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亲王喝了一口,点点头:“是不错。”

“王爷,我侄子这回进京述职,专门带了一个江南的酿酒师傅呢。”

“嗯!”

“王爷觉得好,那边就会经常给咱送些来的。”

“这个就不必了,太麻烦。”

“不麻烦的!”话音刚落,见男人脸色不虞,董侧妃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做出委屈状,端着酒碗:王爷再来一下?”

仁亲王点头,这个还真对他的口味,尤其是心情不好,一点淡酒遮了脸面,他才好和喜爱的女人谈决绝的话。

董侧妃柔婉地服侍着男人,不断地观察他的表情,同时,也端了酒碗,陪上一杯。米酒喝着不觉得,但是后劲很大,等觉得有些晕的时候,就过了量了。

董侧妃听见仁亲王说话速度慢下来,便知道火候到了,她低声带点埋怨的意味道:“王爷,妾身提醒您防着点世子妃,你怎么就把那些话都告诉世子了?世子妃也只是有嫌疑,我又没有真凭实据,这么一说,她还不把事情越发圆成了,让人抓不到把柄呀?”

仁亲王一听,的确是自己太气愤,有些心急了。

“王爷,世子肯定护着世子妃的,就算世子妃做事有疏漏的地方,到了世子手上,那就无懈可击了,北疆那边,那样的凶险,都让他摆布地稳稳当当,咱家这点小事,简直不够世子一盘菜的。”

仁亲王忍不住点头,儿子的能力,远远大于他的想象,连皇上对他都多有倚重。

“王爷,我听说了世子妃的事情,还去试探了试探,她被我揭了老底,依然特别强硬,凭什么呀?还不是有世子支持?王爷,世子妃看着挺安分,老老实实待在她那个院子里,其实哪,才不是那样呢,她可横了。你看,咱们府里,谁惹了她?王妃和二太太,结果,谁倒霉?事情明摆着呢。”说这话本来是要挑起仁亲王对文瑾的不满,谁知董侧妃话一出口,自己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禁不住忧心起来,若真的是世子妃害了王妃和贺氏,那自己岂不也霉运罩顶?

“王爷!”

仁亲王已经喝晕了,站起来伸直胳膊,董侧妃赶紧帮他宽衣解带,然后搀扶着送到床上坐下,这才急忙唤丫鬟端水进来,让王爷漱口,然后又拧了毛巾,给他擦干净手脸,服侍他躺下。

午妈指挥丫鬟帮董侧妃卸妆,等她梳洗过,才带人退下。

仁亲王神智有些迷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董侧妃偎依过去,轻叹一声。

“怎么了?”

“王爷,我看穿了世子妃,她不会报复我吧?”

“不会,她不敢。”

“王妃她都敢的。”

“我明天告诉世子一声。”

“嗯,王爷,你记着,我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就一定是世子妃捣的鬼。”

“嗯。”仁亲王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呼吸就深沉起来,董侧妃咬牙切齿地骂陈夫人,若不是她前几天狠折腾,王爷至于这么困吗?

董侧妃现在也有三十岁了,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这么些天都独守空房,好容易男人来了,却看得见吃不着,让她如何能甘休?她也不检讨自己给王爷喝后劲那么大的米酒,毕竟仁亲王已经五十余岁,又有心疾,哪里还能应付她这样的母老虎?

不管董侧妃如何折腾,直到自己精疲力竭,仁亲王始终没有醒,一觉睡到卯时初。董侧妃听见仁亲王喊她起来服侍,才迷迷糊糊醒过来,赶紧爬起来,先穿了小衣,然后伺候男人穿衣,唤了下人送水进来,仁亲王洗漱好了,便去了校场,他现在不练武,依然坚持在校场活动,因而身材并不怎么走样,人也看着精神又有气质,是个即将进入老年的帅哥,并且,他也不像其他这么大年龄的人,已经开始失眠易醒。

董侧妃昨晚没有尽兴,连打算说的话,都没有讲透彻了,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烦闷,就算她给世子妃上了眼药,王爷会警告世子,但也不敢保证世子妃就不会出手了呀,世子和世子妃,什么时候把王爷当回事了?她真要是遇到什么事儿,像王妃一样倒霉,那可怎么办呀?

吃过早餐,董侧妃让人去了一趟娘家,到了下午,董家果然派了马车来接,内院还是王妃说了算的,她自然很顺利地回去了。

董进才从朝堂回来,天已经黑了,他努力了两年,几乎可以和沈明昭并驾齐驱,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于溃,始终没法爬到沈明昭头上去。他不明白这是皇上的驭下之术使然,却把问题归结为对沈明昭太迁就,不够狠辣导致的。

沈明昭之所以能稳坐朝堂,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忠臣,就是他很明白道理,皇上愿意给你,不用争,那些都是你的,皇上不想给你的,你就是费尽心力,哪怕某一段时间里,都拿到手里了,最后也都要失去的。皇帝为何总是给自己树立一个敌人?那是害怕受他沈明昭影响太深,也怕沈明昭弄权误国,他要听到不同的意见,随时有人帮他监督着沈明昭。

永昌帝是个聪明的皇帝,他为了防止自己犯下先皇宠信刘国师的错误,绝不会容忍某个朝臣一枝独秀,坐强成势,到时候尾大不掉,成为朝廷隐患,就像刘广众当年一样。

董进才一直想往上爬,皇上每次在他犯了小错,被直臣唾弃,没脸见人时,都会给他鼓气,然后再拍几下,让他蹦跶起来,但若是碰上他春风得意,蹦得太高,有超过沈明昭的趋势,皇上就会及时消弱他的势力,让他再缩回去,从头再来。皇上跟前,各种各样的人都要有,君子不欺暗室,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便宁可死,也不肯做,可皇上若是需要呢?那就只好派给小人了呀,因而,沈明昭不可少,董进才也不能少的。

戏曲里总是有忠臣也有奸贼,那也是一种现实的写照,皇上这个位置,若是身边全是忠臣,尤其是全是直臣,他这个皇帝也做不下去了。

沈明昭想要争取自己的利益,从来都是直接面对皇帝,也是一再考虑过,知道皇帝不会拒绝,他才开口说话,董进才却总是背着皇上,努力地给这个挖坑,给那个下套,却不想折腾半天,好容易有些成绩,最后把自己折了进去,让皇帝给打回原地。

今年刚刚开春,冒顿身边的人,侦查到钱隽曾经是呼伦尔的朋友,便到了呼伦尔手下的几个部落里游说,说呼伦尔是巨荣朝的奸细,是为巨荣服务的,煽动那几个部落脱离呼伦尔,投奔了冒顿,一时间呼伦尔的势力大减,在冒顿的强力攻势下节节败退,眼看冒顿就要完成北方草原的统一大业了,巨荣将要面对一个统一的鞑子朝廷,今后北方战线的军事防御,不知要加重多少倍,永昌帝为此十分忧心。

董进才趁机进言:“皇上,当初是仁亲王世子促成的草原分裂,如今,何不让他再想办法处理这个难题呢?”

永昌帝摇头:“一个办法,是不能重复使用的。”

“皇上,能不能用,试过了才知道呀,陛下不是常夸仁亲王世子英雄盖世吗?他就是陛下手里一柄刺杀鞑子朝廷的利剑,只要拿起来,投出去,那边怎样都会受疼受伤,我们这边再配合动作,说不定就取得胜利的。”

永昌帝采纳了董进才的建议,派钱隽再入鞑子阵营。

钱隽第一次去,那时谁也不认识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危险就特别小,第二次,他自己知道自己,但别人不知道,危险就更小,虽然从事的工作危险至极,但他出其不意,取胜的可能就很大,事情也容易做得多。

这一次去北疆,认识他的人就多了,幸好他武功盖世,机智过人,冒顿又认为他绝不可能再会去,等发现不对,钱隽已经完成任务,帮着呼伦尔伏击了冒顿的运粮队,走在了回巨荣的路途上。冒顿派亲信大将,带着二十几个骑宝马良驹的精悍武士追击钱隽,若不是钱隽机警,连着变换了两回路径,能不能回来很难说,至少不能那么顺利地回来——没有死伤一个人。钱隽是一柄利器,沈明昭就是这柄利器的守护神,董进才没想到这对郎舅竟然携手合作,完成这样艰难的事务,一时之间,沈明昭这一派气势高涨,他的这一派一个个灰溜溜的,在家苦思冥想了几天,董进才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没法在朝堂上压制沈明昭,但却可以利用其它事情,打击沈明昭,让他自己颓废,自己萎靡,自己退出朝堂。

...

第二百七十八章 喜亦悲

沈明昭对钱隽的心思,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重,若是钱隽出了问题,沈明昭肯定就不好过了。同时,董进才还想到了仁亲王府,钱隽这个世子若不在了,他的儿子还小,钱轩又不成器,他的外甥钱浩,说不定能借袭仁亲王的爵位,哪怕只有几年时间,若金库一般富裕的仁亲王府,给他这边要带来多大的助力呀。他为了权势,一直强忍着对财富的渴望,坚持做个清官,贫穷,成了他的心病,哪怕他现在并不穷,也依然没法感到满足。尤其是妹妹说起仁亲王府的豪富时,他的心里就像有虫子咬着一般难以忍受,他先让妻子授意妹妹挑唆仁亲王对钱隽夫妻产生戒心,正不知道结果呢,听说妹妹来了,董进才急忙往内院而来。

一进正堂,宽敞的房屋没有仆人,显得有些空旷,妹妹和妻子围着雕花八仙桌对面而坐,看到他,都站了起来。

一见到妹妹没有喜色的脸,董进才就知道事情办得很不好,他也没说话,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妻子急忙斟茶给他,看他吃了点心,喝了一盏茶,这才开始说话。

董侧妃把仁亲王被世子说服的消息讲了一遍,听完妹妹不屈不饶地坚持给男人上眼药,董进才咧嘴笑了一下:“这是大事情,一次怎就能成呢?日子长着呢,小妹最后一句话,说得实在好,你顺风顺水还罢了,只要有一丁点儿麻烦,仁亲王都会怀疑他们,这就对了。”

“可是哥哥,我若真遇到麻烦,那可就哭都来不及了呀。”

“能有什么事?有兄长为你撑腰,仁亲王府的人,敢把你怎样?他们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就找皇上去。当年太后把你指给仁亲王,也没想到哥哥有今日这样的成就,提起这事儿,皇上都有些觉得歉疚呢,为兄从这里下手,一定能护你周全。说不定,过几年仁亲王妃去世了,还能给你扶正呢,你别急,得等浩儿长大,他有出息才行,现在,仁亲王妃还得活着,不然,万一皇上指婚,给仁亲王续弦,你可就再也没戏了。”

“知道了哥哥。”想到自己还能有那样的一天,董侧妃不由得心情大好,侧妃是很难扶正的,但她的娘家显赫,若有皇上帮着说话,那就不一样了,宗室也得给面子的。

见妹妹情绪好了,董进才这才和她分析起来:“这一次哥哥也知道没有拿住世子妃的确切把柄,虽然让你挑明会打草惊蛇,但也试探出她有几分成色。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那,大哥为何不再探查探查,说不定真的抓住她把柄了。”

“大哥不是不想,而是派去山阳县的人,传回两个消息后就失踪了,在京城和南港城打听他们消息的人,也有遇到麻烦的,幸而有个机灵的发现苗头不对,立刻撤了回来,不然,我的人就全军覆没了。”

“啊?他们,他们竟然在这些地方都留有人手?”

“钱隽现在有皇上支持,手下豢养了一批暗卫,我没想到他的人手竟然这么多,还当都撒到北方去了。”看到妹妹和夫人都涌出担心的神色,董进才笑了一下,“别担心,皇上用他,自然允许他张牙舞爪跟个螃蟹一样,皇上若是忌惮他了,这些爪牙,非但不是福气,还会给他带来祸端的,我只有瞅准机会,奏上一本,钱隽就吃不了兜着走,或者,想办法让他身赴险地,他有没有命活着回来,那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了。”

“听说这一次就极其凶险的。”董夫人道。

“嗯,这种好运,不会总是罩着他吧?冒顿也不是好惹的,我想,他只烧了粮草,那些鞑子部落的头儿为了生存,不得不掉头跟着呼伦尔,缓上两三年,北疆局势还会有变化。”

“他要是再也不去了呢?”

“不会,吃惯了这个红利,他怎能丢下手?就是他想,皇上也不会放过他的,这就是善泳者溺于水。”

董侧妃和董夫人两人都一脸崇拜地看着董进才,好一会儿,董侧妃才感慨地说了一句:“大哥,难怪你能从一个普通的二榜进士走到如今的位极人臣,和你同年的那些人,大多数现在还是五品小官。你太厉害了。”

董进才开心地大声笑了几下,若是朝廷中的人这么恭维,他还会在心里掂量一下,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可妹妹这么说,是真心话,是真的赞扬他。

董夫人很少看到男人这样开怀,赶紧提示道:“老爷,你看是不是该开饭了?”

“唔,好。”然后对着妹妹说,“吃完再回去,若是怕王爷不满,哥哥派人送你。”

董侧妃连忙摇头:“不会的,王爷是个大度的人,以前都是王妃爱挑刺,现在,我,呵呵,已经按哥哥教的,把她拿下了。”

“这就好,你再努一把力,将来的日子会更好。”

三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仁亲王府里,贺氏正在屋里发狠,自从有癫痫病根的消息传出去,仁亲王妃对她的态度立刻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连答应一声都不屑,又有董侧妃趁机凑上来,也令她没有近前伺候的机会,更令她难过的是,钱轩好些养了个外室,经常好几天都不回家,贺氏的日子真的是众叛亲离,悲惨到了极点。

听说董侧妃去了娘家,晚饭都没有回来,贺氏急忙去了王妃住的院子,以前,见了她都立刻堆上巴结笑脸的守门婆子,竟然板起面孔公事公办地阻拦住她:“二太太请慢,奴婢这就给你通传一声。”这还是态度好的,其他几个仆人,进入当做没看到她,连行礼都没有,就那么看了她一眼,走了。

“等我哄好了王妃,要你们好看。”贺氏在心里暗暗发誓。

仁亲王妃一个人呆了一下午,已经有些百无聊赖,听说儿媳妇来了,又想叫她进来,有人陪着说话,也好过一个人面对黑漆漆的世界呀,可是一想到贺氏有羊角风,竟然还嫁给了她唯一的儿子,仁亲王妃就气儿不打一处来,羊角风病会传给后代的,万一她有这样一个孙子,那可如何是好?七出之一,就是有“恶疾”,但有贺铸的面子,仁亲王妃又不敢下决心让儿子休妻,仁亲王已经完全放弃了钱轩,一门心思教育钱浩,竟然对贺氏的事情不闻不问,就这么晾着。

贺氏在门口焦躁难忍,仁亲王妃偏偏思来想去难以决断,眼看着华灯初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贺氏心疼地拿出一块银子,心说若是那几个王妃新依仗的婆子过来,她无论如何花钱买通一个,得有人帮自己说话才行,不然,在董侧妃的离间下,糊涂的王妃肯定和自己越来越疏远。

贺氏没想到婆婆如此内外不分,这个府里,只有她和王妃才最亲近,才应该一条心的,董侧妃有自己的儿子,她掌了权,受益者会是谁?很显然是钱浩,王妃怎么看不破这一点呢?

其实贺氏不知道,若没有董侧妃,她已经被休回家了,哪里还有站在这里的机会?

王妃最后还是拒绝了贺氏,她再糊涂,也知道贺氏这样的媳妇不能留,第一拢不住儿子,第二又不够聪明,第三,这个有病,就犯了大忌了。

贺氏掉头回去,忍不住泪水滚滚,她后悔地很,明明根基未稳,她却急躁冒进,若是按照刚进仁亲王府时的计策——笼住男人,哄好婆婆,先生个儿子,自己有了依仗,再想办法接班夺权。谁让她刚开始走得太顺了,竟然忘乎所以。看来还是老话说得好啊——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祖母一再告诫她要沉稳,她竟然犯了人生大忌。

不知是太过难受,还是她的病又犯了,贺氏忽然一阵头晕,晃了晃身子,忽然一头朝地上栽去,服侍的婆子手快,一把捞住了,跟随的丫鬟也连忙涌上来,扶着她回了院子。

仁亲王妃听到下人来报,有些厌烦地道:“不就是犯病了嘛,还用太医瞧?把上一回的药方拿出来,去抓点药熬着喝喝就行了。”

贺氏气不忿,她知道,自己这一回忍了,下一回就不得不忍,今后,就会成了仁亲王府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最后不声不响地消失。要说她也算是是有胆子的人,咬牙在屋里想了半天,竟然派人盯着垂花门,只等王爷回府,她去那里求情。

仁亲王不会不给她瞧病的,贺氏很坚定地想着,拒绝喝太医上次给她的药,还把这个当众给泼了,消息很快传到仁亲王妃耳朵里,气得她狠狠地捶着桌子:“忤逆,孽障。”董侧妃自然是喜闻乐见,恨不能令这婆媳俩仇深似海才舒服。贺氏终于拦住了仁亲王,果然如她所料,仁亲王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就立刻传令请太医,然后,就出现了一个令仁亲王夫妇特别为难的消息——贺氏怀孕了,已经有两个月。

...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悦

担心孩子随了贺氏,有癫痫病的忧虑,和即将当祖母的喜悦冲突翻搅,令仁亲王妃听到消息,一时愣住,不知所措,她辗转一夜,更恨贺家竟然把这样的女子嫁给她儿子,连带着,贺氏也跟着吃挂落,世子妃怀孕,仁亲王夫妇还假仁假义地送了些补品,她竟然好几天都没人搭理,极度地忧愤,让贺氏又犯了一次病,加上怀孕的各种不适,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

仁亲王这才醒悟了,赶紧又是请太医,又是给补品,还让贺氏院子里开了小厨房,费用就从公中出,王府里的下人一看这样,还当贺氏即将母凭子贵,立刻就对那边巴结起来,贺氏的日子这才好过了。

这段时间,文瑾和钱隽,平日里最是恩爱的一对人儿,却一反常态地闹起了别扭。也许生活的真面目就是这样,几家欢乐几家愁,不如意事常**。

原来文瑾只知道丈夫去了北疆军营,却不知道他竟然深入虎穴,男人已经回到家里,在眼前晃了好几天,还成功帮她顶住了仁亲王爷的怀疑和指责,她才听到消息。

文瑾一下子就被打蔫了,抱着钱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钱钱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摇着文瑾的肩头:“娘,你怎么了?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你不是说,眼泪能带走心里的忧愁,给人活下去的勇气吗?你怎么不哭呢?”

文瑾摇头:“娘不能哭,哭是弱者的表现,会影响一个人思考的能力,娘虽然很伤心,可是,如何避免更令人伤心的事情发生,才是更需要做的,而不是无用的哭泣。”

“娘——”钱钱伸出小胖胳膊,抱着文瑾的脖子,“娘,我快快长大,来保护你!”

“不,钱钱,我们要保护好你爹爹,他就是咱们家的大树,有他撑着,咱们就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可是,爹爹,呜呜——”钱钱忽然哭起来,“我这几天做梦,总是梦见爹爹,呜呜,出事了,呜呜”

“钱钱是不是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做梦忽然想起来了?”文瑾心里也是一紧,孩子说她上一世总是哭泣,有钱隽这样的好男人,她怎可能有那么多的悲伤无奈?唯一的可能,那就是钱隽出了事儿。

重生不见得会记住所有的事情,尤其是钱钱现在太小,人长大之后,对这个年龄段的记忆是很模糊稀少,断断续续,他想不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文瑾现在和钱钱在一起说话时,先把屋里人都遣出去,这会儿听见钱钱奶娘在外面咳嗽,她隔着门帘叮咛了一句:“不用担心,钱钱昨晚做噩梦了,你去给他拿一身换洗衣服来。”

奶娘应了一声,脚步声悉悉索索地走了。

文瑾拍着孩子的背:“你爹是不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出事了?”

“嗯,娘,我都不记得那时候几岁,我以前想不起来,这几天做梦后,好害怕,呜呜,我怕你听了又该哭了,不敢说,可是,我真的不能这么看着不告诉你。”

“放心,娘一定会努力挽回的。”文瑾轻轻拍着儿子的背,让她情绪平静下来,奶娘来了,文瑾把他交过去,让她给钱钱洗个澡,换了衣服再过来,接下来几天,文瑾一直让钱钱跟着自己睡,她怕钱钱说梦话,奶娘觉察到什么。

钱隽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这天晚上,文瑾哄了钱钱睡了,把他放在大床边上的小床上,低头呆呆地想心事,丈夫走了进来。

“你怎么这几天,总把孩子带过来睡?”钱隽很奇怪,他刚返回京城,妻子又惊又喜,十分温柔体贴,这两天忽然心事重重,对他明显有些疏远。

“钱钱这些天,接二连三地做恶梦。”

“是不是惊着了?让太医瞧了没有?奶娘把他带哪里去了,让他这样?”

“跟奶娘无关,是我吓着了孩子。”

文瑾抬头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钱隽却看到了不对劲:“你怎么了,眼睛都哭红了?府里谁欺负你了?”

“府里谁能欺负了我?他们那些微末伎俩,岂能让我难过落泪?伤我心的,只能是我在意的人,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吗?”钱隽有些内疚地低下头,“是我这段时间不在你身边,父王竟然听信那些谣言吗?我不是都替你挡了?就算是你做的,我也绝不会让她们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文瑾调了钱隽的人,他当然知道王妃贺氏上当是怎么回事。

文瑾摇头:“你现在活着,当然可以轻易挡住那些狂风骤雨。你有没想过,金金才多大?钱钱就更小,你亲娘早逝,父王又那样的偏心,若是你遇到不测,不在人世了呢?”

“怎么可…”想起从呼伦尔王庭返回的这一路,风险万端,钱隽的话一下子卡在嗓子眼,一个字也出不来了。

“这一次,是谁竭力让你处理北疆事务的?皇上用了一年多时间准备,那边不是粮草充足、兵强马壮吗?为何还要你身赴险地、置生命于不顾?”

钱隽低下头,他去北疆,大舅和三舅一再告诫,不许出关,是他一时头脑发热。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下一回去北疆,不管是不是会出关,都要先把我和孩子送出京城,我不要做一个在王府里,无依无靠任人欺凌的寡妇,至少回到南疆,还有父亲庇护,我还不至于天天以泪洗面。

“不会这样的,不会这样的。”

“你走的时候,大舅和二舅难道没有交代什么吗?你为何会那么冲动?你十几岁二十几岁都没有这样过,为何现在,会如此不管不顾?朝廷的大事,真的会大过你的生命、大过我们一家人的幸福?我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你如此大公无私呢?”

钱隽是多么重感情,文瑾心里很清楚,她想了好几天,总觉的这事情不那么简单,还有,这一次,她若不让丈夫改变主意,今后再也不能以身犯险,有下一回这种事情出现,她和孩子,可都会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文瑾再有能力,也改变不了社会习俗,她连能不能带着金金和钱钱离开仁亲王府,去南疆生活都拿不准,更罔论和偏心的仁亲王斗,和府里这么女人争斗,完好地保护着金金和钱钱了。

钱隽低头,想了想,他这一回也算是十分谨慎,并且还照妻子教的办法,完全改变了自己的容貌,为何会暴露行踪了呢?还有,北疆军营的人,怎么就敢让自己以身赴险,不停地各种撺掇和激将?想起大舅失望地神色,三舅愤怒地指责:“你这是非要让我伤心死,让我后世生不如死、让我死也无颜见你母亲的啊。”钱隽不由得惭愧万分,舅舅的话,他虽然认真地听了,可却从来没有面对妻子悲伤、哀怨、失望、愤怒的眼神时,这么触动心灵,这么令他深思。

文瑾深怕钱隽的英雄主义大膨胀,听不进自己的劝解,谁知男人沉默了半晌,便伸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了。”

“若是皇上逼你呢?”

“谁也逼不了我。哼,我的软肋无非就是你们,真走到那一步,与其留下你们娘儿几个在这世上受苦,还不如我们一起赴死,落个痛快。”

文瑾点头:“对,我们已经把自己置于死地,他们的逼迫就没有用武之地。”

钱隽点点头:“我一定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发生。北疆那里,我该出手了。”

文瑾虽然没有问,也知道他想通了事情的关键,她不由长出一口气,她也没想到,这种事情也有人背后捣鬼,这朝堂上,也太风波诡谲危机四伏了。

“留意董侧妃。”钱隽提醒文瑾,“王妃和贺氏,都是跳梁小丑不足惧,董侧妃才是最危险的。”

“董进才背后害你吗?”

“只有他!”

文瑾不由得一阵后怕,她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京城这一年,太过拘泥在家,对外面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钱隽在家,对她多有帮助,她自己却没有提醒男人,注意身边的危险。

钱隽看着妻子微微蹙起的眉头,轻轻把她拢在怀里:“你怀着孩子呢,不要这样劳心劳力,一切有我,这次侥幸不死,就是老天给我报复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好的。”文瑾温顺地点头,身体四周,传来他温暖地气息,柔柔地包裹着她,久违的幸福滋味,又弥漫在初秋清爽地夜晚,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爱意弥漫,轻轻地在文瑾的肚子里转了个圈,文瑾忍不住伸手抚摸他:你是不是睡梦里翻了个身呢?孩子。

“怎么,他动了吗?”

“嗯!”

“这个乖不乖?”

“很乖,一点儿也不闹人,跟钱钱当年一样。”

“哦,那我就又要有个可爱的儿子了,呵呵。”“你就没想过有个女儿吗?”“唉,我何尝不想儿女双全?女儿家到这个世界里来,实在太受罪,我不忍心啊。”

...

第二百八十章 教训

文瑾没有言语,心里对女儿的期盼,以及这一个又是儿子的遗憾,瞬间烟消云散,她甚至有几分庆幸——这个孩子,又是个男孩。

夫妻解衣宽带,刚刚躺下,钱钱忽然“哇”一声哭了出来,“娘,我要爹爹——”

文瑾赶紧起来,却没有钱隽动作迅捷,他已经抱起了钱钱:“爹爹在这里,钱钱乖,睡吧,睡吧。”他笨拙地抱着儿子,晃悠了几下,钱钱睡眼迷蒙,在月色里定定地看着父亲,迷糊中又睡了过去。

“来,把他放到咱俩中间吧。这孩子最近老是做噩梦。”文瑾解释。

“还是放我这边,小心他踢到你肚子了。床边有雕花围板,不用害怕孩子会滚下床,钱隽把钱钱的小褥子铺好,把儿子放上去,又给他盖好夹被,这才准备在文瑾身边躺下来。

文瑾心念电转,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和钱隽商量道:“这孩子做梦,能预示未来。至少我认为是这样,他这么小,竟然连着做你出了事,我和他们兄弟几个被人欺负,整日以泪洗面的怪梦。”

钱隽侧坐的身子忽然僵住:“我出了危险?”

“嗯。”

“好了,好了,这不好好的吗?别担心。”他柔声哄着文瑾,又一次保证,“我绝不再以身赴险,你放心。”

“我想把钱钱送到南疆去。你还记得我父亲讲的那个道教高人吗?”

“你想让钱钱去那里?给他做徒弟?”

“是的,我也不知道这对他是好是坏,可我真的不想看到孩子还这么小,就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每日跟个小老头一样,连一声真心欢笑都没有。”

文瑾穿到这个世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吃自己吃过的苦,受自己受过的罪?这个想法,虽然是那么忽然冒出头脑,但一瞬间,她就做了决定。

钱隽实在舍不得,他安慰文瑾:“那也不用他离咱们这么远,我争取最近去一趟南疆,带着你和孩子去看望岳父,顺道去请老道士做法,让钱钱能有个安宁的梦乡。

文瑾理解丈夫的心情,同时她也觉得钱钱这个小身板还经不起风雨,在身边再养几年也好,便没有多说,谁知,事情偏偏就那样发生了,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钱浩在仁亲王的悉心教导下,学业有了很大进步,尤其是仁亲王偶尔出去应酬,每次都要带着他,这使得京城的王公贵族都对他另眼相看。

但宗学里的孩子,依然有一部分不鸟他,最显眼的,就是宗室的嫡支子弟,他们不仅喜欢和金金交往,还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表露出一副崇拜仁亲王世子的模样,有事没事,不仅拿出身压他,还拿钱隽压他,甚至夸赞金金读书多么聪明,几个做先生的翰林,没有一个不喜欢的等等。

自从打过一架,钱浩不再挑衅,金金就和他如陌路人一般,根本不来往,可钱浩依然压不住心里的嫉妒愤恨,竟然把金金当成人生第一劲敌。

这回从北疆回来,钱隽带了一匹小牝马,浑身枣红色,皮毛闪亮光滑,如丝如缎,尤其是性格十分温顺,金金前几天生日,钱隽正式开始教授孩子骑射,这匹小马驹,也成了他送给孩子的生日礼物。

宗室子弟有马的多了,但都是年纪比较大、性情好的老马,他们看到金金和父亲傍晚从城外遛马回来,神气活现的样子,别提多羡慕了。

钱浩个头已经超过了生母,却依然还是小孩子心性。半大小子,淘死老子,仁亲王管得再严厉,他依然偶尔会冒出调皮的念头,哪怕回来挨一顿训斥。

这天,钱浩见金金从学堂回来,直接去了内院,又从仆人嘴里,打听到皇上刚刚把世子招进宫了,一时半刻肯定回不来,便悄悄去了马棚,想骑金金的枣红马。

马厩的老李想要拦阻,但摄于董侧妃的权势,又见三爷是王爷跟前最得脸的儿子,他只劝阻了一声:“这是大少爷的马,世子爷不许别人动。”却没有大力拦阻。

钱浩把枣红小马拉到校场,骑着跑了几圈,心里特别美气,觉得比自己的老马好多了。有一就有二,过了几天,他又悄悄骑了一次枣红马,还从校场的侧门出去,在街上溜达了一圈,看到一路上无数艳羡的目光,钱浩更加得意。

偷吃顺了嘴,钱浩自然接二连三地偷骑,这天,竟然碰巧遇到几个宗学里同窗。

“这不是世子送给钱朝阳的吗?”有人见金金骑过,开口相询。

“谁说的,这是父亲送给我的。”钱浩虚荣心受到损伤,竟然张嘴胡说。

几个孩子没说什么,只是羡慕地围过来。

“钱浩能让我骑一下不?”一个孩子道。

“不行!”钱浩扬起下巴。

“就不是他的,你还不如去求钱朝阳。”其中一个孩子,常常跟钱浩争风头,此刻,趁机挑唆道。

“谁说不是我的?骑就骑。”

可怜枣红马岁口还轻,哪里能经得起这些半大小子折腾,等钱浩返回时,小马驹浑身都湿透了,屁股上还被抽了一鞭子,露出丝丝血迹。

无巧不成书,钱浩回来时,刚好碰上金金和钱钱站在马厩前面,正一脸焦急,老李脸上汗涔涔的,惶然辩解什么,钱浩气恨地瞪了一眼小厮,平日他都侦查好了才回来,今儿也是太张狂,竟然忘了这一茬,他很气小厮不帮衬,没有提醒,竟然让人抓了个正着。

老李畏缩地低下头想要开溜,钱钱不屑地瞪着钱浩,伸出小指头在脸上抠了抠:“你自己有马,却偷骑我哥哥的,没羞耻。”钱浩这一年身量暴长,看金金更加细弱,他哪里会把两个小侄子放在眼里,闻言狠狠地瞪了一眼钱钱。金金是个听话的孩子,娘亲叮咛过,不许和钱浩来往,就是生气,也要不搭理他,此刻,他更关心自己的小马驹,看到浑身又是汗又是土,还有鞭子的印迹,也是气愤非常:“你骑就骑了,为何这样虐待它?马虽说是牲口,可它也是有灵性的,你这样待它,良心何在?”

...

第二百八十一章 激将

钱浩本来有几分羞愧,闻听禁不住一腔怒意涌上心头,这一年多,在府里春风得意,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还当他是仁亲王府的第二个主人呢:“不就一匹破马,骑一下能怎样?如此的罗嗦,跟你娘一样令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