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奶奶以前也是大宅门的女人,但每年春天,都要帮男人料理一些桑园的事情,尤其遭了洪灾,颠沛流离,不知吃了多少苦,这些经历更让她认为,女人总是关在屋里,对这个家,对她本人,都不是什么好事,她本就帮着男人处理外面的事务,自然不会非要把文瑾关在家。何况她本来就对文瑾很宽容。

钱隽见金大奶奶点头答应,十分高兴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金大奶奶立刻喜上眉梢。她的儿子丢了多年,已经有些癔症,其它方面看不出来,在钱隽面前,就会是不是流露一些,她不能看到钱隽有一丝的不高兴,见到钱隽笑,她的情绪就会有些亢奋。

自从那天以后,文瑾经常骑着一匹温驯的老马,挂个帕子遮住半脸,跟着钱隽在外面行走,有后世先进科学技术底蕴的她,偶尔给钱隽一个建议,都十分中肯,越发让钱隽对她爱宠有加。

桑叶长到铜钱大时,金大奶奶便开始发蚕种了。

一张白棉纸纸上,大约几毫米远,就是一粒蚕子,黑黑的,直径还不到一毫米大,文瑾好奇地看着金大奶奶把棉纸叠放到一个一个的布包里,分发给家里的女仆,让她们把布包放在胸口暖着。

没有温室,也没有孵化箱,恒温动物的人,这个时候便代替了那些设备。

这个时候,家里的女人便特别忙,要把编好的竹匾清洗暴晒,还要铺上棉纸,准备做小蚕的家园,山前已经建起好大的几个养蚕园子,里面是一排一排的蚕房,里面清扫干净,用石灰消毒,然后用竹竿搭了一层一层的架子,把竹匾放上去。

小蚕一出生便要开始吃,到了十天十一天的时候,仆人会小心翼翼地打开棉布包,文瑾好奇地去看,小蚕跟蚂蚁一样大,黑黑的,在棉纸上到处爬,金大奶奶教仆人用煮过的鸡翎把小蚕刷到小木盒里,木盒子上面有孔,大概怕把蚕闷死了。桑叶从树上采下来,剪成细细的丝,撒在盒子里,小蚕看着挺小,小嘴巴还真能吃,一会儿就看到树叶上出来一个孔,它的小身子就从孔里露出来。

小蚕长得很快,第二天再看,已经大了一圈,文瑾也要了一盒蚕,开始养,金大奶奶有些不放心,但却没说什么。

春明夏阳秋爽冬青,都是没见过这些的,五个女子,每天脑袋顶脑袋,看着小蚕吃桑叶。

第八天,蚕一个个显得很蔫,也不好好吃食,和前几天夜以继日不眠不休地猛吃完全不同,夏阳最先发现这个问题,很着急,文瑾来了,她有些担忧地道:“少奶奶,是不是吃着了?怎么都不动了?”

文瑾笑:“要吃着也是一个两个吃着了,哪有这一盒子都吃着了的?这是要休眠了,等醒来,身上这层皮就退去了,变得白生生的,大奶奶就要收到一起,放到园子里去养了,今后,每七天眠一次,每次之后都会分匾,别看现在没多少,到时候一匾一匾的可多了,一个蚕结一个茧子,堆起来几车都拉不完。”

钱隽在外屋,听文瑾叽叽咕咕给丫鬟讲道理,不仅哑然失笑,他不知道文瑾哪里听来的,在这里贩卖,也不知道文瑾说的对不对。

金家给钱隽配的小厮,却是养过蚕的,他很惊讶地给主子道:“少奶奶家以前也是有蚕庄的吗?知道的还挺多。”

“少奶奶说得对吗?”钱隽问。

“嗯,对着呢。”

钱隽很惊奇。

头眠过后,金大奶奶把蚕全部送到庄园,家里粗使女仆,也都过去帮忙,连她自己,也每天过去查看。

养蚕的人特别辛苦,几乎个个都夜以继日,要给蚕儿喂食,还要清理它们产生的垃圾。蚕宝宝很娇贵,不能有一丝的不干净,还不能饿着了,随时喂养,随时清扫,真是不得闲。蚕很娇贵,是不能用手去抓的,每次清理竹匾,就把桑叶连树枝放进去,趁蚕宝宝贪吃的时候,把桑枝轻轻拿起,放到另外一个干净的竹匾里面,这么来上两三次,一个竹匾的蚕宝宝就全都倒到另外一个竹匾里去了。

文瑾看到蚕园里的工人,把蚕的垃圾——蚕沙,就是它们的便便收集在一起,送到蚕园外面晒干。钱隽现学现卖,给文瑾说:“这可是好东西的,清掉上面粘的桑叶碎屑和叶梗,晒干,便是药材,有清凉醒脑降血压的功效,适合做枕头。”

“做枕头也用不了这么多呀。”

钱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在书上就看到这么多,其余那些蚕沙到底还有什么用处,就说不出来了,他拦住一个忙碌的工人,问了一句,那个人见少主问话,连忙恭声回答:“蚕沙还能入药,现在路途太远,没有药铺来收,也能做饲料。喂猪喂鸭都行。”

“哦。”钱隽点点头,摆手让那人离开。

“相公,你若是再出去,给咱这里请个大夫吧,最好是妇科圣手…”

钱隽想偏了,不等文瑾说完,便焦急地问:“你哪里不舒服?”还四下望了望,见身边没人,又低声追问,“是不是因为我?”

文瑾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气恼地瞪了一眼:“知道还问!”

钱隽的眼神立刻愧疚异常,低声讷讷保证道:“我,我,再也不那样了——”此后对文瑾果然轻手轻脚,每次明显都不能尽兴,但却拼命忍了,几次之后连文瑾都不满意了,才说了实话,是为了萧夫人。

钱隽如蒙大赦,终于痛快淋漓地发泄了一次,害得文瑾接下来两天都不能出门。文瑾这才发现钱隽的体质比她不知强悍多少倍,每次之后的第二天她精疲力竭,乏得连动都不能,他却生龙活虎,像是吃了神仙果,精神百倍神采奕奕。沈明熙到了***,刚开始钱隽几乎天天和舅舅一起,听他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有时也和舅舅讨论一下时局和前途,但成亲之后,一下子便抽不出身来,沈明熙也只是骂了一声“臭小子”,便每天和萧逸一起下下棋,或者一个人带着几个随扈,出门游玩。他是个有大才的人,不仅是四书五经读得好,其他如诗词经史也是读破万卷书,尤其是他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他一言便指出***这边军人加灾民的社会格局最容易出现动荡,要萧逸加紧督促手下,建起了完整的村镇联保制度。

...

第二百二十章 养蚕

接着,沈明熙彰又让萧逸多表彰仁、义、勤、俭等正义思想,打击坑蒙拐骗偷,提高民众的道德水平,一系列措施和办法,对安定社会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同时,让灾民中曾经取得功名的人重新到官府登记,和内地联系进行核实,支助穷秀才办义学,让十岁以下儿童全部进书房启蒙。这个时代的学校教育,最注重思想教育,进入学校第一件事,不是识字,而是先学习礼仪,一番君臣父子的忠孝思想教育下来,入学的孩子连走路姿势都变了,而普通民众,又特别尊重读书人,这些孩子回家一番言论,连他们父母兄弟都受到了影响,***屯垦区的民风很快就有了变化,萧瑜琛本来打算只住一个月的,见竟然能遇到沈明熙这样的大神,立刻跟着孜孜不倦地学习起来,这一住竟然就是半年,儿子好学不倦,萧逸高兴坏了,常常处理公务也把儿子带着。

他跟着沈明熙学习治理地方,儿子则看他如何处理人情往来。他学会了沈明熙治理地方的思想,在此后督促官员安靖地方大显身手,萧瑜琛处理范家事务更加得心应手,后来读书科举入仕,***也比别人高了许多,很快就从同年中脱颖而出,成了下一个皇帝跟前的重臣,这是后话。

再说金家,从蚕虫孵化到结茧,不到两个月时间,小蚕吃得少,人们还不是很忙碌,到了后期,一匾的蚕虫都长到小指粗细,它们的小嘴巴就更能吃了,桑叶连树枝一起放进去,只听见沙沙的声音,没多久叶子就进了蚕宝宝的肚子,饲养的人,要不停地给它们喂食,清理垃圾,包括晚上都得不能停歇,蚕虫吃得越多越好,茧子的质量便越好,产量也越大,最后这一眠,最是累人,金大奶奶的眼睛都熬红了,说话声音也有些哑,她是个要强的人,希望金家这第一茬养蚕能来个开门红。

金关山夫妇把自己逼得这么狠,其实和文瑾有关,他是长房嫡支,积攒下财富并不能全部归自己享用,还要负责照顾族人,为了娶文瑾,金关山拿出了一半的家产。这些,在族人中间引起很大反响,大家每天辛苦砥砺,经常食不果腹,他作为族长,却极尽奢侈地为儿子求取高门贵女,族人虽然也能受惠,可那些好处,怎么能有填饱肚子衣食无忧的生活吸引力大?金关山以前在族人中威望很高,这一次的举动,没人敢明着表示反对,但暗地里议论还是很多。

金关山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他让五叔帮着给族人讲清道理:有了萧府作为依靠,金家的财富才能保住,金家一族,今后才能有平安富裕的日子过。

族人对他很包容,没有人闹,尤其是让他把钱隽的婚事办的非常顺利热闹,金关山又感激又愧疚,夫妻俩便卯足了劲儿,希望能尽快赚钱,改善族人的生活。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文瑾也带着四个丫鬟,尽可能帮忙打理家务,金大奶奶不让她去蚕房,她就负责家里的生活,指挥着春明她们打扫、做饭,洗衣等,金大奶奶见媳妇如此上道,心里特别宽慰。

蚕儿终于上山结茧,金大奶奶好好休息了一天,亲自留了蚕种,其余的蚕茧就开始缫丝,这里交通不便,出售生茧根本来不及,就算曝茧,不会出蛾,蚕茧也很占空间,因而必须缫成丝。

文瑾没想到这位大户人家的当家女人,竟然对桑园的事情如此熟稔,并且能吃得下这样的苦,对她的尊重由刚开始的形式上,到了现在的由衷敬佩。

缫丝的副产品是大量的蚕蛹,这在以前,金家有鱼塘,可以喂鱼,可是如今这里该如何处理呢?金关山的建议最简单,直接埋到桑树下面做肥料。

金大奶奶却觉得那样实在可惜,但不这样又能怎样?

文瑾听说了,建议把那些都晒起来,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麻烦,堆山积崖的蚕蛹,得多少席子来晒啊,金大奶奶有些为难。

文瑾不知道她的想法,以为对方嫌麻烦,便自告奋勇地道:“婆婆,媳妇闲来无事,这晒蚕蛹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媳妇呀,没有那么多席子。”

文瑾恍然,微笑道:“就放山前那一大片斜坡上晒啊,沾了灰沙,使用的时候,用水淘洗干净不就行了?”

金大奶奶和男人相视一笑:“哎呀,这阵子也忙糊涂了,养蚕是怎样干净怎样来,忘了蚕蛹可不怕脏了。”

金大奶奶又探询地看了一眼男人,得到许可,便郑重地对文瑾点了点头:“行,那这件事就交给媳妇了。”

全部金家的妇女,都投入到了养蚕的事业中,她们在淮州做熟了,都在忙着缫丝,文瑾这边需要的人,全都得现场招募,好在种田人刚刚忙过了插秧,正是得闲的时候,消息一出,应者纷至,文瑾让帮她的老仆挑了几个肩头有厚茧的,负责从缫丝场把蛹挑出来,然后又用了几个中年以上的男子,负责翻晒。

好几个来应聘的年轻男子颇不服气,还有一个说他劲儿大,手脚快,非常希望能留下。

“翻晒的人并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关键是要有耐心,得时刻拿着竹竿赶鸟儿,还要不停地翻晒,你能有这么大耐心不?还有,我这里的工钱相对低一些,你有劲儿,为何不去做出力大一些的事儿呢?”

那年轻人低头嘟囔道:“家家都没事做,谁雇人呀,你这里工钱少,也好过在家睡觉,一文钱没有吧?”

一句话说得文瑾心动,这么多的蚕蛹,可是最好的饲料,她在山窝养鸭养猪,为何不能把那种生产方式移植过来呢?还有,这时候人都闲下来,她也可以建议父亲以工代赈,雇人修建排洪灌溉的水利设施的。

几个年轻人见她不说话,都怏怏离去。

晚上收工,全家人一起吃饭,文瑾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婆婆,今天来应工的人很多,咱们再山脚的溪流附近,也挖个池塘吧,可以养鸭养鱼,还能种莲藕,池塘边再建养猪场,反正咱们家有的是地方。”

金大奶奶很惊讶文瑾深闺女子能有这样的见识,不过她没有表示出来,只是说了一句:“媳妇这话说得有理,只是咱们才迁移到此,粮食一时跟不上来,人都没得吃,所以才不敢养那些畜生。”

金关山接话道:“咱家的丝运出去卖了,回来便贩成粮食,也顺便带些猪仔鸭蛋,咱就开挖水塘搞饲养。”

钱隽对这些不是很懂,饶有兴趣地抬头听着,(他记忆保留最多的,是武艺和兵书)金关山便耐心解释道:“蚕沙就可以作饲料,还有这些蛹也能喂鸭喂鱼,猪粪能肥田,也能养水,没有粪水,池塘里就没有虫子,鸭子也长得慢的。”

“哦。”钱隽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后便自告奋勇道,“不如现在我就召集人开始挖塘,等两月咱们回来,就能开始饲养了。”

“行!”金关山最喜欢钱隽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闻言一口答应。

金家的族人见文瑾都出来做事,还颇有章法,对长房去年拿那么多钱做聘礼的事儿又原谅了几分,女人都去缫丝,男人则在桑园里忙碌,施肥浇灌,准备秋天再养第二茬蚕。

钱隽雇人刚刚挖出一个二十几亩的水塘,蚕丝就全部做出来了,金关山带着他和族里的青壮年男子,外加家仆和雇佣的人,驾了马车往东而去,到了码头装船,一部分人在原地等着,一部分跟着上船,到江南的港口把丝卖掉,然后买回粮食和生活用品。

文瑾以前独来独往,最多带着石榴,并不觉得孤独,可和钱隽这夫妻生活才过了一百多天,忽然一个人躺在雕花大床上,就十分不习惯起来,翻过来翻过去的,觉得房子太大床也空旷,院子实在寂静地难以忍受,春明和夏阳的关心和照顾也没有钱隽体贴入微,一晚上睡着竟然会醒来好几次,她知道自己这是习惯和心理在作祟,可知道又怎样?还不是照样失眠?

第二天,文瑾便决定让自己忙碌起来,不然等钱隽回来,她还不成个病西施了?

金家打算今年开始养蚕,去年冬天便准备了很多缫丝的简单机械,现在缫丝结束,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只留几个看守的人,每日做些清扫工作,文瑾以前只去参观了一下,知道那些机器如何运转,这几天她想再去做深入研究,今后或许会有用途。

金大奶奶听见媳妇这么说,高兴地嘴都合不拢,有这样的儿子和媳妇,他们金家,何愁不兴旺发达?她不仅痛快地答应了文瑾,还派了族里一位老人陪着。

金大爷的辈分,是太公公级别的,比金五爷年纪要大十多岁,是这一辈年龄最大的,他虽然不是嫡支的,但占了个“长”,在金家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好些事情,金五爷和金关山都要知会他后才实施,比如去年花大钱给文瑾下聘的事儿,金大爷是鼎力支持,不然,事情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文瑾已经听说这位是个有远见也有能力的老人,对他的态度就十分恭谦,金大爷兴致很高,虽然掉了一颗牙,说话跑风,不是很清楚,依然热心地给文瑾介绍缫丝机器的现状:“咱淮州处于南北地界之间,丝的品质没有江南一带的好,也没有那边的人心灵手巧,织丝水平高,但那边寸土寸金,地价高,不是豪富人家,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桑田,所以,咱家占着地多,也算闯出一条路来,若不是这场洪水实在太大,咱家也不会被迫搬走,另谋发展。”

“大爷爷,人挪活树挪死,我说咱家这一次搬家,说不定会迎来一个发展的大好契机呢。”

“哈哈哈,大郎媳妇说得好,这话我爱听,若不是这一次搬家,如何能找回大郎,娶你这样的好媳妇呀,哈哈哈!”

“大爷爷过奖了。”

文瑾几句话把老头说得更是高兴,到了缫丝工场,非要动手拆开一个缫丝的机器给文瑾看。

后世复杂的机器文瑾都见过了,眼前这个跟脚踏缝纫机一般的曲柄摇杆机构并不稀奇,但看到大爷爷特别自豪地告诉她,这一套机器,还是他去江南卖丝时学回来的,就露出一个震惊佩服地表情:“人家肯定不会让你看得那么清楚,你是怎么学会的?”

“我看人家用脚一踩,上面线拐就转起来,十分方便快捷,回到家怎么也放不下这事儿,跟家里的木工老于琢磨了两月,最后给做出来了,整个淮州,就咱们家独一份。”

抄袭高手!

“大爷爷厉害,难怪老祖宗不做官儿百多年,历经八代人,咱家仍然屹立淮州不倒,就是遭了天灾,举族搬迁,到了这荒山野岭也能很快就立住脚,重振家业。”

“那是,咱金家出人才,代代都有人,我以前还担心到你们这一代,金家就会衰落了,谁想大郎竟然忽然就找着了,哈哈哈,天不亡我金家。”

金大爷一件一件小零件给文瑾讲,他虽然把键叫别头,把摇杆叫木扇,但原理方面,还是相通的,见文瑾听得连连点头,金大爷更开心:“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天了,还当一身本事没人能学会呢,没想到最后着落在大郎媳妇你的身上,哈哈哈,大郎媳妇,你要是愿意学,老汉就把这一肚子的东西,都传给你吧,除了这缫丝机,我还会几款织丝机呢,不是那种只能织平纹的普通织机,而是能提花的织机,有一款可以织出薄如蝉翼的软烟纱。”

软烟罗是前两年在京城非常流行的一个丝织品种,文瑾还有那样一身裙装,十分薄透,轻软舒适,里面加细纱衬里,夏天穿着凉快舒适,是文瑾最喜欢的一套衣服。

“大爷爷,软烟纱是江南出的,难不成又是你卖纱的时候看到,自己琢磨的?”

“这不是,当时你公公想开织厂,我们专门花高价买了一台,可惜咱家染色这一关过不去,不然,现在就不是总卖生丝了。”

“大爷爷,咱们做不来色布,素绢也行啊,好过卖丝的,不如,你就把这阮烟罗的织机做出来吧,我帮你。”

“哦?好,好,大爷爷就是老了,前头做后面忘的,你要是帮我,那就好了,那就太好了。”

文瑾没想到还能捡到这样的宝,接下来的日子,金大爷做模型,她绘图,把老头脑子里的机械全都留了草稿,她这才开始,一面放出消息,招聘手艺精细的匠人,一面夜以继日修改草图,希望能做出样机。

文瑾不做事则罢,一旦动手,必然全力以赴,金家的所有事务,又都落到了金大奶奶的头上,刚好春蚕事了,家里就剩百十亩田地,事儿不算多,但家里能干的男仆都离开了,招募短工,别人也都是先要做完自己家的事情,因此,碰上急事,金大奶奶还是很无奈也很焦急,但她主持家务多年,最后都能及时完成,田里的庄稼长势很不错。

移民屯垦,所有灾民过来,按人头都分了土地,金关山从淮州废墟里挖出积蓄之后回来,便给官府交了一笔钱,金家出了五服的旁支就算了,近亲分到的土地,算是自己购买来的,而不是以灾民身份无偿分配的,他这么做,钱隽十分赞赏,觉得这人不贪,很识时务,不然,等再过几年,这里百姓安定下来,官员更迭,万一碰上一个别有用心的,找到借口给金家一个欺瞒诈骗的罪名,不光是这些田地保不住,万贯家财也不知道会好过了谁,金家人为此受到的牵连,可就无法估量了,说不定是以生命为代价的。现在白纸黑字,写着是金家购买的荒地,就算有人心存不善,也不容易找到下口的地方。

金大奶奶见媳妇竟然与众不同,能静下心来从事那么枯燥的事务,研究制作织机,这也是为了金家发展啊,她感到欣喜之余,还对媳妇如此聪慧惊讶,金大爷对人有多挑剔,她很清楚,族人中,也有人曾经希望跟金大爷学的,但都没有坚持到底,要么老头嫌对方太笨,要么就是本人嫌太累又不能露脸,放弃了。

金大奶奶觉得自己累些忙些不算什么,她能应付得来,媳妇若是能弄出织机,她们金家,可就又要多一项出息了。日子本来十分和美随顺,可惜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故意和金大奶奶对着干,她再能干,事情忽然出现,也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以前,缫丝结束,金大奶奶都会立刻发工钱,等金关山卖了丝,还会有分红,这一回,家里的钱有些紧,她便决定等丝卖了之后,一起发放,她已经给族人解释过了,当时也没人有异议,谁想男人们都走了,这边却突然爆发了。

...

第二百二十一章 捣乱

金二奶奶领着十来个妇女,多数都是年纪比较大,平日里比较刁钻的,来找金大奶奶:“大嫂,我们家搬到这里,本来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前一段时间养蚕,府里包吃饭,大家还能过活,可现在怎么办?青黄不接,要钱没钱,要粮没粮,难不成大家都把嘴巴扎上,吊死吗?”

金大奶奶被堵在外院,面对气势汹汹的目光,有些疑惑地问:“年前我派人给每家送去了足够三个月吃的米和油,过了年一个来月,府上就开始管饭,按说,每家还有一个多月粮食才对呀。”

走在最前面的十五祖母,虽然说是跟金五爷一辈的,但年纪并不大,她抽抽噎噎地哭诉:“大奶奶你说得轻巧,我家三个儿子十二三岁,能吃却不能干,小的还去学堂读书了,天天吃自己的,早就没粮了,我和老十五夜以继日地在蚕房忙活,为的就是能多挣些钱,可你却忽然推迟‘出粮’的日子,让我家可怎么过呀,我家昨天就断顿了,几个小子饿得一个劲儿喝凉水,呜呜——”

这时候有的地方把发工钱叫出粮。

金大奶奶扶额:“十五婶,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你早点告诉我呀,诺,别哭,我这就让你给你家送粮。”

金大奶奶嘴上说得痛快,心里却特别不忿,老十五家里没粮,想要预支工钱,这不算什么事儿的,你带这么多人干什么?还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我若不是看在同姓人的份上,对你这样早就出了五服的族人,完全可以不予关照的,好心没好报,还被你摆一道。

金二奶奶就等这话呢,金大奶奶的话一说完,她就开口了:“大嫂,你给十五叔家发薪水,我们呢?我们是干活偷奸耍滑了,还是比十五叔门儿远,不如她亲,你给她不给我们?”

金大奶奶手头也不是拿不出这些钱,但她唯恐族里会有什么突发事件,男人不在家,这一走最少得三四个月,若是真有个万一呢?

以前在淮州,族人并没有这么团结,这一年多的灾难生活,让人们之间的关系比以前紧密许多,金大奶奶觉得给大家解释清楚,应该能得到谅解的,便开口说道:“咱家遭灾,这不刚刚迁到南林府,日子不比以前宽裕,谁家要是有为难,先来开工钱吧,其他能过得去的人家,还是暂时忍耐一下,等大爷回来,一并连分红都给大家,行不行?”

看到十五婆去库房取粮,跟来的人早就眼红不已,她们家里并不缺粮,但就是这样的心理,觉得拿在自己手里才舒坦,听见金大奶奶这么说,都十分失望,但却不敢吭声,她们多数都和金家长房的血亲关系已远,平日里本来就患得患失,怕金大奶奶偏袒,对她们不好,这会儿见十五祖母哭哭啼啼往大房这边走,又有金二奶奶在一边撺掇挑唆,便都跟了来,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耽误了半天时间。

几乎所有的人都心有不甘,她们不说话,但却站着不动,还有人偷偷看向金二奶奶,金二奶奶是和长房关系最近的人家,平日里有牙尖嘴利,再加上有儿子撑腰,对金大奶奶威胁最大,现在金大奶奶的儿子寻回来,金二奶奶男人和儿子又不知死活,她的嚣张气焰才下去不少,可她今天既然来发难,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大嫂,你说得好听,怕遇到什么突发事件,你既然担心这个,为何去年拿出那么大一笔钱,给儿子娶高门贵女?说得好听是为了依靠萧府,获得庇护,可眼下,你就是这样庇护大家的?让我们饿着肚子也不出粮?”

金大奶奶脸涨得通红,往年都是及时出粮,今年拖欠她本就心中不安,现在被老二家的一通数落,心里更是又羞又气,她当了十多年的家,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诘责,说不上话来的,只见金大奶奶咬了咬牙:“各位请回,吃过午饭,你们就过来领粮吧。我先说好,在大爷回来之前,你们家里哪怕出了泼天大事,也不要找我这个妇道人家。”

“我们男人跟了大爷走了,不找你找谁?”有人低头说出这话,虽然故意压粗声音,金大奶奶依然能知道是哪一个。

“你们男人跟大爷走,是有工钱的,再说,养蚕也有分红,凭啥你们男人可以不出力?他们走是应该的,你们有事自己担,也是应该的。”

见金大奶奶发火,有几个妇女害怕了,她们都是眼皮薄只盯着指头尖儿的,遇事多没承担,男人不在家,大事小事都指望族里人帮忙,若是金大奶奶真撒手不管,她们这心里可就有些虚了,几个女人互相看了一眼,脚下忍不住往门口移动,想要开溜,金二奶奶看了,哪里肯,她手一伸,指着妯娌:“你们长房,拿着金家多数的家产,为家族出力是应该的,凭什么有事的时候撒手不管?”

金大奶奶哂笑:“你还知道我是长房?指头都戳到我额头了,我还有丁点儿长房长嫂的尊严没有?你既然不尊重我,凭什么我要为你出头?”

不等金二奶奶说别的,十五婆已经连声给金大奶奶道歉了:“侄媳妇别生气,是我老婆子做事不周到,这工钱我也先不领了。”

“不,不,十五婆,你还是领了吧,不然家里吃什么?”

“我借点儿,对,我周借周借。”

“不用借,下午我会准时开始出粮,等会就让周伯通知大家。”周伯是家里一个老奴,年纪大了,干不动活儿,这些跑腿通知的事儿都是他的。

打发走了这些讨厌的人,金大奶奶立刻让老帐房报一下,若是出粮,家里能支撑多久,老帐房愁眉苦脸地道:“最多支撑三个月,若是大爷回来晚了,或是家里出事,咱们可就难办了。”

金大奶奶没说话,拧着眉思考如何解开这个难题,她是个刚强的人,就是饿着,也不容许别人这样的指责。

吃午饭的时候,文瑾已经听说了这件事,她让春明提着一包银子来到宴息室:“婆婆,这是我凑出来的,你把工钱给她们发了吧。”

“好媳妇,你拿回去吧,咱家再难过,也没有动用你压箱银子的道理。”

“婆婆。既然你对我说咱家,那还把我的家里的分那么清楚做什么?我的,就是这个家里的。”

金大奶奶十分感动,她是个爽快人,此刻也不再推脱,而是示意边上服侍的婆子接了下来:“好媳妇,等大爷回来,婆婆补给你双份的。”

“母亲且别这么说,生分了不是?我听五爷爷说,咱家出粮,有时候也付银子,虽然再过一个多月就可以收粮,但遇到万一怎么办?手里有粮心不慌啊。

虽然粮食丰收在望,但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坚挺,付银子很吃亏,金大奶奶却明白文瑾的意思,哪怕是吃亏,也不能让库房空了。粮食没有收到手里,任何可能都会发生的,没粮的时候,再多的银子也得饿着。

吃过饭,周伯提着一把破铁锨,一边敲一边颤巍巍地喊着:“出粮了——,大奶奶通知大家,未时中开始,结春蚕的工粮——”

没有铜锣,破铁锨的声音暗哑又侧耳,配着周伯有气无力的叫声,让金王镇的人听着,心里直发酸,金二奶奶带人去闹着要工钱的事情,很快就在镇上传开,多数的人都在骂她,长房虽然拿出巨额资产聘了一个高门贵女做媳妇,可自打文瑾进门,他们睡觉都是踏实的,知道一份汗水,就能换来一份收获,不怕官吏敲诈,走在人前,都挺胸抬头的底气十足,他们觉得那付出,是值得的。

再说,虽然说长房有义务帮助族人,有义务振兴金家,可谁都清楚,长房的财富,不是大家的。金家本来已经每况愈下,都是金关山的父亲金三爷和胞弟金五爷能力过人,才又慢慢兴起,到了金关山这一代,更是走南闯北,让金家的生意又上了个台阶,长房攒出的那些钱,不是祖宗留下的,而是人家两代人辛苦赚来的,他们族人跟着没少沾光儿,现在,长房一时周转不开,晚领几天工钱,他们并无怨言。

金王镇的人在淮州时,日子都差不多,可现在看一看,王家比金家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好些家人,喝的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饿的皮包骨头,陌生人若是来到金王镇,一眼就能分清哪个是金家的,哪个是王家的,这还不都是长房得力?

未时中,金家外院闹哄哄的,多数族人过来,明确表示他们不要工钱,愿意等大爷带钱回来,上午来闹的十几个妇女,也有四五个没来的,金二奶奶以为自己为大家出了头,肯定能赢得人心,谁想事与愿违,在接下来几天里,她跟过街老鼠一样,不光是金家人骂她,连王家的人看她时,都侧目而视,充满不屑——在养蚕期间,王家也有部分的人受雇于金家,首先金家管这些人吃饱饭,说到做到,他们觉得金家仁义,羡慕金家有这样的带头人,对金二奶奶这么不知足,自然也不屑一顾。

金二奶奶闹腾了一通,落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好长一段时间,在族里都抬不起头来,自然也翻不出浪花。

金关山这一次回来比较快,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带回了粮食、铁锨、锄头、牛、羊等,春蚕的工钱、红利顺利发下去,愿意要牛羊粮食的,也可以说明,用物品代替,部分金家的人有了水牛和资本,便去开垦更多的荒地,他们因此比其他移民先走一步,成了相对的富户。

紧接着,秋蚕开始孵化,又一茬养蚕季节开始了。…

平静、安宁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就是三年,朝廷又给这边转移了两次灾民,一路往东直到海边,到处炊烟袅袅,鸡犬唱和,不再是荒无人烟的无人区。

文瑾当上了母亲,有了一个大眼睛的小儿子,她把金五爷装在心里的织机,全部试制了出来,还加以改进,在金家桑园的山脚下,开了好大一个织丝厂,附近的居民,不仅女人每天都要来这里做工,还有好些的男人都从事了这个行业,金家一年的收入车载斗量,金关山每年都要给官府捐献大批的粮食,用于安置新迁移过来的灾民。若不是怕钱隽身份暴露,萧逸早就上奏朝廷,请求旌扬了。

金家大院的房子,已经不是那种竹木结构的简易房,全都改建成地基用石头砌成,上面是红色砖瓦的两层楼房。

有的是土地,院子很大,围墙又厚又高,十分气派。

这天,钱隽匆匆进屋,看到文瑾正逗小儿玩耍,满脑子的官司顿时抛到一边,他拍拍手,对着一笑两个弯月眼的儿子道:“过来,爹爹抱抱!”

小家伙咯咯一笑,丢下文瑾掉头就跑,嘴里还清楚地叫道:“爹爹!”

“小叛徒,爹爹一回家就不要娘了。”文瑾嘟囔了一声,假装嗔怒地剜了儿子一眼。

小家伙有些怕,又伸出双手对着文瑾:“娘来抱!”

“乖,你娘累了,爹爹抱,你亲亲娘,娘就不生气了。”钱隽被儿子涂了一脸口水,坏笑着教唆他道。

“免了,免了!”文瑾连忙道,但儿子却不依,拧着身子凑过来,抱着娘亲的脖子,抹了文瑾两边脸上都是水,这才心满意足地饶了娘亲。

一家三口正在亲热,春明来了,在宴息室外面咳嗽了一声。

“进来!”文瑾道。

“大奶奶,出事了,府外来了一群人,二老太太领着,说是大爷的姨娘和儿子回来了。”有了儿子,文瑾升级为大奶奶,原来的金大奶奶便成了大太太,这个二老太太,就是以前的二奶奶。

文瑾和钱隽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听说金关山有妾室呀。

“走,看看去!”

文瑾出去时,外院已经挤满了人,有个二十多岁的女人,领了一个五、六岁的少年,正在地上跪着,要给金大太太磕头。

只听那个女人抽抽噎噎地道:“大太太,奴婢这些年,无时不在想念你,当年大老爷一怒之下打发了奴婢,可奴婢也没想到会怀了孩子,到了江南之后,历尽艰辛,才把他生下来,刚开始他太小,经不起路途颠簸,奴婢想等两年再回淮州,谁想那边竟然发了大水,大老爷和大太太迁移到了这里,我四处打听,好容易才寻过来,大太太,就算大少爷寻回来了,他也是大老爷的骨血呀,还请你收留我们吧。”

看来这个女人和金关山之间的事情,金大太太是知道的,并且,还是允许了的,但为何金关山会一怒把人赶走,这其中的事情,他俩却从来没听说过。

金大太太没有接受这对母子的大礼,只淡淡地吩咐身边的管事妈妈:“带她俩去客房先安顿下来,到底如何办,还得等大老爷说话。”

文瑾见婆婆不喜,便和男人退回了自己院子,春明很快就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个女人是金大太太的堂妹洪兴萍。金大太太儿子丢了之后,急疯了,娘家那边人趁机送了这个女子过来,美名其曰是伺候堂姐,其真是用心谁都知道。

但金关山对妻子感情十分深厚,根本不搭理洪兴萍,在他的悉心照顾下,金大太太渐渐神智清明,疯病好了,洪兴萍又在堂姐跟前下功夫,希望能通过这一招,爬上金关山的床。

洪家以前和金家,都是淮州的大户,两家也一起开始衰败,金家后来出了人才,重新振兴,洪家却出了败家子,衰落的更加严重,到了金大太太这一代,其实就剩了个空壳子,金大太太作为长房长女,都得和其它村里的妇女一样,要亲自采桑种田,从小的艰难生活,铸就了她的坚韧要强的性格,长大后,不管是家里还是地里,事无巨细,她没有不拿得起放得下的。洪家大姑娘的名声,当年可是那一带响当当的,金家当家人,金关山的父亲金老太爷看上了洪大小姐的能干,不顾两家财力悬殊,坚持把她聘给了儿子。事实证明,金老太爷的眼光是独到的,决定是正确的,金大太太除了子嗣这一条,其余方面都可圈可点。子嗣艰难,不是金大太太不能生,她一共生了一女两男,有两个赶上出花儿,死了,唯一活着的儿子,还在十二岁时给丢了。洪兴萍做小伏低,终于哄住了性子豪爽的大堂姐,可惜金关山对她不理不睬,始终不能成事,转眼,她就在金家呆了两年,眼看自己年纪越来越大,这不上不下的,万一最终金家都不接受她,岂不耽误了嫁人?洪兴萍自认容貌娇美,若不是金家乃是淮州首富,她也不会甘愿做妾了,当时父亲在世,有好几家小地主提亲,洪兴萍眼光高,不屑一顾,不然,她也是个能穿得起丝绸的当家主母。洪兴萍是个心大的,一辈子仅有几身丝绸衣服怎么可以?她要天天穿丝绸,出入有马车,身边有仆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呼奴唤婢前拥后呼威风凛凛地过活,而不是做个默默无闻的乡下妇人。

...

第二百二十二章 冒牌

转眼,洪兴萍就大了,挑来拣去,没有一个合适的,眼看年龄都要错过了,她这才着急起来。提亲的都不符合条件,符合条件的根本不搭理她,最后,洪兴萍把目光瞄准了大堂姐家,也只有金家能都满足她的梦想了。

就在这时,金家唯一的儿子丢失,主母疯了,洪兴萍见机会来了,便厚着脸皮,赖在金家。金大太太再也没有身孕,她的忧心越来越大,金家长房没有后人啊,这个巨大压力,让她的情绪十分焦虑,洪兴萍拐弯抹角地表示,愿意替代大堂姐为金家怀一孩子,她说得特别好听,这个孩子到时候就记在大堂姐名下,她不求任何回报。

金大太太也不是傻子,越是说自己什么也不要的人,心里的图谋才越大,她给洪兴萍明确许诺,若是生下丈夫的孩子,就给她一个妾的身份,见洪兴萍喜上眉梢,金大太太心下大定,不就是家里多个白吃饭的人吗?她养得起。

可惜,金关山仍然不信自己的儿子会找不到,他给妻子许诺,不到五十岁,绝不会纳妾,洪兴萍急了,在堂姐跟前一再撺掇,让她痛下决心,要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见金大太太没有反对,她竟然在一次金关山出门应酬喝醉的情况下,偷偷溜进了他的书房。

金关山每次回家太晚,就会宿在外院书房,这在金家,几乎人人都知道。

金关山第二天起来,怒气难当,洪兴萍吓得跪下大哭,竟然把责任全部推到金大太太的身上,说这都是姐姐授意,是她想孩子想得要疯了,她是不得已而为的,金关山见妻子这段时间的确焦躁异常,唯恐她疯病再犯,便压下此事,但找了个借口,把洪兴萍送到桑园暂住。

金大太太没了洪兴萍挑唆,在丈夫的关怀下,渐渐安宁下来,金关山这才放心,时间转眼到了年节期间,金关山应酬颇多,常常喝醉,洪兴萍出钱收买了金家外院一个看门的,又抓住了一次机会,和金关山有了肌肤之亲。

这一回,金关山真的生气了,他知道这个女人不处理将来遗患无穷,便假意要把洪兴萍收为妾室,派人给洪家寡妇送了一笔银子,拿到了洪兴萍的卖身契,洪兴萍还以为阴谋得逞,正高兴呢,却不想金关山一转身就把她送给了江南来的一个收丝的商人,洪兴萍做梦也没想到,她的美丽和心智,在金关山这个痴情的男人跟前,竟然这么无力,一无用处。

事情转眼就过去了七年,洪兴萍终于再次出现在金大太太的面前,上演了认亲这样一场好戏,因为卖身于金家,再说家里的仆人也更换多半,她不敢以妹妹自居,只好口称奴婢。

但金大太太现在有儿有孙,对她的态度比以前冷多了,住进客院,洪兴萍心里愤恨不已,却无计可施。

事关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文瑾和钱隽自然也不会插手,转眼过去了两个月,金关山回来了,听说了洪兴萍的事情,又气又怒,在老婆面前连连捶打着自己的脑袋:“都怪我,当时再等上几个月,确定她没有怀孕再动手,这现在不好办了啊。”

他不想认下那个孩子,可万一真的是金家血脉呢?长房一直子嗣艰难,他不肯纳妾,是不愿妻子受委屈,但现在真有了这个孩子,若不相认,逝去的祖宗说不定都会气得活回来。

可是万一这不是他金家的孩子呢?难道就听凭洪兴萍说什么是什么吗?洪兴萍说这个孩子多么像自己,可他看着,根本就没有一丝的相像。

见男人烦躁,金大太太内疚不已,若不是自己当年被蛊惑,早点送走洪兴萍,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了。

金家两个长辈烦忧,连带整个家庭气氛都有些压抑,钱隽这几年靠沈明熙的帮助,已经和自己当年的一些人手联系上了,他为了报恩,派他们全力搜寻金家丢失的孩子,已经有了一些线索,现在,他又安排人去查这个洪兴萍和她领来的孩子了。

这天,萧府忽然派人过来,要接文瑾回去:“金金的舅舅回来了,萧国公派小的接大姑奶奶回去。”

金大太太自然欣然允诺,派儿子陪着媳妇一起去拜访老丈人。

萧府已经找到了一个老大夫,据说很会调理妇人身体,曾经治好了很多不孕症,萧夫人敬若上宾,但却一直不能如愿,老大夫说,不是萧夫人身体有问题,而是他们夫妻血气不和,不容易有孕,现在,大夫已经来了两年,萧夫人身子还是毫无动静,她已经彻底绝望,每天期盼萧瑜琛早点带媳妇回来,她好抱孙子。

萧瑜琛原本打算在这边成亲,再和妻子一起返回,照顾范员外,但他刚刚定下婚期,范员外的身体就不行了,没有办法,他只好守在范家,成亲也成在范家。

在范员外最后的日子,萧瑜琛接回了两个义弟,和他们一起尽心服侍,范员外在他七十二周岁前夕过世,老头看着跪在床前的三个年轻人,感慨地说了一句:“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爹能活到古稀之年,也心满意足了,你俩给我好好记住,只有家族兴旺,个人才能活得滋润,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人,是没有大出息的。”

范立阳和范重阳这几年读书游历,眼界早已大不相同,知道爹爹留下的家产,实在不能算多,听到爹爹的话,两人深以为然,恭敬地点头应是。

范员外虽然不久于人世,但此刻回光返照,清楚地看到两个儿子的表情不是敷衍,一颗提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他拿出两个账本,递了过去:“这是分家的清单,爹爹没有任何偏袒,你俩不分长幼。”

范重阳大惭:“爹爹!”

范员外看着他:“你是弟弟,本来不该得这么多,今后该怎么做,爹希望你能想清楚。”

范重阳连忙道:“爹爹,我一定和哥哥携手共进,同苦共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