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理解地笑笑,“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的。”

一旁的小宝脸色非常难看了,要不是姐姐一直暗示他,他早就要发飙了。

秀秀又和老板娘闲扯了两句便起身到几家开门的店铺买了一点日常用的东西,比如桐油,清油,两个陶罐,然后又到铁匠铺去花一百文钱买了一把锄头,一把切菜刀六十文,一把尺长的新月型弯刀一百二十文,还有锯子榔头斧头钉子之类的一共花了一两又六百文钱。

这些铁器都非常的贵,家里的菜刀已经快磨透了,还有锄头等等,这些都是非常必须的。

小宝在一边看着,刚才袋子里还有二两银子来着,转眼间就只剩下几个碎银子了,而且看大姐的样子要不是两个背篓都装满了东西的话,还要买下去的势头。

秀秀本想着到小姑家里去一趟的,但是想到自己现在了解到的情况还不充分,最主要的是自己是“侄女”,与小姑之间隔了一代的晚辈,即便是去了,如果真如那个茶肆老板娘说的话,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想到这里便想着还是回去给爹娘说说,拿拿主意。

小宝自从听到老板娘说那严宽要纳妾后,就一直气鼓鼓的,以前小的时候,小姑还没有出嫁,就带着他们几姊妹,所以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深厚。

在回去的路上,小宝终于忍不住问道:“姐,你说那个严宽是不是真的要休了小姑啊?”

秀秀叹口气,她是一个“弃妇”,在回来的这两个多月时间里遭受了够多的白眼,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因此还连累了自己的弟妹。如果说她还是以前那样的话,她铁定是没有活下去的勇气的,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懦弱的王秀秀了。仔细想想,其实现在的这种日子,有爹娘疼,有姊妹关心,其实比起在黄家要好上百倍千倍。

她想说,如果是让她重新选择的话她宁愿不嫁人。

只是这样的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就好了,身为女人就必须的嫁人,只是看“运气”,运气好就嫁了一个好夫君,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如果运气不好,遇上刻薄公婆,丈夫也不待见的话,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她的一生就这样完蛋了…

就像自己这样…不过幸运的是自己没死。

小宝见大姐神色黯然,知道自己一下子又勾起了对方的伤心事,便说道:“姐,你放宽心,家永远都是你的家,他们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

秀秀笑笑,看向小宝说道:“呵呵,现在说的好听,等以后有了媳妇了看你还会说“家永远都是你的家”不?”

小宝顿时显得有些尴尬,正想辩解什么,秀秀继续说道:“姐觉得吧,你以后跟媳妇成亲了,就要像你大哥那样,好好对自己的媳妇。”

“姐——”

秀秀打趣道:“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小宝嘟哝着嘴,“姐,其实我觉得大嫂…你没有回来的时候她对爹娘都可凶了,整天都要吵着分家啥的。哦,对了,你刚回来,她又吵,那次爹果真就同意分了…但是,没过一个月,她好像变了一个人样,甚至上次还主动拿出银钱来帮衬我们起房子…”

秀秀说道:“其实不管怎么样她对你大哥还是很好的,而且现在又怀了身孕,你不要去说大嫂的闲话,知道么?”

小宝懂事地点点头,“嗯,我知道。就是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哦,我想到了,她是不是因为你…”

秀秀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后来想想,等几姊妹各自成家后都有自己的一家人了,谁管得了谁?她只要管好自己,管好爹娘的生计就好了。所以,不管那周氏是怎么想的,只要是和大壮一条心,安心过日子,她操什么空心?

第五十四章 惊喜与忧虑(二更)

秀秀小宝回到家里,王德深和赵氏看到两人背了满满一背篓的东西,什么锯子斧头之类的都有,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赵氏问道:“秀,这这些都是你买来的?”

秀秀正想把今天在集镇上的事情说说,娘先问了。便回道:“嗯。蛇卖了二两银子,买这些农具以及陶罐清油等等花去了一两又六百文。”

王德深也愣了好一会,前天秀秀去县城才花掉九百文,今天又花去一两多银子,啧啧…若不是有这么多的进账还真是应付不了。不过这也是秀秀的本事,他感到非常的欣慰和宽怀,虽然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只是看秀秀的样子也不想说,他愈发的觉得秀秀现在是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了。

所以,只要看到秀秀好,就好了。

秀秀把将这些农具全部归位,这锄头是需要上了锄把才能用的,放到一边,另外,将那把新月弯刀拿出来藏到自己屋子里。她想着以后要利用自己的“神通”到后山去捕猎的机会很多,总不能每次都拿着一个破镰刀在那里砍吧?所以这弯刀就是专门给她自己准备来“打猎”用的。

这把弯刀是铁匠铺里中等货色,还有更好的,要一两多银子,她自然舍不得也拿不出来那么多的银钱。不过以后更加有钱了她是肯定想着要给自己好好武装一下的。

秀秀将在集镇上的事情向家人大致“汇报”一下,这是从爹娘那里“继承”下来的传统。其实这也不叫“汇报”,而是一种分享,分享与分担,爹娘想知道自己一路上顺利否,是关心,而自己说出来的确是有种分担喜悦和压力的感觉。

秀秀看到爹娘都十分高兴,而且天色很晚了,便准备吃过晚晌饭再给他们说小姑家的事情。但是小宝没有忍住,无意间冒了一句:“要是小姑真被严宽休了,就到我们家住…”

王德深和赵氏一听立马追问过来…

于是秀秀只得将在那茶肆听来的话挑挑拣拣跟爹娘说了…王德深陷入了沉默,上次就听说那严宽为了去赌博竟然将自己娃子上私塾的银钱都拿走了…没想到现在竟然想纳妾休妻…

一家人顿时陷入了压抑的沉闷中,自然都没有心情吃饭了,草草地吃了两口果腹。小宝虽然也觉得有些愧疚,但是更加为小姑抱不平,在小花的叨咕下,越说越气愤。

过了好一会,王德深才说:“哎,小英咋就不跟我们说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赵氏说道:“是啊,上次多亏小姑送来的东西。当家的,我看要不赶明你就上严家看看去,好歹有个娘家人…”

王德深貌似还在思考,最后说道:“那就这样吧,明天我就去看看。”

秀秀从怀里拿出那个麻布袋子,从里面拿出两个一钱的碎银子给爹,后者略微犹豫了一下接过。

晚上,躺在床上,秀秀如往常一样将自己的精神力延伸出去,接受植物生之气的滋养,一边淡淡地想着问题,比如在货铺遇到的那个蜂匣子,那个看似木讷实则身手不凡深藏不露的邢伯,还有小姑的事情等等。

小花在床上翻了几个身,看样子还没有睡着,秀秀听到她说,“姐,你说女人为什么要嫁人啊?”

秀秀知道这墙的隔音效果非常不好,想着,可能因为小姑的事情爹娘都没有睡着,要是听到小花这种话,铁定更加生气,便连忙小声说道:“可不要说这样的胡话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什么为什么的,快睡了哈。”

小花也是一个聪明剔透的人,她知道自从大姐身体好以后,性子也慢慢转变了。平时不是这种说话的语气的,略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了,于是叹息一口不再说话。

一家人可谓一夜无眠,第二天鸡叫头道,赵氏就起来了,而后秀秀小花都跟着来到灶间搭把手,而王德深和小宝也相继起来,因为外面漆黑一片,也舍不得照桐油灯,便在屋子里瞎转悠,而后都聚集到灶间里面,让原本就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的拥挤。

王德深和赵氏还在商量去小姑子家要带什么东西。昨天晚上秀秀就拿了两百个铜钱给爹,一方面是感念上次自己卧床的时候对方那么远那么忙还抽空来看望自己,虽然并没有停留多久,但是那心意不是一般的亲戚可以比得上的。另一方面就是,秀秀觉得自己掌了这个家,那么就的对这个家里里外外负责,自然也包括这人情礼尚往来等等。

众人草草吃过早晌饭,王德深扛着一个褡裢,和小宝一起打着火把出发了。

天一亮,赵氏和秀秀小花便到新屋子里面,拍整地面和墙壁,用木掌子将木器每一轮的结合处的泥土拍贴实平整,地面也是泥地的,也用木掌子拍平整。整个屋子里面回响着空亮的“啪啪啪”声。

屋子昨天的时候王德深和赵氏就平整了一部分,所以半天时间三娘母就将余下的全部平整完了,然后就等着晾干,这样的阴冷天气约莫再过一个月就能够搬进来住了。不过赵氏想到汪木匠说的明天要过来,汪木匠家在邻村,但是单边路程都要走两个多时辰,只有住宿在家里。

所以只有把新屋用起来才够住的地方。赵氏平整完屋子后便去将稻草抱了两捆过来,铺在地面上和周围的墙壁上,将水份吸收走。而后就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其实也没啥东西可收拾的,就是顺一下。上次他们就和大壮周氏商议,到时候汪木匠和他的徒弟住西屋,赵氏和周氏睡东屋,王德深大壮和小宝三人睡新屋,秀秀和小花不变。

吃过晌午饭,秀秀想着还要过两天才到赶集日子,但是明天汪木匠就过来了,家里上次买的肉都招待匠人了。人家来帮着做木器总不能和自己一样吃红苕糊糊吧,怎么也得炒个菜。所以便背着背篓,带上绳索麻布袋子以及昨天在集镇上买回来的弯刀便到后山去了。

有过两次后山“历险”的经验,秀秀现在已经轻车熟路,先就和那些有意识的植物沟通一下,看哪里有猎物,而后便直接过去。

上次老槐树说除了老松树那里外还有两处地方有野兽的痕迹,不过今天秀秀不打算去猎杀野兽,毕竟时间太晚了,她打算去老皂荚树那里看看,当时对方说它那里有很多的皂荚…

第五十五章 皂角树的馈赠(三更)

秀秀知道老槐树说的都是后面莽苍大山的外围,更深的森林里莫说她,就算是带着猎狗的有经验的老猎人都不敢深入,里面就不像外面那样要去“找”野兽了,甚至有可能成为猎物的“猎物”,同时还有各种各样的毒虫毒蛇数不胜数防不胜防。

秀秀现在要去的是与后山想接的另外一座山下面的山沟里,是一棵一百多年的皂角树。秀秀感应到皂角树貌似“生之气”挺浓郁的,不过对方现在也正在为越冬做准备。

秀秀知道这皂角树的皂荚的好处很多,比如洗头洗衣服等等。以前,包括现在也是,集镇上卖的浆洗液要五六文一升,除了买来洗头用点,是舍不得拿来洗衣裳的,所以家里洗衣服都是用灶膛里面的草木灰,用水浸泡后,取上面的清水来洗衣服,非常麻烦,而且衣服洗不干净。特别是手上沾有油腻的东西只有在抹布上揩…浆洗液除了贵之外,秀秀去了两次集镇,貌似都没有看到有人卖。

除了她上次在县城的那个草药街还看到有人卖皂荚的,只不过当时时间匆忙,没来得及问多少钱一斤。

秀秀一边想着,一边脚下不停地朝皂角树方向跑去,前面的野草藤蔓树枝尽皆朝两边避开,陡峭坎坷的山坡她竟然比平地上跑的还快。所以不到两个时辰她就来到那棵老皂角树的地方。

她看到眼前的一幕有片刻的愣怔,这皂角树至少要五六人才合抱的过来,树冠将方圆近二十米的范围都覆盖完了,所以,附近就只有它一颗大树,唔,不对,在它附近还有几棵大小不一的皂角树,应该都是它的种子生长起来的。秀秀见树身上有很多的孔洞。想到这植物无论生长多久年生,即便是拥有了自主的意识,但是还是逃不了虫害,唔,就像是人一样,眼耳口鼻舌身意,什么都会,还不是一样会生病?

皂角树和其它植株一样,当知道秀秀能够和它交流的时候显得很兴奋,秀秀想,这就是生命的寂寞啊,即便是拥有几百年的生命,但是就这么默默地在这里年复一年地看日落月升,从生到死。所以秀秀也很珍惜自己能够与这些植株交流的机缘。

秀秀一边和皂角树交流,用自己的精神力和对方的生命元力相互滋养交互,一边飞快地将掉落在地上的皂角扒拉进背篓里面。

这里不知道积了多少年的皂荚以及枝叶等等,踩上去非常松软,就像在地上盖了一层被子一样。秀秀只管那些今年刚落下来的形貌好的捡,饶是如此,不过片刻就收拢了一背篓了,而后将麻布袋子撑开口子,开始往里面装。

皂角树见秀秀对自己的这些果实很感兴趣,便非常高兴地抖动树枝,于是更多的皂荚与树叶纷纷飘落。

秀秀早已经将背篓和麻布袋子装满了,笑着向其投去一个感激的意念,说道:“皂伯,不用抖了,我现在已经装不下了,我明天再来。”

皂角树枝桠乱颤,“哈哈,好好,你还要什么,只要我身上有的,你尽管来取。”

秀秀听了愣神了一下,想着人对植物是予取予求的,从来没有想过植物要什么,有些感怀,便笑笑,真诚说道:“谢谢皂伯,我取这些皂角已经很知足了。”

皂角树也有些以外,在沉默中,秀秀已经向它告别,背着满满一背篓的皂荚,还在上面捆上一个整麻袋,一步一步地走了。

秀秀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皂角树不久,皂角树就和那棵老槐树聊开了。

皂角树显得非常高兴:“老槐,你说的那个人类果真有些特别呢。”

老槐树:“怎么样,值得吧。”

皂角树哈哈大笑:“只是她的精神力还是太弱了,啧啧,要是再强一点的话,说不定以后的成就更大。”

老槐树:“哦,老皂,难道你想?…”

“天机不可泄露…”

今天大家因为小姑的事情心情非常不好,看到秀秀背回来一大背篓的皂荚也有些兴致缺缺的,可能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她拥有“神通”了,最主要的是他们虽然很心疼秀秀很想帮上一把,但是却无能为力。

就像上次秀秀带着小花小宝去摘板栗子,三人从一大早出发弄到天黑尽,爹娘都等得着急出来寻找了才从山上下来,而秀秀一个人半天时间就弄回来这么多的皂荚。

他们知道就附近十里范围的山林是绝对没有漏掉的皂角树的,而十里外的山林都是异常繁茂,平常鲜有人去过,莫说去摘这么多的皂荚,还打个来回,即便是走过单边也够呛。所以,他们心里是很纠结的,不过这种纠结成为一种“习惯”,也就平常了。

秀秀不觉得自己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自己的命都是爹娘“捡”回来的,更何况他们是如此的信任自己。

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但是王德深和王小宝还没有回来,赵氏已经到院子旁边的山垭口去望了几次都失望而归。见秀秀将皂角别回来就在那里整理,想必是打算捣碎了熬汤汁来洗衣洗头发啥的。村东头有棵皂角树,以前的时候没到秋天村长就会将其摘下来给每户人家分一两斤的样子,但是自从楚家搬来后,村人便没了这个福利了。这皂角集镇上偶尔也有买的,不过都要十文左右一斤,而且都是新鲜的,还没有秀秀捡回来的大个。

估摸着,这一背篓至少有四五十斤…赵氏现在已经被秀秀带回来的惊喜刺激得有点麻木了,更何况今天她一直忧心两父子去小姑子家的情况,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赵氏怕把秀秀饿着,最后决定还是先将晚晌饭做好。

小花帮着秀秀一起将皂荚翻捡一遍,那些好的大个的放到一边,秀秀打算直接拿去卖,略微小个的想自己用臼窝捣碎熬汤汁,既可以自己用也可以拿去卖,而且价格也不便宜。

就这样,一家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已经很晚了也没见两父子的影子。赵氏急了,点了个火把就想到山垭口去看看。

院子里山垭口还有几百米远的距离,而且这里是半山腰上,到处都是浓密的树林,一边是陡坡,一边是山崖,山路崎岖不平的。秀秀哪里放心的下让娘一个人出去,便抱着几个麦秸秆跟上。

秀秀刚才到柴房去抱麦秸秆的时候,见已经所剩不多了,而桐油灯不适合拿到外面照亮。外面有风,再加上行走中扯动烛火,一不小心就熄灭了…

她想着下次一定要买个马灯回来。这马灯也叫宫灯,最简单的一种就是在一个灯台上罩上极薄的宣纸,上面有个挂钩,用的时候直接用一根稍微长一点的棍子勾着挂钩拿着走就可以了。

第五十六章 执着的守望

赵氏和秀秀两人来到山垭口,周围漆黑一片,夜风忽起,寒意袭来,两人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赵氏眼巴巴地朝通往山下的那条崎岖的小路望去,什么都没有。

秀秀等手里的火把只剩下一小截了便放到地上,另外从捆扎好的一把麦秸秆里抽出小半点燃,竖直拿着,尽量延长燃烧的时间。

山下传来呜呜旺旺的犬吠声,夹杂着呜咽的风声,两人顿时觉得周围的树影丛丛,汗毛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秀秀连忙将自己的精神力延伸出去,除了大多数没有自主意识的,那些有意识的植株现在均已陷入了“睡眠”,和人一样,它们也是在有阳光的时候会活跃一点。秀秀没打算将它们“叫醒”,毕竟和这些植株都没有什么交集,贸贸然地打扰对方是不好的。

不过秀秀因为有精神力能够感应到周围生之气的存在,心里便不再那么还怕了,下意识地将有些抖索的娘的肩膀搂住。

赵氏回头看了看秀秀,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秀秀看到娘脸色非常难看,眼里甚至还有泪光闪闪。她轻声说道:“娘,不要担心,爹和三弟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赵氏嗳了一声,回过头,伸手下意识地用袖口揩了一下眼角。

就这样,一直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秀秀抱来的一打捆麦秸秆已经快燃完了。尽管外面很冷,而且周围黑的有些渗人,但是赵氏仍旧不想回去,她想等会自己的男人,自己的儿子。

秀秀看到娘眼里的那种执着的期盼,顿时觉得爹和娘在一起是多么的登对。在她的记忆中,自己的爹从来没有打过自己的娘,尽管在外人看来是王德深在主持着家里的一切,实则爹做的每个决定都会和娘商量,而且娘的意见会在最后的决定中占主导地位。两人甚至连吵架都极少极少,而且即便有了冲突,不消一晚,两人又会冰释前嫌。

秀秀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麦秸秆在逐渐暗淡下来的火光中化为一堆灰烬,而后风一拂过,便随风吹散了。黑夜将两人完全笼罩了,秀秀紧紧地抱着赵氏的肩膀,赵氏也极力想在女儿瘦弱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肩膀上寻求抚慰。

秀秀突然间觉得娘老了…

在她的印象中,小时候爹娘都很少的背抱过自己,但是自己却清晰的记得娘在地里奋力挖土的样子,一背篓一背篓将红苕包谷背回家的样子…而现在娘已经背不动了…秀秀想到,所以自己一定要“背起来”。

等待是一件极其痛苦而漫长的事情,特别是在这样的寒风呼啸的漆黑的夜晚。

秀秀没有说“回去”之类的话,而是默默地给予娘支持。她知道即便是现在将娘劝回去了,她的心还是不会安的,还是会出来寻找的。因为就秀秀所知,爹娘这几十年的共同生活中,从来没有过没有告知对方便不回家过夜的情况,从来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方向一个火把慢慢地靠近。是小花。

小花看到两人相偎着靠在一起,木然地盯着下面山路的方向,眼睛顿时有些湿润了。禁不住喊道:“娘——”

赵氏转过身,嗳了一声,可能是在夜风里站了太久,在火光的照耀下,秀秀看到娘的脸色非常不好,而且她这时才发觉不知何时,娘的身体滚烫起来。一个不好的念头浮上来——娘感染风寒了。

这时,小花带着哭腔地朝两人奔过来,赵氏微微张开手想搂住跑过来小花的势头,但是就在这么陡地一转身的刹那,她单薄的身躯就在秀秀面前慢慢地瘫软下去。

两姐妹登时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小花哭着扑上去,喊娘。

秀秀被小花的哭声惊回,才看到自己紧紧搂住娘肩膀的手还呈环抱姿势,但是娘却已经瘫倒在地上了…她感觉自己的脑袋登时轰地一声,是天要塌了的感觉。

秀秀来不及多想,完全就是凭着一种本能的反应,凭借着一股子意念,一下子跪下身去,将娘扶坐起来,而后在小花的帮助下拉到自己背上,一路跑回院子。

大壮在守院子,见到小花刚刚出去就风风火火地跑回来,而且大姐背上还背着——娘,顿时也有些慌神了,连忙朝西屋喊:“翠,翠,快快,娘晕倒了。”

从赵氏和秀秀出去后,大壮和周氏便来到堂屋陪着小花壮胆,但是后来实在是太晚了,大壮心疼媳妇,硬让周氏回去休息。而后小花实在担心便拿着火把也出来了…

秀秀将赵氏背到堂屋的时候,周氏就一边扣着衣裳口子,吸着鞋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了,她一眼看到秀秀铁青的脸,还有耷拉在她背上的婆母,顿时也有些晃了。

秀秀朝身后的小花喊道:“小妹,你快去烧水,翠华,你们那里有生姜没有?”

周氏下意识地回道:“没,没有。”

秀秀立马说道,“小花,不用烧水了,立马将我们床上那张厚被子拿来。”

秀秀此时已经将周氏放到堂屋里的板凳上面,让大壮扶着,自己连忙跑到里屋,拿出装着钱的麻布袋子,而后便上前要被赵氏。

大壮虽然憨厚,但是见此也知道秀秀要干什么了,她是想将赵氏背到王连章郎中家里去。因为现在已经快到子夜了,而且路途遥远,且不说人家来不来,就说赵氏这次得病这么突然,也不知道拖延那么久会有什么发生…

大壮先秀秀一步将赵氏背到背上,而后将被子将赵氏紧紧裹住,免得外面寒风加重病情。

秀秀给小花吩咐了两句,又吩咐翠和小花两人做伴。毕竟这里处在半山腰,就他们孤零零一个独院,两个弱女子独住一屋是有点渗人。而且这里不是没有发生过盗贼入室抢劫的事情,甚至还有那些饿慌了的野兽到村里来觅食…

大壮背着赵氏,秀秀将剩余的麦秸秆全部装进一个背篓里背着,手里还抱着一大捆的麦秸秆,撑着火把出了院门。

秀秀又招呼小花将院门锁好,看样子爹和小宝晚上赶夜路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了。而后,风风火火地朝王连章郎中家里赶去。

第五十七章 夜半求医

周氏和王小花在秀秀三人走了好久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小花脸上无声流下泪水。周氏将小花劝回。

两人回到周氏和大壮的房间,相互依偎着,一夜无眠。

且说大壮背着自己的娘,秀秀打着火把,风风火火地赶到王连章家,已经是后半夜了。

秀秀上前拍王大夫家的院门,引得周围犬吠此起彼伏,而且王大夫家就养了一条大黄狗,不过被关在院子里面。听到动静便狂吠起来,要不是要院墙相隔,大有冲上来撕咬一番的势头。

若是平时秀秀大壮可能会稍微顾忌一点,有些怕狗,但是现在他们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只想着能把这院门拍开,给自己娘开一个生门。

秀秀很清楚,娘感染了风寒。这在偏远的山村是非常厉害的重症,好多得病稍微拖延一下就可能救不回来了,更何况她知道娘身体本来就虚弱,还因为心里郁结,让病情更加的严重,才会一下子突然晕倒的。

不过一会,里面传来了吆喝声,大黄狗听到主人家的吆喝,叫声更加猛了。

秀秀连忙喊道:“王大夫,王大夫,是我,王家秀秀,我娘病了,请王大夫诊治一下。”

里面传来低声的争执声埋怨声,秀秀知道,这是王大夫的老婆的声音,“这么晚了你出去干嘛?而且你不知道,听涂嫂子说上次去县城的时候,明明好好的,结果就那弃妇一句话就引来了山匪…”

王连章叹息一口,“哎呀,好了好了,我去看看,人家都已经到家门口,总不能赶人家走吧?”

“什么不能?这么晚了,哪个正经人家女子会来拍人家的院门?”

…秀秀感觉自己现在的感应能力越来越强了,听力视力都提高了不少,这原本是人家关在屋里的“体己话”,自己竟然八九不离十地听进了耳朵。听到王连章老婆罗氏现在这人命关天的当口搬弄自己的是非不说,还阻挠自己的丈夫救命,这…秀秀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她把门拍的更响了,嘴里大声地嚷嚷:“王大夫救命啊,我娘晕倒了,还全身发热,王大夫救命——”

她的吵嚷声将周围的左邻右舍都惊醒了。

王连章是住在一个大院子里的,周围有四五户人家,呈半圆形,中间是一个大院坝。他家就在靠左的地方。

这时旁边有几户人家开门朝秀秀三人说道:“这么大晚上的吵什么吵啊?”

“王伯伯,我娘病了,请王大夫救命,刚才情急之下打扰各位叔伯,请多多见谅…”秀秀言辞恳切,而且说着就有要下跪的姿势。

这些人虽然平时也是爱嚼舌根子的,但是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们并不想去做那个恶人,所以并没有继续埋怨秀秀三人。而是朝王连章院子方向帮着喊。

不过一会,整个院子都沸腾起来了,有人穿了棉袄吸着鞋想过来看看的,当知道是感染了风寒,顿时退避三舍。这风寒是会传染的。

终于,院子里响起了不耐烦的吆喝声,随后,院门被打开,是王连章。一条大黄狗在他身后朝着秀秀三人狂吠,但是王连章一点要止住狗吠的意思都没有。

王连章说道:“进来吧。”

大壮背着赵氏正想上前,但是脚还没有跨进院门,那狗就疯了似的扑上来。

秀秀神色一凌,一瞬间,一股庞大的精神力控制院坝里面的一棵桂花树,在狗跳扑起来的同时,之间土里突然冒出一节褐色的树根朝那狗的后腿缠绕而去,而后朝下面一拉。那狗一下子就懵在原地。

这只是发生在转瞬间,加上天黑,都没有主意到。但是那狗却彻底安静下来了,甚至连呜咽声都没有,忌惮地看向秀秀,而后朝院子里面退去…

王连章喝了一声死狗。大壮也顾不得那么多,背着娘就进去了。

经过这次事,秀秀对王连章的好感大大降低。自己病好虽然有一份对方的功劳,但是对方第一次来的时候却是连药方都舍不得开的…她心里兀自笑笑,自己还想着来跟对方学习认识草药来着,看来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大壮将赵氏背到西厢房专门诊治病人的地方,秀秀从怀里掏出那个麻布袋子,对王连章说道:“王大夫,不管多大的代价请务必医治好我娘,所有的诊金定会照付。”

王连章也注意到秀秀手中的钱袋子,干笑了一声,“好说好说。”便开始上前查探病情。

望闻问切,王连章说道:“你娘是感染了风寒,不过体弱加上气急攻心,才会一时昏厥。现在只有等她自己醒来,然后喂下我开的药,可能会稳住一段时间病情,要想彻底治好,你们最好还是到集镇上找吴大夫。”

王连章开了药方,抓了两副药,包好,两百文。秀秀付了钱,原本是想在这里将药煎了的,想到那罗氏的态度,肯定不应允,只得作罢。于是两姐弟背着赵氏带着药包有风风火火地往回赶。

三人走后,罗氏来到西厢房,看到王连章手里的两个碎银子,喜道:“哟,没想到这一晚上就挣了这么多?哦,对了,那弃妇娘究竟得了什么病?我怎么听你说要他们去找镇上的吴大夫呢?”

王连章叹息一下,像似自言自语:“哎,我又看走眼了么?”

罗氏抓过王连章手里的碎银子,这两钱银子就是两百个铜板呢,是一大家子人一个月是生活费呢。她自然听不出来丈夫说的“看走眼”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想到,那一向穷得差点揭不开锅的王家老大竟然也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钱来,只是觉得这好好的一个“财神”竟然让给别人,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秀秀心里虽然将对王连章的那种“救命恩人”似的感激,降低为一种普通的医患关系,感觉心里一下子亮敞多了。毕竟无论什么营生,都是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后才是别人的。当她听到对方说娘应该现在没有大的生命危险,心里稍微放下心来,她一点都不怨对方,给自己迟开了院门。怪只怪自己的听力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