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拎着水桶去了井边,头也不回的道:“没事,我先弄着,你先把菜烧好再说。”

别的女娃杀鱼,都不敢于下手,可彩云却很坦然,她先紧着小鱼剖洗。

在杀鱼之前,她先把菜刀在井沿边蹭了蹭,稍稍磨下,会快很多。

井沿边搁了块青石板,还是上回吴青在的时候,去河边挑捡来了,除了这一块,院子里还摆着好几块光滑平整的鹅卵石,一块碎的鹅卵石被堆砌成一个长方形的台子,平时家里晒干货,或者晒酱啥的,都搁在上面,很方便用。

彩云捞了块破抹布,垫在石板上,可防止刮鱼鳞的时候打滑。

鱼鳞需得逆着鳞片的生长方向刮,一手掐着鱼头,一手抄菜刀,快速刮鱼鳞。

接下来,便是将鱼横着放,用菜刀划开鱼肚子。力道得控制的刚刚好,不能太重或是太轻。太重了,会把鱼内脏划破,不便于清洗。太轻了,又划不破。

要是准备把鱼腌制起来,就得从鱼背上剖开。因为鱼背上的肉最厚,抹不上盐的话,鱼会很容易坏掉。

彩云不急着清洗剖开的鱼,先搁着,等都剖完了再洗也不迟。

木香惦记着彩云一个人在院子里收拾鱼,做菜的动作加快了。

菜园子里的香菜正是嫩的时候,早上她去找大梅的时候,彩云又去挖了些新鲜的。

木香便想着,做个凉拌香菜。

做法也很简单,香菜去根清洗干净之后,切成小碎段,先加盐拌均,大概五分钟左右,香菜里的水分会渗出来,将水分逼干。

锅里下一勺菜油,烧滚了之后,等油湿凉了些之后,将干红椒末搁进去。辣椒粉是她自己用石磨磨的,汆在菜油里,就成了香喷喷的辣椒油,浇淋在香菜上,喷香扑鼻。最后就是等吃的时候,再滴上几滴芝麻油。

要是搁在以前,芝麻油这种高级货,她们家是想也不敢想的。可现在不一样了,不光是因为有钱了,也因为木香觉得不能亏待自己的胃。人活着,就是要吃好睡好,心情好。

有的吃就吃,有的睡就睡,省得哪天一睁眼,莫明其妙又回去了,那这一趟岂不是亏大发了。

自己家里种的香菜,都是无公害的天然蔬菜,即使只用简单常见的调料来做,也会很香,很下饭。

至于水煮鱼,因为要自己做,她的刀功比不了福寿楼的那些个大厨,片出来的鱼肉,有大有小,差点没把手割伤了。

不过还好,弄了半天,总算片出小半锅的鱼肉。

去掉鱼肉的鱼骨,也不能扔了,可以用来熬煮成鱼汤,做汤底用。

为了使鱼肉更鲜嫩,更滑口。需得先用蛋清跟盐,外加一点醋,搅拌均匀裹在鱼肉上。

她家香料不少,做起调料来,也很方便,香料都得用油过一遍,这样便能很好的逼出香味,但是过油的时候,火候要看好,不然很容易糊锅。

黄豆芽家里有,加上一大块豆腐,正好可以做水煮鱼的配料。

因为黄豆芽味儿有些微苦,所以得先用菜油跟干红椒炒至半熟。

至于鱼肉,便是等鱼骨汤熬好了,只将汤逼出来,骨渣扔掉不要,再将先前过油的香料放进去,大火烧开,让香料的香味充分融入鱼汤中。

鱼肉片很薄,只需稍稍煮一下,便可以吃了。

所以在此之前,还得把黄豆芽一并放进去煮,让豆芽吸收香辣鱼汤的味道。

等到半锅水煮鱼烧开,木香拿了个砂锅出来,将菜盛了起来。砂锅有保温的作用,要不然搁在土灶锅里温着,回头再吃的时候,就得变成碎渣了。

大锅里的热蒸气也上来了,厨房里弥漫着一股,白米饭与辣鱼汤,混合的香气,馋的很口水直流。

把隔壁陈美娥一家也馋坏了,李元宝嘴角的哈喇子,把胸前的衣襟都打湿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院墙外,木香家的方向,看着她家厨房的烟囱冒出的,袅袅青烟,羡慕坏了。

陈美娥这时也在厨房烧饭,她家养了几只老母鸡,生了蛋,每天中午都给儿子炖一碗鸡蛋羹,也算是改善火食。

一碗鸡蛋羹,要是搁在几个月前,那绝对是山珍海味,木香他们姐弟三个,连闻一下的福气都没。

可今时不同往日,木香家的厨房,天天飘出肉香,不是鱼就是牛肉,天天还吃白米饭,这样的日子,连镇上有钱的富户人家都比不上,他们能不羡慕吗?

陈美娥从灶台后面转出来,拍了拍围裙上的草屑子,瞪了眼坐在院子里流口水的李元宝,没好气的骂道:“看看,有啥好看的,人家吃啥也没你的份,再看你也吃不到!”

李元宝不理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跟个雕塑似的不动如山。

苏秀推开院门进家来,她今儿心情不错,走路都轻飘飘的,进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哟,元宝,你坐这儿干啥呢?也不嫌外面冷,快回屋去!”

元宝扭头看她一眼,嘴角的哈喇子随着他的动作,像一条长长的银线,摆动开来。他嘟着嘴,语气埋怨着道:“不要,我就要坐在这儿!”

“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老头子的人都叫你给丢完了,”苏秀嫌弃的瞪他,绕过他便要进屋去。

走到堂屋门口时,忽然想到啥,步子停下了,回头笑容深深的对李元宝,道:“你要真想吃她家的菜,为啥不替干脆过去求求她,让她给你吃一碗,反正她家现在日子过的好,连刘二蛋都经常去她家吃饭呢,你也是她弟弟,你去求,说不定她就心软了,有一就有二,有了第一回,以后再想去蹭饭,就容易喽!”

苏秀说的这番话的意思,李元宝是不会明白的。如今他们跟木香关系处的僵,根本不来往,也就不清楚木香成天在家弄个啥。可是看她家小日子一天比一天过的好,她跟陈美娥都眼红。

让元宝去最合适,不光能让他填饱肚子,说不准还能打探到啥消息,让他们也跟着沾光。

陈美娥在厨房听到苏秀的话,顿时也来了精神,一手拿着还滴着水的丝瓜瓤,就探出头来,也鼓励李元宝,道:“你姐说的对,凭啥她家吃好吃的,不给你吃,你跟木狗儿还是兄弟呢,元宝快去,说几句软话,她要是不给,你就站在她家门口,我就不信那丫头的心还能是铁石做的,正好你爹今儿不在家,他也看不见,赶快去!”

李元宝被她俩一撺掇,心痒的就好像小猫爪子挠似的,又闻见那鱼肉香味更浓了些,小屁股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往木香家去。

苏秀跟到大门口,拽着他,在他耳边给他支了几招。

李元宝连连点头,不过还是有点紧张的。

以前也不觉得木香那个大姐在啥了不起的,可看着她接二连三的发火,跟人打架,还打了他娘,发火的时候,模样也凶极了,他能不发怵吗?

另一边,木香家的院子可是忙的很。

中午的菜烧好之后,木香便着手跟彩云一起打理鱼,清洗,等到下午再一并腌上。

水井边,满是鱼腥味,剥下的鱼内脏,都装一个破盆里头,那腥味还引来了村里几只野猫,都扒在木香家墙头,一双贪婪的猫眼紧紧盯着那个破木盆,恨不得马上扑下来。

黑宝也来了精神,它对鱼内脏不感兴趣,但是它不喜欢猫啊!

一下子看见好几只猫闯入它的地盘,它能不怒吗?

“汪汪!”

黑宝冲着野猫的方向叫了好几声,那几只野猫也料定它爬不上墙头,加之野猫本身胆子就大。当听见黑宝的叫声后,不走不说,还示威的冲黑宝摇尾巴,嚣张的很。

彩云手底下的鱼剖的差不多了,她也看见那些猫,有些担心的闷声道:“姐,咱家这鱼怕是看不住,这么些猫,就是挂在房梁上,也肯定挡不住。”

野猫性子凶悍,也比家猫聪明。家猫因为怕主人,所以不敢去够高高挂在房梁上的鱼,可野猫就不同了,它们无所顾及。

木香抬头撇了眼,或蹲或趴在墙头的几只大猫,冷哼一声,手上清洗鱼的动作也没停,淡淡的道:“它们敢来再说,杀掉几只,看它们还敢不敢。”

她说宰猫的时候,语气就是那样的云淡风清,轻松的好像在说明儿的天气一样。

彩云微微皱眉,“听村里老人说,猫有灵性的,还有记性呢,不能宰的吧?万一招来麻烦可咋整?”

这话倒是不假,传说中猫有几条命,亦可以修练成妖,特别是那一双猫眼,看人的时候,透着一股妖异。普通老百姓看着害怕,也不足为奇。

但在木香这里,猫就是猫。

家里好不容易存点粮食,明年她还想送木朗跟彩云去学堂,不多存些钱,肯定是不行的。

这些鱼,其实她还有其他想法,想把鱼干换成钱,解决木朗跟彩云彩的束脩问题,自然是不能让这群恶猫讨好便宜。

“没事,晚上的时候,把黑宝关到厨房里头,量它们也不敢进来,还有咱家那只锦鸡,它也不是个善茬,不信你去外面瞧瞧。”

“真的吗?”彩云半举着两只脏兮兮的手,跑去了外面。

不提那只锦鸡,彩云都快把它了,只把它当普通家鸡养。而那只锦鸡也十分上道,只关了几天的笼子,便很听话的跟家鸡待在一块。不过为了防止它飞走,木香可是将它那一对漂亮的翅膀给剪了。

为此,那锦鸡郁闷了好久,一只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彩云跑到大门口时,一眼就看见,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群野猫的金羽锦鸡。

黑豆似的眼睛,迸发出浓重的凌厉之色。即使是身为人类的彩云,也看见金羽锦鸡的怒意,真是恨不得把那几只野猫啄死。

只可惜漂亮的翅膀被剪了,再摆姿势,也没了当初的威风状态。

彩云笑着跑回井边,唏嘘不已,“姐,你真说对了,可为啥咱家的锦鸡看见野猫,就一副恨不得啄死它们的模样,野猫可不好惹,按说它该害怕才对。”

木香微笑着道:“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复杂,你想啊,这些野猫平时不在村里窜,就是上山掏鸟窝,那些刚孵化出来的小鸟,还有没出壳的鸟蛋,它们肯定掏了不少,树林里的鸟看见它们能不恨的牙痒痒吗?它们是天敌呢!”说起来,锦鸡也算一种鸟,同样生蛋,说不定它们的仇,结了好几辈子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彩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显然还是不太明白,一只鸡跟一只猫能有啥深仇大恨。

她们的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因为木朗跟赫连晟回来了。

赫连晟大概去河里洗过一遍,身上的衣服并不像从淤泥里捞上来的,但也干净不到哪儿去。而且浸湿的料子贴在他身上,将他健美的体型暴露无疑。

那胸前的腹肌,更是轮廓分明,看的木香很不争气的脸红了,

木朗提着水桶,身上也全是泥点子,他把水桶搁在井沿边,小脸上的兴奋之色还没褪去,气喘吁吁的道:“赫连大哥把一半的鱼塘都起了,剩下的一半,我们下午再去干,我跟他都饿不行了,晌午饭做好了没啊?”

木香起身洗干净手,看他俩脏成这样,想撇嘴的,可又一想,都是为了起鱼塘,也不是去玩了,只得无奈的应下木朗的问话,“饭早就好了,就等你们回来,不过看你俩现在的模样,肯定也吃不下去,我去厨房打水,洗干净才准吃饭。”

她瞪了赫连晟一眼,想到头一次见到那个家伙。穿着锦衣华服,端坐在那。即使不言不语,即使一个眼神,也能叫人感觉到无比的尊荣贵气。

可现在呢!

瞧瞧这一身的污渍,就连头发上也沾着几粒泥点子。

光着脚,光着膀子,当初的风华装扮不再,除了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尊荣气质还保留着之外,根本是判若两人。

赫连晟丝毫不顾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糟糕,他只是眸光深深的看着木香,一贯清冷如冰的黑眸,在听到木香那句无奈之言后,多了丝暖意。

他自小,最不缺的是地位与富贵,可谓一生下来,便是人中之龙,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可偏偏,他也是最穷的。

赫连一族与皇室有着秘不可分的牵扯,在朝中地位不亚于皇亲国戚。他从小跟着皇室子弟一起学习,试问天底下,有几个非皇族之人,能享受到此等待遇。

但自古以来,皇家是最无情的,或者说,每个深宅大院,在荣耀背后,都带着一眼望不尽的黑暗。

他的生母,在他出生一年之后,便被贬到庵里,带发修行。

只因赫连家的祖训,去母留子。继任赫连家家主位置的人,绝不能有弱点,亦不能有感情。

一个人,一旦有了弱点,即便再强大,也有攻破的一天。

南晋虽强大,可其余三国也不弱,一国之强,强于兵将,站在皇室的角度,这样的决断,无可厚非。

但对于一个没有母亲的幼子来说,无疑是很残忍的。

赫连晟便是在如此环境中长大,他很富,背后的身家,富可敌一个小国,可他也同样很穷,穷在没有亲情,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能拥有的亲情温暖,在他身边,少的可怜。

如果要问,他为何要留下。

或许只是因为,当初在福寿楼见到木香的第一眼时,便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

她虽泼辣,虽无大家闺秀的风范。

可正因如此,她也是最真实的,也是最生动的。

赫连晟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等他回过神时,正迎上木香略带怒意的眼神。

“你还发呆,水都弄好了,再不洗又该凉了,”木香也不知怎地,一看见赫连晟,心里便升起腾腾的火气。她估摸着自己怕是跟他八字不合,气场不对。

“呃,这就来,”赫连晟脸上灿开一个笑容。那一瞬间,木香只觉得眼前一亮,好似有光照了过来。她摇摇头,在心里骂了声妖孽。幸好她定力足,心理年龄也够大,不然的话真要被这厮迷了眼。

美貌惑人,这话太对了!

木朗也在招呼赫连晟过去,“大哥,咱把洗澡盆搬旧厨房去吧,这里不方便洗呢!”

木香也催着道:“不错不错,你俩赶紧的,那个木盆就在木朗房里,厨房有下水道,能放掉水,我去准备饭了,你们洗完就能吃饭。”

说完,木香快速转过身,去了厨房。要是木朗一个洗澡也就罢了,可一想到突然多出个大男人,也在她家洗澡,又是大白天。她不敢想像,万一让村里人知道了,估计得炸锅。

赫连晟盯着木香匆匆而去的背影,性感的薄唇漾起俊逸的笑容。彩云正巧抬头去看他,立马犯了花痴,小脸俏红一片,又迅速低下头。

这位叫赫连的男人,可真是好俊美,比她见过的大哥哥都要美,就连那个唐墨也比不得。相处了半天,感觉赫连大哥脾气还不错,干活力气也大,比王喜还厉害。

这样的人,如果能嫁给大姐,该有多好。

听到旧屋传出的水声,彩云也有些脸红了,反正也要吃午饭了,索性也站起来去厨房打水洗干净手。

晌午的饭菜都摆上桌了,一大砂锅的水煮鱼,另外还有一大盘凉拌芫荽。

虽然只有两个菜,但农家装菜的器皿绝对是够份量,不像福寿楼那些大酒楼的菜品,都用精致的小盘装着,份量不多,吃的是精致。

木香把菜摆上了桌之后,一手撑着桌沿,看着那两个粗瓷器皿,皱了下眉头。之前家里只他们姐弟三个,那时还不觉得,可现在咋看着这些个摆设,十分扎眼呢?

赫连晟洗澡,洗的很快,木香站在堂屋发愣时,他就洗好,穿戴好,进了堂屋。

一边走,一边系着腰带,姿势随意放松,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就在自己家呢!

“快坐下吃饭吧,木朗,彩云,你们也快进来,”木香收起多余的情绪,不停的告诉自己,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客人,不需要特殊对待,又不是她求着他留下的,所以一切都得按着她家的规矩来。

赫连晟点点头,也不客气,迈步走到上方,坐到主位去了,“这菜很香!”

木香得意一笑,“自然香了,虽然这些盘子啊锅的,比不了福寿楼那么讲究,可吃饭吃菜,就得用大碗,大盘子装着,这样吃着才够味,才过瘾!”

赫连晟抬头,看她得意洋洋的小脸,身后是一片阳光,而她就站在阳光前面,周身被染上了一层蕴开的光圈,美不胜收,也很温暖。

木香还等着他答话呢,可对上他们的眼睛,却瞧见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木香一向淡漠无波的脸儿了,又懵然红了,是绯红一片。

“那个…你到底为啥非得住我家啊?”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木香只得生硬的岔开话题。

赫连晟看着她的视线,没有转开,越发的深沉。

过了好一会,才回了一句叫人听不懂的话,“因为是家!”他说这话的时候,冷漠的语气之下,藏着些暗沉。

“呃?”木香纳闷的瞧着他,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这时,木朗跟彩云都进来了,见赫连晟自来熟的,端坐在那,倒也没觉着别扭,也很自然的在桌子边上坐下。

木香收起心思,拿起碗给他们盛饭,一边对赫连晟歉意的道:“家里没酒,你多吃些菜吧,今儿烧的菜都很辣,能去寒气,要不下午再给你熬碗姜汤。”

赫连晟浓眉细微的皱了下,又很快隐去,捧起木香递过来的粗瓷大碗,黑眸扫她一眼,摇头道:“不用,就是再泡五天也不打紧。”

他是习武之人,又是征战沙场多年,泡一个上午的冷水,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得啥。

“瞎吹牛,要真泡出病来,到时可就晚了,”木香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把盛好的饭,放在木朗跟彩云跟前。

她说这话,并没别的意思,纯粹是看不惯他的张扬。

只要是人,还不都是吃着五谷杂粮,长大的。就算身子练的再好,那也是肉长骨撑着,再强壮的人,也不敢保证一定不会生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赫连晟刚刚蹙着的眉,慢慢散了开去。

她总算不再用对待外人的语气,跟他说话了。先前那一客套话,怎么听,怎么别扭。还不如这一句,关心讽刺的话听着顺耳。

木朗一进堂屋,眼睛就直勾勾的被那锅水煮鱼引去了注意力,喷香扑鼻,辣香味更是勾的人口水直流,白嫩的鱼肉,在红色的汤汁映衬下,怎么看怎么诱人。

彩云自然也是馋的,但当着外人的面,小女娃的矜持自然不能丢,就先夹了一筷子给木朗,并叮嘱他小心鱼刺。

赫连晟就更自在了,真应了木香的那句话——大碗装菜,大口吃肉,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因为多了一个电力强大的外人在,平时很热闹的饭桌,今儿也冷了下来。

除了扒饭的声音,以及碗筷碰撞的声音之外,几乎只剩下赫连晟强大的存在感,格外的突出。

木香是不晓得,木朗跟彩云有没有跟她一样的感觉,反正她只知道自己这会儿心跳的厉害。

赫连晟就坐在她的对面,偶尔抬眼夹菜的时候,她的视线就会不期然的撞上他的。

不光视线会碰上,连筷子也会偶然相触。

这一幕被彩云瞧见,大眼睛在木香跟赫连晟身上扫过一遍,急忙笑着岔开话题,“呵呵,赫连大哥,我姐姐做菜好吃吧,就连城里的酒楼都比不了呢,咱们村的人可羡慕我们家了,说我们家天天吃好吃的,他们就只有馋的份。”

木朗吃的最欢快,吃了半碗鱼肉之后,便转而进攻锅里的豆芽菜,感觉那豆芽菜吃在嘴里脆生生的,水嫩嫩的,好吃极了。

这会听见二姐的话,因为嘴里塞满了豆芽,也就只有点头的份,嘴里嗯嗯的发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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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们看书,要心平气和哦!

第74章 小娃无罪

木香瞧他嘴巴鼓鼓的模样,好笑不已,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细心的踢掉鱼刺,“快吃你的饭,别忘了我跟你说的,吃饭的时候不许一心二用。”她也担心他们吃鱼会卡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特别是木朗,真怕他不小心之下,把鱼刺吞进去。

所以她一顿饭,除了不得不被赫连晟强大的气场影响到之外,还得时刻注意着木朗的一举一动。

木朗见大姐发话了,很听话的低头吃饭。

木香又瞪了眼彩云,“你也是,你就话多!”

彩云面色不变,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不过也不再吭声了,低下头吃着碗里的饭。

木香自是很满意他俩的表现,也低下头专心吃饭,可眼前忽然多了一双筷子,碗里也多了几块鱼肉。接着,赫连晟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也少说几句!”

他的声音很平稳,稳的像没有高低起伏,可听在木香耳朵里,咋就那么别扭呢?

她猛的抬头,狠狠瞪了赫连晟一眼。

给她夹菜就夹菜吧,感动的心思还没上来呢,他干啥又当着弟弟妹妹的面,损她的面子,瞧瞧彩云憋了满脸的笑,木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赫连晟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幽深的黑眸极为难得染上一丝笑意,虽然很淡,但总算使得他整个人多了些温度,不再是冷冰冰的石头。

木香闷闷的低下头继续吃她的饭,赫连晟夹给她的几块鱼肉,就摆在碗里,咋看咋别扭,为了不让自己别扭,她一发狠,统统捞进嘴里,把鱼刺都忘了。

她忘了,有人没忘。

“当心鱼刺,卡着了,我可不会救你,”赫连晟微微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看着木香孩子气的举动,心里同时也升起一比丝久违的温暖。

木香风中凌乱了,这家伙今天的话咋这样多呢,头两次风他的时候,不是挺会装深沉的吗?现在又怎样,还学会开玩笑啦?

木香是个直性子,所以心里咋想,她便咋问,“你没事吧?是不是在水里泡久了,脑子不灵光了,要不下午别下塘里了,在家歇歇,剩下的活,我找王喜哥帮我干,唉…早叫你别逞能,现在知道错了吧,瞧瞧,连玩笑都会开了,肯定烧糊涂了!”

赫连晟的笑容僵在脸上,连一口白牙都没来得及收回去,愣愣的瞪着木香俏美的脸蛋,那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可嘴里吐出来的话,真能把人气的吐血。

可气归气,在看到木香脸上灿烂又得意的笑容之后,僵硬的脸颊,也慢慢融化开来。

木香的确在得意,扒饭扒的也特别香。可在触及赫连晟那抹似是而非的笑容之后,差点没把她噎着。要是她没看错,那人脸上的笑,像是带了点宠溺,真的是宠溺啊?

其实这一个眼神,连赫连晟自己都没注意到,看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意思。

若是此时他不是在木家的小院子,身边坐的不是木香,木朗跟彩云,他绝不会任由自己坦荡荡,毫无掩饰的表露自己。

木香如坐针毡,嘴里的凉拌芫荽,也失了味道,真正的食不知味。

黑宝蹲在堂屋门口,吃的正香呢,忽然闻到不熟悉的气息,警惕的站起身,冲着偷站在院门口,正往里看的小脑袋狂吼。

李元宝其实早就来了,在院墙外磨蹭了好一会,才慢吞吞的,一点一点挪到木家大门外。

离的近,他自然是能听见堂屋里的说话声,以及飘出来的鱼肉香,把他馋的啊,一连抹了好几遍口水。

毕竟还是个不大的小娃,也才六岁,比木朗还小,大人们的恩怨,他不是很懂,只晓得他娘不让他过来这边。也听他娘说,木香有多坏,多么会算计。

陈美娥以前还叮嘱他,千万不要靠木香他们太近,说明的好像木香他们姐弟三个是毒药一样。

李元宝显然是没料到,黑宝会突然冲他汪汪叫。

一时间也不敢跑,吓的站在大门那,也不敢动,因为老人们说,狗喜欢撵人,遇上狗,千万跑不得。

况且他现在吓的腿都软了,就是想跑也跑不动。

木香听见动静,头一个跑出看,彩云只瞥了一眼,收回了视线,面无表情的继续吃她的饭。木朗端着碗,凑到堂屋门边,伸头往外看。而赫连晟却是动也没动,甚至还跟彩云聊上天了。

赫连晟问:“你几岁了?”

彩云答:“十一,过年就十二了。”

赫连晟斜瞄她一眼,“没看出来!”

彩云愣了下,很快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很不服气的顶回去,“我是女娃,又不是男娃,要那么高的个子干啥?也不用长那么壮实,我才不要像大丫呢,壮的像头牛,一点都不好看。”

赫连晟还是冷冷的脸,冷冷的语气,“你这是矮,不是没长大!”

彩云气的一口饭噎在嗓子眼,差点没把她噎死。这人嘴巴也太毒了吧,居然说她个子矮。就算那是事实好了,她没大姐长的快,可也不至于矮吧?先前还觉着他是个挺不错的人,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也真是气着了,彩云忽然也学着他的口气,冷冰冰的回击道:“你也没王喜哥长的好看,连吴青大哥都比你长的好看,嗯,就是没他好看。”

这话说的她自己心里都没底,睁眼说瞎话的事,她还是头一次干。赫连晟的俊美,分明能把王喜甩出好几条街,连个边都沾不到。可偏偏被她说成了比不过,这瞎话说的,不是一般的瞎啊!

其实她也就是随口瞎编的,也不是真心的。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赫连晟的一张俊脸黑如锅底,那个王喜,他听到过好几回了。

起初不屑,无所谓,到此刻彩云竟然说他比不上王喜,他心里的愤怒之火,蹭蹭的往上窜,势不可挡。

木香是没听见屋里的争执,她出了堂屋,看见扒在门边站着的小娃,脸上尽是意外的表情,“元宝,你咋来了,咋不回家吃饭呀?”

李元宝双手抱门,听见她的问话,沮丧着小脸低下头,小手无意识的抠着木门板,默不作声。

虽说木香对元宝没感情,加上又多了苏秀跟陈美娥在中间杵着。她对李元宝就是想喜欢,也喜欢不起来。

李元宝从小跟着陈美娥,也没学到多少好的,可毕竟是小娃,本性在那搁着,就像刘二蛋,黄有庆。别看他们平时调皮顽劣,可骨子里也不坏。

木香正想走过去问问他有啥事,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木朗抓住了手臂。

“大姐,别过去,他没安好心,”木朗面带怒色的盯着李元宝,显然是不喜欢他的。不光是不喜欢,更是厌恶的。

李元宝也不傻,相反的,他还很聪明,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那就是眼泪,他娘最吃这一套。所以一听木朗针对他,还凶巴巴的骂他,眼眶里瞬间便蓄满了泪水,快的不可思议,并且委屈扒拉的嘟囔道:“我…我饿了,家里没饭…”

他说的异常可怜,简直跟街上要饭的乞丐差不多了。

木香脸色微微变化着,她这个人,论起毒舌来,谁也毒不过她。更是不会吃亏的主,谁想叫她吃亏吃瘪,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