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劫后东山

第二天天刚亮,两人又去守着,午末刚过,镖师从镖局出来,又去了柳叶儿茶坊,没多大会儿,进来个小校模样的官兵,冲着镖师长揖见了礼禀报道:“大爷,我们军爷随将军去前边巡查去了,今天早上刚领的令,即时就要启程,让小的过来禀报一声,大爷若有事,就先回家,下次再说话。”

镖师失望的拧起眉头问道:“你们爷走的时候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说了,两天就回来。”小校笑着答道,镖师舒了口气:“那好,你回去说一声,我还是等你们爷回来,说说话再回去,让他回来就进城找我。”

小校答应了,长揖告辞出来,径直回去了,镖师也站起来结了帐,回去镖局了,李宗贵和姜顺才跟着结了帐,径直出了茶坊,往南门出城回去笔架西山了。

笔架东山一直安静异常,看不到任何动静,李宗梁和魏水生仔细商量了,决定再去趟笔架东山,看看情形,李小幺跟在后头,一定要跟着过去看看,魏水生拉过李宗梁低声商量了几句,李宗梁答应了,三人换了衣服,李小幺又披了件棉斗篷,沿着山路,往笔架东山去了。

弯弯曲曲的山路走的李小幺脚软,直走了一个多时辰,三人绕过一处瀑布,转到了一处两人多高的石墙前,石墙借着山势,用大青条石垒成,墙上错落着开了四五个小小的四方洞,青石上一片片火烧后的黑焦,正中的大门,被烧得只剩了几段焦炭一般的门框,展示着前几天发生在这里的剿杀,是何等彻底和暴烈。

李宗梁站在只剩下门洞的石墙前,扬声报了名,等了半晌,却没听到半点回音,李宗梁和魏水生对视了一眼,提着枪,凝神警戒着,将紧紧握着把匕首的李小幺护在中间,三个人一起小心翼翼的进了大门。

大门内一片寂静荒凉,左右各两间耳屋已经烧的只剩下黑焦的青条石墙,没有尸首,也没有散落的杂物,地上也没有血迹,这两天一直下雨,除了那些无法冲刷干净的焦黑,旁的,早就冲刷得干干净净了,李宗梁站在院子里转身四顾,感慨不已,前几天来的时候,这里是何等的兴旺热闹,如今竟然这般静寂荒凉,仿佛转眼间,就过了几百年。

三人走过第一重院子,站了同样烧得只余下围墙的内院门前,李宗梁照例报了名,这回,依旧没有回音,三个人也不多等,径直穿过内院大门,往里走了几十步,前面突然冲过来一个吊着一只胳膊,头上歪斜的包着块白布的中年壮汉,右手握着刀,面容狰狞,可显露出来的不是凶悍,那股子悲壮让人心生凄凉。

中年壮汉一见是李宗梁,一口气松下来,握着刀的手垂落下去,脚步踉跄了几下,站稳身子,单手倒提着刀,做了个见礼的样子,嘶哑着声音说道:“是李大当家,给李爷见礼了,我们……二当家的还在,和孙大娘子都在里头,李爷稍等,我去禀报一声。”中年壮汉渐渐稳住了心神,话也越来越有条理。

李宗梁笑着点了下头,提着枪止住脚步,抬手让着他,中年壮汉稍稍躬了躬身子,转身急奔进去,片刻功夫,一个四十岁左右,中等个,身形干瘦,面容极和善的男子带着中年壮汉,急步迎了过来。

和善男子看到李宗梁,远远就逼着手客气道:“李大当家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李爷请!几位爷请,敝寨,唉,如今洗劫一空,辜负了李爷那天的一片好意。”和善男子眼圈红着,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李宗梁忙抱拳客气道:“孙二爷客气了,大当家的还好吧?我看这寨子虽毁了,倒也没伤着人。”

孙二头领眼泪夺眶而出,忙抬手抹了两把眼泪,喉节上下滑动着哽了半晌,才说出话来:“大当家的,没逃过去,满寨子的兄弟,十不存一,忙了两天,刚刚收殓起来,刚殓好,这寨子,寨子。”孙二头领转过头,平息了片刻,才转回来,强笑着让着李宗梁:“李爷别见笑,劫后余生,如今这寨子里的事,都是我们孙大娘子作主,李爷,几位爷,进去说话吧。”

李宗梁沉沉的叹了口气,让着孙二爷,落后半步,一起穿过断墙残垣,往最里面进去。

李小幺一路走,一路仔细打量着这笔架东山上的地势布局,那处大门,依山势而建,倒算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天官兵必是偷袭得手,这孙大头领,也是太大意了。

刚进来的那处小院落,应该是当值轮岗的门房,这里,才是笔架东山山匪们的居所,依着山势,圏成大大小小的院落,勾连通接中,极有章法。三个人跟着孙二爷,又进了一处石洞门,这一处显得宽敞异常,迎面五间高大正屋,门前是一大片平整的院落,这会儿,整整齐齐、一排排放满了尸首,有几个外面裹了块白布,但大多数不过是将断手断脚摆放到了一处罢了,七八个不是吊着手,就是跛着脚的人着围着两三堆火,胡乱坐在地上,烧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偶尔抬头看着李宗梁等人。

李小幺下意识的往魏水生身边靠了靠,魏水生忙握了李小幺的手,用力捏了捏,李宗梁停住脚步,将枪递给魏水生,理了理衣服,冲着满地的尸首,恭谨的长揖到底,孙二爷站在旁边,满脸悲凄的躬身还了一礼,引着三人,进了同样只剩了石墙的五间正屋。

一身毛边粗麻布孝服的孙大娘子站在正屋门内,眼睛红肿,双手抱拳和李宗梁见着礼:“多谢李大当家!”

“孙娘子节哀。”李宗梁忙抱拳躬身回了礼,李小幺跟在魏水生身后,一边拱手还着礼,一边悄悄打量着孙大娘子,看样子是练过功夫的,中等个,人不胖,却显得精壮,举手投足间,很有些气势,鹅蛋脸,直眉大眼,鼻子挺直,长得俊俏中带着英气,只是脸色青灰,眼圈发黑,这也难免,如今这样的情形,任谁摊上也精神不起来了。

没有屋顶的正屋里居然还有几张椅子,李宗梁等人肃穆的给孙大头领等人上了香,孙大娘子回了礼,才让着大家坐下。

李宗梁不好直视孙大娘子,看着孙二当家的诚恳的说道:“大当家,二当家,如今这样……真是没想到,我们西山粮食、衣物、人手都还有些,若有什么能帮上一二的,大当家和二当家只管开口,大家一座山上的兄弟,不要客气才是。”

孙二当家忙站起来,拱手谢道:“这是李爷仗义处!孙二代我们大当家的谢过!前儿李爷仗义报信,若是……唉!岂有今日这样的惨祸!前儿的事,多谢李爷!”孙二当家面容惨然,孙大娘子身子微微摇了摇,看着李宗梁,拱了拱手:“前儿的事,是先父无礼,委屈了李爷,李爷不计前嫌,还肯上门探望,月娥感激不尽。”说着,孙大娘子站起来,拱了拱手,又生疏的曲膝福了一礼。

李小幺凝神关注着孙二当家和孙大娘子,趁着话空,关切的问道:“孙姐姐,不知道你们山上还剩多少人?有多少好的,伤了几个?如今生计上可还过得去?这屋子都烧成了这样,姐姐如今住在哪里?”

魏水生眨了眨眼睛,扫了眼李宗梁,两人默契的没有说话,孙大娘子仔细看了看李小幺问道:“这位是?”

“我叫李小幺,是大哥的幺妹子,嫡嫡亲的。”李小幺干脆的答道,孙大娘子看了看李宗梁,再看看李小幺:“倒有几分象,多谢幺妹子关心,我们东山原本一百来号人,如今只剩了三十个不到,一多半是带伤的,这正屋后头,还有间小院,倒没全烧毁,如今我们就这几个人了,那间小院也能挤下,至于生计,咱们做这个,哪有什么生计不生计的,有了生意就有生计。”

孙二当家若有所思的看了会李宗梁,目光又移到魏水生身上,最后看着李小幺,突然站起来,拱了拱手说道:“三位先宽坐。”说着,上前示意着孙大娘子,两人一起出了正屋。

李小幺轻轻拉了拉李宗梁,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大哥,这东山才是长久之处,等会,不如劝劝他们,两家合一处多好。”

魏水生冲李宗梁点了点头,示意赞同李小幺的话,李宗梁凝神听着李小幺的话,眼睛却是一错不错的盯着门口,低低的答应道:“等他们,先探探话。”

孙二当家和孙大娘子片刻就转了回来,孙大娘子坐回到椅子上,看着孙二当家低声说道:“二叔说吧。”

“嗯。”孙二当家答应着,看着李宗梁,先长长的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又长长的叹了口气:“李爷,如今东山虽说今非昔比,可到底底子还在,李爷您看,要不,咱们两家合一处?”

第三十六章 二合一

李小幺有些紧张的瞄着李宗梁,她这个大哥,关键时候可别犯了迂腐性子,李宗梁满脸惊讶的转头看向孙大娘子,孙大娘子垂着眼皮,也不看李宗梁,也不说话,李宗梁只好转头看向孙二当家,犹犹豫豫的说道:“二爷,我们兄弟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这事,还是听听诸位兄弟的意思吧,再说,这两家合一家,谁居右谁为左,也得先有个章程。”

李小幺暗暗松了口气,这个大哥,心里还是有数的,李小幺往椅子里挪了挪,靠在椅子背上,安心的继续听着两人你来我往。

“李爷说的极是,东山上这些兄弟,都是跟着孙大当家出生入死一起拼出来的交情,如今虽说大当家的不在了,可大娘子还在,兄弟们视她如同大当家的一样。”孙二当家看着李宗梁,声音里满是温情,李小幺挑了挑眉梢,看看孙大娘子,又转头看着情真意切的孙二当家,魏水生语气谦和的接过了话头:“孙二爷说的极是,在下极有同感,就跟我们兄弟一般,这两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生死关头,多亏大哥警醒,思虑周到,带着我们一趟趟逃出生天,这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过得好,真是多亏大哥领着我们。”

李小幺忙跟着重重点着头:“可不是,要不是大哥英明能干,西山哪有现在这样的日子?大哥最不容易,最不好当了。”

孙二当家脸上浮起层难堪,抬手挡在嘴前,轻轻咳了几声,正要说话,孙大娘子先开了口:“二叔,别争了,我当不得这个大当家,就是爹……要不是爹犯糊涂,但凡警醒些,这满寨的人何至于……十去八九,只要李爷能护得住大家,领着大家混口饱饭吃,咱们,有什么好争的。”

孙二当家被孙大娘子的话说得更是满脸尴尬,李宗梁忙笑着解着围:“大娘子言重了,二爷这可不是争,两家合一处不是简单事,若不事先安排妥当,兄弟们之间往后相处中,只怕要生出罅隙,这谁做大当家才最合适,可关着大家的性命前程,是要好好商量商量,我看,孙二爷老成稳重,思虑得也周全,这大当家,孙二爷就别推辞了。”

孙二当家急急的摆着手,黑瘦的脸上泛出层红晕来:“这可不成!这哪里成!不瞒李爷说,我是个没用的,没练过功夫,也没本事,这些年一直在寨子里管着银帐,这二当家,不过是大家一来敬我上了年纪,二来,和大当家的是叔伯兄弟,给了几分面子,这大当家,万万担不起,担不起,既然大娘子不愿意,李爷就勉为其难吧,李爷最好最好!”

“大哥就别推辞了,再推辞倒显得虚情了,大娘子是姑娘家,往后总要嫁人,过份安乐日子,二爷管着银帐,能得大家伙如此敬重,必是极能干的,往后咱们的银帐也交给二爷管着,倒是咱们的福气,二爷看呢?”魏水生笑着接道,孙二当家眼里闪过丝惊喜,忙连声答应着:“魏爷说的是,说的极是!这样就好,大娘子看呢?”

“嗯,我也觉得好。”孙大娘子垂着头,黯然赞同道,李宗梁也不多推辞,转头看着孙二当家说道:“这寨子也是兄弟们的寨子,这事,还是得跟兄弟们商量商量,听听他们的意思,你说呢?”

“李爷说的对!是这个理儿,下剩的兄弟都在后头院子里,要不,咱们一起过去后头?有几个兄弟伤的重,挪起来不便当。”孙二当家爽利的建议道,李宗梁站起来,让着孙大娘子和孙二当家,孙二当家却一定让着李宗梁先走,一群人,孙大娘子走在最前头,李宗梁紧跟其后,孙二当家跟在李宗梁后头,魏水生带着李小幺,走在最后。

孙二当家招呼着院子里正在烧着东西的七八个人,一起往后院过去。

转过正屋,后面两三丈处就是一片峭壁,孙大娘子领着,沿着峭壁往右手边走了十几步,再转过去几步,前面豁然开朗,一处不大的青条石小院,孙大娘子推门进了院子,孙二当家上前半步介绍道:“这里是大当家和大娘子的住处,两进的院子,院子最后头有一眼泉,也亏了这眼泉,那天又下着雨,这处院子算没全烧光。”

李小幺拉着魏水生的手,左右打量着已经烧得七七八八的正屋和厢房,这个没烧光,就是还余着几片瓦罢了。

穿过一间只余了一半的穿堂,进了后面的院子,这个院子里的房屋几近完好,院子狭长,正面三间正屋,两边却有三间厢房,都用檐廊连着,中间一个狭长的天井,扔满了烧焦的各式家俱。

孙大娘子在穿堂后止住脚步,李宗梁也跟着站住,孙大娘子转头看着李宗梁建议道:“李爷,里头地方小,就在这里吧,让大家都到走廊里。”

“大娘子说的是。”李宗梁客气的答应了,孙二当家忙挤过去,扬声叫道:“大家伙儿都出来下,出来下,有大事要跟大家伙儿商量。”

魏水生拉着李小幺让到一边,跟在最后面的七八个人进了穿堂,和从左右厢房里陆陆续续出来的人汇到一处,挤挤挨挨的站在檐廊下,低声说着话,看着孙大娘子和李宗梁等人。

孙大娘子往后退了半步,让着李宗梁和孙二当家:“二叔,你来说吧。”

孙二当家也不客气,上前半步,抱拳转了半圈,沉声说道:“各位,静一静,官兵偷袭这趟子事,前头西山的李爷特地过来给咱们报过信儿,这是李爷仗义处,如今山寨的情形,大家也是一清二楚,东山再不是原来的东山,为了大家伙的生计,我和大娘子商量着,咱们和西山,不如两家并作一家,往后跟着李爷混口饱饭吃,李爷在西山落脚不过几个月,就把西山打理的井井有条,往后咱们跟着李爷,也算是有口安稳饭吃。”

李宗梁抱拳环顾半圈,人群静静的盯着他,没等他说话,坐在檐廊栏杆上的一个黑脸壮汉叫了起来:“他当大当家,那大娘子呢?二爷你呢?”

“二爷还是二当家,我得给我爹守孝。”没等孙二当家答话,孙大娘子已经应了声。

“咱们都是在刀头上舔血的,没那些个规矩!大娘子也得坐把交椅!”黑脸壮汉不客气的叫道,李宗梁点头应道:“这位兄弟说的极是,大当家就大娘子这一支血脉,大娘子又深得兄弟们敬重,这把交椅必是要坐的。”

黑脸壮汉呼了口气,双手抱在胸前,不再说话,不远处斜靠着墙的一个瘦高男子直起身子,盯着李宗梁冷冷的说道:“咱们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李爷要接这大当家的位子也行,依规矩,那得先替孙大头领报了这仇!”

人群一阵静寂后,暴发出一阵喧嚣:

“对对,先报了这仇!”

“咱们道上就这规矩!不替大当家报仇,接个球啊!”

“兄弟们这仇,你若替兄弟们报了,咱就认你!”

孙二当家脸色铁青,抬手止着大家的议论,正要说话,李小幺拉了拉李宗梁,低声说道:“我说几句。”李宗梁低头看着李小幺,点了点头,魏水生紧跟在李小幺身后,往前走了两步,李小幺双手抱在胸前,一个个扫过众人,声音清晰缓慢的问道:“诸位这话极在理,不过我想问问,咱们要找谁报仇?”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片刻静寂过后,嗡嗡议论起来,站在最前面,靠着栏杆的一个矮个男子抬了抬手叫道:“还能有谁,官兵呗!”

“你别瞎说!那么多官兵,哪个官哪个兵?找谁去?难不成你想杀光那些官兵?”后面几个人嘘声连连的嘲笑道,刚才说话的瘦高男子往前走了两步,也不看李小幺,直直的盯着李宗梁说道:“无风不起浪,这谁引来的官兵,就找谁报仇。”

李宗梁转头看向孙大娘子和孙二当家,孙二当家脸色灰白,抱拳躬身行了个大礼,直起身子,沉痛的说道:“这事,官兵来前七八天,李爷来山上,就是给大爷递信儿,年前信阳府威远镖局年礼没到,大爷就捎了封信过去问了问,谁知道这年礼竟是被带礼过来的镖师给私吞了,这镖师敢私吞年礼,是因为他一个师弟,正带着兵驻在这郑城北边,这祸事就是这么来的,那镖师和师弟在柳叶儿茶坊算计这事时,正好被这位魏爷听到,就上山给咱们送了个信,是大爷大意了,这祸事,唉!”

瘦高男子转身看着众人说道:“这就冤有头债有主了,咱们这仇人,就是这镖师,杀了他就是报了仇了。”

众人哄然响应着,李小幺微微蹙了蹙眉头,往后退了退,拉了拉魏水生,低声说道:“水生哥,也不是没有法子,那个,还在郑城。”

魏水生点了点头,靠到李宗梁身边,低声说道:“倒不是难事。”李宗梁垂了垂眼皮,抬手止住大家的议论:“这位兄弟说的在理,孙大头领和兄弟们的仇不能不报,只一样,这仇毕竟牵着官兵,只能悄悄的报,以命抵命,若要大张旗鼓,只怕要招来灭项的灾祸,大家若肯,李某就尽心谋划,若觉得这样不妥当,也是某与众位没有这兄弟缘分了。”

第三十七章 有心算无心

“成!”瘦高男子冲着李宗梁挑起大拇指:“李爷果然想的周到,萧万生佩服!李爷说的极是,仇要报,可不能把剩下的这些兄弟再搭进去,大家伙说说,就这么着可行,只要那镖师偿了命,万事皆休!”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阵子,接二连三的答应了,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了,李宗梁和魏水生几个退出院子,李小幺甩开魏水生,靠到孙大娘子旁边,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问道:“孙姐姐,那个说话的,叫萧万生?”

“嗯,”孙大娘子转头看了李小幺一眼,停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他是个孤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流落到郑城的,有一回我爹去郑城,正好碰到他偷东西被人家拿住往死里打,我爹看打的实在可怜,就顺手救了他,他就一路跟着我爹上了山,他说他姓萧,万生是我爹给起的名字。”

李小幺轻轻‘噢’了一声,没再多问,随着李宗梁回到前面摆满尸首的院子里,李宗梁站在正屋前,伤感的盯着满院的尸首看了一会儿,才转头看着孙二当家问道:“这些,有什么打算?”

“唉!”孙二当家长长的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能有什么打算,既入了这行,能有什么打算,到明天就停灵三天了,都烧了,烧了干净,下辈子都投个好人家吧。”

孙大娘子抬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流出来,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李小幺拉着魏水生的手,默然看着满院的尸首,这么多,也只能焚化了,几个人沉默了片刻,李小幺上前拉了拉孙大娘子,低声劝道:“孙姐姐节哀顺变,焚化也罢,埋土也好,都是归于土,等过了这一阵子,咱们去安福寺给孙大头领他们好好做几场水陆道场,让他们下辈子都平安喜乐。”

孙大娘子点着头,只说不出话来,李小幺转头看着孙二当家:“孙爷,明天一早,我打发人去郑城多多买些锡箔纸钱送过来,给大家焚化了,去了那边,不能再让大家伙儿少了钱用。”

“多谢……李爷,还是李爷想的周到,那就麻烦李爷了。”孙二当家拱了拱手,李小幺环顾着四周,接着说道:“西山上存了不少草药、丸药,回去我打发人送些过来,明天焚化后,得煮些药水把这地冲几遍,如今春天了,总是小心些好,万一惹了病,就是雪上加霜了。”

孙二当家连声谢着答应了,李宗梁和魏水生又交待了几件事,才告辞回到西山,打发张铁木带着几个人,赶着牛给东山送了粮食、衣服、日用杂物和草药、药丸过去。

晚饭前,张铁木等人赶着牛回到西山,李宗梁叫齐了众人,仔细说了和东山两家合一处的事,大家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能搬到东山去住,自然比这西山好。

吃了晚饭,李宗梁、魏水生叫了李宗贵、李二槐进了正屋,各自坐了,魏水生说了要替孙大头领报仇的事,李宗贵看着李小幺,眨着眼睛,抬手揉了揉额头,没有说话,这事,还真是不能说的太细,李二槐放下手里的杯子,干脆的说道:“这容易,那镖师不是信阳的,他回家总得从咱们山下过,一刀宰了完事!”

“那可不行,他死在咱们山下,他那个师弟立时就得猜出是咱们,或是东山的人干的,他能剿一次,就能剿第二回、第三回,就是镖局,也不能善罢干休,你这主意馊不可闻!”李小幺一口否定了李二槐的提议,魏水生看着李小幺,一边喝着茶,一边笑着说道:“小幺有什么主意就说说吧,这算计个人什么的,小幺最在行。”

“这叫计谋!”李小幺纠正道:“这事,不能在咱们山下,我想了一路上,最好在郑城里,最好是意外,一个不巧,人就没了。”

“小幺这话说的轻巧,一个意外,这意外哪是那么容易的?”李宗贵笑着摇着头,魏水生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看着李宗梁:“大哥,这样虽然比一刀杀了多费不少力气,可后患小,若是做的巧,几乎没什么后患,那镖师眼睛只盯在东山,如今东山又被他师弟剿了个干净,他必定没那么多防备,咱们这也算以有心算无心,倒是可行。”

李宗梁仔细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李宗贵问道:“他那个师弟说是过两天就回来?”

“嗯,昨天的话,明后天就回来了。”李宗贵答道。

“既然要在郑城了结了他,咱们明天一早就进城,先盯着他,伺机而行。”李宗梁看着众人说道。

“我看,这事,大哥还是别去了,二槐也不要去,我和贵子,还有小幺带几个人过去就行。”魏水生看着李宗梁建议道,李小幺忙跟着点着头:“水生哥说的对,大哥和二槐哥都不用去,我们三个,带上姜顺才和张狗子就行,还有!”李小幺迟疑了下,看着李宗梁低声说道:“大哥,让那个孙二当家的也一起过去,有个见证,免得到时候有什么话。”

李宗梁抬手揉了揉眉间,正要说话,李宗贵抢过了话头:“小幺说的也是,这是防小人不防君子的事,东山那边,咱们又没打过交道,谨慎点好。”

魏水生也点头表示着赞同,李宗梁放下手,微微有些无奈的看着李小幺,从前母亲担心幺妹眼里没坏人,这会儿,幺妹干脆是眼里没好人了。

几个人商量定下来,决定明天天不亮就出发,赶着头一拨进城,免得那个将官师弟回来的早,错过去了,李宗梁打发张铁木带着了两个人,连夜赶到东山,接了孙二当家过来,歇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五六个人,用独轮车推着李小幺,就启程赶紧往郑城去了。

几个人一路疾行,赶到郑城南门时,城门还没有开,歇了半刻钟,城门开了,几个人随着人流进了城,将独轮车放到大车店里,六个人分成三拨,李小幺和魏水生一处,都是一身细布长衫,做读书人打扮,李宗贵带着张狗子,一身干干净净的靛蓝短打扮,一看就是家境殷实的庄户人家子弟,孙二当家面容和善的仿佛一直陪着笑,穿一件灰布长衫,长衫一角掖在腰带间,带着一身短打扮的姜顺才,看着就是一个小掌柜,带了个学徒。

孙二当家背着褡裢,背着手,微微弯着腰,一边留神打量着街道两边的店铺,一边慢步往镖局方向走去,姜顺才一幅初进城的样子,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行人。

李宗贵带着张狗子,先进了柳叶儿茶坊,早上的茶坊极清静,两人说着闲话,慢慢喝着碗姜茶,魏水生和李小幺一起,一径出了北门,仿佛无聊游春般逛了一圈,远处北边大营一丝动静也看不到,又晃回城里,一路进了柳叶儿茶坊。

见魏水生和李小幺进来,李宗贵带着张狗子结帐出了茶坊,回去脚店先歇着去了。

几个人直守了一天,既没看到那个将官师弟进城,也没见镖师出来闲逛,北门外的军营离得太远,他们也不敢靠近,那个将官师弟到底回来没有,也就不得而知。

傍晚时分,守在镖局门口的姜顺才过来报了信,那个镖师出了镖局大门,往城西去了。

魏水生和李小幺、李宗贵和张狗子四人分成两拨,忙一路跟上,远远缀在镖师身后,见他一路穿街过巷,直奔城西瓦子。

“那个瓦子小的很,也没什么东西,最热闹的去处就是那个红香楼。”李小幺拉了拉魏水生,低低的说道,魏水生皱了皱眉头,转头看着李小幺,低声说道:“等会他若真去了红香楼,就让贵子陪你回去,你别跟了。”

“那可不行!我不跟着怎么知道哪里下手最合适?红香楼怎么啦?不就是个男子寻欢,女子卖笑的地方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李小幺带着丝不屑说道,魏水生闷了一会儿,才为难的说道:“不合适,我看……”

“不行!我得跟着,又不跟着他进屋,大庭广众之下,能有什么?我就当看杂戏了。”李小幺堵回了魏水生的话,这勾栏教坊,她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一直找不到理由罢了,如今这机会,一举两得的事,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魏水生呼了口气,没再坚持,真有什么不合适处,他拖也得把她拖出来。

两个人跟着镖师进了红香楼,这郑城第一等的勾栏所在,虽说比不得太平府那些红勾栏的雅致清幽,却也有些韵味,两人进了门,戴着翠绿软幞头,一身干净素白长衫的帮闲上前,满脸笑容的躬身见礼招呼着:“两位公子面生,头一趟来?倒真是赶得巧,今晚上咱们红香楼头牌牡丹姑娘要献舞,两位公子是先看了舞再挑姑娘,还是先挑姑娘?”

“我们就是冲着牡丹姑娘这舞来的,先看舞吧。”李小幺转头打量着红香楼,眼角瞄着一径往里进去的镖师,漫不经心的说道。

第三十八章 红香楼

两人跟着进去,自然不敢往楼上去,帮闲见两人不肯上楼,引到门口就退了出来,不过是过来开开眼的小户子弟,既花不起银子,自然也就犯不着劳动自己一路侍候。

魏水生暗暗舒了口气,进了厅堂,却不敢招呼满屋子花枝招展的小鬟和婆子,李小幺却是好奇中带着兴奋,转头打量着四周,拉着他坐到了一处拐角处,这一处视野最好,三面皆能顾到。

两人刚刚坐定,下番半躬着身子,一溜小跑过来,捧上了花牌、水牌,魏水生正浑身不自在的想瞄又不敢瞄的看着台子一角那群戴着杏花冠儿、穿的花枝招展、笑得前仰后合的妓娼们,根本没看到下番递上的花牌、水牌,李小幺一边笑一边接过水牌,胡乱瞄了两眼就递了回去,笑着吩咐道:“我们兄弟不过是来看看牡丹小姐的舞技,开开眼界,今天就不用这花牌了,就上一碟糟蟹、一碟蜜丁、一碟玉面狸,再要一碟烤羊蹄,茶就要普茶吧。”

下番清脆的答应着,躬身退了下去,魏水生这才意识到下番过来了,脸色通红的看着神态自若的李小幺,没等他说话,李小幺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叹着气,老气横秋的责备道:“你别光顾着不好意思,咱们是来办正事的,赶紧看看,那个,去哪儿了?找不到人了。”魏水生的脸一下子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尴尬万分、手足无措的左右转着头,李小幺弯着眼睛笑不可支,不再看他,只转着头,神态自若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致,四下张望着。

下番很快上了茶和四碟小吃,李小幺捏着只蟹脚,一边咬着,一边留神看着周围,不大会儿,四周哄然喝着彩叫着好,台子上丝竹声起,眉眼媚气异常的牡丹姑娘扭着腰肢舞了上来,李小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牡丹跳着舞,眼睛却只盯着楼上,应该是靠左边的一处地方,看来这舞是专程跳给某个相好的看的,李小幺无聊的忖度着,移开目光,继续瞄着四周,魏水生根本就不敢往台上看,凝神屏气,全神贯注的四下寻找着镖师的影子。

外面院子里,张狗子伸头伸脑的往里面张望着,仿佛在寻找什么人,李小幺一眼看见,拉了拉魏水生,低声说道:“是狗子,我出去看看。”

魏水生点了下头,李小幺站起来,奔着张狗子过去,张狗子忙迎上来,低声说道:“五爷,我和四爷转过一圈了,这里,除了这个正门,后头还有扇偏门,旁的没有门了,四爷守着呢,只见人进,没见人出。”

“嗯,你也不用在这里守着了,去找四爷,跟他说,看看能不能混进去看看情形。”李小幺低声交待道,张狗子答应着,转身出去了,李小幺悠悠然晃进大厅,没等牡丹小姐的舞跳完,镖师就从左边的宽廊出来,一个戴着亮闪闪的银质杏花冠儿,一身红衣,体形娇娆丰盈的小姐紧贴在他身上,仰着头,娇笑着说着话,镖师一眼看到台上正舞得欢快的牡丹,眼睛直着停住了脚步,红衣小姐瞄了眼牡丹,温柔异常的推搡着镖师,嘟着嘴发起嗲来,镖师大笑着,伸手揉了把红衣小姐的脸,用力揽着红衣小姐的腰,两人几乎贴成一个,红衣小姐一路送他到厅堂门口,万分不舍的挥着手里的红帕子,看着镖师出了院门,才长长的吐了口气,脚步轻快的往里进去了。

魏水生忙招手叫下番过来结了帐,和李小幺起身跟了出去,两人疾步跟上镖师,镖师却是一路优哉游哉的径直回去镖局了,路上连停也没停一下,魏水生和李小幺远远缀着,看着镖师进了镖局大门,忙转进旁边的小巷,连转了几个弯,绕过两条街,回去脚店了。

不大会儿,李宗贵和张狗子也回到了脚店,几个人聚在屋里,各自说了这一天的情形,一筹莫展,这镖师一天连门都不出,就傍晚去了趟红香楼,然后也是直接回去镖局,这来回的路上,连个沟啊、坎啊、河啊什么的都没有,就是平平坦坦的青石街道,这意外可怎么个意外法?

“贵子哥,你进到红香楼没有?”李小幺转头问着李宗贵,李宗贵一脸苦笑:“进去倒是进去了,紧挨着后门的,就是一间开水房,再往里走,就被挡回来了,不让进。”

“算着日子,他那个师弟明天也该回来了,咱们明天再守一天,他们两个一直在茶坊里碰面,若是能在茶坊里得手最好,那个红香楼里头咱们不熟,也不懂规矩,在那里动手容易出事,明天再看一天,若不行,只好再想旁的法子。”李小幺愁闷的说道,魏水生伸手揉了揉李小幺的头,温和的安慰道:“别急,这不刚来头一天,多等几天,总有机会。”几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回去歇下了。

第二天,几个人守到申初,刚过了没多大会儿,镖师就出了镖局,径直往柳叶儿茶坊喝茶去了,李小幺大喜过望,和魏水生紧跟着进了柳叶儿茶坊,坐在离镖师不远处,要了茶,心不在焉的喝着,镖师已经要好了一碗姜汁擂茶,正一个人端坐着慢慢喝着,过了小半个时辰,将官师弟神采奕奕的进了茶坊。

镖师急忙站起来,满脸笑容的抱拳见着礼,李小幺急忙转头看向隔了一张桌子的李宗贵和张狗子,李宗贵垂了垂眼皮,李小幺慢慢吐了口气,只等着镖师再要茶汤。

那边,镖师正一迭连声的叫着茶博士,要了两碗八宝擂茶,几样蜜饯点心,茶博士响亮的答应着,转身奔往后头端茶端点心去了。

看着茶博士奔进后门,李宗贵和张狗子站起来,跟着从茶博士出去的门出去,两人走了几步,警惕紧张的左右张望着,小心的往后头走了没几步,茶博士托着放了两碗八宝擂茶和几样小茶点的托盘,一溜小跑奔了出来,张狗子立即捂着肚子,两条腿绞在一处,满脸痛楚、龇牙咧嘴的扭着身子四下寻找着,李宗贵一只手扶着张狗子,也跟着满脸焦急的四下张望,见茶博士过来,两人如同看到救星一般一起奔过来,拦着茶博士,张狗子急得话也说不成个了:“唉哟,要出来了!”

“我弟弟喝坏肚子了!这茅房在哪里?赶紧赶紧,拉到裤子上可不得了!”李宗贵忙替张狗子解释道,茶博士也跟着着急万分,忙转身给两人指着方向,张狗子急得两只脚轮着跳个不停,哪有心思听他的左转右拐,李宗贵干脆伸手接过茶博士手里的托盘:“我给您拿一会儿,您赶紧带他过去,您这一通乱指,到底指的哪儿啊这是!”

茶博士陪着笑,忙将手里的托盘交给李宗贵,拉着张狗子,一路往茅房狂奔过去,李宗贵飞快的看了眼周围,从袖子里顺出个小陶瓶,看着托盘上的两只茶碗,稍稍迟疑了下,这两只茶碗,谁知道那两个人喝哪一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给下了!李宗贵将陶瓶里浓浓的博落回药汁一碗一半,倒了个干净。收好瓶子,李宗贵一边警惕的瞄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轻轻的晃着托盘,让那两碗茶晃动不停,那片黑绿色的药汁片刻就消失在浓浓的八宝末之间。

茶博士抹了汗回来,接过托盘,连声谢了,托着托盘将两碗擂茶和茶点给镖师和将官师弟送了进去。

李宗贵等着张狗子回来,一起回到桌子旁坐下,看着紧盯着他的李小幺,似有似无的点了下头,李小幺暗暗舒了口气,眼角瞄着镖师和师弟已喝下小半的茶碗,又忧心焦虑起来,那博落回,她只知道吃了要犯心脏病,可到底毒性如何,用量和发作时辰又如何,她也就是只知道不是立时就死的,可到底多长时候发作,能不能毒死,她实在没有太大把握,全是毛估估,那量反正本着宁多勿少下的,唉,山上除了砒霜,也就只有这个药可用,若是进城现买,药一下就瞒不过人了,那简直是送上门找死,但愿这量上别差太多,可千万别直接倒在这茶坊里死了。

镖师和师弟正心情舒畅的说着闲话:“……昨晚上牡丹小姐居然出来跳了一支舞,她可有好一阵子没出来了,那花牌上也把她名字抹了去,听说又攀上哪位大老爷了。”

“就是知州严大人,严大人到任郑城,我们大帅给他接风,就请了这牡丹小姐助兴,谁知道就对上了严大人的眼!”将官师弟不屑的耻笑着:“那个姓严的,同进士出身,之前也做过一任县丞,后来也不知怎的,竟让他攀上了吴家,听说还认了干爹,这才选到这郑城做了知州,呸!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一个万人骑的破货就把他迷住了。”将官撇着嘴,低低的‘呸’了一声。

第三十九章 隐忧

“吴家?哪个吴家?居然有这样的本事!”镖师好奇的问道。

“还能有哪个吴家?就是吴贵妃娘家!”将官瞥了师兄一眼,带着丝优越答道,镖师瞪大眼睛,一声惊叫,满脸羡慕:“真是好运道,这样的好运道!这搭上了吴家,又能认了干爹,往后可就是平步青云了!”

“青云个屁!皇上这把年纪了,身子又不好,还能活几年?皇上要是……”将官没敢说出来,只用手指划了下:“她吴贵妃、他们吴家,那可就……要找条活路都没有!这往后的长远风光,那是咱们皇长子的!吴家能风光几年?我告诉你,我们大帅……”将官猛然咽回了后面的话,下意识的转头扫了眼四周,镖师忙陪了满脸的笑,极力赞同道:“可不是!可不是就是这样!咱们钱大帅往后那可就……”将官抬手止住了镖师的话:“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不说这个了,师兄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这边的事,都办好了没有?”

“明天就回去,这里有什么事,这趟来郑城,事都托在师弟手上,你这儿了了,我的事就全了了,走,咱们去红香楼乐哈一晚上去,说不定那牡丹小姐今天还能出来跳一曲,如今虽说沾不到身子,看一看也好。”镖师轻松的笑着答道。

“她如今哪肯天天出来?昨天出来,我估摸着是有什么大人物去了红香楼,如今的牡丹小姐,身价可不一般了,你也不是没沾过她,不过就是那样。”将官师弟带着见多识广的不屑,稍稍往镖师那边俯过去,暧昧的低语道,镖师跟着色色的笑着,身子也往将官那边探过去:“还真就那么回事!那牡丹,我还真花大价钱尝过一回,也就那样,那红香楼里头,咱也玩过十上八个了,还是小桃仙够味,什么花样都能玩出来,要不,现在就过去玩玩去?”

将官师弟眉梢飞扬,点着头,一口喝完了碗里的茶,镖师结了帐,两人起身,愉快的说笑着,出门往红香楼方向走去。魏水生和李小幺忙结了帐,跟了出去,李宗贵大声抱怨着弟弟如何喝坏了肚子,也结了帐,跟在后面,从另一条街绕着路往红香楼奔去。

“那个,多长时候能发作?”魏水生眼角瞄着镖师和将官,低声问着李小幺,李小幺心虚的轻轻咳了两声:“说是一个时辰后,不过,那个量,我有点拿不准,再说,也不知道贵子哥倒进去多少。”

魏水生被李小幺的话闷了好大一会儿,一个时辰,这才不到两刻钟,还早着呢,只怕在红香楼里要坐上大半个时辰了,那个地方,让人浑身不自在。

“咱们等会儿别进去了,对面有家分茶铺子,咱们到那里坐坐,约摸着到了时辰,再过去看看,万一没成,就算要动手,也得等到后半夜,等会儿别进去了。”魏水生低声说道,李小幺斜睇着魏水生,弯着眼睛笑了好一会儿,才点着头,认真的说道:“好,我听水生哥的。”

魏水生轻轻拍了下李小幺的头,两个人看着镖师和师弟进了红香楼,转身进了对面的分茶铺子,找了处视线开阔的位子,要了几个菜,李小幺一边慢慢啃着羊蹄,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魏水生说着闲话,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对面的红香楼。

不大会儿,李宗贵和张狗子也赶了过来,两人直接去红香楼后面的偏门守着去了。

几只羊蹄,李小幺啃了小半个时辰,又细细吃了半盘烧鸡脚,对面红香楼还是红火热闹着,一直好的不能再好的红火热闹着。

魏水生转头看着分茶铺子一角放着的沙漏,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魏水生下意识的摸了摸靴筒里的匕首,算着时候,再怎么着也该出来了,昨天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出来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难不成这勾栏里还能过夜?

正烦乱间,对面红香楼里响起一片惊叫,惊叫声中,几个绿帽白衫的帮闲疾奔出来,往府衙方向奔去。李小幺兴奋的一下子就要窜起来,魏水生伸手拉住她,眼看着分茶铺子里的人都站起来看热闹去了,两人才起身,不前不后的挤在人群中,往红香楼涌过去,热情的看起了热闹。

两个人挤在人群中,李小幺伸长脖子,一边往里挤,一边凝神听着人群中乱七八糟的议论,听来听去,除了听说楼里象是死了人,旁的,根本听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