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气得一巴掌就搂了上去,还好春明过来拦住了。

“香嫂,不要以为主子和气,你就可以肆意妄为。知道不知道,今天随便出门,说不定会带来灭顶之灾的,不光是对主子,连带我们也都跑不掉。”

香嫂虽然被夏阳和春明的气势吓住,但心里依然不以为意。

谁知事情就是这么寸,香嫂刚出来,就有个人去了隔壁:“二叔,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呀?”

隔壁的陈伯夫妻无儿无女,但却有个侄子陈二子,在这个时代,有侄子都不算绝后的,老夫妻本应该由侄子抚养,家产最后也由侄子继承,但陈伯这个侄子特别不成器,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把自己父母留下的家产挥霍一空,不得以去了外地胡混,七八年没有回来,不知为何,这几天却忽然在村里出现了,他没地方可住,只好住在村口的陈家祠堂里。

陈伯曾放出话,不认这个侄子,他死了,这份家当,都要归了族里,所以,他看到二子便没好声气:“你管刚才的女人是谁?出去!”

香嫂虽然不是漂亮女人,但也收拾得利利落落,十分干净顺眼,陈伯以为二子又是发花痴呢,并没在意,下午的时候,陈大妈看到二子在隔壁的大门口逡巡,给老头说了,陈伯也只是出来把侄子轰开,而没有给隔壁说一声。

陈二子越想越觉得香嫂是那天买龙眼的人,但他想不通为何忽然出现在这里,想到自己就是卖了一次龙眼,就有了二十两银子的赏赐,陈二子的心又忍不住蠢蠢欲动,他在大门口听到香嫂和人说话的声音,越发确定自己没错,便急忙往南港城跑去。

文瑾所在的村庄,和南港城并不远,陈二子在天色将晚,城门未关时进了城。他当时是从一个叫李三的混混手里,拿过龙眼的,便直接去找这个人。

李三是依托姚府混日子的,有时那边不好出面做的事情,都由他来进行,他二十岁出道开始混,一直没什么起色,直到近十年,姚家发迹,他才跟着水涨船高,现在也是住着四进大宅,出入前拥后呼,在南港城没人敢惹的人物。

二子在李家门口求见,被门子直接一口吐在脸上:“什么东西,还敢见我们老爷。”

“我真的有要紧事。”

“什么事?”

“…不能说,真的只能给李老爷说的。”

“滚!”

二子也是混社会的,见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心里一横,威胁道:“哼,我这事儿多重要,你根本猜不来,若是耽误了,别说你做门子这饭碗端不住,就是颈上脑袋,说不定都要搬家!”

李家的门子当然不怕,不过,这时候刚好有个李三跟前得用的人出来,儿子急忙喊了一声。

他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姓什么,只好喊:“卖龙眼——”

那人只知道李三有一天提着一篮子龙眼神神秘秘的,听到这一声,忍不住朝陈二子看来。

“我有要紧事见李爷。”

那人犹豫了一下,示意二子在门口等着,他扭头进去通报了。

门子惊讶地看了二子一眼,他得瑟地挺了挺胸膛。

“小哥这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呀,见了李爷,包涵则个。”换做门子巴结二子。

陈二子抬着头,用眼角鄙视门子,嘴里哼了一声:“差点耽误了爷的大事。”

门子腆着脸竭力把结,正在这时,那个传话的人出来把二子叫了进去,大概过了一刻多钟,李三就急急忙忙出来,坐上马车往东而去。

姚志远听了李三的汇报,大喜过望,张茂随一去不复返,令他坐卧不宁,正不知该怎么办呢:“若是抓住了那厮的女人和孩子,不怕他不让步。”

姚文远感慨了一句:“上天对咱家,还真是厚爱呀。”

“还是大哥有远见,请了高人看风水,这一定是祖宗保佑的。”姚志远纠正弟弟。

姚文远连连点头:“你说的有理。”

姚家豢养了一批打手,不仅有那天在钱家门口挑衅的那个黑衣人姚崇。

虽然姚崇那天落败,但姚志远觉得他见过钱隽和文瑾,这一天依然把他派了去:“你先试探一下,千万别抓错了人。”

“是!”姚崇见自己办砸了差事,主子依然信任,不由得感动万分,跪下发誓:“奴才这次一定竭尽全力,不辜负二老爷三老爷的厚爱!”

姚文远哼了一声:“若是再有差池,就找个地方自己去死,省得我还得赔一副棺材。”

姚志远则唱红脸,一副亲切的样子:“你是个有能力的,我相信你一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二老爷!”姚崇激动得热泪盈眶,“奴才拼死也要完成任务。”

晚饭过后,文瑾和两个孩子嬉戏了一会儿,便和奶娘给他们洗澡,然后哄了孩子睡下。乡下比南港城略凉快些,藤编的席子又凉爽又光润,金金玩了一下午,倒下就睡着了,钱钱还小,半下午睡了会儿,这会儿缠着娘亲不让走,文瑾便躺在儿子身边,由他的小肉手,在自己胳膊上捏来捏去,这是钱钱临睡时的习惯,不给捏,就不睡觉。

很快,孩子的鼻息就深沉起来,文瑾也有些困意,躺在儿子身边迷糊了一下,不知有多长时间,她隐隐听见夏阳和春明说话,一下子惊醒了。

文瑾走出儿子房间,让钱钱奶娘进去照顾孩子,然后回到自己的住室,果然是夏阳和春明在说话,夏阳和鼓着腮帮似乎有些生气。

“有什么事儿吗?”

春明没吭声,夏阳嘴快,气恼地道:“那个香嫂,看着挺老实,谁知道刚来这个村子,就勾引的一个闲汉在咱家门口转悠了半下午。”

“这话怎么说的?”文瑾有些奇怪,香嫂不是那种轻浮女人,再说长相也一般,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勾引男人的。

“王叔说的,那人贼眉鼠眼的,往咱院子里偷看。”

因为人少,又没有门房,王虎胆不再坐在门口专职守门,而是四下转悠,巡逻,他也只看到陈二子两次,因此,还当他是个好色之徒了。

王虎胆不是喜欢饶舌的人,他觉出有些不对劲,但又怕自己捕风捉影、小题大做了,不敢直接报给文瑾,却想办法说给了夏阳。

都知道春明嘴紧,没有确切的把握不会说出来,而夏阳却担不住事儿,比春明鲁莽。

文瑾不敢掉以轻心,把王虎胆叫来,详细询问那人的模样和所作所为,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天已经黑了,孩子都睡了,到底是走,还是留在这里?

文瑾从来就不是个肯侥幸的人,她几乎没有犹豫,让王虎胆叫来陈凯:“如果我们换个地方,还有哪里可去?”

陈凯面露难色:“还有二十里路呢,我们现在就走吗?”

“附近有地方去吗?”

陈凯想了想:“陈家有个老祠堂废弃了,后院有几间房子还很好,太太可以去那里避一避。”

文瑾想了想:“驾马车吧,到了村口,我们下来去祠堂,你派人继续往前走。”

“好!”陈凯也跟了钱隽不短的时间,文瑾这种障眼法,他一听就明白。

文瑾又补充了一句:“你和王虎胆还留隔壁,若是真有人来,抵挡一阵子再撤出来,给他们布个**阵。”

“这个不行,太太你身边没人怎么办?”

“若是真有事,对方绝不会只来几个人,就算你和王虎胆守着我们,也未必安全。”

陈凯觉得太太说得对,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时有些犹豫。

文瑾下令:“快行动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陈凯只好行了个礼,出门布置去了,他这人平日里喜欢和人开玩笑,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把厨房的一些米、干菜送给隔壁大爷。

隔壁老夫妻不明白他们为何这么神秘,晚上来晚上走,但两人并没有多问一句,只对陈凯谢了又谢。

三辆马车在乡间路上辘辘而行,引来一阵接一阵的狗叫,到了村口的废弃祠堂前,并没有同时停下,总有两个再走,若不仔细听,没人发现文瑾她们下了车,她们穿过东倒西歪的一扇小门,绕进了陈家祠堂的后面。这里陈设很简陋,还好有两张嘎吱乱响的床,一张给文瑾,一张给两个孩子,再加上有充分准备,在地上铺了草席,然后放上褥子铺成地铺,然后架好蚊帐。房间有限,几个男仆都在院子里架蚊帐,害怕暴露不敢点火,这样也使他们不至于满满一晚上去喂蚊子。

...

第二百三十九章 承担

第二百三十六章千钧一发

题目错了,请谅解

乡村的夜间,和风习习,小虫子唧唧啾啾,偶尔有几声狗叫、小儿啼哭,显得那么静谧安好,春明和夏阳换班守夜,成了防卫的大总管,男仆两个一组,轮班巡逻,不敢点灯,一人拿着一把大蒲扇,提着哨棒,在祠堂狭窄的后院轻轻的来回走动。

大概子夜时分,村子里的狗忽然狂叫起来,屋里的人都惊醒过来,两个孩子都爬起来,文瑾已经及时赶到,轻轻喊着孩子的名字,然后,钻到他们的蚊帐里。

听到娘亲的声音,感觉到她温柔的抚摸,金金和钱钱在迷迷糊糊中,也没有意识到为何母亲会在身边,他们翻了个身,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村子里的人,似乎都醒了过来,有脚步声往狗叫的地方走去,还有人大声发问,却听不见回答,没多会儿,有打斗和呼喝声传过来。

除了金金和钱钱,屋里的人都没有任何的睡意,外面的人,一个个支起耳朵,仔细倾听,屋里的人,多数都面色发白,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夏阳守在文瑾身边,春明拿着一把蒲扇,站在院子里凝神倾听。

打斗的时间不长,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一路往村子的那边跑去。

不用想,对方肯定来人很多,陈凯寡不敌众,及时撤退。

文瑾到不担心他们,钱隽留下陈凯,就是他的功夫好,人也机灵,尤其是轻功。钱隽还做了比较坏的安排,就是陈凯和王虎胆两人,在危急时刻,一个带着人断后,一个背着文瑾,带着背孩子的春明和夏阳突围。

村子里又陷入了宁静,这一次,却缺少那种静谧和平和,连虫子都不敢叫了一样,屋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有困意,都一动不动坐在蚊帐里,全身上下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似乎马上就要出发一般,这样又过了一个时辰,天气凉下来,已经是晚上最黑暗的那段时间了。

村子里的狗又叫起来,还有敲门的声音,足足有半时辰,有脚步声往这边二来。

屋里的人都紧张起来,文瑾也把钱钱抱在怀里,唯恐孩子受惊吓。金金大了,即使受惊,也不像钱钱这么容易哭泣。

脚步声越来越近,经过祠堂时,连停滞都没有,好不犹豫就过去了,屋里人微微长出一口气,但没人敢掉以轻心。

文瑾觉得浑身都坐的发僵,天色渐渐亮起来,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忽然,院子里咚一声跳进一个人,春明箭一般就冲了过去。

“我,陈凯!”

熟悉的声音让大家不由得松口气。

陈凯轻手轻脚走到屋子门口,对着里面行了个礼,小声道:“已经派人去给也报告了,估计很快会来人营救,这会儿虎胆在外面盯着,太太放心。”

“辛苦了!”文瑾道。

陈凯行礼,没有多言。

天色越来越亮,文瑾看到金金和钱钱开始翻身,两个小家伙快醒了,她的眉毛不由得皱起来。

大人可以不说话,但金金和钱钱不说不动,根本不可能,她有些后悔,昨晚应该去邻村或者躲进山林里。

其实这也是她的心理问题,躲进山林,遇到野兽怎么办?邻村,陈庄南边就那么一个,也一样危险。

大概是晚上换了地方,又被吵醒一次,金金和钱钱比以往睡的久了一些,但也就卯时末,两人就爬了起来。

“嘘——”文瑾把食指树起,放在嘴中央,吹了口气。

金金和钱钱好奇心大涨,果然没有出声,只是瞪着眼睛看文瑾。

“娘和爹爹玩捉迷藏,你俩可别说话,不然,就让他找到了。”

金金立刻兴奋起来,黑眼睛四下张望,似乎钱隽就在院子里一样,钱钱还小,对捉迷藏的概念,就是躲在门后,他的眼睛,不停地往那儿瞟。

小孩子的耐心,也就十几分钟,文瑾拿出一根彩绳,小声道:“来,金金和娘翻交绳,钱钱,你跟着哥哥学,好不?”

“好!”钱钱学着文瑾的样子,小声回答。

外面传来说话和走路声,村庄的人,开始下地干活了,然后,有小贩在外面叫喊,卖豆腐,接着是卖菜,竟然还有一个卖龙眼的。

金金一听这一声,立刻想起什么来,丢下交绳,便指着门外对文瑾道:“龙眼——”

一句话没出来,就被文瑾捂住了嘴巴:“嘘——”

金金连忙点头。

文瑾随时准备着一些芝麻糊和煮熟晒干的米线,站在房脊上放哨的陈凯表示外面没有任何异常,春明边让厨娘在临时搭建的简易炉灶上烧了开水,然后冲在这些方便食品上面,等凉下来,喂金金和钱钱吃饭。

所有的大人,都吃随身带的米饼,这个味道其实也很好的,就是有些干,所有的人都喝了不少的开水。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陈凯忽然发出警告,院子里的所有人又全身紧绷,进入高度警戒状态。

有马蹄声传来,似乎很多人,文瑾还听到一个声音:“我们昨晚追上了马车,上面根本就没有人,只有三个车夫,奴才怀疑那人根本没走,就在村子里。”这个声音有些熟,文瑾想了一下,好像那个黑衣人。

“给我搜!”这个声音威势十足,难道,姚家还来了主子?

不一会儿外面就鸡飞狗叫,还有女人哭求叫骂的声音,文瑾注意到两个奶娘都吓白了脸色,那个香嫂,也惴惴不安地左右摇晃着身子,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这时的一刻钟,足有一年那么长,连金金和钱钱都被紧张的气氛感染,两个小家伙紧紧靠着文瑾,一句话都不说。

“咣当——”废祠堂后院的小门被人踹开,接着一个公鸭嗓子叫喊起来:“在这”声音忽然戛然而止,接着,王虎胆拖着一个软塔塔的身体进来,扔在院子的角落。

春明已经窜上房顶,和陈凯一起守着那里,防止有人从上面攻入,王虎胆和另外一个保镖守着门口,夏阳则站在院子里准备增援,几个男仆,提着哨棒,守在门口,他们都很年轻,文瑾也看到钱隽有空的时候训练他们,但论武功,他们和陈凯、王虎胆差远了,连春明和夏阳都不如。

“老六,老六——”有人喊着往这边而来,接着,似乎发现了什么,大叫起来:“在这里,在这里,有脚印儿。”

文瑾昨晚来的脚印都清扫了,可是刚才那个被打死的家伙,脚印却没法清除。

有很多人往这边跑,还有马蹄声从村外传来,这一次的声音比刚才更震撼,连地面都有些震动。

文瑾的心直往下沉,对方来这么多人,钱隽安排的最后关头,护着她们娘儿三个冲出去的计划很难完成了,她第一想法就是,春明和夏阳带着两个孩子,分别由王虎胆和陈凯两个护着,冲出一个算一个,自己,就留下断后吧,这种情绪有些悲壮,她的心里,甚至还因为没法护持儿子长大,忽然涌上一股钻心的刺疼,差点令她流出眼泪来。

她抱起钱钱,正准备叫夏阳进来,却看到院子里已经冲进一群黑衣人。

所有的打算都没法实施了,文瑾想走出去,让正在打斗两方都停下来,让对方放过他们的仆人,或许,还能悄悄把钱钱带出去。

她的心很乱,走到门口,却被眼前的场面惊住了。

她们这边的人,每个都要和好几个黑衣人对峙,有人,比如王虎胆,游刃有余,有人却有些手忙脚乱,比如刚才守着门口的几个年轻人,但他们也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人胆怯,也没人退却,挨打时,下意识地叫喊过后,依然咬牙抵挡敌人,不许他们往房间的方向前进一步。

说起来话长,其实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文瑾听到房顶的陈凯长长的打了两声唿哨,大声喊了一句:“爷带人来了,很多很多人!”

院子里王虎胆他们都欢呼起来,外面传来更激烈的打斗声,本来处于劣势的几个年轻人,似乎一下子本事见长,都神勇起来,黑衣人心中慌乱,手脚配合失当,立刻被逼得后退,有人被打翻在地,束手就擒。

文瑾看到一个人,犹如一只大鸟,从天而降,俊美的容颜上神情紧张,在看到她时,不由自主松懈下来,露出微笑。

“爹爹——”金金大叫起来,从文瑾身后冲出来,钱钱也对着外面,伸出两只小手求抱抱。

“乖,爹爹还要抓坏蛋,金金和钱钱还是跟着娘亲吧。”文瑾的话还没说完,钱隽就到了身边。

他把娘儿三个抱在怀里,长出一口气:“让你们受惊了。”

“没事,我们好着呢。”文瑾低喃了一声,“你还是先赶跑坏蛋再说吧。”

“不用我亲自出手的。”钱隽松开手,面对文瑾,“我让王守备调来五百骑兵,我的腰牌在京外,能调五百人的。”

文瑾松口气,才发现自己背都被冷汗打湿了:“我昨晚离开陈庄就好了,孩子刚才吓坏了。”

“好太太,幸好你没走,姚家这回出动的人可不少,邻村都搜遍了,最后才调回头来的这里,还有一队的人,在搜村后的那个小山包呢。”

“他们哪来那么多人?”

“市舶司,他们控制了市舶司。”

“哼,他们幸好不是控制了南海上的水军。”文瑾讽刺地道。

“是的,幸好!”水军的官员,都是皇帝亲自任免的,连兵部的人都插不上手,那里才是巨荣朝最忠于皇帝的所在,连钱隽的腰牌都调不动。

大概有半个时辰,王守备进来汇报说,外面的局面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抓了三十多个市舶司官兵,五十多个姚家的护院,还有一个姚家的主子,——姚文远的二儿子。

钱隽让王守备整顿兵马,把那些俘虏都捆了,又安排马车,让文瑾和孩子以及春明、夏阳、奶娘等贴身仆人乘坐,他骑马跟在轿车边上,奔向南港城。

虽然钱隽派人把姚家围住了,但姚志远派出给姚光远送信的人,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南港城。

钱隽自然也派人送信给皇上,这回,是弹劾姚家的,上面有他暗访了两月取得的证据,还有这两天审问的口供,两边的送信人,都乘顺路船,一个到了江南就下去,改道运河,另一个却在距离京城最近的港口下船,然后一路骑马,赶往京城。

把南港城发生的情况,写密折报给皇帝的,除了南海都督,还有南港城港口知县,三份奏折,从不同的角度叙述了同一件事情,前后不差三天,到了皇帝的手上。

姚光远也收到了弟弟的急信,他当时都有些傻了,没想到师爷张茂随动用市舶司兵马,也没能灭了钱隽,还让他给反制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钱隽本身还是个将军的,本身就有资格调兵,但张茂随这么干,这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吗?

同一时间,知道这消息的还有沈明昭和沈明熙。

上书房里,永昌帝拿着钱隽的密折,用手指弹了弹,自言自语道:“准备回来,我又不是不答应,你用的着闹这么大的动静吗?”

他想了想,让人去请郭公公来一趟。

郭公公自从听说钱隽还活着,在皇帝跟前就颇不自在,一个大活人,找了好几年,硬是没有发现一丝的迹象,他总怕皇帝忽然想起这事,骂他笨蛋、无能。

永昌帝似乎没有看出手下的心虚和惶恐,郭公公进来,行礼之后,他就开口了:“你去仁亲王府走一趟吧,老王爷还不知道世子活着呢。”

郭公公一听头就发懵,这两年仁亲王的身体不好,忽然给他说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会不会引发他的心疾呀,可和他老人家拐弯抹角,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怎么办?

永昌帝一抬头:“嗯?”

郭公公赶紧跪下:“皇上,这是大事啊,得有太医陪着,不然,万一…”

“没出息,你怎么越老,胆子越小呀,罢了,你去传旨,让仁亲王来一趟。”

“是!奴才这就去!”

郭公公一出门,先派人去传了治疗心疾最好的武太医过来,在上书房外面的耳房里等候。

仁亲王自从听到儿子遇难的噩耗,就落下心口疼的毛病,前两年一直过得昏昏沉沉,后来,他的爱妃眼睛经过治疗,已经能够重新视物,又妩媚动人起来,太后指婚的侧妃,又给他生下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他的日子总算是又恢复了正常,但恼人的心疾,却没法医治好,他现在已经不能像当年那样练武,只能每天早晨,做些舒缓的运动。

听说皇帝召见自己,仁亲王还以为朝廷出什么大事了呢,现在,除了逢年过节,他都不怎么去宫里,皇帝也轻易不打扰他的静养。

仁亲王妃的眼疾虽然好了,但眼睛却没法恢复到当年那样的妩媚灵动,堪比原子弹的眼泪攻势,便大打折扣,再加上她所生的儿子,无论仁亲王怎样可以栽培,也和钱隽相差甚远,而王爷的两个新女人,杨侧妃和董侧妃,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董侧妃,能一进门就怀上孩子,并且趁她眼疾时一举得男,还掌控了一段时间家里的中匮,现在在仁亲王府,已经盘根错节打下一片天地,能够和她这个正妃势均力敌地抗衡。

能被人逼到这样的尴尬境地,除了那一场眼疾,仁亲王妃还有一个不利因素,那就是娘家,在皇上的一再打压下,现在已经完全衰落,当年那些在官场培养的势力,被一步一步分化瓦解,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而董侧妃的哥哥,却一步一步走了上来,从江南府的巡抚,到京城里的户部侍郎,现在,皇上又让他接替年纪大了,辞官回乡的户部尚书,成为内阁五位大臣之一。

母凭子贵,又有一个强悍的娘家,仁亲王妃若不是占着正妃之位,儿子又是世子的不二人选,她早就让董侧妃压下去了。

听说丈夫要进宫,仁亲王妃急急忙忙赶到丈夫所在的内书房:“王爷,小正都十七了,婚事也定下三年了,是不是该向皇上请封呀。”

仁亲王看了爱妻一眼,闷闷地说了一声:“知道了。”一说起这事,他的心情就特别不爽,他能干出息的长子那么没了,全力培养的次子,又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一味心思只顾享受,既不肯吃苦,也不愿受累,读书时间长一会儿不行,练武重一下也不行,现在眼看着已经长成大人,却文不成武不就,做什么都没个样子,妻子却一心想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这偌大的仁亲王府,花团锦簇富丽堂皇,他撑得起吗?想到自己辛苦经营的家业,将来会和京城其他世家一样,日渐没落,仁亲王的心里,就十分苦闷。帮着男人穿好官服,仁亲王妃殷切地看着他的双眼,满含祈求,令仁亲王没法说出拒绝的话,他不得不点了点头,女人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

...

第二百三十七章 威胁

第二百三十七章

听说宫里来人宣男人进宫,董侧妃和杨侧妃也急急忙忙往这边赶来,看到仁亲王妃,都不由愣了一下,杨侧妃没有显赫家世,没有儿子撑腰,能在这里立足,是善于借势,仁亲王妃和董侧妃鹬蚌相争,她在中间浑水摸鱼,趁机培养自己的势力,虽然远远比不上这两位,但她的人,都是铁杆,极度忠诚,也算能博得一片自己的天空。

董侧妃给杨侧妃使了个眼色,杨侧妃便在行礼之后,亲热地搀扶起仁亲王妃的胳膊:“王妃不是最喜欢牡丹花吗?去瞧一瞧我院子里的那一株,今天完全开起来了,好大好香的。”

“这时候早就过了时节,牡丹如何还能开呢?”仁亲王妃疑惑道。

“姐姐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一边诱哄,一边轻扯,要把仁亲王妃带走。

仁亲王妃担心董侧妃在王爷面前进谗言,自然不肯,董侧妃的人却趁机围在她们周围,仁亲王还有正事,当然不会停留,董侧妃趁机跟着男人走出院子,仁亲王妃气得跺脚,却拿杨侧妃没有办法,有时候,和董侧妃相争,她还需要杨侧妃帮忙呢。

董侧妃紧走进步,跟上男人的脚步:“王爷,你这次进宫,是不是和皇上商量世子人选呢?王爷心里可要有计较哦。”她不敢说这世子之位,留给自己的儿子,毕竟庶出,还隔着一层,但平日里仁亲王对次子的不满,她早就了然于心,此刻,便尽力拖延,等几年,儿子长大,若是出息,也能借着“立贤”的理由,拿到这个职位。

说实话,她的儿子不仅长得像她的兄长,读书也很像,小小年纪,便有了神童之誉,宗学的几位翰林,批评别的孩子时,动辄就拿儿子做比:“瞧瞧你多大了,还不如人家一个九岁孩童——”

仁亲王极喜爱董侧妃,觉得她既有当年沈明婷的才女风范,还没有沈明婷的清高孤傲,聪颖温柔,善解人意,尤其是她所生的儿子,仁亲王极其喜爱,若不是庶出,绝对是世子的不二人选。

他几乎看不见地轻轻对董侧妃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董侧妃嫣然一笑,灿若夏花,那年轻靓丽的容颜,令仁亲王的心不觉间也年轻起来,他不由得挺直脊背,走向垂花门。

郭公公给皇帝汇报说,他已经让太医调出治心疾的药,等人一到,就让他先行服下。

永昌帝点头,觉得郭公公这几年,虽然没了以前的闯劲,但做事却比以前更加妥贴细致了。

时至今日,永昌帝登基也有十年之久,他也由当年的风华正茂,成了现在留着长髯的中年大叔,朝廷稳固,身体健朗,他如今正是春风得意。

仁亲王进了上书房,很认真地给皇上行礼,永昌帝连忙阻拦:“你是朕的皇叔,这些繁文缛节,能免就免了。”

“皇上永远都是皇上,臣永远都是臣。”仁亲王坚持行完叩拜大礼,这才恭谨地在皇帝赐给的椅子上坐下。

“王叔,来,刚才朕让太医专门给你调制了一份滋补的药液,你先喝了吧。”

自从得了心疾,仁亲王没少喝药,闻听也不觉得意外,谢过皇上,端起小太监敬献的药碗,一饮而尽,然后端着旁边的白开水,喝了一口漱了漱,咽下去。

“王叔,今天请你过来,是想商讨一下北疆战事。”

“不是打算议和吗?”

“呵呵,这议和,也要鞑子那边来求咱们,咱们不能贸然提出,不然,他们肯定会趁机加码,提出不该提的要求。”

仁亲王当年在西疆,把鞑子那一部打得溃不成军,后来西疆那边发生内讧,那一部鞑子不得不投靠北疆,也没有对巨荣求和,他的概念里,鞑子就绝对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