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用手指点着地上一堆堆的黄金,笑盈盈的说道:“既然大家都赞成,那就这样,你们看好了,这一堆十块金条,就是二十两,二十两黄金,就是二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最好的地,也可以买个百八十亩了,往后,你们也就能安居乐业了,只一样!”

李小幺收了笑容,声音转眼变得凛厉起来:“这金子的来路,各位就烂在肚子里吧!这是一,二,我们兄妹与各位,从此就是陌路,我们兄妹不认识各位,各位就更不用认识我们了!”

院子里一片寂然后,突然暴发出一阵兴奋异常的议论声,十几个庄户山匪兴奋的脸色泛红,每个人只顾大声的说着,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更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

张大姐慢慢蹲下去,直直的盯着地上的金子看了一会儿,转过身仰头看着弯着腰站在她身后,看着金子流着口水的弟弟,又转头看看李小幺这边,满脸的为难和纠结。

姜顺才飞快的眨着眼睛,看看金子,又看着李小幺,上前半步怯怯的问道:“五爷,您不是说既跟了您,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么?这金子俺不要,俺还跟着您行不?”

魏水生低下头,嘴角挑出丝笑意,李小幺歪着头盯着姜顺才看了一会儿,正要说话,张狗子推开众人一步挤过来,躬了躬身子,嘿嘿笑着:“五爷,还有俺,俺也不要,俺也跟着五爷。”

“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跟了我,这金子就是我的了,这回没有,下回也没有!回回都没有!”李小幺瞄着两人,冷淡的说道,姜顺才咧着嘴,也不再看地上的金子,干脆的说道:“俺就跟着五爷!”张狗子恋恋不舍的又看了眼地上的金子,咽了口口水,咬着牙说道:“俺也跟着五爷,分了这金子,也就是一回的买卖,还是跟着五爷长远,俺跟五爷!”

“那好!去,把几位爷的金子收到箱子里,一共十二堆!”李小幺抬了抬下巴,笑眯眯的吩咐道,姜顺才和张狗子清脆的答应着,蹲下身子,极利落的收了十二堆金子放到箱子里,抬着箱子放到李小幺脚边,昂首站到了李二槐和李宗贵后头。

院子里兴奋的议论声渐渐止住,剩下的十三个庄户山匪看看金子,看看李小幺,再看看姜顺才和张狗子,总算从兴奋中清醒过来,发觉拿金子这事,好象有那么点门道。

“五爷,俺拿了这金子,还能留在这山上不?”年纪大些的孙七弟胆怯的问道。

“不能!”李小幺干脆的答道,孙七弟脸苦成了一团,呆了片刻,慢慢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苦恼起来。

南越来的赵五哥拉了拉弟弟赵六顺,低低的说道:“咱不能要金子,得跟着五爷。”“嗯。”赵六顺看着昂首抱拳站在李二槐身后的姜顺才,点了点头,赵五哥弯腰从地上拣了两堆金子,走到李小幺面前,将金块小心的放进箱子里,拉着弟弟赵六顺站到了姜顺才身后。

南越人赵二庆紧跟在赵五哥兄弟身后,也从地上拣了一堆金子,吸着气放到李小幺脚边的箱子里,紧挨着站到了赵五哥身边,一共三个南越人,他可不能落了单。

张石坎急忙拄着拐杖跳到张狗子身边,捅了捅他:“狗子,俺蹲不下去,你赶紧帮俺,哪,把俺那堆也放箱子里,俺死活都跟着几位爷!”张狗子咧嘴笑着,两步过去,把张石坎的金块也拣到了箱子里。李小幺转头看着张石坎吩咐道:“顺才扶石坎坐到那边凳子上去,你的腿不能多站。”姜顺才答应一声,和赵五哥一起将张石坎架到旁边的凳子上坐好。

张兴旺和张大壮垂着头,几乎同时弯腰拣起自己那堆金块,放到了箱子里,李小幺仿佛不想再理会剩下的六七个人,用脚踢了踢箱子,转头吩咐着张狗子:“去烧锅开水,大爷他们还一身血衣呢,得赶紧洗洗。”没等张狗子应声,张大姐连连摆着手答应了过去:“俺去俺去!俺也是跟着五位爷的,铁木,快!”

张铁木松了口气,忙弯腰捧了两堆金子,陪着笑送到箱子里,一脸狗腿的奉承着李小幺:“五爷,俺可是最敬重您的!”

也就是半杯茶的功夫,摆了一地的黄金就都回到了李小幺的箱子里,李小幺用脚踩了踩箱子,得意的挑了挑眉梢吩咐道:“顺才把这箱子搬到我屋里去,狗子去帮着大姐烧水做饭,那半只鹿,全都烧上,今天大家好好歇一歇,从明天起,要忙的事可多的很呢!”

吃了午饭,李小幺叫了姜顺才,细细的吩咐了,给他拿了三十个大钱,打发他赶去郑城探听消息去了。

李小幺打发姜顺才和张狗子轮流到郑城探听了三四天消息,自己又和魏水生、李宗贵进了趟城,没想到这头一趟生意,竟然做成了人不知鬼不觉,整个郑城,半丝动静也没有,连笔架西山上多了窝山匪这事,也没人听说过,李小幺大喜,特意跑到城西的安福寺上了柱香。又让人买了活猪活羊回来敬了山神土地,她可是许过愿的。

离春节没几天了,李宗梁和魏水生商量着,几乎天天打发人轮流到郑城采买吃穿用等各色物品,又买了两头牛,一辆半旧的太平车,山上忙忙碌碌、喜气洋洋,准备着过年。

第三十一章 除岁

李小幺闲下来,应该算是心闲下来,她本来就是这山上唯一一个什么活也不干的闲人,李小幺闲下来,指挥着几个人又搭了几间屋的屋顶,把自己那间屋做了扇门和窗户出来,眼看着有了点屋子的样子了。

经过这次练手抢劫,和李小幺倒了一地黄金的一番搓揉,这一帮庄户山匪,总算是死心塌地的跟定了李宗梁几人,不管前路是好是坏,既然明了了,这心也就定了,何况如今看起来,前路那可是光明一片。

李小幺冷眼看了两天,一颗心算是放下了八九成,开始和张大姐盘算着,想着要做什么吃,要买什么东西回来用,要怎么过这笔架西山上的头一个新年才热闹,可惜张大姐是个极节俭没见识的,多数时候都是李小幺说,张大姐听得发呆,只有姜顺才和张狗子两个人,跟在李小幺后面瞎出主意乱奉承。

自那天抢在头两个表了态之后,姜顺才和张狗子就以五爷的人自居,这山上旁的人,都是五位爷的人,可他们两个,是五爷的人,是五爷手把手教过,跟着五爷过做谍报的人,这身份地步儿可不一般,两个人只要没被李小幺差遣出去,就时时跟在李小幺后头,走到哪跟到哪,李小幺也不客气,干脆把两人当小厮使唤,没有丫头,先凑和着使唤使唤小厮吧。

转眼间就到了年三十,天还没亮,山上就大呼小叫的热闹起来,吵的李小幺也睡不下去了,爬起来穿了衣服,开门出来,姜顺才和张狗子已经飞奔过去,一个提了早就烧开了的一大铜壶热水,一个提了一桶山泉水过来,往屋里的黄铜盆里倒了大半盆热水,又加了点山泉水,这水,张狗子调了两天,就摸准了分量,就这么眼看着调,混出来的水冷热正好,姜顺才拎着壶又往白瓷茶盅里倒了热水,李小幺取了新买的猪鬃牙刷,放上青盐,慢慢刷了牙,洗了脸,又换了一遍水再洗了,张狗子端着水出去倒了,洗好盆放回来,姜顺才已经用盖碗泡好了茶,李小幺接过盖碗,晃出屋,李宗梁站在门口不远处,满眼的无可奈何,叉着腰板着脸看着她,李小幺忙紧前两步,极其狗腿的将手里的盖碗递了上去:“大哥您喝茶,就是给您泡的。”

旁边正立在木头案子旁写着春联的魏水生笑出了声,手里的笔抖动着落了一大块墨下来,笔下的纸就废了,张铁木忙取走写坏了的纸,又铺了一张新的上来,魏水生提着笔直起身子,看着李宗梁笑着说道:“咱们这山上,就数小幺这五爷的派头最足,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是,五爷是大贵人,就是得有派头,上回俺们村里过过一回官,那派头,才叫派头呢!”张铁木仰慕的看着李小幺奉承道,李宗梁被张铁木说得更加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盖碗,这幺妹,每次他刚要板起脸管教,她就这么一幅可怜巴巴的胆怯相,他这脸再多板一瞬间,她就开始眼泪汪汪,让他哪里忍得下心,这管教,每次都这么不了了之,好在虽说胡闹些,也没出过大格,往后再说吧。

李小幺见李宗梁接了茶,忙回身吩咐着姜顺才和张狗子:“赶紧给你们二爷、三爷、四爷泡茶去,顺便再给五爷我泡一杯。”

魏水生笑得干脆放下手里的笔,走到李宗梁面前,冲着李小幺抬了抬下巴,低声劝道:“大哥以后也别计较这个了,小幺疲懒成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你我不都给她泡过茶,盛过饭?如今不过换了个人,算了,以后多给她攒点嫁妆吧。”

李宗梁重重的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竟无话可说,水生说的不错,小幺这疲懒,还真是他们这几个哥哥惯出来的。李小幺笑的眼睛弯弯,上前挽着魏水生,亲亲热热的夸奖道:“水生哥就是会说话,水生哥赶紧写春联,我屋门口还没贴呢,水生哥写幅最好的给我。”

魏水生写好了春联,张铁木和姜顺才几个,端着碗糨糊,将春联糊的到处都是,把整个院子墙上贴的一片翠绿,春意盎然。

太阳暖洋洋灿烂的照下来,院子里已经搭好了宽敞的棚子,三面用芦席围住,四角放着烧得旺旺的炭盆,张大姐忙得满头大汗,如陀螺般转个不停,先调了饺馅子,安排了五六个人在芦棚里包饺子,这是年三十夜里,初交子时时要吃的。

五六个人挤在暖和的芦棚里,一边大声说笑着,一边笨手笨脚的忙着包饺子,芦棚前面的灶台旁,几个原来在乡邻的红白喜事上上帮过厨的,忙着烧火、洗菜、切菜,给张大姐打着下手,张大姐今天要做出她有生以来最丰盛的一顿年夜饭,至少七碟子八碗吧,任务艰巨。

芦棚旁边,赵二庆、孙七弟等几个年纪稍长、懂规矩的,正沉默而严肃的捆扎准备着明天一早祭祖用的公鸡、猪头猪脚等物,不远处,张继旺带着几个人一张张摆着供桌,将各家祖宗牌位请到供桌上放好,山上二十个人,一共七姓,总共要准备七张供桌。

李小幺站在灶台边,咬着只鸡爪,指挥着张大姐烧鸭子、炖羊肉、焖牛腱,照她的法子做红烧肉,可怜的张大姐,吃过做过的,也就是猪肉和鸡,旁的东西,别说做,连吃也没吃过,李小幺带着人进郑城去买回来的那些东西,一多半她干脆连见也没见过,李小幺只好亲自站在灶台前,指指点点的教她做菜,好在张大姐一点就通,在李小幺似是而非的指挥下,做出来的东西,居然不差什么。

傍晚时分,包好的饺子一层层架起摆放到了外面案子上,姜顺才带着几个人收拾干净为了年夜饭新做的长长的木案子,又用热水擦了一遍,一幅幅摆好碗筷酒杯,一碗碗端了菜上来,长案上,整鸡、整鸭,大块猪肉、羊肉、牛肉,还咕嘟嘟冒着泡的浓浓的羊肉汤、鸡汤,鱼汤,摆了满桌,张狗子提着酒壶,将烫得热热的黄酒挨个斟满杯子。

连张大姐在内,满桌的人坐齐了,李宗梁站起来,举起杯子,郑重的说道:“这头杯酒,先敬我们的父母兄弟。”说着,将杯子高举过头,缓缓倒在地上,围在桌边直立着的众人,也跟着肃穆的敬了这头杯酒,李小幺给李宗梁又斟了杯酒,李宗梁举起杯子,笑着说道:“这二杯酒,我敬大家,大家伙这些日子辛苦了,往后,也盼着咱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众人七嘴八舌,各说各的应诺着,随着李宗梁饮尽了杯中酒,这才坐下来,拎起了筷子。

李小幺坐在李宗梁和魏水生中间,慢慢喝着碗羊肉汤,笑眯眯的看着兴奋不已的大口喝着酒,大块吃着肉的众人。

这顿年夜饭一直吃到半夜,旺旺的炭盆烧着,张大姐吃了半饱,喝了两杯酒,就又灶前灶后的忙开了,满满的热闹喜庆从棚子里溢到棚子外,李宗梁和魏水生喝到半醉,悄悄出来,并肩靠在山石上,看着头上闪烁的星空,也不知道是伤感还是高兴的说着闲话,李小幺爱喝的是葡萄酒,一来喝不惯这样的黄酒,二来,她也没有喝酒的兴致,喝了半碗羊肉汤,看了一会儿热闹,就呵欠连天,跟李宗梁说了句,干脆回屋睡觉去了,都说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他们这群没爹没娘的人,守不守的,倒也不用讲究了。

今天晚上没人约束李二槐,众人又轮番给他敬酒,放开了量的李二槐,不大会儿就倒到了桌子下面,张铁木和李宗贵把他扛起来拖到床上,张大姐急急的端了碗醒酒汤跟了进去,李宗贵干脆出来,和张铁木一处站在院子里,笑盈盈的看着喝多了酒的赵五哥和王木墩脱了上衣,在一帮人的喝采声中,穿着件短褂角力。

习惯了守岁的众人一直热闹到第二天黎明,李小幺被李宗梁叫起来,迷迷糊糊洗漱了,跟在李宗梁身后出来,外面,院子正中已经烧起了一人多高的斗香,整个院子弥满了浓而呛人的香火味,院子上首,一排摆着七张供桌,供着神主牌位,牌位前列着整鸡、整鱼、猪头、羊头,点着明晃晃的大红蜡烛,蜡烛中间,放着铜香炉。

李小幺和李二槐、李宗贵恭谨的跟在大哥身后,三磕六拜,祭着李氏祖宗,紧挨在他们四人旁边,魏水生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供桌前,起伏跪拜,李小幺瞄着魏水生,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涌上股难言的酸楚,直冲得眼泪夺眶而出,他们这一群人,其实都是孤零零拼命要在这乱世存活的可怜人。

第三十二章 前因后果

祭了祖,收好供品供桌,众人兴奋而活泛起来,吃了一夜,喝了一夜,守了一夜,个个倒是精神十足,眼巴巴的看着李宗梁等人,往年在村里,这大年初一到十五,是要玩足半个月的,从东村玩到西村,那脚快腿长的,结着伴,能一路玩进郑城去。

李宗梁低低的魏水生商量了几句,将十五个人排了三班,轮着放出去闲逛去,李小幺吩咐姜顺才和张狗子抬了早就准备好的柳条小筐过来,站在自己身边,从里面取了荷包,挨个派发着过年的利市红包,一人五百个大钱,院子一片喧嚣的议论,捧着荷包,叮叮当当的数着里面一枚枚崭新的铜钱,喜得眉开眼笑,这才是实实在在的钱呢,前些天那一地金子,金子离自己太远,怎么看着都不象是自己的,嗯,金子是五爷的,这叮当作响的铜钱才是自己的。

张大姐收拾好灶台,撩起围裙擦着手,一路小跑奔到门房外,伸头张望着,看着头一拨下山进城闲逛的人兴奋雀跃着在山路上叫着跑着,抬手抹了抹眼角,没几个月前,他们这些人,差点就要饿死,如今竟过的比原来在村子里的时候还强,这日子,有吃有穿有钱花,还能有比这更好的日子?

李小幺咬着粒姜丝梅,瞄着探头看着山下的张大姐,用脚尖旋了个半圆,转身看着正和张铁木说着话的李二槐,眯眯笑着叫着李二槐:“二槐哥,你还没去过郑城吧?”

“嗯!”李二槐转过身,点头答应着,李小幺跳到李宗梁身边,拉了拉他建议道:“咱们都去逛过好几趟郑城了,就二槐哥一趟也没去过,今天正好城里也热闹,让二槐哥进城去逛逛吧。”

“小幺又想进城逛逛了?”魏水生一边笑一边接过了话头,李小幺白了他一眼:“不是,我要想去就直接说了,哪用绕这样的弯子?”

李宗梁伸手拍了拍李小幺的头,笑着赞同道:“小幺说的对,咱们几个,就二槐没进过城,二槐一个人逛也无趣,要不……”

“让张大姐和二槐哥一起去吧!咱们山寨里,就数大姐最辛苦了,天天起得最早,睡的最晚,张大姐进城逛逛,今天正月初一,卖珠花头簪什么的最多不过,大姐去逛逛挑挑,多买几件回来,嗯,再给我和大哥一人买一顶软角幞头回来。”李小幺一迭连声清脆的说道。

张大姐眼睛亮了亮,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发髻,正要说话,李宗梁已经答应了下来:“小幺说的对,大姐天天忙前忙后,也辛苦了,这大过年的,就出去逛逛玩玩去。”

张铁木垂涎着正要说话,李小幺抬手止住了他:“你就算了,哪儿也不能去!你这圆脸圆眼圆鼻子,看一眼就忘不了,每次打劫还都是你冲在最前头。”

张大姐急忙拉住张铁木:“铁木哪也不能去,就在咱山上呆着,你想要啥,俺给你买回来。”

“俺也没想下山,俺不过就是想想。”张铁木嘀咕了两声,也知道李小幺说的是实情,半分不敢发倔筋,李小幺也不理他,伸手拉过张大姐:“大姐别耽误辰光了,赶紧梳洗打扮好,再赶紧下山进城,我去给你找个垫子,让二槐哥用车子推你进城,大姐赶紧去梳洗去,打扮的漂亮些!”

李小幺兴致高昂的将张大姐推回去梳洗,又拖着李二槐,给他换了身新衣服,重新梳了头,打扮的精精神神的,姜顺才早就将独轮车推出来,在车上绑好了垫子,张大姐梳洗干净,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干净利落,看着极是舒服。

李小幺将李二槐拉到一边,悄悄往他袖子里塞了个荷包,低声说道:“二槐哥,荷包里有二两碎银子,你给张大姐买点珠花头簪什么的,只要是她喜欢的,你就买给她,可别心疼钱,咱们有钱呢。”李二槐袖了荷包,点头答应了,推了张大姐,一路说笑着往山下去了。

李小幺双手抱在胸前,笑眯眯的看着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山下去,李宗贵紧挨着李小幺,也抱拳探头看着两人,又回头看看李小幺,再转头看看张铁木,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张大姐可说过,一定要先看着她弟弟成亲,续了他们老张家的烟火。”

李小幺转头瞄了李宗贵一眼,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甩着胳膊晃回去继续睡觉去了,昨晚上被他们吵得一夜没睡好,大清早又被李宗梁拖起来祭祖,这会儿山上清静了,她得回去补觉去了。

这个富足的年从三十一路吃喝玩乐到十五,出了十五,这年就走得没影了,李宗梁约束着众人,该练功的练功,该干活的干活,魏水生带着孙七弟等几个谨慎会侍候牲口的,去了趟郑城,又添了辆太平车和两头牛,这两辆太平车从出了十五就没闲着过,一天一趟,天天从郑城往山上拉东西回来,什么芦席、竹檩条、瓦片、木头等,或是现成的家俱、被褥、帐子、窗帘、锅碗瓢盆等等东西回来,众人忙了将近一个月,总算将院子、屋子真正收拾了出来,五间正屋和厢房都盖上了崭新的青瓦屋顶,装好了门窗,上了油漆,屋子里漫了一色的青砖地,窗户上糊了上好的棉纸。

李小幺和李宗梁五人搬进了那五间上房,正中一间做了客厅,李小幺占了最东边一间,李宗梁和魏水生各占一间,李二槐和李宗贵合住一间,李小幺进了几趟城,亲自挑了自己和哥哥们用的床、桌、柜回来,又挂了窗帘、帷幔,一时间,新家气象十足,颇有样子了。

张大姐占了东厢头一间,张铁木等人两人一间,各自住下,厨房也添齐了东西,山上气象焕然一新,有钱就是好办事。

直忙进二月,眼看着山上色色妥当了,李宗梁等人舒了口气,一边专心带着众人练功,一边隔几天进趟城,打听着妥当长远的营生。

二月中,李宗贵、李小幺带着张狗子,孙七弟赶着太平车,一大早就从山上出发,往郑城采买粮食、油盐等物。

李宗贵和李小幺买好东西,吩咐孙七弟和张狗子看着装车,两人晃出来,先去府衙门前的分茶铺子买了邸抄,李小幺又去了趟药铺同,和药铺伙计以及掌柜打了招呼,说了一会儿话,才出来,沿街看着热闹,一路往大车店会合张狗子他们了。

转过几条街,离镖行门口不远处,李宗贵脚步顿了顿,示意着李小幺,李小幺也已经看到了正从镖行出来的一个中年镖师,短打扮,三十岁上下,中等个,极精壮,面相有些阴鹫,可不就是那天在柳叶儿茶馆见过的信阳府过来的镖师!

两人对视了一眼,信步跟在镖师后面,一路跟进了柳叶儿茶馆,两人放慢脚步进去,寻了处离镖师不远不近的位子坐下,要了两碗杏仁擂茶,一碟子云片糕,如茶馆里其它人一般悠悠闲闲的品着茶,低声说着话。

镖师一个人大马金刀的坐着,阴着脸只顾埋头喝着碗八宝擂茶,喝完了一碗茶,又要了一碗,茶博士刚将第二碗擂茶送到,茶馆门口进来位穿着承信郎军服,斜挎着柄马刀,二三十岁的年青将官,将官站在门口,转头四看,镖师急忙站起来招呼道:“师弟,这里。”

将官笑着几步过来,要了茶,打量着镖师笑着说道:“师兄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这刚出了正月,郑城就有大生意了?”

“哪是生意上的事,倒是件麻烦事,还是年前那趟镖。”镖师停住话,看着茶博士摆放茶水点心,直看着茶博士放好离开了,才接着说道:“年前钱大人那趟差使,出了点小茬子,还得请师弟帮帮忙。”

“师兄只管说。”将官喝了口茶,示意着镖师,镖师声音低的断断续续几乎听不清楚:“去年在笔架山,出了一点小事,伤了几个人,东西倒也算没少什么,钱大人也没话说,就是伤了人……总是麻烦,这事……师兄脱不得干系,我想来想去,必是东山……那拨人,再没别处了……总不能这么算了,往后这江湖上还怎么行走?师弟这边……”

镖师干脆俯到了将官耳边嘀咕起来,将官眉头渐渐皱起,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仔细思量了半晌,呼了口气,带着笑低声说道:“倒是巧了,前几天大帅还说要练练兵,若能再顺带着……”将官边说边捻着手指。

“对对对!一举两得,东山上可肥着呢。”镖师脸上放出光来,声音也高了起来,将官伸出一根手指,镖师哈哈笑着,连连点着头:“喝茶喝茶!师弟今晚上别回营地了,咱们师兄弟乐哈乐哈去,你别说,这郑城虽小,红香楼那两个姑娘,味儿还挺足!”

第三十三章 春秋笔法

“今晚不行,我得赶紧赶回去,这事得先找个机会跟我们将军说一说,事不宜迟,师兄能住几天?我安顿好这事,再进城和师兄吃酒。”将官笑着推辞道,镖师从怀里摸了只小小的靛蓝荷包出来,从桌子上推到将官面前,笑着说道:“多住几天也没事,等这事结了我再回去,这里,师弟拿回去用,总要打点打点。”

将官也不推辞,收过荷包袖好,喝着茶,又和镖师闲话了几句,两人站起来,出了茶馆,抱拳告辞,各自回去了。

李小幺和李宗贵瞄着两人出了门,也结了帐,跟了出来,见两人一南一北各自走开,李小幺示意着李宗贵:“一人一个。”

李宗贵伸手拉住李小幺:“大哥说过,不能让你一个人落了单,我也不放心你,那个不用看了,咱们看住这个就行。”李宗贵说着,抬着下巴示意着将官离开的方向,李小幺重重叹了口气,也不坚持,和李宗贵一起,远远缀在将官身后,出了北门,走了两三百步,周围已经没有了商贩,行人也渐渐稀少,两个人不敢再跟,站在一处卖烤羊头的小摊前,买了十个钱的烤羊头,一边装模作样的等着羊头肉现烤出来,一边瞄着那将军的去向,看着他一直往北边的大营回去了。

李宗贵捧着包烤羊头,两人转身进了城,一路急赶到大车店,张狗子正焦急万分的站在大车店门口,掂着脚尖,伸长脖子四下张望着,见两人过来,长长的松了口气,急忙迎上去,接过李小幺手里的大包小包,又要去接李宗贵身上挂着的大包小包,李宗贵拧着眉头,示意他不必,三个人回到太平车旁,放好东西,不敢再多耽误,李小幺跳上车,孙七弟吆喝着牛,出了南城门,一路往笔架西山回去。

李小幺掂了块烤羊头尝了尝,将手里的荷叶包递给了张狗子:“味道不错,你和孙叔尝尝。”张狗子眉开眼笑的接过荷叶包,两步跃到车前,和孙七弟你一块我一块,片刻就吃了个精光。

离笔架西山不远,天色已经渐渐昏暗,李小幺跳下车,拉了李宗贵,落后十来步,低低的说道:“这事,回去别跟大哥和水生哥说了,反正跟咱们也没关系。”

李宗贵脚下微微顿了顿,正要说话,李小幺挽着他的胳膊,接着说道:“贵子哥你想啊,大哥是个侠义性子,讲究最多,这事要是让他知道了,他必定要想法子跟笔架东山去说啊,或是要做别的什么什么的,可这事说不得,一说,人家不就知道是咱们做的好事啦,我看,算了,还是别说了。”

“这不行,这事,咱们不好瞒着大哥,小幺,这事无论如何不能瞒着大哥,你这话也有道理,不过你放心,大哥虽说侠义,也不是那拘泥不化的。”李宗贵摆着手,断然否定了李小幺的提议,李小幺也不坚持,眼珠微转,摇了摇李宗贵的胳膊说道:“好吧,我听贵子哥的,不过,让我跟大哥说,我说的对,你就点头,说的不对,你摇头就是,不能插话,让我跟大哥说!”

李宗贵被李小幺摇得来回晃着,只好点头答应道:“好,不过你不能乱说,有一说一。”

“那你放心,我李小幺从不说谎,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是二。”李小幺笑眯眯的保证道。

几个人离笔架西山还有两三里路,张大壮带着两三人,提着长枪,远远迎着接了过来,一行人回到山上,吃了饭,李小幺给几个哥哥各泡了杯茶,蹭到李宗梁和魏水生中间坐下,拉了拉李宗梁,低声说道:“大哥,我和贵子哥今天又碰到信阳府过来的那个镖师了。”

李宗梁和魏水生立即警惕起来,看着李小幺,等着她往下说,李小幺瞄了李宗贵一眼,转身拉了拉魏水生,细声细气的说道:“水生哥,你还记得吧,去年咱们在柳叶儿茶坊见过一个信阳来的镖师,就是那个镖师头儿,阴鹫脸儿的那个,今天见到的就是他,上回他不是说,不给笔架东山孙大头领送年礼了,说反正一年也不从他山下走几回,还说他有个师弟领着兵正驻在郑城呢,不怕孙大头领翻脸,那份年礼就被他和那几个镖师私分了。”

魏水生失笑起来,伸手拍了拍李小幺的头:“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话多了?赶紧说正事。”

“嗯,”李小幺乖巧的答应着,转头看着李宗梁,接着说道:“今天我和贵子哥刚转进镖局那条街,正正巧看着他从镖局出来,倒吓了我和贵子哥一跳,一路盯着他进了柳叶儿茶坊,然后来了个将官,听说话,还真是他师弟,后来就说到笔架东山,不过他说话声音太轻,我和贵子哥也没听全,那将军说,他们大帅想练练兵,若是还能这样。”李小幺学着将官捻着手指:“就更好了,那镖师就说,笔架东山可肥得很,还说,不然他在江湖上还怎么行走。”

李小幺的话嘎然而止,李宗梁和魏水生等了一会儿,看着李小幺问道:“没了?”

“嗯。”李小幺点了下头,魏水生看看她,又转头看了看拧着眉头的李宗贵,李宗梁眉头皱了起来,看着魏水生:“只怕是孙大头领没收到年礼,找到镖局去说话了,这样的银子哪里能贪?这几个镖师也是胆子太大。”说着,叹了口气:“笔架东山也是招了无妄之灾。”

“也算不得无妄之灾,笔架东山孙大头领名声在外,就算没这事,说不定哪天不是这个大帅,就是那个大帅的,也要拿他练了手,多好的事,又练了手,又发了财,又为民除害添了功劳。”李小幺忙接过了话,李宗梁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转头看着李二槐吩咐道:“你去叫铁木,还有顺才过来,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得防着这帮官兵打完东山,再顺手牵了咱们西山。”

李二槐答应着,急忙跳起来奔出去叫人去了,魏水生上下打量着老老实实的李小幺,站起来,招手叫着李宗贵:“贵子跟我出来一趟,有话问着你。”

李宗贵答应着,急忙站起来跟了出去,李小幺比李宗贵跳得还快,抢过去挽住魏水生的胳膊叫道:“我也要听!”魏水生拎起李小幺按回椅子上:“不是你听的话,安生坐着。”李小幺眼巴巴的看着李宗贵跟着魏水生出了门。

李二槐带着张铁木、姜顺才进来刚刚坐下,魏水生和李宗贵也一前一后进了屋,李宗梁看着张铁木和姜顺才交待道:“刚得了信儿,官兵这一阵子也许要清剿笔架东山,咱们得万分小心,顺才,你和狗子,嗯,再算上赵五哥和六顺,你们四个,轮流到鹰嘴石那里看着北边的动静,千万大意不得。”

“大爷放心!”姜顺才干脆的答应道,李宗梁看着张铁木交待:“你带着人,明天早上带人把粮食搬到山洞里,放到那个小洞里藏起来,再交待下去,一阵子,任谁不准下山。”

张铁木忙答应了,李宗梁呼了口气,正要挥手打发两人离开,魏水生笑着交待道:“还有,铁木出去就交待下去,从今天晚上起,各屋不准再点灯,院子里的灯笼也全熄了,最好别让人看到咱们这山上有人住着。”

“哎!”张铁木重重答应道,见李宗梁和魏水生没有别的交待了,和姜顺才出来,各自忙去了。

魏水生起身关了门,将桌子上的灯移到地上,看着李宗梁,沉声说道:“大哥,这次官兵来,跟咱们劫了钱文宣有关,那钱家伤了人,又少了那么多金子,必是找到镖局讨说法去了,也不知这中间到底经过多少曲曲弯弯,这事就算到了孙大头领头上,这事。”

李小幺恼怒的盯着李宗贵,李宗贵缩了缩脖子,摊着手,示意他也是没有法子,李宗梁抬手敲了下李小幺的头责备道:“跟大哥玩春秋笔法了?这祸事是咱们劫了钱文宣才招来的,孙大头领若是逃不出来还好,若是逃过这一劫,这事哪能瞒得过?到时候来找了咱们麻烦,咱们就只能认个理曲!要打要杀都得随人家了!”

“大哥说的对,这事,关着咱们在道上的名声,咱们初入行,这名声做坏了,往后麻烦事可就多了,小幺,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听到没有?”魏水生抬手挡着李宗梁的手,拉过李小幺,揉着她的头,柔声交待道,李小幺看着一脸怒气的李宗梁,拉着魏水生衣袖,一边答应着,一边闪到了魏水生身后躲着去了。

“大哥,咱们得好好想想,这事到底要怎么办才好。”魏水生拉着李小幺坐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李宗梁说道,李宗梁拧着眉头,仔细思量了片刻:“这事,得跟孙大头领报个信,信不信在他。”

第三十四章 得手

“嗯,这笔架西山原本就是他们的地盘,虽说早就不要了,咱们如今占了这里,只怕他早就知道了,这事,我和贵子跑一趟吧。”魏水生赞成道,李宗梁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咱们两个去,这话要怎么说,得好好斟酌斟酌。”

“嗯,也不难,小幺这春秋笔法,正好用用。”魏水生转头看了眼李小幺说道,李小幺从魏水生身后探出头,看着李宗梁,跃跃欲试的要求道:“大哥,带我去!”

“你哪也不能去!跟二槐和贵子好好在山上等着。”李宗梁板着脸说道,李小幺嘟了嘟嘴,倒没再坚持,拉了拉魏水生,低声问道:“水生哥,你想好了怎么说没有?可千万不能提咱们打劫了钱文宣的事,不然就真说不清了,就只说咱们无意中听到那镖师私分了镖局给他的年礼,如今怕镖局人知道,又让师弟带兵剿了他。”

魏水生赞同的点了点头:“这话在理,就并一回听说,也不用分两回,大哥,明天去咱们也别多说,说完这事就走,听不听只随他去。”

“嗯,”李宗梁点头答应道:“早点歇着吧,这事宜早不宜晚,明天一早咱们就动身过去,带上铁木。”

第二天一大早,李小幺倒是头一个爬起来了,一边洗漱一边又细细思量了一遍,没想出什么不妥处,才松了口气,和李宗贵、李二槐送三人出了院子,看着三人沿着山路消失在往笔架东山的方向,才晃回院子,李二槐照常带着众人练功去了,李宗贵和张狗子一起去鹰嘴石查看地形去了。李小幺坐立不安的在院子里转着圈,盯着院子一角的沙漏数着时辰。

还没过午初,李宗梁和魏水生就赶了回来,李小幺急奔迎出去,看着李宗梁面色轻松中带着笑意,长长的舒了口气,跳过去挽着李宗梁的胳膊:“大哥出马,一个顶十个!”

李宗梁抬手想敲李小幺的头,落下来却又成了轻轻抚过:“人家是大头领,哪把咱们这十几二十个人放在眼里?盗亦有道,哪一行都讲规矩,下次别这样了,听到没有?”

“嗯嗯嗯!”李小幺笑得眼睛弯弯,连连点头答应着,魏水生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这小幺,每次大哥一说她就是这么一幅立即就改的样子,可过后,真能改了的可没几回。

姜顺才等人日夜守在鹰嘴石后,连守了七八天,半分动静也没有,渐渐懈怠下来,这天轮着赵六顺守夜,守到半夜,赵六顺困倦上涌,干脆窝在鹰嘴石下面的石窝里,抱着手炉,裹紧棉斗篷睡着了。

后半夜落起雨来,赵五哥被雨声惊醒,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对面床上,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赵五哥吓的一轱辘爬起来,人清醒过来,才想起来今天夜里是六顺值夜,赵五哥拖着鞋走到窗户前,推开窗户听了听雨声,雨下的不小,鹰嘴石没个避雨处,六顺一会儿就得淋透了,五哥忙跳回去,胡乱穿了衣服,披了蓑衣,戴了斗笠,抱了六顺的蓑衣斗笠,轻轻开门出来,往鹰嘴石给六顺送雨衣去了。

赵五哥拿着木棍小心的探着路,寻到鹰嘴石旁,低低的叫了两声,没听到答应,用棍子探着找了一圈,将赵六顺从石窝里拖了出来,用斗笠拍着他的头骂道:“你这是找打呢!前儿狗子那顿打你没看着?还敢睡?!真让人摸上来,一刀先割下你的头!”

赵六顺躲闪着:“哥!轻点!又没有人,守了这些天,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别打了,俺不睡了,俺醒了,醒了!”

赵六顺接过哥哥手里的蓑衣反手穿了,又从赵五哥手里夺过斗笠按在头上,长长的打着呵欠嘀咕道:“这得守到什么时候!这么大冷天。”

赵五哥正要说话,耳边仿佛听到什么声音,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忙推着赵六顺躲到石头后,自己手脚并用的爬到鹰嘴石上,赵六顺也惊恐的反应过来,跟在赵五哥后头,爬到石头上,远处一片黑暗,这样的雨天,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两人趴在鹰嘴石上,凝神听着远处的动静,有轻重缓急不一的脚步声,仿佛还夹着马蹄和马打响鼻的声音,隐约中,仿佛还有刀枪清越的碰击声。

赵五哥惊恐的转过头,用力往下推着赵六顺,推了两下,又急急的摸索着用力捂住赵六顺的嘴,拖着他一起滚到鹰嘴石后面,俯到赵六顺耳边,颤抖的交待道:“赶紧回去,跟大爷说,快!”

赵六顺转身正要跑出去,赵五哥一把又拉回了他,紧张的贴到他耳边交待道:“别出动静,轻,轻点,拿着这个,路上小心,千万小心。”

赵六顺不停的点着头,也顾不得赵五哥根本看不见他点的这个头,从赵五哥手里抓过棍子,转过身,连滚带爬的奔回去报信了。

李小幺被李二槐掩在身后,躲在山洞紧挨着往山下去的那个洞口旁,李宗贵拎着刀,站在洞口处,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山顶处,李宗梁和魏水生隐在一棵松树后,远眺着笔架东山。

东山上几柱黑烟在雨中直直的往天上蔓延,如同几支巨大的烟囱,除了这几根充满肃杀之气的烟囱,旁的,什么也看不到、听不见。

李宗梁和魏水生低声商量了,留下张铁木在山上守着,两人下来,带着姜顺才,一路警惕的往鹰嘴石潜行过去,官兵从那里来,也许还能从那里回去。

直到将近午初,李宗梁、魏水生才和张铁木等人回到山洞里,三五成群,沉闷的散在山洞各处的众人忙奔聚过去,李小幺冲在最前头,冲到李宗梁面前,仰头仔细看了看李宗梁,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魏水生,轻轻吐了口气问道:“走了?”

“嗯,回去了。”魏水生伸手揉了揉李小幺的头,声音温和舒缓的答道,李小幺一口气松下来,忙拉着两人在山洞一处石凳形状的石头上坐下,接过张大姐手里的杯子递给李宗梁,又递给了一杯给魏水生:“大哥,水生哥,先喝杯茶,润润喉再说话。”

李宗梁接过茶仰头一口喝了,环顾着众人,简单的说道:“看样子,官兵是下半夜摸上的笔架东山,只怕是烧了山,巳正过后开始撤的,车上马上装了不少东西,看样子是得手了。”

众人呼着气发出惊叹声,却没有人说话,张大姐拉了拉李二槐,担忧的问道:“那咱们?”

“你别瞎担心,咱们有什么事?!官兵剿了东山,那也是有因有果的事,不是平白无故的,你别担心,没事。”李二槐笃定的答道,李小幺瞄了他一眼,站起来,环顾着众人说道:“咱们知道的早,这不是一直盯着的么,如今一有动静,就撤到这山洞里来了,不就是防着官兵清剿一旦过来就赶紧逃么,也不用太害怕,真来了,咱们沿着山洞逃走就是。”

“官兵要是敢来,就跟他们拼了!”张铁木咬着牙,狠狠的说道,李小幺白了他一眼:“拼什么拼?人家有刀有枪,人多势众,咱们干嘛要拼这个命?你又不是九尾狐,能有九条命,就这一条命,拼了可就没了,咱们不拼,他们来了咱们就跑,他们走了咱们再回来,拼命的事咱们不干!”

张铁木怔怔的眨着眼睛看着李小幺,被她说的说不出话来,离张铁木最近的王木墩笑出声来:“五爷说的在理儿,俺就喜欢五爷说的这些理儿,句句在理儿!”

众人哄笑起来,洞里的气氛一下子从紧绷中放松下来,张大姐上前几步,重重的拍着张铁木的头训斥道:“你就是个楞头傻!你听听五爷这话,这是明白人的明白话,拼,拼啥?!”

魏水生慢慢喝着茶,满脸无奈的转头看着李宗梁。

众人又在山洞里呆了小半个时辰,姜顺才奔回来,喘着气禀报道:“五爷,大爷,几位爷,走了,都走光了,我又看了一刻多钟,都过去了,都走了。”

李宗梁站起来,长长的松了口气,点了张狗子和孙七弟过来交待道:“你们两个,一个去鹰嘴石,一个去山顶看着北边和笔架东山,有什么动静赶紧回来禀报,一个时辰后我让人去替换你俩。”

张狗子和孙七弟答应了,提着棍子奔了出去,李宗贵和姜顺才跟在后面出了洞,四下仔细查看了一遍,才叫了众人回到院子里,张大姐赶紧进了厨房,忙着生火做饭去了。

万分警惕中过了白天,夜里,李宗梁排了岗,又和魏水生几个依着旧规矩,轮流守夜,却是一夜安宁。

第二天天刚亮,李小幺就起了床,和李宗梁几个商量了,叫了张狗子过来,和李宗贵一起下山往郑城奔去,不从南门进,却是绕到北门,远望着北门外的军营一片安宁,才从北门进了城,张狗子守着镖局,李宗贵守着柳叶儿茶坊,守到晚上也没见人,就先寻了间脚店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