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香嫂有些为难地端上洗好的荔枝,文瑾还有些疑惑她怎么有那个表情,结果这一眼,让香嫂更是紧张到汗溜满面:“太太,这个荔枝也好吃的,就是个头不大,今天来的人少,就这一家。”

结果竟然是个小核桂味,文瑾很满意:“这个我不懂的,你觉得好,便可以买了,只要不是故意蒙我就是。”

香嫂见太太这么通情达理,十分高兴,连忙承诺:“我会精心挑选,一定不让太太失望。”

文瑾见她勤勉、有礼,还让春明赏了一角银子,足有两分的样子,香嫂喜出望外,在后面的日子里更是精心。

荔枝盛果期有一个多月,在扫尾的时候,龙眼上市了,这虽然没有荔枝好吃,但却更富有营养,文瑾也没少购买。

这天,有人在门口叫卖,香嫂又出来购买:“大嫂,我的龙眼可是刚摘的,最是新鲜了。”小贩热情地道。

香嫂见龙眼又大又规整,就买了二斤拿进去。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污染,南港城又潮湿多雨,空气清新,水果上几乎没有灰尘,文瑾还是要求香嫂洗两遍再端上去,香嫂是个实在女人,东家太太给的薪水不错,为人也和蔼,她从来不偷懒,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她放下洗龙眼,转身去打水,旁边洗菜的粗使婆子张妈妈伸手抓一把。这是文瑾在南林府买的仆人,干活倒是很利落,就是馋了些,香嫂是新人,还不敢惹她,只好当做没看见。

香嫂洗好了龙眼,放在竹子编的筲箕里沥水,她刚要提着脏水准备倒进排水沟,就看到张妈妈捂着肚子:“唉哟,唉哟!”

香嫂赶紧放下水盆:“张妈你这是怎么了?”她伸手搀扶着,让她去厨房院外的一间厕所,张妈却忍不住了,身子沉着往下倒,嘴里白沫也吐了出来。

香嫂吓坏了,大喊起来:“快来人呀——”

管厨房的嬷嬷是文瑾从萧家带来的,做事很有魄力,她一面派人给文瑾报告,一面让外院赶紧请大夫,可惜大夫还没到,张妈就死了。

春明一脸惊慌地给文瑾汇报:“大夫说,张妈是中毒死的,老爷把厨房的人全部关起来了,正在审问呢。”

文瑾正和儿子玩儿,闻言心中猛然一沉,是巧合还是针对她一家人来的?事关厨房,她自然十分重视,便让夏阳在这里守着,和两个奶娘照看孩子,她带着春明过去看看。

钱隽已经把人问了一遍,没有发现问题,官府的仵作还没到,厨房的东西就那么摆着,文瑾站在外面看了看,听钱隽给她审问的结果。

“张妈早上和大家一起吃的饭,没有任何问题,别的人,连个肚子疼都没有。”

“张妈嘴馋,有没偷吃什么不干净的?”文瑾嘴上说着,心里却觉得这不可能,现在又没有农药,他们又没有买山菇那些有可能带毒的东西,就是不小心把不该混在一起吃的给吃下肚子,也不能就这么快呀,并且,口鼻流血,显然是剧毒物的。

钱隽一愣:“张妈嘴馋?”他掉回头又去问厨房的人,文瑾随后跟着,香嫂很怕钱隽,看到文瑾,胆子似乎大了些,呜呜哭着道:“张妈抓了一把龙眼吃了,我不让她吃的,可是管不住。”

“龙眼?这个有问题吗?”钱隽下意识地问,家里天天吃这些,他直觉不会有问题,但就在说话的当间,和文瑾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白了脸色——若是外面有人想要害他们,只要稍稍查访一下,肯定会从这个方面下手的,谁会注意一个卖水果的小贩?当他们把有毒水果卖到这里,转身融入茫茫人海,就是想找,也难如大海捞针。

文瑾正要让人查看那些龙眼,门房传话进来,说是官差到了。

来人竟然是那天在门口处理事情的衙役头儿,官职是个捕头,他带了四个捕快,还有一个仵作,一上来就要把所有的人都带走。

站在钱隽身后的王杰赶紧走过去,似乎不小心碰了他一下,就在两人错身之时,一个五两的银锭就塞在了他手里,捕头手心一转,把银子放进袖子,紧绷绷的脸皮便有了些笑容。

“事情发生在厨房,这个院子里的人一个都没少,全在这儿,上官大人请!”王杰让捕头进屋,文瑾和钱隽就在院子里站着,不到两刻钟,捕头便走出来,直奔厨房。

仵作已经查验过张妈的身体,这时候也奔向厨房,他四下查看,用鼻子左闻闻右嗅嗅,最后,和捕头一起,站着盛着龙眼的筲箕前面。

仵作拿了一根银别针,在那盆洗龙眼的水里搅了搅,别针立刻就变成了黑色:“就是这个龙眼有问题了——”

就在这时,香嫂忽然也喊起头疼,随即也倒在地上,那大夫还没走,认出是一种蛇毒,把随身带的药丸给香嫂服下,一个多时辰香嫂就清醒过来。

事情是明摆着,就是那个卖龙眼的做了手脚,香嫂因为清洗,毒液从手上的裂纹进入人体,因为中毒少,因而发病慢,再加上抢救及时,才保住一命,张妈在龙眼未清洗时直接抓了一把,手在剥皮时沾到毒物,然后又拿剥了皮的龙眼入口,因而吃下的毒物多,发病快,根本就来不及救治。

是个人就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捕头竟然要带走全部钱家人,连同那筲箕龙眼,王杰又拿出银子希望他给个方便,这家伙竟然不肯通融。“有人针对咱们下手了。”文瑾气恨地道,他俩在这里与世无争,实在想不出挡了谁的道儿。“姚家,只有姚家才能解释得通。”钱隽十分敏感地道,“他们在南港城称王称霸惯了,虽然我们上一回不过是惩罚了一个奶娘的儿子,连姚家人都算不上,但他们依然觉得丢了面子,想要下狠手把我们一家连根拔除。”

...

第二百三十四章 针锋相对

“好恶毒的人家。”文瑾气愤地道。

在南港城,只有姚家能让捕头拒绝收礼,也只有他们能驱使官府为虎作伥,文瑾沉默了一会儿,问丈夫:“事到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钱隽微笑了一下:“他们这是逼我亮出身份呢。”

“唉哟,老百姓当久了,我都忘了你是谁了。”文瑾不好意思地拍拍胸口,“我刚才还以为,咱们必须到公堂上和官员激辩一场,才能不会被投入监狱。”

“呵呵!”钱隽笑,“若是能讲理,我也不妨好好和那些官员谈谈朝廷律法,只怕咱们一家人会被直接投入监狱,然后不明不白就那么死了,最后还要背上一个肆意杀仆的恶名。”

文瑾也这么想,事到如今,钱隽也只有公开身份这一条途径了。

萧国公的女婿这个名头,远远震慑不了姚家,反而会引起他们更加疯狂的迫害,这个念头也就在文瑾脑海那么一闪现,就被自动放弃了。

捕头见钱隽根本不买账,别说乖乖跟他去衙门,反而让人搬了一张椅子,在院子里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一下子暴怒起来:“你想造反不成?”

“这么大的帽子我们还戴不起!”王杰已经得了钱隽示意,但依然先礼后兵道:“事情是明摆着的,是有人要害我们主子,你不帮着追索凶手,反而要把苦主带到衙门,所为何来?”

“这是破案需要,你懂什么。”捕头声色俱厉地道。

“破案需要?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交银具保?你为何不肯答应呢?这也是破案需要?”

“你们外乡人,谁肯担保?”

“你怎知道没人肯担保?”

捕头咬了咬牙:“我现在倒要看看,谁来给你们担保!”

谢启先和付成娃一家就在院子外面等着呢,刚才出事,王杰就怕对方又要让主子去官衙,已经派人去请了,跟着这两家的,还有那一天和捕头对峙的几个义气汉子,他们多数无家无口,平日里虽然有些好逸恶劳,但却心性侠义,喜欢抱打不平,那次事件之后,钱隽曾授意王杰和陈凯去请他们吃酒玩耍,和他们成了好朋友,今天一听这边有难,立刻都来了。

捕头没想到王杰出门转了一圈,带回一帮子当地人,连这一片的里长也在内,脸儿就黑了下来,他阴测测地问那些人:“你们这是愿意为一个外乡人担保了?他是罪犯,你们可要跟着连坐的。”

王杰在一边接了一句:“注意你说话的措辞,我们主子不是罪犯,你若是妄想威胁保人,强押我们主子去衙门,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吃不了兜着走?我不知道你如何让我兜着走!”捕头狞笑了一下,“你们有花钱贿赂邻居求保的嫌疑,连同他们,都要押送衙门,等候知县老爷审理。”

几个保人中,有害怕变了脸色的,但多数都气愤难当:“你这么做,还有王法吗?”谢启先质问道。

“我们就是王法,哪个敢拒捕,当造反论处,都带走!”

就在这时,守门的王虎胆派人过来报信:“老爷,太太,守备带人把宅子围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捕头冷哼一声,狂妄地踢了距他最近的谢启先一脚。

王杰大怒,一巴掌把铺头打了个趔趄:“睁大你的狗眼瞧瞧,知道我们主子是谁吗?敢在这里撒野,不想活了。”说完,不由分说,扯开捕头的领口,从他胸口扯出一个钱袋,“你收受贿赂、贪赃枉法、诬陷好人,我们要把你扭送官府治罪!”

捕头气得浑身发抖,从来都是他指责别人,还没有碰上过被人指责的:“你,你造反!”

“除了会扣大帽子,你还会什么?”王杰一边说,一边动手,陈凯趁机过来,把捕头放倒,捆了起来。

几个捕快目瞪口呆,站在一边不知所措,他们不明白一个普通商人,何来这么大的胆子。

事到如今,捕快们第一想的,就是这个姓钱的不要命了,想造反,随即,他们又想到钱这个姓氏,在巨荣,可是最高的存在,不会是这个姓钱的是皇家贵胄,来这里微服私访的?

一个年级略大的捕快低声说了一句他的想法,其余几个都吓得冷汗淋淋,脸色苍白,战战兢兢想要跪地求饶,但又怕判断失误,丢了大脸,一时面面相窥不知该怎么办。

几个保人也有些害怕,他们毕竟是普通百姓,从来都是见官矮一头,哪里见过把捕头捆起来的?何况外面已经被守备带兵堵了门,难不成这人真的要造反?几个人也是心慌意乱,脸色泛白,他们和钱隽接触时间不长,只是觉得这人义气、能干,可绝对没有想要结帮造反的意思。

还是谢启先最先回过神:“我们东家,绝不会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他今天真的冤枉,或许是想把事儿闹大些,让那些狗官不敢轻举妄动吧。”

“嗯,肯定是这样,那些狗官也确实过分,竟然守备带兵来了。”这话一下子就说歪了楼,几个保人又脸色苍白起来,和衙役对抗他们已经没胆量了,更别说大兵。

莫说普通百姓,就是有功名的秀才遇到兵,都有理说不清啊,几个人正在一起嘀咕,有眼尖的看到守备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呀,守备大人竟然眼神闪烁,一脸惶然,平日的威风呢?

几个普通百姓看不懂,那几个衙役可就不一样了,他们立刻就确定刚才的推测是正确的,在守备大人跪到钱隽面前时,也跟着跪了下来。

守备脑袋磕着地面,砰砰响:“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将军,还请将军恕罪!”

钱隽一伸手:“你带兵过来,可有朝廷的行军令?”

私自动兵,那是死罪,守备顿时一脸都是冷汗,期期艾艾地道:“知府大人派人去通知的,并无行兵令!”

见钱隽一挥手,似乎要把他拿下,守备急忙道:“知府大人派的人随我而来,我有人证的。”

巨荣的军队有这样的规定,就是地方官为了维护治安,可以不用请示,在没有兵符的情况下,调动百人以下的军队。

“去,把那人带来!”

守备对跟着跪在身后的亲兵下了命令,有两个亲兵跑步出去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两人脸色苍白地回来:“莫师爷跑了。”

守备汗如雨下,嘴巴嚅嚅了几下,磕头求饶道:“请将军明察,下官确实是奉命而来,不是私自调兵的。”

见钱隽冷冷地看着,不说话,他更加慌乱,只能一个劲儿地磕头辩解。

“你和知府勾结,这不是头一次吧?以前还干过什么坏事?”钱隽忽然问。

守备愣了一下,低下头没说话。

“那就是说,你要把今天的事情全承担下来了?”

守备身子一哆嗦,这可是死罪的,一死百了,自己辛辛苦苦熬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才有了眼下的富贵荣华,他可不想做别人的替罪羊。

钱隽看他低垂着脑袋,但放在地上的手指却勾回去又伸直了,证明他在盘算,便并不把他逼得那么急。

巨荣朝已经经历了五朝天下,重文抑武,武将最多也就吃吃空饷,只要没有丢了营盘,多数还不至于犯死罪,钱隽料定这个人,不会为地方官被黑锅。

果然,在钱隽喝完一杯茶后,守备低声道:“知府于文也只在这几年冬天调过兵,当时有一个村庄的百姓不肯服劳役,卑职率兵去弹压。”

“为何不肯?”

“这几年为了修桥铺路,南港城十五岁以上五十五一下的壮年男丁,都得做五六十天的苦工,他们受不了了。”

“修的那段桥,铺的那条路?”

守备瑟缩了一下:“修的通往老鹤岭的路,和过通江的桥。”

“老鹤岭人口稠密,市容繁茂,和南港城道路不通,给百姓带来很多不便吗?”

守备深深地磕下头去:“不是。”

“那,你说,为何要修一条通往荒山野岭的路?”

“…”

“不说是吗?那好,今天的事情,就落在你头上了。”

“将军——”守备祈求道,“卑职不知道啊,都是于大人的主张,卑职只是奉命而为。”

“嗯?是吗?”

轻轻的一句话,似乎能有千钧重,他从来没见过威压这么大的人,果然是皇家贵胄,不同凡响,守备几乎瘫软在地,乖乖开口道:“老鹤岭是姚中堂家的祖坟地,于大人是为了巴结姚中堂的。”

“姚中堂知道吗?”

“这个,卑职不知道,于大人以前是南港城东城知县,前面是知府江大人,这条路修了四年,于大人和江大人都升了官儿。”

“江大人?”

“嗯,就是现在的江左巡盐道道台。”

“哦?”钱隽了然地一笑,那可是个肥差,肥的流油,难怪于文要这么巴结姚家了。

跟随钱隽的随扈老杜,还是个能文能武的全才,武功不错,文笔也不错,钱隽一开始审问,他就拿着笔做起了记录,这时,他把笔录让钱隽看了一遍,然后递给王守备,让他签字。

到了这个时候,王守备已经完全由不了自己了

再说知府的幕僚老莫飞跑回去,报告主子于文:“遇到硬茬了。”

“来者何人?”

“不知道,王守备看了一块腰牌,立刻就软了,卑职在后面站着,只觉得那腰牌是乌木镶金,十分奢华精致,却没看清上面是什么,只是觉得那人不同凡响。”

“就算是微服私访的巡按,也大不过姚中堂,王守备怕什么?”于文想不通,“难不成是兵部来的人?”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巡按哪有出示腰牌的,也只有兵部的人才那样。

“老莫,你这么跑回来,有些失算了,若是兵部的人,可就坐实王守备私自调兵的大罪了。”

“啊?兵部的?兵部来地方做什么?卑职还是觉得那是个钦差,或许是皇上身边的侍卫什么的,所以才有腰牌,或许是哪个王爷下来了。”

“不会,皇上信任的王爷,也就仁亲王一个,老亲王这些年身体不好,连朝都不上,怎可能不远万里来咱们这偏僻的小角落?”

两人猜不着,老莫死活不认为是兵部来人,不想回去为王守备做证,于文也拿不定主意,他本来不是个有能力的,只是抱对了大腿,才扶摇直上成了知府,而且,他的性格,又是那种武大郎开店,容不下高人的,几个幕僚也都资质平平,唯一能拿出手的,那就是拍马屁,一个比一个功夫好,不仅把他拍得飘飘然,也把姚家的几个主子,巴得紧紧的。

“现在怎么办?”绕了半天,两人又回到这个问题,于文把几个幕僚全都召集起来,大家一致认为,应该立刻告诉姚家二老爷,请他来定夺。

姚家这时也正乱着,张茂随没想到投毒只死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并且,连事情的整个过程,都没法牵连上钱隽和文瑾,他本以为用这种方式,逼迫钱隽去衙门,趁机下黑手,除掉这个人,却又一次失算了。

钱隽若是假死,便是欺君,姚光远见皇上不知情,便料定钱隽不会轻易曝出真实身份,在于文没到姚府之前,在钱家门口探查的姚家下人,早就跑回来报了信,于文想不出那块腰牌到底是什么,张茂随可没有这么傻:“这个王守备,竟然乖乖进去受死?他也不想想,随便安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把那一院子人就地正法,事儿不就了解了?真是蠢材!”

“张师爷觉得,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姚志远捏着拳头问。

“决不能让那小子把知府拿捏住,那样我们就毫无胜算了,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除掉他!”

“于文绝不会投靠他的,那是我们的人。”姚家老三姚文远道。

“于文无大才,根本指望不上,可惜这个王守备了,手里有兵——”说到这里,张茂随两手一击,“有了,他是商人,听说买卖手笔很大,何不让市舶司派兵去抓人?他敢偷税漏税,就要敢接受这个后果。”

“偷税漏税?”姚文远一愣,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妙啊,谁能说清自己没有偷漏税?”

“事不宜迟,火速派人去市舶司。”

钱隽就根本没和外洋做生意,跟市舶司八竿子打不着,张茂随之所以要用这个来诬陷他,就是因为南港城的市舶司,才是姚家控制最紧的衙门,而且,那里还要几百兵丁,行动也不受兵部制约。

张茂随刚开始之所以用了王守备,是为了安钱隽一个暴力抗法的罪名,却没想到王守备不是他的人,被钱隽的威仪直接吓倒,失去了作用。

张茂随和姚家人商量,做决定以及到市舶司调人,虽然十分迅捷,也过了三个多时辰,这个时代交通就是马车,南港城就是不算大,他们这来来去去也很费时间。

钱隽利用这段时间,已经把王守备收服了:“拿着我的牌子,你派人去军营再调二百人过来做我的护卫,若是有人敢强行闯进来,格杀勿论!”

“是!”王守备恭敬地回答。

“让王杰帮你吧。”

“是!”王守备明知自己已经沦落为一个傀儡,王杰既是监督他,又是最后做决定的人,也不敢有一句怨言,现在,他只求无过,哪里还指望立功受奖?

钱隽知道姚家不会善罢甘休,此刻,他也不能被动防御,必须主动出击。姚家是地头蛇,控制了官府,所有的行动,都可以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钱隽要下手,必须比他们更占理才是,刚才王守备过来,钱隽已经知道今天会有一场大干戈,便把早先在南港城潜伏的人手都调动起来,很快就知道知府于文先跑到了姚家,后来又灰溜溜地回到了知府衙门,心里便有了主意。

捕头马汉在得知钱隽身份时,也软了下来,表示愿意为他效力。这些小人物,本来都是墙头草的,虽然不敢惹姚家,但落在钱隽手里,也一样不敢反抗。

“老杜带着几个捕快走一趟吧,去拜访拜访知府大人!”钱隽高声下令,然后,又小声给老杜说了这一次行动的步骤和主要任务,老杜越听神情越严肃。

接着,钱隽又接连派出好几个身边的得力人手,事情安排妥当,这才笑眯眯地小声对文瑾道:“咱们也该避一避了。”

“你这是要唱空城计了?”文瑾唯恐有变,已经让春明去传令,收拾了自己和孩子的简单行李,带着奶娘等贴身家仆,从侧门进到空无一人的做罐头园子,然后翻墙往西,绕过一片树林,又翻过一座小山包,来到一个整洁的农家院落。

狡兔三窟,钱隽早就租下了这个院子,还雇了邻居每天打扫,就是为了以备不测。

文瑾安顿好,便对展颜一笑:“我在这里一切安好,你去忙你的大事吧。”

“好!最多三天,我便过来接你。”

“嗯,我等着。”此刻,天已经全黑了,钱隽留下陈凯带着两个随扈保卫家人,自己则步行出村,在空无一人的田间小路上,和自己留下的人汇合,骑马疾驰,返回南港城。张茂随带着市舶司的税兵,和王守备的人在钱家的院子外面不期而遇,两方面都没有准备,就那么闹哄哄地打上了。

...

第二百三十五章 果断

王守备原本也是巴结姚家的,但现在觉得,他是兵部的人,跟随钱隽更有出息,再说还以为钱隽还在院子里,便真的听从命令,死死坚守。

张茂随气得要命,他是文人,偏还要瞎指挥,本来税兵的作战力还不错,结果让他折腾的,竟然打了半夜,也没能突破王守备的防守阵线。

钱隽悄悄潜入南港城,直接去了知府的衙门,果然老杜本事了得,拿着王守备的供词,外加钱隽暗地里调查的于文劣迹,把这家伙控制住了。

后半夜,于文在钱隽的威胁利诱加刑讯逼供下,招供了好些姚家兄弟图财害命、违法弄权的罪行。

他当然尽力把自己摘出来,但钱隽依然能发现姚家人吃肉,于文跟着喝汤,贪污受贿的蛛丝马迹。

一句谎言,必须要一千句谎言来圆谎,于文多说多错,天亮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招架不住,几乎钱隽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了。

张茂随折腾了几乎一夜,手下才有人翻墙进入院子,结果里面除了仆人还是仆人,正主儿一个都没,王守备听到这个消息,禁不住心里一宽,张茂随却气得眼冒金星,几乎晕厥,他立刻带人赶往知府衙门,本来是想要于文上书南海道台,污蔑王守备收受贿赂,包庇逃税商人,公然和市舶司税兵对抗,求那边派兵来镇压的,谁知一进衙门,就被按翻在地,捆了起来。

“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们,还不快快放手!”张茂随已感觉到大事不妙,还想垂死挣扎,色厉内荏地喝道。

捆他的就是王杰,见他这个时候还在硬撑,忍不住嗤笑一声:“你说吧,是谁呀?我还没见过吓死的人呢。”

“你不是知府衙门的,你是谁?”张茂随看着老杜眼生,禁不住问道。

“我呀,我是知府大人的表哥。”

张茂随禁不住长出一口气,立刻神气活现起来:“快放开我,我是姚光远姚大人的师爷,就是你们知府大人,见了我也是毕恭毕敬的。”

“你找知府大人何事?”老杜问。

“给你说你也不懂。”张茂随不屑地瞟了老杜一眼,“快把绳子帮我解开。”

老杜却并不动手,只是凉凉地说了一句:“懂不懂,不劳你费心,我表弟说了,今天非常时期,让我把门守严实,有时去里面报给他知道,你不说,可别怪我不给情面,耽误了事儿,到时候也别赖我。”

张茂随一听,认为于文在门口安排了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土锤,更加气愤,但却十分无奈,只好咬牙说道:“王守备竟然带兵和市舶司的税兵对抗,扰乱朝廷律法,你赶紧的,让知府给道台大人行文,弹压王守备,抓住逃税抗法的奸商。”

“咦,你不是姚大人的幕僚吗?怎么又管起市舶司的事儿来了?”老杜很惊讶地道。

张茂随气得跺脚:“你少罗嗦,快去通报,说我来了。”

“你到底是谁?为何能调动市舶司的税兵?我家大人,为何要那么听你的话,不说清楚,别怪我翻脸无情。”老杜依然十分认真地面对张茂随,非要他说出个一二三来。

张茂随气得全身无力,只好解释道:“我却是是姚大人的师爷,叫张茂随,带市舶司的税兵去抓奸商,那是为姚大人做事的,现在,事情紧急,你快去给我通告一声,不然,姚大人怪罪下来,别说你我,就是知府于文,也吃不了兜着走。”

“哦,你等等!”

老杜从门房里拿出一张纸,张茂随一看,上面是他和老杜刚才的对话。

“你签个字,我拿给表弟看,省得说不清楚。”

张茂随明知这字签下去,很可能给对方一口实,但他实在太小看老杜了,觉得他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生瓜蛋子,刚从农村跑出来的土鳖,于文让他守门,是想赏他一口饭吃,而又怕这家伙把不住门户,随便放人进来,才会有这么繁琐的手续,随拧着身子:“帮我松绑!”

老杜这一回手脚很快,张茂随一边甩着麻木的臂膀,一边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老杜喜滋滋拿着口供,对张茂随说道:“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张茂随还想跟着进去,却被门房走出的另外一个人挡住了:“等一等,老爷同意,自然会让人传话的。”

张茂随退了那人一把,结果却像是推在一堵石墙上一般,对方纹丝不动,自己却忍不住退了一步。

这个人个子不高,穿着也不显眼,甚至脸面都不是那么机灵聪颖,土土的外表,却是个练过武的,张茂随心里觉得特别怪异,难道于文这个蠢材,还有这种远见,今天的门子竟然安排了个护院?还是…

想到刚才自己签名的口供,张茂随心里有些发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万一自己被于文软禁于此,一切可都完了,张茂随自认跳过于文,他亲自去找道台,也肯定能成事,主子姚光远的面子,在巨荣朝,那不是一般的大,他料想连南海总督,都不敢驳回。

王杰见张茂随转身往外走,伸手就挡在前面:“你干啥?”

“我看看外面的车夫和马车还在不在。”张茂随随口瞎扯。

“不在了,你不是一来,就把他们打发走了吗?”

“我哪有?”张茂随大惊,不等他在说什么,王杰已经扯着他的胳膊,把刚才丢在地上的绳索拿起来,三下两下又把他五花大绑起来。

“你——”

“你省省吧,死在临头,还猖狂什么呀。”

钱隽这边,进展十分顺利,文瑾带着孩子,第一天也十分安宁自在。为了不惹事,这一天的采购,都是邻居帮着做的。

来了几个月,文瑾仅仅能听懂几句常用的南港城方言,因此,所有交涉,几乎都由香嫂来办的。香嫂是投毒案的重要见证人,文瑾怕她被人杀人灭口,才在这么紧张的关口,都带着她。

第一天过得特别安宁,第二天似乎也很顺,香嫂是个勤快女人,她见邻居是个年纪有些大的老夫妻,便自己过去取菜了,刚一进门,就碰上了夏阳。

“你怎么出去了?”

见夏阳脸色不虞,香嫂讪讪地笑了一下:“我这闲着也是闲着,隔壁的大爷大婶年纪不轻——”

“知道你勤快,但主子的话你怎么能违背了?知不知道主子在躲灾?”

“这里谁也不认识我们。”香嫂是个乡下女人,文瑾又一贯和气,她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