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下人回报威远侯来访,萧逸十分诧异,迎接进屋,两人又是一套寒暄,这才进入正题。威远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了来意。

威远侯竟然帮刘广众的儿子提亲,萧逸当时气得差点吐老头一脸,但看到他满脸苦涩,眼神里写满无奈,萧逸沉默了。

威远侯也是人精的,怎么会做如此煞风景的事情?既然被迫,谁能逼地了他?——皇帝,只有皇帝了。可,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不可能希望自己与刘广众结亲呀,为什么?

威远侯不敢明说,在心里一个劲地祈祷:“你快拒绝我啊,千万别答应。”

萧逸却没看懂,两人想拧了。

萧逸记得当时,他答应梅敦,是要把萧绮云嫁过去的,难道皇帝知道了这事?京城里和乔太淑妃有亲戚关系的女人,都要么贬为妾,要么直接做了奴才,她们的子女,有变成庶出的,有的直接变奴才的,只有自己家这三个,太后迟迟没有下旨,难道就是等自己把绮云和刘家的婚事定下来,才下懿旨的吗?那样,自己把庶出的女儿,还是暗害了太后的乔太淑妃的亲戚,嫁给刘家的嫡长子,让刘永琦休也不行,留下也不好,降为妾又打了自己的脸,刘永琦会对他这个老丈人什么看法?那就只有恨了,除了恨,还是恨。

这样一来,两家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这不是皇上最希望的吗?

萧逸的脑子也是个沟回比较多的,硬生生把问题复杂化了,他自认为想通了问题,便对着威远侯点了点头:“既然刘家要我履行当年的承诺,萧逸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但长女流落民间十多年,吃尽了苦头,萧逸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把她嫁到***,再说,她在钱家时,还有太后要赐婚一说,不知现在身份改变,太后还肯不肯给这个面子。总之,萧逸只有二女儿绮云还算年龄相当。”

威远侯傻了:“你这是答应了?”

萧逸苦笑:“我不答应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威远侯提醒:你完全可以不答应。

萧逸心说,别得了便宜卖乖,皇帝逼着呢:“还是答应的好,你帮我转告刘家,请他善待绮云,她的娘虽然不好,孩子还是有善心的。”

威远侯又磨叽了多半个时辰,萧逸也始终没有改口,并且,他越是提示,萧逸越是坚定,老头最后实在没办法,告辞出来,直接进宫,向皇上复命。

“同意了?”永昌帝大惊,自己还是太相信萧逸了,果然啊。

“是啊,只是,萧国公说长女不行,他只肯把次女许给刘家,他自己都说,长女尚未定亲的,这个…”

“老狐狸,不信你不知道萧逸长女的事儿。”永昌帝心里明镜一般,萧逸这是把长女留给钱隽的,“想得美!还想和我皇室联姻,当我是什么?摆设吗?”

永昌帝气恼地摆摆手,似乎要赶走什么似的,威远侯都忍不住想要离开了,却听永昌帝又说了话:“既然女方已经答应,你这个当媒人的少不了得跑一趟,和萧逸一起去***,通知刘总兵送儿子来京完婚吧。”

“是!”

威远侯愁眉苦脸地退了出去,心里一个劲地哀叹:“怎么这么倒霉啊,我竟然领了这么一个三方都不讨喜的差事。”

就在第二天,满身风尘的沈隽回到京城,一路快马加鞭地急赶,让他变得又黑又瘦,但整个人看上去,却有了一股冷峭犀利的味道,比以前少了些俊逸,多了份沧桑和成熟。

“皇上英雄盖世,西疆一战,鞑子果然一蹶不振,现在边疆安定,军民齐心,请皇上放心。”

“哈哈哈哈,仁亲王世子辛苦了!”

“微臣不苦,为了皇朝永固,微臣愿意赴汤蹈火,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永昌帝微微动容,心里十分受用:“爱卿平身,赐座!”

“谢皇上!”

“仁亲王世子,你这一路到西疆,和上一次所见,可有何不同?”

“有很大不同,皇上对西线采用休养生息的政策,又派了几个清廉的官员,那边的民生状态有很大改善,不再是满目荒凉,这一路出现大片的绿色庄稼,前景喜人。”

永昌帝更是欢喜:“这么说,陇西道都督的确是名副其实的能臣了,不负当年先帝的期望呀,朕要嘉奖他。”

“万岁还是派官员巡视后再嘉奖,毕竟我匆匆一瞥,没有深入,所言没有实据,不足为凭。”

“嗯,好吧,是该按朝廷惯例,巡视之后再嘉奖,仁亲王世子处事越发周到了。”

“万岁过奖,微臣应该的。”

“好啦,你也累了,回家歇歇,等候好消息吧。”永昌帝现在左拥右抱,不亦乐乎,看到小堂弟的心情,和当时完全不一样了,他也不过爱的是文瑾的外表,现在有了雨荷,他没有必要再要个复制品了。

虽然雨荷是复制品,但现在在他眼里却是原装。

“谢陛下!”钱隽一本正经地行礼后退出,心里却是欣喜不已——他终于熬到云开雾散阳光照耀了吗?永昌帝听到钱隽在外面走路的脚步,没有一下虚浮飘渺,心里叹了一句:臭小子才多大点,竟然就熬出来了,比你老子还沉稳,哼,不是我偏不给你赐婚,只是眼下,不能给萧逸这么大的面子,谁知道他有没有和刘广众联手呢?

...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亲事

钱隽夏初离京,回来已经是秋色无边,仁亲王听说儿子回来,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让妻子安排一餐宴席,他要一家好好坐下吃顿饭。

这是想和儿子修好的意思,钱隽能感受到父亲的好意,他也不想处处与老爹作对,在这个世界上,血脉最亲近的人,就剩他了。

仁亲王妃对钱隽,特别的热情,从来未有的热情,让钱隽特别不习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立刻就把心里的警戒状态,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仁亲王在一边看着,十分高兴,他最希望一家人能和睦相处,眼下家里四分五裂,固然妻子不好,儿子也有错啊,作为晚辈,就不能心胸宽广些,不要计较过去的那些是是非非?

钱隽一脸假笑,虚与委蛇,他现在经历多了,这脸上的表情,已经很难让人看出是真是假,仁亲王还当儿子想通了,一顿饭频频给他夹菜:“世子这一趟辛苦了。”

“为朝廷分忧,应当的。”钱隽抬脸给了一个微笑,仁亲王十分受用,一顿饭,总算是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晚上,仁亲王依然沉浸在和儿子关系修好的愉快情绪中,回到住所,却看到妻子又是两眼红肿。

“还是担心琰旻将来对你不好吗?你看,他是个好孩子的,你今天对他好了一分,他还不立刻就回报回来?”

“王爷,若是,若是世子真的肯对我好,应该能接受、接受我兄长的女儿月娇的吧?”

“你说什么?”仁亲王大惊失色,“我们断断不能和刘家结亲。”

“呜呜——”

“咳咳,你别哭呀,好好听我说,皇上现在对刘家十分忌惮,你这个时候要和那边结亲,你这不是把一家人放在火上烤呀。”

“王爷——”

“你别哭,我想想,这事儿肯定是不行的。”仁亲王害怕架不住老婆的眼泪攻势,狼狈地从屋里退出,去了外院书房,这一晚,他没少辗转反侧,儿子大了,婚事已经刻不容缓,他得赶紧把这事情定下来,不然,夜长梦多,不定什么时候自己把不住,真的让娶个刘家女,那可实在太麻烦了。

钱隽此刻,也没睡着,不是,他就根本没睡,骑马站在萧府所在的街头,似乎这里距离文瑾近一些,他的心意对方就能感受得到似的。

“世子,天凉了,回吧,明天早点起来,让王爷到萧府提亲不就行了?”

“唉——”钱隽深深叹口气,今天刘彩琴的表现,明显就心怀鬼胎,她的阴谋诡计,哪个不是针对自己的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能耗得起,文瑾能耗得起吗?眼看都二十了,已经是京城数着的老姑娘,他钱隽再把人耽搁下去,别人不说,自己良心也过不去。

第二天,钱隽洗漱过后,陪着父亲一家吃了早餐,两人很默契地来到外书房。

“小隽,你也不小了,这终身大事,该解决了。”

“是啊,爹爹。”

仁亲王一愣,一般孩子不是该害羞,说一句:“全凭大人做主”吗?他儿子这也太坦然太大方了,想到儿子已经二十多,别人家这么大的人孩子都满地跑了,仁亲王不满之余,还有些惭愧,他放缓语气道:“小隽,爹爹仔细想过,并且这段时间也帮你物色了好几个女孩,比较再三,还数果郡王府的大小姐最好,温柔贤惠,长相也很出挑——”

“父王——”钱隽强压一肚子的怒火,“你知道我中意的是哪个,别的女子,我不可能接受,再说,果郡王府的大小姐,问一句话都吭吭哧哧半天答不上来,整天被几个异母妹妹欺负,一声也不敢吭,那样的女子将来能支撑起咱这偌大府邸的内宅?”

“小隽!”仁亲王心里一阵羞惭,但还是大声呵斥道,“自古婚姻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你置噱的余地。”

“好,好,我不说,给我找个窝囊废吧,果郡王府大小姐还是有些规格太高,你干脆给找卫将军府的三小姐好了,不仅傻笨有一拼,身份又低,家事还不足,今后,我,我的妻子儿女,都辱没在那个女人手里好了。”

“你——”被儿子一句道破天机,仁亲王面子实在下不来,但这事做得也太过分了,简直是缺德,仁亲王站起来怒视儿子,却被钱隽讽刺中满含愤怒的眼神给逼回去了。

仁亲王颓然坐下,他的后半生,实在受不了妻子每天以泪洗面的日子,但儿子这样清醒聪颖,也让他十分无力。

父子二人不欢而散,钱隽本来打算去萧府拜望,可现在这种局面,他又有些没脸见人。自己回京,却拖着迟迟不去求亲,萧逸会怎么想?不会认为他是在欺负人吧?

钱隽想了想,带着自己在一路上收集的礼物,去了宫里,他希望能从太后这里有所突破。

晚上,仁亲王躲在外书房,却依然没能清净。“山不来就我,我只好去就山”,仁亲王妃深谙这个哲学道理,流着眼泪去请自家王爷回房休息。

仁亲王也算英雄盖世,但却就是吃老婆这一套,乖乖跟着回去了,洗漱过后,两人躺下,仁亲王妃使尽浑身解数,竟然还挑得满腹心事的仁亲王和她一番**,然后才开始谈话:“王爷,臣妾想了,其实我们和刘家结亲,有坏处,也有好处的。”

“有好处?”仁亲王失笑,“你说说有什么好处?”

“王爷不是处处谨慎,唯恐皇上不高兴吗?可是你越是不出错,皇上就越是心里不安啊,这一回,若是和刘家结亲,皇上肯定会发怒,他不好训斥王爷,太后可以呀,这样,他打击了你,折损了你昔日的功劳,但却让他不再觉得你功高盖主,赏无可赏呀。”

“谁教你的?”

“我自己想出来的,王爷,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的,谁都可能会想出好主意的。”

仁亲王根本就不相信,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接下来的日子,仔细观察府里人员来往,很快就把刘广众安插过来的人揪了出来。

那些都是后话,仁亲王的警醒的念头也就那么一闪,便开始考虑老婆的提议是不是可行。

刘月娇有才有貌,以前还很能和钱隽玩在一起,后来钱隽意识到这是后母的奸计,想把他培养成纨绔或者娘娘腔,才忽然翻脸,再也不和京城任何一个女孩打交道。那就是说,他其实并不讨厌刘月娇的,自己若是答应他,世子妃进门,这家就交给他们小夫妻,是不是能成事呢?儿子可以娶一个有才有貌又聪明能干的妻子,老婆也不会每天哭哭啼啼让自己难受了呢?

钱隽在太后跟前,却并没有讨到什么好,以前给他打过包票的太后,换了说辞:“你和仁亲王商量好,看上谁家闺女,哀家便立刻下旨。仁亲王世子,哀家最近懿旨下得太多了,御史台都有些不高兴了呢。”

钱隽觉得自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浑身的力量无处散发,要不是怕文瑾吃苦,他真想带着爱人,回怀津府去。

昔日在乡村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是多么的美好适意。

第二天凌晨,仁亲王父子不约而同地来到校场,两人谁也不理谁,各自打了一通拳,天色大亮时停下手,才发现对方也顶着一副黑眼圈。

“小隽!”仁亲王还是先开口了,“爹爹也想过了,你不愿意要个窝囊的妻子,我不逼你,但你不能娶萧国公的大小姐,她可是在乡村长大的野丫头,听说…”

“父王,那你就不要操心了,儿子今后就不娶了。”

“世子!”仁亲王生气了,厉声呵道,“你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

“父王!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谁,却坚决不肯答应,为什么?你刚才的理由,都是托词,无非是萧大小姐太能干了,又恩怨分明,那个女人害怕她。父王,你为何不打听打听,萧大小姐和两个继母都相处十分融洽,可见她是个孝顺明礼的女子,你怎么就先入为主,认为她一定会和那个女人合不来?你就听听我的话,一句也不行吗?”

仁亲王没说话,他能说什么?校场陷入沉默,寂静地令人难以忍耐,仁亲王过了一会儿,还是鼓气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什么?你让我娶一个刘家女?父王,这样的话,你是如何说出来的?你很爱她,不愿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可你为何不想想我?我也是人啊,我是你亲生的儿子啊,你竟然连我这么一个心愿都不肯达成?枉费我当年听说西疆战事吃紧,不顾生命危险,跑去为你分忧,我的心意,爹爹,那是用血和汗表达的,还不及她几滴眼泪吗?”

仁亲王大惭,同时也恼怒异常,忍不住怒斥道:“竖子!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这事儿,从古到今,都是长辈说了算!”

“我非卿不娶!”

仁亲王也不是一点不爱儿子,想当年,自己不也不想娶沈明婷吗?嫌她太有主见,桀骜不驯,但事实证明,父母的意见是正确的。沈明婷不仅知礼仪懂进退,还胸有丘壑,仁亲王承认,自己以前就是个纨绔,还是成亲之后,在沈明婷的循循善诱下,才奋发起来,读书习武,成了兄弟中最出息的一个,文才武略,远比先皇都要好。

他现在,也不是只顾自己的心意,不肯成全儿子,而是真心为这个家着想的,妻子不管多么错,她也是太皇太后指婚的,他必须得顾全面子,那这个家里,媳妇就不能太强势,不然,自家先内讧起来,外人如何不欺负呢?他很恼火儿子为何想不通这一点,聪明漂亮的女人,也不是萧大小姐一个人,娶哪个不一样?他当年…,好了,不说当年的事儿,就说眼下,自己已经退了好几步了,儿子不喜欢笨的,那好,不要了,儿子想要聪明漂亮的,那也行,刘家女孩,的确很出众的,尤其是才艺,肯定比萧大小姐好很多,为何儿子一步也不让,这么固执?

父子俩在校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管家林公公急得不停地搓手,原地打了不下一百个转儿,也一个办法都没想出来。

“小隽,我告诉你,我这就进宫,让太后赐婚,你有种,去给太后说去!”仁亲王一甩手,掉头就走,还没两步呢,就听见校场外面的人齐声惊呼,他一转身,看到儿子头顶银光闪过,一头乌发,散乱地垂落下来,糊在英俊又有些沧桑的脸上。

钱隽竟然掏出匕首,贴着头皮,把自己发髻削了。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他这是表明,要和自己断了父子关系的啊。仁亲王只觉得有股腥甜涌上喉头,“噗——”,他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晃了晃,便要倒下。

钱隽一把冲过去扶住了,等林公公跑到跟前,他把父亲交了过去,转头吩咐人去请太医。

其实,仁亲王也只是一时怒火攻心,太医来看过,吃了药便醒了,留言要静养。

郑再新帮钱隽找了一顶纱帽,先用发带把头发勒在头顶,然后带上帽子,好在这个时候已经入秋,戴帽子人多了起来,并不觉得出格。

仁亲王府发生的事情,很快让人报到了宫里,把永昌帝气得不轻:“传仁亲王世子!”

钱隽进宫后一言不发,乖乖跪着,任由皇帝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看到堂弟这个样子,皇帝为难了,敢和自己争女人,不是这个堂弟的胆子有多大,而是,他对这个女子的心意,实在太痴,现在,他若是顺了仁亲王的意思,非要逼着堂弟放弃,结局会是什么,皇帝心里也没谱。

钱隽不会宁可去死吧?

皇帝心里没底,最后也只能骂一场而已,对于钱隽的婚事,一句话也没有:“回去,好好照顾你父亲,他的病要是好不了,你提头来见吧。”

“是!”

太后本来准备训一顿钱隽,被皇帝挡住了:“母后,我刚才就做了这样不明智的事儿,完了之后呢?是给他赐婚,得罪仁亲王呢,还是顺了仁亲王的意思,把钱隽逼到绝路上呢?”

“这孩子,怎就这么犟呢,好女孩多了,为何就认定萧家大小姐?”太后说完,好一会儿不说话,最后叹了口气,“这个仁亲王,萧大小姐多好的女子,他为何就容不下呢?不就是刘氏那个贱人,害怕把自己比下去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太后和皇帝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

仁亲王和儿子闹得不可开交,萧逸一行却在整装待发,永昌帝本来想把钱隽派去,起监视和约束作用。钱隽想娶文瑾,但他是有原则的人,肯定不会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时候,才来个大义灭亲,而是一旦发现苗头不对,会立刻采取措施的,这样,萧逸和刘广众不敢轻举妄动,皇上的旨意,便会顺利地实施下去。

但现在,皇上除非赐婚,不然,如何能把钱隽派出去?永昌帝恨透了仁亲王妃,但却对这个女人无可奈何,他相信,仁亲王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仁亲王估计都活不下去了,仁亲王妃这个女人,就像趴在名贵花瓶上的老鼠,令人打又打不得,留着很恶心。

永昌帝最后不得不把威远侯召进宫,让他监视萧逸。

“皇上,微臣不是萧国公的对手啊。”

“那,你另外给朕举荐一个人,代替萧国公。”

“皇上——”威远侯苦着脸,答应下来。

威远侯武功不行,行兵打仗也不行,但有一条很厉害,善于扮猪吃老虎,搞阴谋诡计很在行,永昌帝知道他只要豁出去,是能够完成任务的。

再说仁亲王妃吧,真是笨人教不聪明,她见丈夫倒了下来,心里又慌乱又难过,衣不解带地伺候了几天,仁亲王的病情总算见好,能够起来走动了,她这才收拾了一下,递牌子进宫,到太后跟前告黑状。

太后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呢,好吧,罪魁祸首来了,耐着性子,听完仁亲王妃的哭诉,太后问:“你觉得,我该给你撑这个腰,给世子赐婚,把你娘家侄女嫁过来?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皇家就是个菜园子,谁想来就来了?”

仁亲王妃一下子就跪在地上了,眼泪汪汪地说道:“太后,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说,世子,世子也太不孝了,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他竟然敢削发,这,这,也太丢我们皇家的人了。”

“既然敢削发,那就让他出家去!”

太后那是气话,没想到仁亲王妃却当了真,她眼泪说停就停,满脸希冀地抬起头,随即才觉得不对劲,低头讷讷道:“这怎么行?”

“你还知道不行?仁亲王世子,不光是仁亲王府将来的顶梁柱,还是我巨荣朝的顶梁柱,你敢让他有什么闪失,仔细我剥了你的皮。”“是!”仁亲王妃又眼泪长流,她还是那种不装假的哭,完全本色表现,把太后烦的,摆手让她退出了。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出走

仁亲王府发生的事情,也传到了刘家,刘夫人急忙来仁亲王府打听消息,却在路上碰上返回的仁亲王妃。

刘夫人不敢上王妃的辇驾,便邀请对方上了自己的马车:“王妃娘娘哟,你这进宫不是挨骂去了吗?太后和皇帝肯定不会认为那父子有错儿,还不全赖你头上?”

“呜呜,嫂嫂,就是这样的。”仁亲王妃一边哭,一边给刘夫人哭诉太后是如何骂得她。

“停,停,太后说,他削发何不出家去?”

“是啊。”

“嘿嘿…”

刘夫人笑得十分奸诈狰狞,仁亲王妃看得身上冷汗直冒。

“我的傻小姑哟,你真可怜呐,夜以继日伺候了老爷,为了他进宫讨说法,还挨了一顿骂,这日子过得可真是——”

“我好命苦啊,呜呜——”仁亲王妃又是好一顿哭,两只眼睛都肿成了烂桃子,刘夫人才安慰了她几句,两人分道扬镳。

仁亲王已经起床,在外面走动,他的病其实没那么重,刚开始自己也吓坏了,后来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最后,则是想借此要挟儿子,所以,一下子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要不是看到老婆又累又忧心,几天时间便老了好几岁,他还要继续装下去,直到儿子向自己低头为止。

或许读者觉得仁亲王冷血不通人情,但这个社会,是以孝道为先的,在大众眼里,钱隽的举动,是彻底的不孝,是要受到谴责的,仁亲王见自己都吐了血,儿子还这么拧,心伤地哇凉哇凉的,以前只是老婆的意思反对文瑾进门,现在,已经变成了他的心意。

一个对儿子影响这么大的女人,现代社会都没有父母会喜欢,更别说在把子女当成自己私有物的封建社会了。

可既然钱隽错了,为何皇上和太后不管呢?这无非因为钱隽是一柄好枪,他们犯不着为了这事,失去这样个好臣子的心。同样的道理,他们自然也不希望失去仁亲王的忠心,这才不插手仁亲王府这父子之争的,反正,不管最后谁胜了,太后和皇上好好安抚一顿,他们把两人就都拢住了。

钱隽自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让着父亲,可以为他去赴死,当老爹的,就应该成全自己这份心思。

其实,若是讲道理,钱隽当然是对的,仁亲王你都对老婆那么好,凭啥不许儿子对老婆好呢?可惜啊,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仁亲王想了又想,觉得儿子虽然在伺候自己的时候,是尽心的,但没有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一句退让的话,肯定还是放不下文瑾,他便想到若是硬来,便只有进宫请旨,还好太后和皇帝心里门清,两人互相推诿,最后才没能让仁亲王达成心愿。

从宫里回来,仁亲王一肚子都是气,看到妻子的眼睛,还是揉得发红,忍不住叹气,怜惜道:“你这又是为何?”

“妾身担心王爷身体啊…”未语泪先流。

“好了好了,我这不好好的?”

“王爷,你现在好好的,世子还靠着我们呢,都这样不听话,将来,将来我们老了,可怎么办呀?”

这简直是往仁亲王心里捅刀子,本来就不顺的心气,就更憋得慌了。

“王爷,听说你,你,当年也不愿成亲的——”

仁亲王果然陷入了沉思,觉得是儿子不理解自己的苦心,他再一次派人,把刘月娇和萧文瑾查访了一边,得出的结论:刘月娇一点也不差。

实话说,刘月娇容貌虽然比萧文瑾差那么一丁点儿,但诗书画可是顶呱呱的,还会弹琴下棋,钱文瑾这些全不行,唯一厉害的,则是善庶务。

仁亲王府别的或许不足,最不缺的就是钱,萧大小姐的能耐,在这里无用武之地,仁亲王下了决心,这天早饭后,把儿子叫到外书房。

“你的事情不能再拖了,父王这就派媒人去刘家,这门亲事,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他认为儿子和自己一样,到了最后一刻,会坚持不下去的。

钱隽嘴唇抿得紧紧的,没有说话,只是冷静地看着父亲:“你确定?”

“除非我死了,这王府的事情,就轮不到你说话。”

“那好吧,你去提亲吧。”钱隽说完,掉头便出去了。

仁亲王还准备儿子和他大吵大闹呢,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愣在椅子上好半天,他到底心里没谱,没敢派人去刘家提亲。

钱隽走出父亲的书房,便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一下午都没出来,仁亲王知道儿子心里肯定憋屈,到了晚饭时,还派人去叫了,但钱隽没有出来,他也没当回事,觉得儿子拗几天,可能就会想通了。

钱隽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没出门,也不肯吃饭喝水,仁亲王生气了,亲自去了儿子门前,郑再新紧张极了,唯恐父子两人再闹起来。

“小隽,起来吃点东西。”

“小隽”,是前仁亲王妃叫钱隽的专利,这一声,令郑再新忍不住了:“呜呜”地哭了,“王妃,王妃,你要是活着多好…”

仁亲王气得要命,一脚就把郑再新踢倒在地,还滚了两圈。

郑再新的铁脚,发出咣当刺啦的声音,十分刺耳,但他咬着牙,一声也没吭。

钱隽的门开了,他脸色有些苍白,低声说了一句:“是我的错,你拿他一个残废发什么火?”

仁亲王放缓语气:“小隽,吃饭吧。”

“好,我吃!”

郑再新闻听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地往厨房走去,却看到拐弯处有两个小太监提着食盒。

钱隽很安静地吃过饭,送走仁亲王,从屋里提出一个藤箱,他让郑再新去庄子上,替自己给奶娘送个礼物,自己独自去了宗人府方向。

这天晚上,天已经黑尽,钱隽却没有回来。

仁亲王平日很少管这些小事,从西疆回来,钱隽已经是个成熟能干的男子汉,做事也极有分寸,从来没有让他操过心,整个亲王府的人,都觉得世子实在太好,除了郑再新和小太监毛六。

郑再新天黑没有赶回来,毛六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他再怎么担心,也不敢给人说,一直到亥时初,才大着胆子敲了侍卫总管的门。

“什么?世子没有回来?你怎么不早说!”刚开始云总管还只是派出了侍卫和外院的杂役,但京城这么大,找一个人何其难,几个钱隽常去的饭店没有人,他们又去了钱府,钱文翰也惊动了,派出家人去寻找,折腾了一夜,第二天,衙门的人开始上朝,才有消息过来:钱隽前一天,去了兵部,把他的将军印鉴和官服,全都交了,兵部接待的官员没接到圣旨,又不敢惹他,现在官服还在办公桌上放着,不知如何处理。

宗人府的小吏这才想起来,仁亲王世子曾让他给左宗正屋里放了一个包袱,宗人府就是养老院,好些官员根本就不用做事,左宗正还算是勤劳的,但昨天一直和几个朋友在家吃酒。

仁亲王府的人找上门,左宗正这才急忙去了官廨,钱隽的包袱里,竟然放的是册封世子的文牒、圣旨,甚至还有宗族里的人特有的出身文牒。

他不当世子,连巨荣朝皇家的宗亲都不做了?换一句通俗的话说,就是要脱离家门,六亲不认了。

这一下,不光是仁亲王慌了,连永昌帝也坐不住了,下令五城兵马司派人四下寻找。五城兵马司有一批从西疆回来的老兵,认识钱隽,连画像都不用。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钱隽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无影无踪。

“把沈明熙给我叫来。”永昌帝忽然想起来,最能拿住也是最爱钱隽的人是哪个。

从没见过沈明熙这幅样子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双眼熬得通红,头发散乱,帽子不正,到上书房门口,才勉强打起精神整理了几下,但依然掩饰不住颓废疲惫和极度伤心的样子,他无力地跪倒在地,给皇上磕头,把永昌帝吓坏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

“皇上!大姐临走,死不瞑目,是我许愿要照顾好小隽,可如今,我都做了什么呀?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让我将来到了地府,如何给姐姐交代。”沈明熙说完嚎啕大哭。

永昌帝摆手,让身边的太监把人带到隔壁去哭,自己坐在龙椅上懊悔不迭,饶是他算无遗策,还是忽略了钱隽的影响,不仅是仁亲王府啊,还有沈家呢,除了沈明熙,沈明昭也是他的依仗呀。永昌帝这才意识到,几天里,沈明昭上得朝来,几乎一句话都不说。

他平日话少,永昌帝有些疏忽,此刻想起来,皇帝才,话再少,也没少到这种程度啊,一个字也没有。

纷扰不仅惊动了京城的官员,慢慢还传入百姓的耳朵,钱隽当年跟着皇帝从西疆归来的英雄形象,是多么深入人心,转眼被人逼到这样的境地,百姓心里遗憾、好奇,纷纷打听、议论,也不知道怎么传的,舆论的矛头直指仁亲王妃,都说是被后娘构陷,堂堂王爷,嫌大爱小,偏心后妻,跟着后娘做后爹,才使得仁亲王世子在家无立锥之地,不得不挂冠求去。

被当成理所当然的***人,王府将来顶梁柱的儿子杳无踪迹,还被人这么指指点点蜚短流长,仁亲王终于坚持不住,又一次病倒了,这一回,病势十分凶险,连永昌帝都微服探看了三回,一波一波的太医派过去,夜以继日地守护查看,几个老医正都快被折腾散了架,才算保住命。

仁亲王妃不是很能哭吗?这个泪做的人,刚开始的确哭得没完没了,但这一次哭泣,没人肝肠寸断柔肠百转地怜惜,没有百依百顺柔声细语地安慰,到了晚间,也没有温暖的怀抱坚实的臂膀可以依靠,她无坚不摧的泪弹攻势,少了没了仁亲王,毫无用武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