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上了官路,太阳暖洋洋的照着赶路的行人,李小幺坐在车上,笑语盈盈的和张狗子和姜顺才说着闲话:“听说咱们现在住的地方,原来是黑虎寨的地盘?”

“嗯。”姜顺才看了张狗子一眼,谨慎的答道,李小幺眯着眼睛笑着,接着问道:“我想听听这黑虎寨的事儿,听说这黑虎寨的大头领,是个大侠,专门劫富济贫?”

张狗子和姜顺才笑了起来,姜顺才看着张狗子,等他先说话,张狗子咧嘴笑着:“没听说他济过什么谁,黑虎寨的孙大头领只做大生意,穷人哪有钱让他劫?要做大生意,当然只能专门劫富!”

第二十六章 打听

“我还听说这个孙大头领,最恨贪官了,只要有贪官从他山下过,他必定不会放过,也是真的?”李小幺眯眯笑着接着好奇,姜顺才眨着眼睛,看看李小幺笑起来,张狗子嘴咧得更大了:“五爷这是听谁说的?瞎掰!俺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说过哪路山匪敢跟官家作对!那孙大头领再厉害,他也不敢对上官家!”

“我真听人说过!你听说过没有?”李小幺极认真的肯定了一句,转头看着姜顺才问道,姜顺才一边憨笑一边摇头:“五爷听谁说的?孙大头领要真敢劫官,还能好好儿的在笔架东山呆着?老早被抄了老窝了,这郑城这么多的兵!”

李宗贵替换下魏水生推着车子,魏水生转过头,远远看了看笔架东山,这事得谨慎再谨慎,可不能得罪了笔架东山,孙大头领不敢得罪官家,可欺负他们这帮新手,必定不会心软手软。

几个人进了城,在离城门最近的大车店歇下脚,李小幺叫过张狗子和姜顺才,一人递了二十个大钱过去吩咐道:“你们两个分头去打听,三件事,一,这郑城一共有几家镖行,什么字号,总号在哪里?当家的什么来头;二,这郑城有几行、几团、几作,头家是谁,有没有市头,市头在哪里。”

“五爷,啥叫市头?”张狗子和姜顺才眨着眼睛问道,李小幺一时气怔,她这个正宗天外来者都知道的东西,这两个本地土货倒不知道了,李宗贵笑着替两人解释道:“他们都是乡下人,哪知道这城里的规矩,咱们原来在……不就常看到那些乡下来的,见看菜上来就动筷的?你就耐着性子教一教,说清楚了他们才好办事。”

李小幺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两人问道:“什么是行,知道不?”

“知道!听我爹说过,酒有酒行,炭有炭行,这酒坊、炭窑进城卖酒卖炭,得先到行里报一声,交了会钱才好出去卖,官府有什么事,都有行里应着。”姜顺才忙抢着解释道,张狗子如点头虫般,听姜顺才说一句点一下头,李小幺用手指抵住张狗子的额头:“点一下就够了,你头不晕我看着晕头!那团、作呢?”

“就是行!酒叫酒行,那卖花偏就叫花团,卖鱼的叫鱼团,前年我哥娶嫂子,我跟我爹进城买过一回鱼,就在鱼市里,买了鱼,要到团里称份量,我有个远房的表舅,跟人当了金银匠,他们也有行会,叫作,金银镀作,我小时候听他说过一回!”姜顺才一口气说得顺溜。

李小幺满意的点了点头,仔细解释道:“听好了,那叫行的,都是过了官路的,那行头,都是官府里备过名字的,勉强算是沾了点官身!这一样好打听,必是众人皆知的,那团和作,可就跟官府搭不上边了,都是官府不管的行当,这团头、作头,要么是大家推出来的,不过这样的不多,多是地头蛇占了去敛钱的,比如你说的那个鱼团,那卖鱼的卖了鱼,是要交份子钱的,你们两个去仔细打听了,这郑城里,有几家行,几团几作,头家是谁,至于这市头,顺才刚才说的那个称鱼的地方,就是鱼团的市头,还有青果团,这样的,市头都是在行市里,打听起来也容易,还有些,象那些金银镀作、腰带作、篦刃作,都是走街串巷的小手艺人,这样的,多是借着哪家茶坊,逢五逢十的聚到一处说说事,这些,就得用些心才能打听清楚了。”

姜顺才和张狗子满脸敬仰的仰头看着李小幺,他们五爷,懂的可真多!

“第三件要打听的,是问清楚这郑城里有几处瓦子勾栏,各家出名的哪一样,是小唱、幻术、还是杂剧,还有,最红的妓家是哪一家,好了,就先打听这些,记着,悄悄的打听,别逮着人傻问,这打听事,可不能让人觉出你是在打听事,明白不?”李小幺继续交待道,张狗子和姜顺才一起点着头:“明白,五爷的意思,就是打听也不是打听,那是随口说到的!”

李小幺满意的点了点头夸奖道:“果然明白,一点就通!我这挑人的眼光当真不差!”

“那是那是!”姜顺才和张狗子极其狗腿的奉承道,魏水生和李宗贵一边笑一边摇头,李小幺挥了挥手:“既然明白了赶紧去吧,两个时辰后,不管打听了多少,都得回到这大车店里,晚不得,可也早不得,跟着五爷我做事,说什么时辰必就是什么时辰,半分错不得!听到没有?”

“五爷放心!”两人答应着,小心翼翼的收了钱,转身各走一边,干活去了。

魏水生背着手,看着两人走远了,才和李小幺、李宗贵一起,寻着几家旧衣铺子,给大家买棉衣、被褥去了。

三个人锱铢必较的跑遍了郑城大小旧衣铺子,买齐了棉衣被褥,回到大车店捆好,刚坐下喝了杯茶,姜顺才和张狗子就扣着时辰,一前一后回到了大车店。

李小幺凝神听了两人打听来的信儿,转头看着魏水生,带着丝得意的说道:“我就说吧,这么个地方,来来往往的大商队都是经过路过,哪有到这里再雇镖师的?这镖行必定不多,果然吧,就这一家,总号还在信阳府,不过一家小分号。”

魏水生笑着也不答话,只示意李小幺:“赶紧交待了,咱们还得赶紧赶回去,天色不早了。”

李小幺转身看着姜顺才和张狗子吩咐道:“你们两个不用跟着回去了,就留在这郑城,我每人每天给你们二十个大钱,这是明天的,后天的钱,你们两个午正到这大车店,五爷我每天派人给你们送钱过来。”

姜顺才和张狗子莫名其妙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转头看着李小幺,等着她往下吩咐,李小幺不动声色的左右看了看,接着交待道:“你们两个,就看着那家镖行,从明天起,镖行每天接了几桩生意,谁托的,到哪里,都要打听明白了,从大后天正午起,每天说给带钱给你们的人,记着,只说两样:谁家,到哪里,旁的,一个字也不能多说,谁多说一个字,五爷我就扣谁一个大钱!听明白了?”

“明……明白了!”姜顺才和张狗子缩着脖子,苦着脸答道,李小幺心里微动,挑着眉梢笑着问道:“那回打得你们满山跑的,就是这家镖行?”

“哎!是信阳……总号,五爷,您看……”姜顺才胆怯的看着李小幺正要往下请求,李小幺抬手止住他的话,弯着眼睛笑得姜顺才和张狗子眼睛发花,李小幺笑了一会儿,慢吞吞的说道:“如此正好!倒是个难得的机会,这一场过后,你们两个,也许就能有点样子了,听好了!既是这样,也不用我多交待,这趟活,你们也该明白得很,若是让镖行发觉了,嘿嘿。”

李小幺看看张狗子,又看看姜顺才,沉默片刻,才接着说道:“你们就等着坐牢,说不定还要杀头!别指着五爷救你们,一来五爷不救笨蛋,二来,五爷就是想救,也没那本事。”

李宗贵转过头,耸着肩膀笑个不停,魏水生看着苦相满脸的姜顺才和张狗子,温和的交待道:“你们没和他们照过面,再说又是总号的镖师,只要小心着些,没什么事,做这谍报的事,就是小心二字,这趟差使没大风险,只要小心些,就没大事。”

姜顺才眼睛越睁越大,咽了口口水,瞪着魏水生,又转头看看和自己一样圆瞪着眼睛的张狗子,做谍报!这是做谍报!他们两个这是做的谍报!

“就他们这点子事,还能叫谍报?还不够丢人呢!”李小幺瞄着圆瞪着眼睛的两人,撇着嘴不屑的说道:“你们两个,有点出息!别给五爷我丢人!”

姜顺才又咽了口口水,不停的点着头,张狗子下意识的转头看着左右,仿佛想夺路而逃,李小幺伸手重重打在张狗子头上,低声训斥道:“看什么看?!”

张狗子立即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小幺,李小幺恨恨的吐了口气,收了笑容,慢慢眯起眼睛,伸出食指,用长指甲在张狗子脖子动脉处轻轻划过,声音清淡中透着阴森,低低的威胁道:“既跟了五爷,就死心塌地跟着,若错了一星半点,爷就这么……放干你的血。”

张狗子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仿佛李小幺用的不是指甲,而是锋利无比的利刃,姜顺才看着转眼间就阴冷无比的李小幺,惊恐的不停的咽着口水,连声保证着:“五爷,爷,放心,不敢,爷不敢。”

李小幺缩回手,弯着眼睛,笑容绽放如春风乍起,指着旁边条凳上放着的棉衣裤和两双鞋,温和的交待道:“这是你们两个的冬衣,还有鞋子,换上吧,这城里吃食、住处,件件都贵,二十个钱可不多,好好算计着用,还有,若有大事,就跟送钱的人说,想见五爷,听到了没?”

第二十七章 放风

两个老实巴交的庄户小子,被李小幺吓得大冬天出了一身的冷汗,一齐上前抱起棉衣鞋子,连头带上身一起点着,哪还敢多说半个字。

李小幺晃着腿,坐在独轮车上,和魏水生、李宗贵一路说着话,赶回山上了。

回到山上已经过了戌末了,李小幺累的困的呵欠连天,勉强洗洗就钻到被窝里睡下了,外面分衣服分被褥,喜庆的沸反盈天,也没能打扰她的呼呼大睡。

魏水生带着笑站在后面,看着李二槐和张大姐比划着给大家挑着各自合适的棉衣,看着大家抱着被褥、兴奋的大呼小叫,热热闹闹的进屋铺陈去了,在黑暗中往后退了几步,走到山崖边,靠着块大石头,茫然而落寞的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

李宗梁从后面过来,伸手拍了拍魏水生的肩膀,魏水生回头看了眼李宗梁,往边上让了让,李宗梁也靠到大石头上,和魏水生并肩仰头看着寂静又热闹的星空,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劝魏水生,又象是在劝自己:“别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乱世里,能有什么法子?爹和娘,还有小栋小福他们,也不知道……这人死了,到底有魂没有?”

“有!”魏水生声音极低却极肯定的答道,突然垂下头,抬手捂着脸,半晌才哽咽着说道:“大哥,今天在城里,幺妹,不是幺妹,幺妹……幺妹……”魏水生松开手,满脸泪痕的看着李宗梁,话却说不下去了。

李宗梁愕然看着魏水生,手足无措的呆了片刻,没等他说话,魏水生用衣袖抹着脸上的泪水,勉强笑着说道:“我没事,吓着大哥了,没事,这一阵子,事多,我心里头乱,又总想起师父师娘,还有咱们李家村,老是想从前,没事,没事,回去吧,天晚了,该回去歇着了。”

魏水生一边说着,一边趔趄了两步,也不管李宗梁,顾自转身奔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李小幺早早爬起来,叫了会点木匠活的孙七弟过来问道:“你到笔架东山下的张王庄走过亲戚?”

“走过,好几年前的事了,是……”孙七弟殷勤的问一答十,李小幺抬手止住他的话,递了个粗布荷包过去吩咐道:“你今天进趟郑城,办几件事,先拿着这个,这里头是四十个大钱。”

孙七弟忙接过荷包,看着李小幺,等着下面的话,李小幺看着他,曲着手指头,一字一句的吩咐道:“你今天进城,做三件事,一,你会木匠活,进城去泥巷东头木作市,上回你们三爷带你去过一趟,仔细看看木器行情,什么木头都是什么价,有什么新鲜的家俱样子没有,这是第一件事,记住了?”

“记下了!”孙七弟跟着曲着手指答应道,李小幺曲起第二根手指,继续交待道:“第二件事,这打听事,别光打听,多跟人闲聊聊,多聊!记着,一定要聊一聊笔架东山的孙大头领,好好夸夸,三句话,一定要夸到:孙大头领是大英雄大豪杰,最恨狗官贪官,是个大好人!这一趟,至少要对五个人说过这三句话!对了,若有人问,就说你是笔架东山下张王庄的。”

孙七弟半张着嘴,茫然看着李小幺,李小幺也不跟他解释只言片语,只冷着脸问道:“听清楚没有?再说一遍,第二件是什么事?”

“听清楚了,第二件事,多跟人聊,夸孙大头领,是大英雄大豪杰,最恨狗官贪官,是大好人,至少夸五个人,俺是张王庄的。”孙七弟曲着手指重复道,李小幺舒了口气,果然,这能逃出命的,都不笨!

“第三件,午正一定在赶到城门口的崔家大车店,等着张狗子和姜顺才,把这荷包给他们两个,把他们两个的话捎回来,记着,他若说了谁家什么地方的,你一定要多问几句,问清楚了,谁去的,什么东西,反正,你能想的都问一遍,一定要问出来,回来告诉我,听到没有?”李小幺继续交待道,孙七弟这事听得明白,笑着点着头:“五爷放心,俺都听清楚了,三件事,绝错不了!“

李小幺舒了口气,又排出十个大钱,递到孙七弟手里:“这是你今天中午的饭钱,晚饭赶回来吃吧,记着,那夸奖的话,至少说给五个人听,回来告诉我,说给哪五个人了,一个也不能少!”

“五爷放心!必定错不了!”孙七弟喜笑颜开的接了钱,十个大钱的午饭钱!能吃顿肉了!真是上好的差使!孙七弟咽了口口水,仔细收好钱,急奔下山,往郑城去了。

晚上,李小幺面无表情的听着孙七弟转着张狗子和姜顺才的话,咬着牙,狠狠的将第二天的四十个钱里扣了二十四个大钱出来,多话就得饿着!

从这天起,山上十五个庄户山匪,除了断了腿的石坎和脸圆的实在让人过目不忘的张铁木,就连张大姐,也都去了一趟郑城,照着李小幺的吩咐,分别去了鱼市、花市、青果市等各个市,甚至佣作行,再有就是各个茶坊,到处夸奖着孙大头领是最恨狗官贪官的大英雄大豪杰,然后再带些人名和地名回来,张狗子和姜顺才果然不是笨人,连扣了两天钱,就醒过神来,无论去的是谁,再怎么问,半个字也不肯多说了。

腊月过了大半,姜顺才捎了信来,要见五爷。第二天一大早,李小幺裹得厚厚的,坐了独轮车,和魏水生、李宗贵一起往郑城赶去。

巳正刚过,一行人就进了城,刚进大车店,姜顺才就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奔出来迎了上去。

大车店正是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四个人进了店,放好车子,姜顺才熟门熟路的引着三人转到旁边一处角落里坐下,李宗贵招手叫了掌柜过来,要了四碗茶汤。

姜顺才挨着李小幺坐下,眼风瞄着左右,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五爷,他们信阳总号来人了,来了七八个镖师,有一个,上回从咱们那,过过。”

李小幺松了口气,示意姜顺子先喝茶汤,见他一口气喝了半碗茶汤下去,才看着姜顺子,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细说说,有什么想头也说说,这信阳来了人,为什么要见我?”

姜顺子看着李小幺,眨了几下眼睛,舔了舔嘴唇,咧着嘴无声的笑着,低低的说道:“五爷一天四十个大钱让我和狗子看着那里,肯定是想带着咱们做笔大生意,这快过年了,信阳府那边空身来了几个镖师,肯定是这边有大买卖,这事,得赶紧告诉五爷您。”

魏水生挑着眉梢,带着丝惊讶看着姜顺才,李小幺弯着眼睛笑着,拍了拍姜顺才的肩膀夸奖道:“有长进!这就对了,做事,得动脑子,不能光用蛮力,动脑子才能办大事,挣大钱!再说说,还有什么要禀报给五爷我的?”

“五爷,我和狗子轮着班盯着镖行里头,这信阳府来人前后,镖行接的活不多,都是小活,一两个镖师就上路了,除了这些,没见其它人上门啊,这单大生意,我和狗子没盯到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盯漏了。”姜顺才一脸苦恼的看着李小幺,身子动了动,浑身不安却又不敢不说,李小幺歪着头想了想,又停了半晌,才看着姜顺才解释道:“这也平常,这样的大生意,都是差人叫了镖行上门去说的,你自然守不到。”

姜顺才长松了一口气,端起茶汤,一口气喝了,李小幺将自己面前的茶汤推给姜顺才:“早上没吃东西?把这碗也喝了吧,我不喜欢这个味儿。”

姜顺才连连点着头,也不客气,端着李小幺那碗动也没动过的茶汤,一口气喝了,抹了抹嘴,看着李小幺问道:“五爷,下一步怎么办?”

“信阳来的那几个镖师,每天出不出门?”

“出!他们日子过的舒坦!每天一早一晚都出来,到处找茶坊喝擂茶,还有梅花酒,天天去!”姜顺才羡慕的说道,李小幺看着魏水生,魏水生垂了垂眼皮,李小幺转头吩咐姜顺才道:“你去看看,他们这会儿在哪一处,去了多长时候了,赶紧过来说一声,快去!”

姜顺才点了下头,立即跳起来奔了出去。

不大会儿,姜顺才就奔了回来,轻轻喘着气:“五爷,在柳叶儿茶坊,刚刚去。”

“嗯,你和狗儿先回家吧,这几天辛苦了,好好歇一歇。”李小幺打发了姜顺才,三个人站起来出了大车店,转过几条街,寻了家脚店住了进去。

第二十八章 初战

魏水生换了长衫,李小幺和李宗贵也换了身干净衣服,三个人出了脚店,转过几条街,再转过一个弯,已经能看到前面柳叶儿茶坊的黑底招牌,李小幺脚步慢下来,轻轻拉了拉魏水生的衣襟,魏水生停住脚步,低头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李小幺,意外的怔了怔,忙伸手抓住李小幺的手,李小幺的手冰冷而潮湿,魏水生从心底猛然涌起那股久违了的柔软和怜惜,鼻子酸软的眼泪几乎掉下来,忙拉了李小幺往街边角落处靠了靠,温言软语的安慰着她:“别怕,有水生哥在,幺妹别怕,没事。”

李小幺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着:“没怕,没事,我就是头一回,有点儿紧张,也没怕,等会儿水生哥也要小心些,可别让人瞧出什么不对来。”

“小幺也知道害怕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什么是怕呢。”李宗贵调笑着李小幺,李小幺白了他一眼,从魏水生手里抽出手,拉了拉衣襟,定了定神,笑着示意着魏水生:“林爷,走吧。”

魏水生抬手理了理李小幺的鬓角,笑着点点头,带着李小幺往柳叶儿茶坊一路走去。

三人一前一后进了茶坊,李小幺紧跟着魏水生,好奇的转头打量着周围,茶坊不大,也就放了七八张桌子,墙上挂着几幅也不知道谁画的山水风景画,两旁角落处放着高脚花架,上面放着腊梅盆景,虽说比不得太平府诸茶坊,可在这小而偏僻的郑城里,也算是上好的地方了,魏水生意态从容闲适的四下看了看,也不等茶博士过来,径直走到一处凹进去的窗户下坐了,茶博士跟上来,魏水生要了两碗七宝擂茶。

李宗贵仿佛寻人般,四下看了,站在门口踌躇了片刻,犹犹豫豫的走到几个镖师打扮的人旁边坐下,陪着笑和茶博士打着招呼:“我和人约了这里见面,等他来了再要茶吧。”

茶博士爽快的答应着,端了杯清茶过来:“客官先喝杯清茶,不急,慢慢等就是。”李宗贵急忙接过杯子,连声谢了,拘谨的坐下,一点点喝着杯子里的茶。

一杯茶没喝完,李宗贵突然站起来,惊喜的看着门外,抬脚奔了出去。李小幺愕然看着魏水生,魏水生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碗,轻轻皱着眉头说道:“我差点忘了,还得到靴子铺去一趟。”李小幺急忙点着头,魏水生招手叫过茶博士结了帐,带着李小幺出了柳叶儿茶坊,从另一条街往落脚的脚店方向走去。

刚转过一条街,李宗贵满脸笑容的从街旁的店铺里闪身出来,跟在两人后头,一前一后回到了脚店,进了店,李宗贵挤了挤眼睛,笑着说道:“赶回去吧,路上紧着点,还来得及,都妥当了。”

魏水生和李小幺也不多问,到柜上说了一声,取了行李,径直往大车店取了独轮车,李小幺坐了,两个人推着车大步出了城,往笔架西山赶了回去。

出了城,走了一阵子,眼看着周围没了别的行人,李宗贵兴奋的笑起来:“你们知道我听到什么了?真是菩萨保佑咱们,他们正在说这趟走镖的事,一个问‘今年的年礼,真不给孙大头领送过去了?’另一个说‘送什么送?咱们一年也不从他那里过几趟,这战一起,郑城哪还有大生意?纵有个一趟两趟的,就走笔架西山,哪里不好了?再说,我师弟如今带着兵正驻在这郑城,送个俅啊!’”李宗贵学的绘声绘色。

李小幺听得睁大眼睛惊叹道:“我就说呢,笔架西山下那么偏僻的路,铁木那个笨蛋怎么能劫到镖师身上去了,原来,倒不是巧了。”

“可不是,听那意思,上回他们是头一回试着走了趟笔架西山,这镖行给孙大头领的年礼,让他们几个给分了,这一趟镖,他们根本没打算走东山,小幺倒是白忙活了。”李宗贵笑了起来,李小幺长长的呼了口气感叹道:“真是世事难料,竟有这样的事,这么巧的事,偏叫咱们赶上了,看来咱们落草这事是落对了,老天都替咱们安排好了,就是让咱们落草打劫干这一行的啊!”

魏水生哭笑不得的看着李小幺摇着头,李小幺从独轮车上跳下来,指着不远处的土地庙说道:“我要去那里磕个头!刚来的路上我许了愿了,求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保佑咱们这一趟顺利,没想到竟然这么灵验!我得去谢谢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去!”

李宗贵和魏水生面面相觑,只好笑着跟在李小幺后面进了土地庙,跟着虔诚无比的李小幺磕了几个头,看着李小幺双手合什,闭着眼睛祈告好了,才一起出来,急急的往山上赶了回去。

李宗梁几个晚上直商量到半夜,第二天一早,李宗贵就带着张狗子和姜顺才又去了郑城。十几个庄户山匪一人发了一根一人多长的硬木木棍,三个三个一组,在李二槐的严厉督促下练着功,三个缠一个,不求多好,但求能缠个一时半会的,能拖个半刻钟就成。

李宗梁和魏水生带着李小幺,一处处探看着山下各处,寻找最合适的伏击地点,张大姐也跟着紧张起来,虽说不知道李宗梁他们到底到做多大的生意,可不管多大的生意,都是头一回开张,前三回抢劫,早就被张大姐直接不算数了,他们笔架西山山匪生涯,直接从李宗梁等五人上山算起。

也就隔了一天,李宗贵带着张狗子和姜顺才半夜赶回了山上,新任知州已经进了府衙,前任知州钱大人钱文宣一行十几辆大车,已经收拾停当,明天一早就出发回信阳府,算着行程,到笔架西山下,差不多是午初左右。

李小幺紧张的一夜没睡着,上回从太平府逃出来,她在李宗梁背上也没觉得怎样,照样呼呼大睡,可这回,耳边听着李宗梁几个绵长的呼吸声,自己躺在床上,却是半点睡意也没有,明天,必是一场恶斗,也许会死人,也许是那些镖师,也许是山上这些其实本份无比的庄户人,大哥他们肯定没事,他们功夫那么好,他们一点也不紧张,他们都睡着了,都睡沉了,他们肯定没事,他们都杀过人,都杀过很多人,从李家村出来,是杀出来的,贵子哥说过,衣服都被血湿透了,他们觉得没事,必定没事,山神土地保佑,这趟若平安得手,必杀猪宰羊谢您!

李小幺胡思来乱想去,折腾了一夜,天快亮了,她却迷迷糊糊睡着了。

李小幺是被魏水生叫醒的,已经巳初了,李小幺急忙爬起来洗漱干净,也吃不下饭,勉强喝了小半碗粥,紧张的一张脸绷紧僵硬着,倒带着几分厉色来,张狗子和姜顺才胆怯的看着李小幺,小心谨慎的跟着她往山下奔去,今天这笔大生意,他们三个,担着重任,可到底要做什么,小幺知道,张狗子和姜顺才只知道万事听五爷吩咐。

三个人伏在离山下那条崎岖不平的山路几十步远的一块大石头后,屏着气,远远看着一串七八辆鲜亮崭新的桐油棕盖四轮车,和六七辆崭新结实的太平车,在十来个提着刀枪、神情极轻松随意的镖师的护卫下,不紧不慢的往这边过来。

姜顺才咽了口水,轻轻捅了捅张狗子,示意他看那十几辆齐整无比的新车和车旁精壮的镖师,张狗子眨着眼睛,重重咽着口水,李小幺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着眼睛般低声训斥道:“有什么好紧张的?!这么点小生意!等会儿跟紧我,听清楚吩咐,不能错了半分去!听到没有?”

“嗯!”姜顺才和张狗子急忙低应道,车队越来越近,三个人不敢再说话,李小幺指甲紧抠着面前的青石,紧张万分的看着悠然而来的车队。

前面几辆是丫头婆子的车,中间大约是钱大人和家眷的车辆,后面几辆太平车,都用了四匹骡子,如今马都被征到军中,能用骡子拉车,就算是很不错了。

车队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从三人面前经过,李小幺盯到倒数第三辆车,看着那四头骡子打着响鼻走过了自己面前,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前面传来张铁木一声暴喝,猛的跳出隐身之处,握着棍子冲着中间那辆看着最华贵的车子冲杀过去,后面九名山匪跟着大声嚎叫着,举着棍子跳出来,三三成群,跟在张铁木后头,往那辆车子掩杀过去。

几个镖师都是训练有素的,并不慌张,各司其职,指挥着众脚夫仆从稳好骡车,四五个迎敌的镖师抽出刀枪,迎上了张铁木等人,只几个照面,张铁木等人手里的长木棍就被削断了一半,张铁木跺着脚大叫着:“娘的,是前儿的硬茬子,快跑!快逃!”

几个人也跟着狂喊乱叫着:“快跑啊,硬茬子又来了!”一边喊一边四散着往各处逃去,几个镖师也不追赶,指着张铁木等人狼狈不堪的背影,笑得前仰后合,本来极紧张的警戒在车队旁边的几个镖师也放松下来,提着刀枪过来,聚在一处指点着又说起上次的笑话来,钱文宣掀起车帘子,看着远处哇哇乱叫着四散而逃的匪徒们,皱着眉头正要说话,后面突然传来几声惨叫。

第二十九章 告捷

镖师的笑声嘎然而止,急忙转过头,车队后面,三四个蒙面人已经掩杀过来,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蒙面人各持一杆长枪,枪过处血花四溅,驱着站在后面几辆车旁,原本正看着热闹的脚夫和仆从们惊恐的尖叫着往前面狂奔而逃,冲在最前头的镖师被脚夫和仆从们迎面冲得趔趄着后退了好几步,急忙让开脚夫和仆从,这眨眼的功夫,后面的两个黑衣人,一个挥刀砍断了太平车上捆着箱笼的绳子,另一个扬起棍子,呼啸着砸在太平车上堆得高高的箱笼上,车上的箱笼应声散裂散落开,满车的箱笼或破或好,滚了满地,拉车的骡子惊恐的嘶叫着,各自用力,奋力挣扎着想脱开架辕逃窜出去,却拉得车子撞着前面的几辆车,撞得车队片刻时乱了阵形。

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笔架西山下就乱成一团,仆从丫头抱着头尖叫乱窜,拖着车不知道往哪儿窜才能窜出去的骡子惊恐的嘶叫着,钱文宣尖利的叫着镖师过来保护自己和家眷,持枪的两个蒙面人已经和奔在前头的几个镖师打在一处,打斗间,血飞肉溅,后面两个蒙面人只顾砸开那些太平车上的箱笼,砸散一辆车,再去砸第二辆车,片刻间,已经有两辆车的箱笼被砸得散满各处。

李小幺屏着口气,见李二槐扬棍砸向第一辆车,咬着牙,转头招呼着姜顺才和张狗子,厉声吩咐道:“跟着我,不准出声!快!”说着,李小幺冲在前头,借着片灌木隐着身形,抱着头,连滚带冲的一路冲下,冲到散了满地的箱子中间,趴在地上,一边爬一边飞快的挑拣着,片刻功夫,就挑中了一件一尺见方、四角包铜的黄杨木箱子,转头急叫道:“这个,快,抬走!快!”

张狗子爬在前头,伸手去抱箱子,却被箱子拖得扑了个狗啃泥,这一下竟然没能抱起来,姜顺才也爬了过来,两人一起拖了两步,不过一尺见方的小箱子,竟沉得几乎推不动,李小幺急得踹了姜顺才一脚:“笨!抬着跑!”

姜顺才急忙爬起来,弯腰抱着箱子,张狗子紧跟其后,姜顺才在滚满衣物、器具、箱笼的山路上跑了两步,脚下被一件长袍绊着,一个跟头摔进了旁边山沟里,张狗子跳下山沟,上前抱住甩在姜顺才前面的小箱子,拼命往山沟里狂奔,姜顺才连爬了两三步才爬起来,跟在张狗子后面狂奔而逃,照着李小幺的吩咐,他们两个要抱着这箱子,从山沟里爬到半山上,再从半山上那个小山缝里钻回正屋后的那个大山洞,这条路,李小幺已经让两个人走过两三趟了。

李小幺看着两人叽里咕噜的一路冲进山沟,被枯干的灌木挡着看不见了,回过身,一边往山上那片灌木丛里爬过去,一边将右手食指含在嘴里,尖利的吹了声口哨,吹完,连看一眼也顾不上,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往刚才的隐身处窜去。她曾经努力学了好长时候,也没学会用口哨吹歌,就学会了这个,能吹得响亮无比,没想到倒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可见不管什么,学了总归有用。

听到口哨声,李二槐掩着李宗贵跳进旁边灌木丛中,两个人奔着山下,撒腿逃窜。李宗梁和魏水生也不回头,极有默契的抖动枪尖,一前一后将几个镖师逼退了四五步,撑着枪杆,纵身往旁边浓密的灌木丛中飞跃而去,几个镖师提着刀枪急追到灌木丛前,就停住了脚步,他们走镖,要的是杀退劫匪,可不是捉住或杀了劫匪,倒犯不着多追,再说,万一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就更糟了。后头,钱文宣叫得声音都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了:“别追了!保护爷!还有少爷!别追了!快看看东西,看看我的银子!我的箱子!快!快!”

钱文宣嘶哑的狂叫声,淹入在女眷惊恐的哭声叫声里,山下山上,只剩下了这一片叫声和哭声。

几个镖师脸色难看无比的彼此看了看,呆站了片刻,也不理会钱文宣,大声呵斥着脚夫和仆从,两个镖师跑过去追了骡车回来,其余几个人指挥着脚夫仆从收拾起了箱笼。

钱文宣脸上的肉不停的抖动着,下了车,眨着眼睛,不停的一个两个的数着箱笼,数了一遍,松了口气,看起来好象没少什么,镖师头儿垂着眼皮,冷眼看着一时弄不清楚到底少没少东西的钱文宣,一声不吭,那两个小崽子抬走的那个箱子,一个小箱子罢了……

脚夫仆从渐渐从惊恐中清醒过来,飞快的收拾着箱笼,一件件重新捆到太平车上,镖师头儿双手抱在胸前,晃到钱文宣面前,努了努嘴:“钱大人仔细看清楚了,看看到底少了东西没有,若是没有,咱们就赶路了,若是少了,大人可要赶紧说!我们镖行有镖行的规矩,自然要替钱大人追回来,钱大人可要看清楚了!”

钱文宣正不停的点着箱子,旁边管家听了镖师的话,惊恐万分的抬头看了看周围阴冷静寂的灌木丛,眼睛扫过躺在路边,满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的脚夫仆从,咽了口口水,低声说道:“爷,没……没少,象是没少,都在。”

钱文宣连连点着头,管家说没少,自然应该没少。

钱文宣奔回车上,镖师和管家张罗着腾了辆车子出来,把那几个满身是血的脚夫仆从搬到车上,一个镖师跳到车上,在晃动不已的车厢里给几个人上了药,简单包了伤口,一行十几辆车奔着唐县,狂奔而去。

李小幺隐在大青石后,紧张的大气不敢出,直看着十几辆车转过山角,再也看不到了,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往后靠在护在自己身后、浑身是血的魏水生怀里,弯着眼睛开心的笑了起来。

魏水生脸色有些苍白,刚才那一场打斗,他和李宗梁两人挡下了五六个精壮的镖师,差点用脱了力。李小幺在魏水生怀里兴奋的傻笑了一阵子,才跳起来,拎着魏水生的衣服,前后左右的查看着浑身是血的魏水生,用手指点着检查着他身上各处,担忧不已的问道:“水生哥,你没伤着吧?全是血,伤着哪儿没有?我看不出你伤着了没有。”

魏水生低头看着李小幺沾了满手的血,浑不在意的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细细的查看着,呆了片刻,才勉强笑着说道:“我没伤着,就是有点用脱了力,歇一歇就好,这么多血,你,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你的血,这血衣回去烧了,不要了,晦气!嗯,这回咱们有了钱,去买新衣服穿,我最讨厌穿旧衣服,特别是别人的旧衣服,水生哥肯定累坏了,回去让张大姐把那半只鹿烧了吃,往后咱们天天吃肉,光吃粗粮,连点油星都没有,水生哥和大哥脸色一点也不好,我的脸色也不好!”李小幺兴奋的叽叽咕咕的说个没完。魏水生心酸的笑着,没有接话,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小幺一下子跳了起来,魏水生笑着拍了拍李小幺:“别怕,是张大壮和孙玉山,接咱们来了。”

张大壮和孙玉山接了两人,魏水生由着李小幺挽着胳膊,李小幺一路雀跃着,刚走到半山,李宗梁和李二槐、李宗贵也赶了过来,李宗梁看到魏水生和李小幺,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上前重重拍了拍魏水生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功夫长进不少。”

“二槐也长进了,那几棍子砸得威武!”李小幺弯眼笑着夸奖着李二槐,李二槐哈哈笑起来,李宗贵拉过李小幺,有些急切的问道:“拿到好东西没有?”

“还没看呢,箱子很重,我也不知道。”李小幺摊着手,她心里也没底着呢,那么重的箱子,但愿都是金子银子。

“回去再说吧。”李宗梁招呼着大家,缓步往山上回去了。

回到山上,院子正中,姜顺才和张狗子一左一右蹲在箱子两边,紧紧守着箱子,已经等着李小幺他们了。三三两两的蹲在院子里,正兴奋的议论着刚才那场打劫的众山匪们见李小幺他们过来,急忙站起来,乱七八糟的躬身见着礼。

李小幺紧张的呼了口气,拉了拉李宗梁,低低的嘟嚷道:“大哥,要是那箱子里面,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那可怎么办?”

李宗梁笑出了声,爱怜的揉了揉李小幺的头,抬了抬下巴,示意着那箱子,笑着说道:“我看那箱子,四角包铜,做工极好,也能值个十两八两银子,就这箱子,就值了。”

李二槐已经蹲在了箱子前,伸手摆弄着箱子上挂着的细巧的黄铜锁,转头看着李小幺认真的说道:“小幺,这锁若是砸坏了,可就不值钱了,这箱子要是没这把锁,肯定卖不出十两银子!”

第三十章 放与收

李小幺过去蹲在李二槐身边,抬头吩咐孙七弟:“把斧头拿来。”

孙七弟急忙取了斧头递过来,李小幺接过,给了李二槐,郑重的叮嘱道:“锁坏了没事,可不能再砸坏了我的箱子!”

李二槐‘嗯‘了一声,接过斧头,利落的一斧头下去,那精巧的黄铜锁应声而开,李二槐推着箱子转到李小幺面前,自己往后挪了挪,满院子的山匪们,从李宗梁到张大姐,一起伸长脖子,探着头,紧张万分的等着李小幺开箱看货,就连断了腿的石坎,也拄着拐棍跳了出来。

李小幺暗暗吐了口气,伸手掀开了箱子,院子顿时静得连呼吸声都停住了,黄杨木箱子里,整整齐齐密密麻麻放满了小小的金块。

张大姐‘咕咚’一声,响亮的咽了口口水,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俺的娘!这是金子?金子是这样的?这是金子不?”

张铁木长长的吸了口口水,哈哈傻笑起来,这傻笑传染般一个传一个,转眼间,院子里响起一片哈哈的傻笑声。

李小幺松了口气,僵硬的身子放松下来,伸手捻了块金块出来,掂了掂,大约二两的样子,成色极好,这一箱子,看样子应该是五百两,五百两黄金,照这会儿的市价算,可以换五千两银子,嗯,足够他们舒舒服服的过几天好日子了。

李小幺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思量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退后几步,走到正环顾着众人,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的李宗梁身边,轻轻拉了拉他,低低的说道:“让我来吧。”李宗梁迟疑的看着她,又转头看向魏水生,魏水生垂着眼皮点了点头:“小幺行。”

李宗梁轻轻拍了拍李小幺的肩膀,李小幺抿嘴笑着,回到箱子前蹲下,吃力的将箱子里的金条全部倒在了地上,用手推着金子堆大体看了看,站起来,提高了声音,冷着脸说道:“笑够了没有?笑够了就听我说话。”

满院的人忙止了笑声,眼冒金光的看看摊了满地的黄金块,又忙转头看向李小幺,和李小幺身后站着的李宗梁等人,静等着李小幺说话,李小幺垂着头,用脚尖随意的踢了踢地上的金块,招手叫过姜顺才和张狗子吩咐道:“你们两个,查个数,十个一堆放好。”

姜顺才和张狗子干脆响亮的答应着,趴在地上,很快就十个一堆,放了二十五堆,李小幺抬头环顾着流着口水紧盯着一堆堆黄金的众人,语气淡然的说道:“一块是二两,这箱子里一共是五百两黄金,能换五千两银子,很大一注财,是吧?”

院子里寂然无声,山匪们齐齐的看着李小幺,李小幺干笑了几声,接着说道:“这院子里一共二十个人,这样吧,你们十五个,每人一堆,我和哥哥们就拿双份,该不算过份吧?”

众人一时呆怔住了,恍过神来,晕头晕脑的不停的点着头,点得如同一群磕头虫,点了一会儿,或迟疑或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李宗梁和魏水生等人,李宗梁双手抱在胸前,半闭着眼睛冷脸站着,魏水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也是一言不出,李二槐咧嘴笑着,仿佛看戏般看着李小幺和院中众人,李宗贵捅了捅李二槐,示意他看李小幺,两人叽咕了几声,抱着手看戏般继续看着院子里的众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