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两个说了一阵话,便听到老院子里热闹起来,陈老太和陈业、胡氏、陈阿贵,还有陈大虎来了。

陈阿福母子来到老院子,让大宝和大虎在院子里面跟追风玩,陈阿福去厨房和王氏一起忙碌。

之前已经说好,今天坐车人已经很辛苦了,也不想做复杂,就把陈实送的那一小盆子卤味拿出来。留一半给大房拿回去,另一半切着下酒,再做一锅韭菜鸡蛋打卤面就行了。

陈阿福进了厨房,看见陈老太和胡氏在厨房跟王氏说话,她们脸上的表情都不自然。

胡氏的眼里掩饰不住好奇的小火苗。看了看一旁的陈老太,嘴巴张了几张,还是没敢说出心里的话。哼,一个二手货,再温柔能干又如何,还不是让人说三道四,给陈名戴了绿帽子。

陈老太的脸色有些沉,看几眼王氏,又看几眼陈阿福。她既气愤王氏最近被村人说嘴,连带着自己儿子也被说了进去。又有些忌惮陈阿福,她可是知府大人的亲闺女呢。

若是这个妮子知道自己有那样富贵的爹,会不会跑去陈举人家认祖归宗?好不容易把她养大,又这么能干,若是跑了,那儿子可亏大发了。一定得给儿子说清楚,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得让儿子敲打敲打王氏…

王氏看出这两人似乎看自己和女儿有些不对头,至于为什么不对头,人家不说,她也不知道。她莫名其妙,只得狐疑地低头做事。

陈阿福猜测她们肯定是因为陈举人的事才如此,心里极不高兴。那陈世英去定州当知府,是皇上决定的,关王氏和自己什么事。再说,王氏又不是骗婚,她给陈世英当过童养媳,不仅陈家人知道的清清楚楚,连村里人都知道。

她们至于做出这个脸子吗?

陈阿福不好说老太太,但不会跟胡氏客气。现在,她也不怕胡老五算计大宝了,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忌惮胡氏。

她对陈老太说道,“奶,我娘已经跟我三叔带话,说你和大伯想他了,让他们一家过年回来住一阵子。可我三叔…”她故意看了看胡氏,干笑了两声,把话咽了回去。

第112章 最怕

陈老太看陈阿福的这副表情,想着肯定是陈实怕胡氏再狮子大张口,不敢回来。也没心思再想王氏和陈阿福母女的事了,冲胡氏骂道,“回你们老胡家你比谁都勤快,却跑到我儿子家来坐着当菩萨。你不过去烧火,还等着我儿子来服侍你?”

胡氏气得不行,也只得坐去灶前烧火。

自从那两只鹦鹉事件后,陈业一直不高兴。这些天她不仅哄着陈业,也不敢再多嘴惹事,陈业对她的态度方才好了些。不过,却再没去帮老胡家干过活了。有一次胡老五让人来叫他们父子去胡家喝酒,陈业没去,也不许陈阿贵去。

胡老五可以放下架子讨好那些比自己横的人,却不可能放下架子哄陈业。如今,两家的关系已经不像原来那么亲密了。

陈老太是只要大儿子不待见谁了,她就不待见谁,何况她心里一直讨厌胡氏。所以,现在胡氏在家的日子不太好过,时时都把尾巴夹得紧紧的,一个不好就要被两个人骂。

她不敢惹老太太,只得狠狠地瞪了陈阿福一眼。

先把卤味切了,陈老太领着几个男人坐在炕上喝着酒,又把大虎和大宝叫进屋里吃饭。陈阿福母女在厨房忙着擀面做面条和炒韭菜鸡蛋。

自从陈阿福会挣钱了后,大宝在陈家的地位节节攀升,现在不仅不用坐在灶前烧火,还能跟大虎一样,去炕上坐着吃肉。

胡氏也不敢像原来一样先去桌上吃饭,还是坐在灶前继续烧火。她见老太太进屋了,砸吧砸吧嘴低声说道,“弟妹,现在咱们村里正在传一件新鲜事儿,哎哟,传得那叫难听…”

王氏在切面,听了胡氏的话抬头问,“什么新鲜事儿?”

陈阿福正在炒鸡蛋,听了胡氏的话,用铁铲在锅沿使劲一敲。

刺耳的响声把胡氏吓了一跳,骂道,“死丫头,吓死人了。你是不是傻病还没好,用那么大劲,就不怕把锅敲漏了?”

王氏听胡氏骂闺女,不高兴了。她现在经常被陈阿福洗脑,告诉她胡氏就是欺软怕硬的主。何况现在胡老五已经不敢惹自家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受她的气。

于是沉脸说着胡氏,“我说大嫂,我家阿福的病早好了,现在是既勤快又孝顺,比有些人家的闺女不知道强了多少。你能不能不要总把傻不傻的话挂在嘴边?”

胡氏还要继续说,又被陈阿福敲锅吓了一跳。

陈阿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大伯娘,这次我们去三叔家,可是听了好些事。用不用我跟我大伯念叨念叨?”

胡氏听了这话,“哼”了一声,便不敢言语了。

面条煮好盛进大盆子里,端进去。进了屋,陈阿福才发现,陈阿菊竟然也在屋里,她一直老实地坐在门后的凳子上,也没吱声,所以不知道她也来了。

她今天能“屈尊”跑来,定是想看看富余起来的二房带了什么礼物回来,兼着想听听陈阿满的事情吧。陈阿菊和陈阿满岁数差不多大,陈阿菊最不服气陈阿满是城里人,每次回乡她穿的比自己好,夸她的人比夸自己的人多得多。

几个女人坐在地下的大桌上吃起饭来。

王氏讲了陈实家的近况,说了他们卖卤串生意不错,只是没有说挣了多少钱。又讲了陈阿福当了棠园小主子针线师傅,及给楚府开的霓裳绣坊设计衣物的事。

看到胡氏和陈阿菊嫉妒得眼睛都发红,陈阿福心里好笑不已。

陈业和陈老太听了,倒是非常高兴。特别是听说桌上的卤味是陈实家卤出来的,现如今靠着这卤味生意在挣钱,又攀上了参将府的管事老爷,很是开心。

更为陈阿福当了棠园小主子的针线师傅高兴和吃惊,直说以后村里没人再敢惹老陈家了。当然,心里暗道陈阿福可千万别跑去认亲爹。现在,这两个人最怕的就是陈阿福知道自己不是陈名的亲生骨肉,跑去攀高枝认亲爹,那老陈家可是白养她这么多年了。

陈业高兴,酒喝得有些多,不仅脸通红,连眼珠子都红了。叹道,“早知阿福这么能干,老子也不会无偿给老胡家当了那么多年的长工。当初胡老五小的时候,看在阿贵娘的份上,我帮他也就帮了。可他长大了以后,啥事不干,还让老子去给他家干活,老子也去干了。那时我就想,他胡老五虽然混帐,但脑子好使,在附近一带也吃得开。想着我帮了他这么多忙,他也能照应着我们老陈家。可万万没想到,他却是六亲不认,把盘算打到了我老陈家的头上,还不给老子一点面子。呸,什么东西…”

他越说越气,说到后面又开始骂胡氏。陈阿贵赶紧拦住他的话头,说道,“爹莫气。你都说了我舅六亲不认,还有啥气的,以后不给他当不要工钱的长工就是了。”

胡氏气得直咬牙,也不敢说话。

陈阿福又插嘴说了些陈阿玉如何能干、陈阿堂如何会读书、陈阿满如何勤快漂亮讨喜的话。

陈老太笑道,“那三个孩子倒是都可人疼。”

陈业听了,对陈阿菊说道,“看看,阿满比你还小,人家在家里什么活都干,你要学着点。这么大的姑娘,也该做些事了。”

陈老太也道,“早该学着做了。这么大的姑娘啥都不会干,将来到婆家咋办。在娘家你娘惯着你,将来婆婆男人可不会惯着你。”

饭后,陈阿福和王氏把自家和三房送大房和老太太的东西拿了出来,陈阿福余光看到胡氏和陈阿菊的眼里都放了光。

给老太太的银簪子和给陈业的玉嘴烟斗、给陈阿兰的银丁香最亮眼,喜得老太太和陈业咧着嘴直乐。给陈阿兰的银丁香是陈阿福给自己买的那副,后来想着阿兰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出嫁了,决定把这副银丁香送给她。还跟老太太特别说明,因为阿兰要嫁人了,所以才特意买了这副耳环送给她。

又把给陈老太、陈业和陈阿贵扯的绸子、陈大丫的缎子衣裳,以及陈实给老太太和陈业做的绸子衣裳拿出来,还有就是一些吃食。吃食不仅有府城的,还有省城乃至京城的。

第113章 属于这个家

看到半炕的东西,陈老太和陈业父子直说让他们破费了,这么多精贵东西,得花多少钱啊。

正说得高兴,却听见一阵哭声传来,是陈阿菊。她正等着送自己的东西,可看到人家都送完了,还没见着送她的,便不服气地跺脚哭了起来。

胡氏也气得不行,拍着胸口说道,“我的嘴再是得罪人,这么些年,也尽心尽力服侍婆婆、男人、小叔啊,你们咋能这样对我?再咋地,我也是我当家的媳妇啊,你们咋能这么不尊重我。这不是送不送我东西的事,而是没把我当家的放在眼里…”

胡氏有一点还是聪明的,就当着陈业的面,一点都不强势,不会硬抢硬要,还把陈业推到前头。上次当着陈业的面强要缎子是因为陈阿菊把她的心闹乱了,出了晕招。

陈阿菊一哭,陈业又气又臊,捏着拳头骂道,“那么大个人,还好意思为点子东西哭,老子咋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丫头。住嘴,再哭,老子拿大鞋底子抽你。”又骂胡氏道,“若不是你老胡家缺德,若不是你张着大嘴乱说话得罪人,人家能这么对你吗?”

王氏忙说道,“大嫂快别这么,也给你带了。”又低头在箱子里找,边找还边说,“咋没在那堆东西里呢?是不是收拾东西的时候塞到别处了?”

这是后来王氏跟陈阿福商量的,把自己的绸子分了一块给胡氏。胡氏是陈业的媳妇,若不给她一点面子,怕陈业脸面不好看,也会不高兴,那自家可是白送大房这么多东西了。

陈阿福没法子,只得听了。但她又让王氏如此送,她算准了贪财的胡氏会闹腾,要丢丢她的脸才行。

胡氏一听,果真又充满期待地看着王氏在箱子里找。王翻了几下,翻出了一块绿色绸子。笑道,“原来在这里,这绸子送给大嫂做衣裳。”

胡氏失望不已,问道,“不是婆婆那样的银簪子啊。”

这话说得不仅让陈业和陈阿贵红了脸,连陈老太都为有这么贪心的儿媳妇脸红。

陈业吼道,“你这个贪心的臭娘们,再不要脸面,信不信老子揍你。”

胡氏方才愤愤地住了嘴,见陈阿菊还在哭,又故意说道,“我们一家都得了东西,却独独没有阿菊的。小娘子都爱美喜欢打扮,我就把我这块绸子给她了。”

陈阿福似笑非笑解释道,“大伯娘不能这么说,这些多吃食,是送你们一家的,也包括了阿菊。除了长辈,我们这次只专门给阿贵哥买了块绸子。阿兰是因为要出嫁了,才送了这副银耳环,大丫的小衣裳不是特意买的,是正好给绣坊做东西剩了两块布头,只够给她做。大嫂、大虎还不是都没有。”

其实,陈阿福很想给高氏送块绸子,但不愿意让陈业觉得她们只针对陈阿菊,所以连着高氏也没送。

陈业看到胡氏和闺女那副样子就觉得丢人,便对陈阿贵道,“去,带着你娘和妹子、大虎先回家,我和你奶再说会儿话。”

陈阿贵起身,把东西收拾好,拉着胡氏和大虎走。陈阿菊哭着还不想走,被陈阿贵硬拉走了,嘴里还说着她,“你这么大的人了,连大虎都不如,哪有这样强管人要东西的…”

而银丁香却被陈老太太揣进了怀里,她怕这副耳环还没到家就被陈阿菊抢了。又对陈业说道,“阿菊得好好教教了。胡氏惯着,你不能惯着,再这样下去,是害了她。”

陈业红着脸点点头。

王氏和陈阿福收拾碗筷的时候,陈名还是跟陈业说了陈阿福给自家买了一百亩田的事情。说陈阿福得到一只珍贵鸟儿卖给了棠园,棠园主子给了几百两银子,她又给府城绣坊设计了盘扣,又得了些银子,就送了他一百亩的田。他的身子也好了,想跟着陈业学种田,以后好管理自家的田地。

陈业几人听说陈名家竟然买了一百亩田地,惊得眼睛都瞪了起来,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

“老天,那是啥鸟儿,能这么值这么多银子?”陈老太惊道。

陈阿福笑道,“那只鸟是我在林子里捡柴的时候无意中捡到的,只觉得羽毛艳丽,叫声好听,就让大宝送去了棠园。哪里知道那鸟儿叫十锦雀,据说值些钱。”

“乖乖,阿福真是有福气的。”陈业直吧嗒嘴说道。

陈业和陈老太以为陈阿福一共只买了这一百亩田,还都上在了陈名头上,极高兴,直夸陈阿福是个孝顺孩子。

等王氏和陈阿福把碗筷收进厨房,就听陈业低声对陈名说道,“老二,你的话没说对,啥叫阿福送你的?她是咱陈家还没出嫁的闺女,她挣的东西,就是属于你这个家,属于陈家二房的。”又道,“阿福聪明又孝顺,你可不要把你们的关系弄生分了。”

“生分”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陈老太也说道,“你大哥说得对,陈阿福是个孝顺孩子…”然后,老太太把门关上,几人不知道在屋里说些啥。

见门被关上,这是要避着她们母女了。王氏惊得抬头看了陈阿福一眼,陈阿福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她已经自立门户,这是看到她聪明会挣钱了,又想搅和到一起?或者说,是怕她陈阿福万一知道自己不是这个陈家的人,把产业带走吧?再或许,他们给陈名出主意,让自己再重新回到陈家,死死地把自己抓住?

陈实说得对,陈业是个好家长,他从来都是想办法维护自家的利益。大家和小家的利益有冲突,他顾小家。大家和别家有冲突,他顾大家。这么做也没有什么不对,人都是自私的。但有些事是你能想的,有些却不是你该想或该惦记的,人家又不是傻子。

陈业到底小家子气了些,少了男人应有的豁达,即使再是精明,勤快,也只能在土里刨食。

王氏和陈阿福收拾完,就去了东屋,大宝和阿禄正在炕上逗着追风玩。

王氏拉着陈阿福说道,“阿福,相信你爹,他不会有那些念头。”

第114章 陈府往事

陈阿福搂着王氏的一只胳膊,把头枕在她的肩上说道,“娘,我知道。我若是连我爹都信不过,还能信谁?在我心里,爹、娘、弟弟、大宝,你们都是我最亲最亲的人。”

陈大宝听了,也滑下炕,抱住王氏卷着舌头说,“是呢,是呢,你们都是大宝最亲最亲的人。”

王氏笑起来,她觉得闺女和外孙近段时间特别爱跟她撒娇,话也说得有些羞人。不过,她喜欢。

陈阿福心里想着,陈名性格温吞,又特别听陈业的,有些事被陈业插上一脚不好办。看来,以后自己的产业跟陈名家的产业还是要泾渭分明的好。不是怕被人惦记走,而是不想听到那些“杂音”,平添烦恼。

她又对王氏说道,“娘,我爹良善,性格又偏温吞。若以后爹开始管理家业了,娘还是要多提醒他,要多顾咱们这个家些。”

王氏笑着点点头,说道,“娘知道。”又道,“你爹也不傻,有些事他心里清楚。”

陈阿福道,“爹心里是清楚,就是有时候磨不开面子。”

阿禄在一旁说道,“姐姐放心,若爹磨不开面子,我提醒他。”

几人在东屋说了一阵话,西屋里的几人还没谈好。

陈阿福就领着大宝回新院子了。陈名已经说了不会再让妻子儿女受委屈,就看他的表现吧。不管陈业母子听了村里什么传言,有什么想法,希望陈名能够护住家人。

秋夜如水,星光满地。

棠园的怡然院里,楚令宣坐在挂了几个小燕子玩偶的架子床边,看着楚含嫣抱着大燕子玩偶进入梦中。他最愿意看到闺女睡熟的样子,没有呆滞,没有委屈,眉目安祥,唇边还时而会弹出一丝笑靥。

他的唇也勾了勾,用手轻轻抹抹女儿的小脸,才起身去了书房。

罗管事及他的大儿子罗源罗小管事还在这里候着他。

罗管事听罗源说了响锣村的一些传言及打听到的消息,心中可谓惊涛骇浪。他说怎么总觉得自己见过新来的知府陈大人,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却原来…有些事也是自己忽略了,没想那么多,得马上向主子禀报才行。

当楚令宣听了那些话,也是震惊不已,忙说道,“我一直记得陈大人的籍贯是湖安省的,十几年前他中了湖安省乡试的解元,翻年春闱又被皇上点了探花,那年他才十六岁,可谓风光无二。怎么家又变成了冀北省,还是邻镇赵家村的人…怎么陈家娘子的娘会是陈大人的童养媳,他考上举人陈母就把王氏赶出陈家了?”

罗管事说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儿了,大爷还小,又在京城,不知也正常。老奴也是九年前才来棠园,这事也不大清楚。”

罗源躬身道,“奴才这次专门去了赵家村,花了些银子才把那一家的情况大概都打探清楚了。陈大人的籍贯在湖安省没错…”

据说,陈大人的爹是湖安省的举子,早年去京城考进士未中,回家途经赵家村,就借住在陈大人的娘赵氏家里。谁知当天夜里突患重病,被迫在赵家住下。赵家知道他是举人,对他很是礼遇,请人给他治病不说,还好吃好喝好招待。

陈父一住两月有余,身体还是没有大好,不能长途旅行。赵氏父母就提出,把自己闺女许给他,让他继续在赵家长期休养。等病好后再回乡,或是直接等到三年后再进京赴考都行。

陈父那时已经没有多少盘缠,加上父母早亡,家乡只有几个族亲。就想着不如在这里好好发奋,等考中进士再锦衣还乡。又见赵氏长得尚可,家境在乡下也算殷实,便同意了。

赵氏娘家就出钱在赵家村修了个院子,陈父便在这里娶妻生子。

谁知陈父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既不能回乡,也不能去京城考试。特别是儿子陈世英五岁那年,竟是差点就死了…

罗源继续说,“陈父病重,陈母听一个游方和尚说要在东边找一个人属兔的人去家里冲喜,陈父的病就能好。陈母不愿意找个女人回去给丈夫做妾冲喜,就找了属兔的十岁的王娟娘给儿子当童养媳冲喜。这样,不仅能冲喜,又能帮自己干活带孩子。不过,那时陈大人虽然刚刚五岁,却已是远近闻名的神童,读书极好。而且,长得齿白唇红,俊俏异常。陈母花五两银子把王娟娘买进门,并没有去衙里上档。明面说王娟娘是她儿子的童养媳,实际上就是用五两银子雇的一个小长工。这在乡下也是常事,很多人家都是等儿子长大要跟童养媳圆房了,才去县衙上档。不过,陈母应该不是这样想的,兴许,那时她就作了两手准备…

“还别说,这王娟娘一进陈家的门,快死了的陈父竟然好转起来,又活了四年才死。陈父死之前,让他们把他的尸骨运回原籍,还让儿子认祖归宗。陈母带着儿子和王娟娘扶灵回了老家,七七后又回来了赵家村,说是陈家的族人欺负他们孤儿寡妇…从此,他们就在赵家村长住了,只有陈大人考秀才和考举人的时候才回了两次湖安省。”

巴拉巴拉,罗源把打听到的事都说了出来。

楚令宣听了,冷哼道,“最毒妇人心!那个老妇为了儿子的前程,也忒会算计了。不过,我记得陈夫人姓江,是江大人的闺女,而不姓唐啊。”

罗源笑道,“是,大爷没记错。那唐家的女儿只当了贵妾,陈大人最终娶的,是江家二姑娘。”

楚令宣冷笑道,“算来算去,却给他人作了嫁衣,那唐家,还是算不过陈家老妇。只是可怜了王娟娘,在陈家守了十年,却被如此赶出门…”又道,“不过,那王娟娘也忒着急了,一女不侍二夫。陈母再可恨,继母再逼迫,她也不应该回娘家十天就改嫁,至少得等到陈大人回家…”

话刚说到这里,楚令宣竟然一下子瞪大眼睛,吃惊道,“那,那陈家娘子长得、长得…”

第115章 伤心

楚令宣终于想通了,为什么一直觉得陈阿福长得有些面熟,原来她跟陈大人长得太像了!

即使楚令宣没说出心中的话,罗管事也明白主子的意思。他点头道,“嗯,陈家娘子的确长得像陈大人。而且,王氏嫁给陈名七个多月就早产生下了陈家娘子,这或许也是陈家娘子曾经痴傻的原因吧…那时的陈名,都快死了,怎么会…那个陈家娘子,肯定是陈大人的亲生闺女无疑了。”

想到那母女两人的遭遇,楚令宣唏嘘不已,心里也十分难过。却原来,这世上还有跟自己母亲一样苦命又隐忍的女子。于她们而言,或许死去便能解脱,但为了子女,她们却要委屈地活着。

还有那陈阿福,第一次看到她时竟是那么狼狈,被一个县尉的儿子欺负成那样。若不是自己恰巧看到,施以援手,真不知道后果会怎样。她再如何,也是真正的官家小姐,本应该尊贵地活着。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应该对嫣儿更好一些…

楚令宣拿起茶盅喝了口茶,讥讽道,“陈大人的官声一直很好,都说他温和有礼,为官有道,是难得的好官,连圣上都赞誉有嘉。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大一个把柄,若被有心人抓住不放,名声可就坏了。陈母做的恶,也不知道陈大人是真不知实情,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若是知道,却让王氏怀了孕,还让她被赶出家门,他的人品就有问题了。”

罗源又躬身道,“那陈母甚是精明,她把王娟娘赶出陈家的时候,陈大人在湖安省中举的消息还没传到咱们冀北省,人也没回来。当然,是否唐家人会快马加鞭回来报信,别人就不得而知了。她对外的说辞是,王氏不贤,嫉妒心重。婆婆说她不懂诗词歌赋,恐难给夫君红袖添香,就想给儿子再纳个贵妾。王氏却不愿意,又哭又闹,还主动求去。陈母怒极攻心,差点没气死,只得把她撵回了娘家。至于陈母是怎样逼迫王氏求去,怎样让王氏继母赶紧把王氏嫁掉,王氏却心甘情愿再嫁,又不把其中的缘由说出来,就不得而知了。”又赶紧补充道,“王氏那么快再嫁,其中一个原因或许就是为了给腹中的孩子求个身份吧。”

楚令宣把手上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撂,冷哼道,“任那老妇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她儿子一中举,就把王娟娘赶走的事实!我生平最恨这种人,为了一己私欲,就坏事做尽。”

罗管事见大爷气性上来了,也想到了自家主子被迫出家的事情,心里酸涩不已。几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大爷,那陈家娘子是陈大人的千金,”他本能地说出千金,又觉得自己说的就是一个笑话,又忙改口道,“哦,是陈大人的亲生骨肉,还,还继续让她给嫣姐儿当针线师傅吗?”

楚令宣说道,“当然要继续请她当了。嫣儿喜欢她,她对嫣儿也疼爱有加,是最合适的,呃…针线师傅。看她的人品和聪慧,即使知道陈大人是她的亲生父亲,有了那样的祖母,父亲内心真实想法也不知道,肯定不会愿意认祖归宗。陈家老妇为了儿子的官声,也不会愿意认她。她跟我们府有瓜葛,于她或许还是好事。”又抬起头对罗管事父子说,“她现在的这个家势弱,在这里,能照应她和她的家人,你们要尽量照应。”

罗管事父子忙躬身应是。

楚令宣又说,“实在有那势大的,爷不介意你拿我的名头,甚至是侯府的名头压他们。”

罗管事父子又躬身应是。之前,大爷最不喜他们拿大爷的名头出来压人,说那会坏了他的官声。

罗源又笑道,“大爷还不知道吧,您喜欢吃的九香卤肉,原来是喜乐酒楼从陈家娘子手里买的方子,陈家娘子做的比酒楼还好吃。小的先还想请陈家娘子卤些吃食,让大爷明儿带去营里吃。可晚上跟我爹说了她娘王氏的事情,就一直等着跟大爷禀报,还没来得及去她家。是不是,现在小的去让她做一些?”

楚令宣摆手道,“下次吧,现在晚了。再说,她刚着家,也忙。”

夜里,陈阿福正睡得香,突然被一阵呜咽声惊醒。听着有些像王氏的声音,她赶紧坐起身,脑袋凑窗户,又把缝隙开大些。那呜咽声已经变小,再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是王氏的声音。

王氏似乎把嘴捂住了,但呜咽声依然传了出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凄厉和吓人。间或还能听到陈名温柔的声音,说的什么听不清。

一阵冷风吹来,陈阿福一个哆嗦,赶紧把窗户缝隙关小。

她重新躺下,却久久不能入眠。

王氏看似柔弱斯文,实则坚强隐忍,哭成这样,得多伤心难过啊。

陈阿福心里涩涩的,很久了才迷迷糊糊睡着。没多久,又被鸡鸣声叫醒。她想着,王氏夜里肯定没睡好,自己得先起来做早饭。饭后,再去浇菜地,挑水,洗衣裳,这些外出的活计最近几天都不能让王氏做。把这些事做了,还得去棠园上班呢,不好第一天就请假。

又想着,得赶紧买两个下人干这些粗活才行。只是,家里太小,买了人住不下。看来,建房大计必须提前实施,等不到明年。

陈阿福出门,天还蒙蒙亮。老院子那边静悄悄的,那三个人都没起床,门插着她也不能进去烧火煮饭。她便抱着柴火回到新院,在这边厨房做饭,她这边有些精米和白面及一些调料。

她把米熬在锅里,把面和上后,就带着追风去菜地摘了些葱,拨了根萝卜。回来又烙了葱油饼,拌了个萝卜丝。

她刚从鸡圈里捡了几个蛋煮进锅里,就听见那边的门开了。

是陈名走了出来,他还想抱柴火煮饭,陈阿福过来笑道,“爹,饭我都煮好了,你们去我那里吃。”

第116章 被欺负了

陈名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你娘昨儿夜里睡晚了,现在还没起。”又把陈阿福拉到侧门另一边,轻声道,“现在村里有些不好听的传言,阿福听了别往心里去。你只要记着,你娘是个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你以前怎样尊敬她,以后还是怎样尊敬她。你若有一点点怠慢了你娘,不仅会让你娘伤心,爹也不会高兴。”

他的语气一如以前一样温和,但面色却极其严肃。

这个男人真好!陈阿福有些感动。

她伸出手搂着陈名的胳膊说,“爹,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信我看到的,只信我感受到的。我知道,我娘是最好的娘,我爹也是最好的爹。这一辈子,我都会尊敬你们,孝敬你们。”

陈名欣慰地点点头,用手拍了拍陈阿福搂着他的那只手说道,“好闺女。你娘之前吃的那些苦,没有白吃。”

两人正说着,阿禄拄着拐出来了,他的小脸紧绷,过来问陈名道,“爹,我娘昨天夜里咋哭得那么厉害呢?是谁欺负她了?”

陈名叹了口气,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陈阿禄重重地点点头,说道,“我娘那么好,我怎么会不尊敬她呢。那些嚼舌头的人太可恶,他们干啥要说我娘?”

陈阿福道,“别人的嘴咱们堵不住,这些天尽量别让娘去外面,也防着大伯娘过来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