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婆婆知道碧青的习惯,算着日子,已经把麦子碾碎发了麦芽,即便如此还需蒸煮,发酵,压出来才能做成麦芽糖。

好在碧青在家的时候常做,家里孩子多,碧兰,小海,陆超,加上狗娃子,都是沾了糖就没命的馋猫儿,每年一入冬,不管碧青多忙,都会缠着做麦芽糖。

然后,碧青就会带着他们一起做,一做就是好多,凉好了,切成糖瓜,放到篮子里叫小海跟陆超提到村子里,不一会儿就被孩子们抢没了。

今年小海碧兰不在,却有陆超跟小燕子打下手,江婆婆看着孩子,碧青带着陆超小燕子整整忙活了一天,做出了两篮子糖瓜,留下一些,剩下的叫陆超送去了城外的大营,好歹是小年,将士们不能回家过年,吃块糖瓜,也有个小年的意思。

苏全进来的时候,见太子殿下正伏案疾书,案头上仍然堆着厚厚一摞公文,偶尔会停下来,咳嗽几声。

北地寒冷,太子殿下金尊玉贵的身子,在这苦寒之地一待就是两个月,吃不好,睡不好,料理着京里的政务,还要权衡战事,日夜操劳哪受得住。

见案头的药半天了还不见动,苏全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篮子,计上心来,走过去道:“殿下,明儿就是小年,雁门城的沈姑娘,叫人送了一篮子糖瓜来,说是冀州的习俗。”

慕容湛抬起头来,目光落在苏全手里的小篮上,苏全忙把小篮放到桌子上,这东西宫里没有,腊月二十三,宫里也会祭灶,却隆重的多,点心,菜品,蔬果,应有尽有,御膳房也会变着花样儿的做些糖果,皇上应景的赏给皇子皇女,以及得宠的大臣,远不是这样简单的糖瓜。

慕容湛捏了一块看了看:“你说这是糖瓜?为什么叫这个名儿?”

苏全道:“奴才不知,瞧着形状有些像南瓜,或许因此而得名也未可知。”

慕容湛点点头,放进嘴里,不禁愣了愣,意料之外的好吃,他这个不大爱吃甜食的,都忍不住想吃第二块,正要拿,苏全忙把药送了过去:“殿下,药快凉了。”

慕容湛接过去喝了,又吃了块糖瓜,问苏全:“谁送过来的?”

苏全知道殿下问的什么,忙道:“是陆明钧家的小子,送了足足两篮子,说小年了,也让将士们过过节。”

慕容湛:“是啊,这一晃都小年了,留下几块,剩下的拿出去给将士们分了吧,她说的是,也该让将士们过过节。”

说着,想起什么:“王校尉的儿子可起名了?”

苏全摇摇头:“听见说沈姑娘让王校尉起名,王校尉想了一个月也没想出来,正发愁呢。”

慕容湛摇摇头:“她倒真放心。”

苏全:“奴才听见个有趣儿的,说王校尉先头起了个名儿,叫王一,说这么着好写,以后儿子识字念书的时候,占便宜,叫人送去给沈姑娘瞧,沈姑娘就在王校尉送去的纸上画了个大大的叉,下头写了两个字,再想。”

慕容湛忍不住笑了起来:“王一?哈哈。”

苏全见太子殿下笑了,心里松了口气,要是碧青还在这儿就好了,要是她在,也不用自己费心思开解太子爷了。沈碧青不用说话,就在一边儿做饭,太子心情也会变得极好。

苏全忍不住想,如果沈姑娘没嫁给王大郎,会不会成了自己的主子,可惜没有如果。自己瞎想什么呢,殿下心怀天下,怎会轻易为女色所动,更何况,沈碧青早已嫁做人妇。

正想着,忽外头侍卫进来道:“禀太子殿下,陆明钧在账外说有要事求见。”

慕容湛心里咯噔一下,陆明钧奉命在雁门制作弩箭,大战在即,更应日以继夜,怎会有空闲来大营,莫非出事了?

忙道:“叫他进来。”

陆明钧一进来就匍匐在地上:“太子殿下,罪臣死罪,手,弩的制造图不见了。”

慕容湛蹭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落晚起了风,掌灯的时候,北风卷着雪粒子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地上就落了白惨惨的一层,碧青抱着儿子坐在炕头上,还能听见隔壁的求饶声,院外头如今围着层层的侍卫,个个顶盔掼甲严阵以待。

手,弩的制造图没了,意味着什么 ,谁都知道,胡人善骑射,马背上长起来的民族,骑射就跟吃饭一样简单,不像大齐以农耕为主,经过层层选拔,再经过严格的训练,才能选出可以跟胡人对战的士兵。

即便如此,跟胡人也没法比,前次之所以大胜,是因为占了地利之便,距守雁门险关,可退,可进,可守,十万大军对阵胡人两万骑兵,方才险胜。

后大郎斩杀胡人左贤王,也是凭着一鼓作气,五百勇不畏死的先锋军,救自己的时候,完全是因为手里的精,钢,手,弩,才敢以五百人夜袭贺鲁部落。

胡人若不是被精,钢,手,弩的威力吓破了胆,也不会四散奔逃。现在手,弩制造图竟然没了,如果制造图落在贺鲁手中,胡人依照图纸制造出一样的手,弩,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而这两个院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有嫌疑。

不过,碧青想不出什么人能这么干,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一旦查出来,就是杀头灭九族的罪过,旁边院子里除了陆明钧父子,都是将作监的匠人,慕容湛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这些人,足见这些是信得过的,怎会有通敌叛国之人。

正想着,忽听隐约传来一阵吵嚷:“要说通敌叛国,咱们这院里可有个胡人丫头,谁能保证她不是奸细。”

碧青眉头皱了起来,东篱先生虽来了,小燕子母女这件事却并不为外人所知,因两国正在打仗,贸然翻出此事,恐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所以,暂时隐下了小燕子的身世,对外只说她母女是救了碧青的恩人,故此过来服侍碧青母子。

东篱先生也只在这里呆了几天,就搬到城外的大营里去了,东篱先生是太子师,住在军营也说的过去,只是没想到,凭空会生出这件事来。

碧青把儿子哄睡了,放到炕头上让江婆婆看着,自己披了斗篷往外走,刚出屋,小燕子一头撞了进来,满脸惊慌失措:“姐姐,我不是奸细,我不是奸细…”

碧青脸色一沉,把她搂在怀里:“姐姐知道你不是,燕子放心,有姐姐在,没人能动得了你,现在跟姐姐来,姐姐倒是想看看,谁说你是奸细?”

燕子本来还有些怕,可是抬头看了看碧青,就把小手塞到了碧青手里,碧青牵着她走了出去,直接往旁边院来了。

两个院子中间通着小门,穿过门就见将作监的几十个匠人都跪在雪地里,四周挑着风灯,一阵北风过来,风灯摇摇晃晃,细碎的灯影落在雪地上,留下一地斑驳的印迹。

慕容湛坐在房檐下的椅子上,面沉似水,却攥着拳头不时堵在嘴上轻咳,最边儿上的两个匠人一见小燕子,就开始嚷嚷起来:“就是这丫头,这丫头是胡人 ,一定是她偷了图纸送去了北胡。”

小燕子吓的往后缩了一下,躲在碧青身后,碧青看向那两个人,四十上下的年纪,瞧着不像奸恶之人,为什么会诬陷小燕子?

碧青拍了拍小燕子的发顶,轻声安慰:“别怕,有姐姐在。”

抬头看向那两个人:“燕子从没往这院来过,怎有机会偷窃图纸,更何况,想那手,弩的图纸是何等重要之物,难道会摆在明面上任人取阅不成,倒是你们,没有根据就胡乱诬陷燕子,莫非是心虚了。”

那两人一听顿时脸色大变:“谁,谁心虚了?怎么没根据,就她娘俩这张脸就是凭据,她娘死了,就剩她一个胡人,不是她还能是谁?”

碧青淡声道:“这可难说了,若为了不可告人的秘密,通敌叛国也不是没可能。”

“你,胡说,我们都是大齐的官员,怎会通敌叛国。”

碧青不再搭理他,转身给慕容湛蹲身行礼:“民妇给太子殿下见礼。”

慕容湛脸色略缓了缓:“免礼。”

看了她一眼:“外头冷,你刚生了孩子,回去养着的好,你放心,此事本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碧青道:“敢问太子,用什么法子查?”

“这…”慕容湛沉吟半晌道:“本宫会挨个审问,仔细盘查,只要做了,必不可能天衣无缝。”

碧青道:“何必如此麻烦,民妇有一个法子极为简单,顷刻间,便能找到盗图之人。”

慕容湛一愣:“何法?”

碧青看了众人一眼:“手,弩图是我亲手绘制的,当初绘制的时候,我在颜料里加了样东西,只要碰过图的人,必然会露出行迹来。”说着,把陆超叫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陆超点点头,转身去了,不一会儿端出一盆清水出来,。

碧青道:“只要摸过手,弩图之人,一天之内 ,只要手指碰到盆里的水,水必会变黑,但是,你们不能看,待会儿我会用箱子罩住这盆水,上面挖个只能手进去的孔,你们依次过来,把手探进盒子内的水盆之中,等挪开盒子,水若是变黑了,哪个人必然就是奸细。”

慕容湛目光闪了闪:“来人,把这盆水扣起来。”

太子殿下一声令下,立刻就过来两个侍卫,拿箱子扣住水盆,上头挖了个洞,叫那些匠人挨个排队过来,头一个就是陆明钧。

陆明钧飞快把手探了进去,侍卫掀开箱子,摇摇头,第二个是陆超,第三个,第四个,就算刚才那两个非说燕子是奸细的也没事儿。

最后一个年纪有六十上下了,头发都花白了,是将作监的老匠人,手艺最好,叫范春,陆明钧跟自己提过,说他范氏一门精通机关之术,尤其范春更是其中佼佼者,还打算等从北胡回去,把陆超送到他跟前学手艺。

这样一个人,碧青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他刻意落在最后,手探进箱子里的时候,控制不住发抖,而从箱子缩回手的时候,却异常快速。

侍卫打开箱子,因为太冷,范春又刻意磨蹭了会儿,他手探进去的时候,水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冰,范春若是把手探如水盆,水盆上的一层薄冰,绝不可能保持完整,而现在却完整的惊人,这只能说明,他的手根本没碰到水。

碧青看向范春,紧张的望着水盆,见水盆的水并没有变色,轻轻吁了口气,碧青却摇摇头,转身道:“谁是奸细想必殿下已经知晓了。”

慕容湛点点头:“来人,把范春给我拿下。”

范春一惊,被侍卫按在地上,还道:“小的冤枉,水并未变色,怎说我是奸细?”

碧 青道:“这里一共四十二名匠人,除你之外,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把手伸进了水里,这说明并不心虚,而你不仅刻意落到最后,还磨蹭了半天,你的手虽然伸进了箱 子,却并未触及水面,以至于上头刚结的一层薄薄的冰面,仍完成如初,若非心虚岂会如此,可见你就是偷图之人。”

说着,看了他半晌儿道:“陆先生多次跟我提过你,说你范家精通机关制造,又是京城人氏,我实在想不通。你有什么理由盗图,你可知这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吗,你今天晌午匆匆出去是做什么去了?”

范春道:“我,我去打酒,想着小年了,喝口酒也当过节。”

碧青点点头,转身跟慕容湛道:“事情水落石出,可以洗刷燕子身上嫌疑了吧。”

慕容湛还没应声,刚才那两个说燕子是奸细的工匠又跳出来道:“胡人没一个好东西,姑娘把胡人丫头留在跟前,终究是个祸害。”

碧青气的不行,这俩人怎么就非跟燕子过不去了呢,碧青正要说话,忽听东篱先生的声音响起:“谁说燕子是胡人,她是老夫的孙女,你说老夫的孙女是祸害吗?”

那两人愕然半晌,忙往后缩了缩,东篱先生牵着燕子的手跪在慕容湛跟前:“老夫当年被囚胡地数年,竟不知有个女儿,如今好容易认回来,亲孙女却被人说是北胡的奸细,请殿下给老夫做主。”

慕容湛起身扶他起来道:“老师何必如此,来人,把这两个匠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以后再有胡言者,严惩不贷。”

侍卫应一声拖着两人下去了,慕容湛看了看燕子:“老师何时有了孙女,怎本宫不知?”

东 篱先生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是我负了燕子的外祖母,才让燕子母女在胡地受了这么多年苦,如今好容易团聚,却因两国交战,不好张扬,才暂时隐瞒,却不 想,竟有人毁谤燕子是北胡奸细,老夫若再不出口,怎对得住我那苦命的丫头,先不说这个,审问制造图的下落是正事,那手,弩制造图若落到胡人手里恐是大 祸。”

慕容湛点点头,脸色阴沉的看向范春:“范春你可知私盗手,弩制造图是通敌叛国之罪吗?便你舍得这条老命,你家中老母,膝下稚子的性命难道也不顾了吗,只要你招出幕后指使之人,本宫网开一面,给你范家留一条根儿,如若不招,你范家九族一条命都别想活。”

范春苦笑一声:“小的既做了,自然知道这是通敌叛国之罪,早把范家老小的性命丢在一边儿了,古人云,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范春一家九族尽死,也算报了大恩。”说着猛地纵身冲道旁边的墙上。

众人来不及反应,再去瞧范春,头破血流早已毙命,那血顺着脑袋溅了一地,映着地上的雪,更加触目惊心,有两滴还溅在了碧青的斗篷上,碧青忍不住有些恶心,忙道:“民妇告退。”快步出了院子,往自己屋去了。

刚进外屋就把自己外头的斗篷脱了,掀开帘子扔到外头,跟江婆婆道:“一会儿把那件斗篷扔外头去,沾了脏东西要不得了。”

江婆婆点点头,出去拿起来丢到了街上,回来就见碧青抱着孩子发呆,不禁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奸细可找着了?”

碧青点点头:“算找着了吧。”

范春今天的表现,明明白白是受人胁迫,从他最后那几句话里听的分外清楚,估计是以前欠了谁的大恩,不得不报,才偷了手,弩制造图。

碧青应该庆幸,他没把连,弩,甚至正在做的床,弩的制造图偷出去,只拿了手,弩,说明他还有良心。

精,钢,手,弩之所有有如此大的威力,制造图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用新法子提炼出来的精,钢,胡人没有掌握如此精良的炼,钢工艺之前, 便勉强做出手,弩,威力会大减。

当初自己一拍脑门想出来的东西,却是经过众多能工巧匠集思广益,才做出的精,钢,手,弩,哪会如此就叫人学了去。

范春偷盗手,弩制造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范春背后之人,如今雁门城守备森严,胡人绝不可能进的来,更何况,跟这些匠人联系,故此,能指使范春的人必然是大齐人。

而精,钢,手,弩也才没使几回,便是大营里知道的人也数的过来,除了大郎手下的五百先锋军,就连赫连威都不知道。

慕容湛来了雁门之后,大郎跟他的五百先锋军就归了太子管辖,从管理到武器配备,都跟别人不一样,所以,能干出这种事儿的,还能是谁 ,就不难猜了。

能挟恩迫使范春干下此事之人,必然出身显赫,有权利才可能施恩,更何况,是范春舍得用全族老少去报答的大恩,恐怕不是一般世族能有的本事。

而崔家跟赫连一族争斗已久,如今北征眼看就要胜了,崔家岂会眼睁睁看着赫连威立此不世之功,待大军班师回朝,大齐哪还有他崔家说话的份儿。

为了破坏赫连威的大功,崔家干出点儿什么来,还真不新鲜,只不过,这可是通敌叛国的事儿,崔家这简直是自找死路。

江婆婆见她脸色不好,低声劝道:“男人家的事儿,跟咱们女人没干系,姑娘何必理会这些,由着他们自己闹去好了。”

碧 青道:“婆婆,我是替师傅担心,师傅怎么也是崔家人,即便离得远,到底不能抹了崔家的姓儿,崔家如此胡作非为,估计这次大军班师回朝,就是崔家的死期,到 时候,师傅身为崔家人何以自处,还有崔凤林,那孩子可是崔家的嫡孙,崔家大厦倾覆之日,焉有那孩子的活路,这崔家简直糊涂透顶。”

江婆婆一愣:“姑娘是说这次的事儿跟崔家有关?”

碧青点点头:“不是有关,我怀疑就是崔家指使的,为了一己之私,置国家大义而不顾,这样的世家已经走到头了,即便皇上再仁慈,这一次也绝不会姑息,更何况,皇上杀伐果断从来不是个仁慈之君,对崔家又忌惮良久,这一次正好让皇上拿住把柄,崔家恐真要完了。”

江婆婆叹了口气:“先生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正是因此才远离京城,避到了冀州,却没想到,仍是避不开吗。”

碧青:“婆婆也别太担心,皇上即便不是仁慈之君,却最是敬重师傅,即便崔家倒了,想来师傅也会无事,我只是担心师傅自己想不开罢了,我倒是更担心凤林,那孩子该怎么办?”

江婆婆道:“怪不得外头人都说姑娘是活菩萨呢,姑娘这心太善了,崔家既做出如此事来,抄家灭族也是该有的下场,凤林少爷身为崔家嫡孙,这场杀身之祸恐躲不过的。”

说着怕碧青发愁忙岔开话题:“明儿就是小年,姑娘别想这些了,刚不说姑爷今儿要回来吗,老奴去瞧瞧做点儿什么吃食,离的这么近也不能常回来,哥儿都满月了,才见过亲爹几回啊,到如今名儿还没起呢,这次姑娘可得跟姑爷说,把哥儿名想出来,再耽搁下去可不像话。”

一提大郎,碧青顿时心情好了不少,抱着孩子站起来道:“小年自然吃饺子呢,我先把馅儿搅出来。”说着把孩子放到江婆婆怀里:“您老抱着孩子吧,我来,大郎最爱吃我包的肉饺子了…”

第76章

“七哥,咱是不是给京里知会一声儿再干,我这心里总不踏实,这手,弩制造图若是送给胡人,给人发现,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要杀头灭九族的,咱崔家乃大齐第一世族,实在犯不着这么冒险。?

???崔庆平总觉着这事儿不妥当,即便他们进北征军的任务就是为了给赫连威添堵的,可这么干也太过了。

眼看大战在即,这时候要是胡人拿到手,弩的制造图,本来就善骑射的胡人,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若是大齐败了,赫连一族是打压了下去,却胡人彪悍,雁门关失守,恐大齐江山危矣,岂不成了驱虎不成反引狼。

崔家说到底还是得依附慕容氏,若慕容氏失了大齐江山,崔家自然也跟着灰飞烟灭,胡人狼性,岂会放过大好中原。

越想心里越怕,劝道:“七哥,要不这事儿咱别干了,我这心里没谱,我知道七哥挨了王大郎那二十军棍,心里恨得慌,可要收拾那个庄稼汉子,还不容易啊,如今先让他得意些日子,等回京找个机会还不办了他。”

崔庆平一提这事儿,崔庆元就恨得牙根儿痒痒,一个庄稼汉倒成精了,不就抽了那个胡女一鞭子吗,竟敢打自己二十军棍,这都养多少日子了,还没好利落,自己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这口气自己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去。

起赫连威,崔庆元更恨大郎,要是这一仗大齐胜了,就凭王大郎的两大军功,封个将军真不新鲜,王大郎己的死对头,真要是封了将军,自己这口气找谁出去。

想到此,哼了一声:“回京还能办谁,王大郎那媳妇儿可不好惹,巴上了武陵先生,以先生在崔家的地位,谁还敢动王大郎。”

崔庆平:“可此事,若让人知道可是灭族之祸啊,你我可担待不起。”

崔庆元挥挥手:“放心吧,范春受我崔家大恩,此番不过让他偷个图算得什么,事情若败露,他应该知道怎么做,再说,这手,弩制造图咱们又不是亲自送给胡人,你叫个信得过的心腹,骑着快马去胡地,用箭把此图射入胡营,岂不神不知鬼不觉。”崔庆平见劝不住,也只能应了。

是夜,传来消息范春撞墙而死,哥俩这才松了口气,有道是死无对证,人都死了,就算有人怀疑崔家,没有证据,也不能把崔家如何。

且不说崔庆元俩人暗暗放心,只说北胡大王贺鲁,那晚被王大郎夜袭,对齐人手里杀伤威力强大的弓,弩,记忆犹新。

他们北胡之所以可以跟富庶的大齐对阵,全靠着骑射功夫,以一当十,可大齐却有了如此厉害的弓,弩。

贺鲁拿起案头的弩,箭仔细看了看,箭头锋利,配上强劲的弓,弩,破石穿金,自己的侍卫就是给这个弩,箭射中,当场脑浆迸裂,如今贺鲁想起当时的情景,都有些胆寒。

更何况自己手下的胡兵了,被王大郎五百人夜袭,就丧失了胡兵如狼似虎的士气,胡兵怕的不是大齐军,是这威力撼人的武器,何时大齐发明了这种弓,弩?谁人发明的?何人制造?若是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武器,还愁什么?

正想着,就见贺若进了大帐,手里拿着一张纸,脸上尽是喜色:“大哥,您看这是什么?”说着把手里的纸摊在案上,贺鲁一看,大喜过望:“这是手,弩制造图,从何处得来?”

贺若道:“说来奇怪,这张图是附在箭上,从营外射进来的,大哥,您说这图是否可信?大齐人阴险狡诈,别是用的计。”

贺鲁:“去把营里的造箭师傅叫来。”

不大会儿功夫,造箭师傅进来,贺鲁把图纸递给他:“你来瞧瞧这图。”

那造箭师傅拿着图一看,顿时双眼晶亮:“这,这是失传已久的手,弩制造图,有此图,便可造出手,弩。”

贺鲁点点头:“你拿下去连夜造出来,若果真我们胡人也能造出手,弩,跟大齐这一仗,我北胡必胜无疑,到时候,破雁门,长驱直入,大齐皇帝若想保住他的皇位,必会遣使跟我北胡和谈,到时咱们北胡子民哪还用愁无粮米果腹。”

贺若点点头,当初大哥杀死父亲,自己之所以毫无恨意,正是因为大哥这种胸怀,大哥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北胡的百姓,大哥不想再看到让北胡的百姓挨饿受冻。

父亲心心念念的是北胡王座,大哥心里想的却是北胡的百姓,也之所以,北胡的百姓才会如此拥戴大哥。

只不过,齐军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悍的多,这一战真能胜吗?若败了北胡百姓恐要受屠戮之苦。

正想着,忽听贺鲁道:“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绝非寻常女子,你是从何处找来的?”

贺 若:“就是雁门城很平常的一户人家,就像她说的,家里就她跟一个伺候的婆子,大哥不用怀疑她的身份,她是个最平常的妇人,我亲眼瞧见她做饭干活,手脚异常 利落,一看就是经常干这些活儿的人,听说那些有身份的大齐妇人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跟前有的是丫头仆妇伺候,又怎会自己做饭,而且,她穿的也寻常,外 头御寒的那件斗篷,也并非珍贵的狐皮,成色也不算好,想来是她男人贩皮货剩下的,给她挡风寒。”

贺鲁沉吟半晌:“如此,怎么解释齐军锲而不舍的追击。”

贺若:“恐是碰巧了吧。”

贺鲁脑子里闪过碧青的脸,即使大着肚子,狼狈不堪,依然能从眉眼间瞧出颇有几分姿色,她表现的无懈可击,却正因如此,才更令自己怀疑。更何况,乱军之时,自己叫人去押她过来,却没找见人,恐怕是藏了起来。

齐军夜袭,营里乱成一团,那些营地里的女人吓都吓死了,哪还有躲藏之心,如此临危不乱,岂会是寻常妇人,忽想起高丘之上的黑脸汉子,不禁暗道,莫非跟那王大郎有什么干系??

碧青可不管贺鲁怎么想,难得大郎回来一趟,当兵辛苦,即使大郎如今身为校尉,伙食一样是没滋没味儿的黍米饭,早让自己喂刁了的蛮牛,哪能吃得惯,自己得好好给他做点儿顺口的。

小年吃饺子是冀州的习俗,要是在家,即使冬底下,一样能包好几样陷儿的饺子,地窖里萝卜白菜,番薯藤,野菜干,应有尽有,还有,自己在暖房里种的那些韭菜,大葱。

暖房里种活了桃树之后,碧青就开始研究种菜了,种的都是容易活的,数九寒天,能吃上一顿猪肉韭菜的饺子,别提多香了。便不吃韭菜,就算萝卜,擦成丝儿,跟肉搅在一起,也成啊。

可在这风雪交织的雁门,有的只是自己带过来没吃完的番薯藤,雁门是个穷地儿,又守着北胡,没个安稳的时候,老百姓能跑得都跑了,剩下的除了故土难离的,就是贩皮货的商人。

虽说不安稳,可北胡的皮货便宜,冒着风险跑一趟,说不准能赚出全家老小一年的吃喝穿用,故此,即使有性命危险,为了生计,也有不少人留在雁门。

正因如此,在胡营的时候,碧青才说自己男人是贩皮货的商人,这样才会不引人怀疑。

人都跑了,也没什么人种地,更别提菜了,包饺子只能用番薯藤了,既然包了就不能包太少,陆超父子,江婆婆,燕子,东篱先生,还有自己跟大郎,这七八张嘴呢,大郎跟陆超又是俩吃货。

故此,碧青让陆超来剁了足有小半片子五花肉,把番薯藤用开水焯了,兑进肉里,调好了馅儿,就教燕子和面。

胡人以肉食为主,面食有荞麦面,却跟大齐的小麦大不一样,荞麦是健康食品,但碧青不喜欢,觉着有股子奇怪的味道,她还是喜欢白面,尤其自己家地里种的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