴脸都白了。

“晴儿,进宫,那是万不得已的选择,钱是挣不完的,活着,才有命去挣、有命去花。”

“我知道了,姐姐,我不会再想着进宫了。”

“嗯,明白姐姐的意思就好,那不是你努力,就能如愿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到来的命运是什么。”

亮曦也凑热闹道:“姐姐,我也好好学,不进宫。”

“嗯,亮曦乖。”

亮曦憋了半天:“姐姐,你是怎么从男人变成女人的?”

亮晴一下子就从刚才的恐惧里跳了出来,“扑哧”笑了一下,捏了捏妹妹的小鼻头:“姐姐本来是女的呀,只不过是前头家里穷,没衣服,老穿哥哥的,咱们误会了。”好吧,这个解释最能让亮曦理解,文瑾都忍不住莞尔。

“瑾儿姐姐,亮曦长大了,挣好多好多钱,咱们天天穿好衣服。”

“好,那亮曦今天下午,可要好好跟你母亲学针线,到时候,我和亮晴的衣服,都要靠你做哦。”

亮曦笑眯眯的可爱包子脸,顿时没了神采,她瘪瘪嘴,几乎都快哭了,但还是坚强地咬咬牙:“好吧,我今天下午,就跟娘学着纳鞋垫。”亮曦已经按照葛氏的吩咐,把韦氏叫娘,一年下来,早就说顺了嘴,现在葛氏来了,反而被称为舅母,葛氏当时,也就摸摸亮曦的头,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