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微微一愣:“你一去百越,王大郎就交给你了?”

慕 容湛点点头:“王将军曾跟儿臣言道,若不是南蛮孟氏作乱,王将军宁愿在武陵源种一辈子地,这震天雷也是偶尔做出来的,本来是想给家里孩子做炮仗,后大军南 征,想到南境丛林密谷,毒虫甚多,这才制出震天雷,且制震天雷的工匠,不日便会进京,儿臣正想询父皇的意思,把他们安置在何处,更妥当?”

杜 兆明显一愣,别的大臣不禁暗道,别看王大郎是个庄稼汉,这心机手段着实不一般,估摸早料到皇上疑心与他,事事都做在了前头,皇上忌讳连,弩跟震天雷,秘方 工匠都送到了京城,若真有造反之心,怎会如此痛快,一个藏宝图,赫连一族可是捏在手里数百年都没拿出来,那才是有反心呢。

皇上也有些意外,点点头道:“倒是想的周到,朕再斟酌,湛儿跟鸿儿留下,其余人等散了吧。”众人这才告退。

出了宫门,吏部尚书张智笑眯眯的看向杜兆:“令郎在深州的政绩亮眼,此次吏部考评,令郎可又是优等,且万岁多次提及,令郎的前程不可限量啊,下官这里恭贺杜相了。”

杜兆心里颇得意,拱拱手:“张大人过誉了,过誉了。”

张尚书目光一闪道:“不过,在下可是听说,令郎在深州的政绩,亏得将军夫人相助,说起来,令郎能从冀州府一个七品县令升任深州知府,也亏了间河县的武陵源,在下常听一句话叫,饮水思源,不知杜相以为何意?在下府里还有些事,先行一步了。”撂下话转身走了。

杜兆脸色难看之极,他自然知道子峰能走到今天,多亏了沈碧青相助,可沈碧青又不是没得好处,若不是子峰帮忙,恐也没有武陵源了,王记在深州也不会置下这么多产业。

况且,此一时彼一时,那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形势变了,自然时移势易,如今的情势是,若王大郎留在朝中为官,以沈碧青的本事,他杜家这辈子也别想越过去。

崔家完了,赫连一族连根拔起,如今最显赫的当属赵氏一族,子峰续娶赵氏一族的千金,杜家跟赵氏的关系更就加紧密了,崔家赫连一族的结果让他们明白,只有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才能长久,但必须抑制王家的崛起。

前 头还思虑找不到借口,王大郎屡立奇功,沈碧青更是善名远播,根本找不到可攻击的地方,如今皇上猜忌王家,正是时机,才趁机进言,却不想太子殿下几句话,自 己就落了空,还被张智讽刺了一顿,心里着实有些憋闷,忽想起慕容湛跟王家的交情,眉头更皱了起来,若将来太子殿下登基,恐怕再想压制王家就更难了,怎生想 个法子才是。

再说御书房内,皇上挥挥手让内侍退了出去,书房内只剩下父子三人,皇上站起来来回走了两趟,方道:“周路回来跟朕禀告了宝藏之事,有些事儿,朕思虑数日不得解,周路派人查了沈氏的出身,朕想不通,她怎会有这些本事?”

慕容鸿道:“沈姑娘是武陵先生的弟子,以武陵先生之才教出如此弟子,也不在情理之中。”

皇上道:“那么鸿儿,你说以武陵先生的算学,能否解开藏宝图上的算题?”

这…慕容鸿摇摇头:“儿臣不知。”

慕容湛道:“九弟与沈氏颇有来往,听九弟曾道,沈氏聪明绝顶,博闻强记,只要瞧过一遍的书,便能诵读,武陵先生藏书甚多,尤其对算学颇有研究,曾游历天下,搜罗了不少算学古籍,沈氏自己研读,青出于蓝,也能说得通。”

皇上道:“此话虽有些道理,岩洞中那个石笋阵她是怎么解开的,你们可知?”

慕容鸿:“沈姑娘曾与在下说,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清的,说日后得空再细细跟儿臣说明,儿臣正想请父皇恩准儿臣去武陵源。”

皇上一愣:“你去武陵源做什么?”

慕容鸿道:“沈姑娘说武陵源有众多算学古籍,希望儿臣可以去研读。”这番话正好跟慕容湛刚才的话联系在了一起,证明了碧青行事磊落,并无隐秘,倒让皇上再也无话可说,想了想道:“以你们瞧,沈氏跟前朝的木圣人可有干系?”

慕容湛:“儿臣不知。”

皇上:“传说木圣人精通算学机关之术,曾著书记录,鸿儿,你这次去武陵源寻寻看,若有木圣人遗留的书籍,速速呈送上来,朕有些不解之事,或许木圣人的书中能找到答案。”

哥俩这才告退出来,一路无话,只是分开的时候,慕容湛站住脚,看着慕容鸿意味深长的道:“父皇想寻木圣人遗作,这次二弟去武陵源尽力寻找,务必找到才是。”

慕容鸿仿佛明白了大哥的意思,点点头,告辞离去。

苏全道:“不知二皇子可知晓殿下的意思吗?”

慕容湛:“即便二弟不知,只他一到武陵源,碧青姑娘也自然知道该怎么应付。”

苏全:“皇上圣明了一辈子,如今为何如此多疑,莫非跟周路拿走的那个匣子有关,听说前儿有个清虚观的老道被皇上召进了内宫,在清和宫铸起了丹炉,莫非周路拿走的那个匣子是长生不老之法?”

慕容湛目光闪了闪:“可知那老道是何人举荐的吗?”

苏全:“说起来还是个熟人,是太原知府刘胜。”

刘 胜?竟然是他。不是苏全提起,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阴山之盟后,刘胜获封太原知府,看来这刘胜也不是个安分之人,不然,又怎会千里迢迢举荐了个老道进 宫,而父皇之前一直不信这些,如今为什么信了,莫非木圣人遗留的匣子里真是长生之法,怎么可能,若真有长生不老之法,那岩洞里怎会剩下一堆枯骨,父皇这是 一叶障目了,莫非人老了都想着长生吗。

忽想起昨儿内务府总管来东宫呈报清和宫要的东西,如今想来那些该是炼丹所用了,不禁叹了口 气,父皇一世英名,却不想临老也入了长生的迷途,如今南北安定,天下太平,就该整顿吏治,惠及万民,却不想父皇竟开始迷恋丹丸长生之道,而父皇对木圣人所 遗之书如此迫切,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此,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忽闻一阵桂花香,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进了东宫的月桂苑,因院中一颗百年月桂而得名,如今已近中秋,正是月桂开花之时,阵阵清香袭来,沁人心脾,枝头上嫩黄的桂花一丛丛的煞是可爱。

想起老九说碧青最喜欢吃桂花糕,开口道:“苏全叫人把这些桂花打下来送去武陵源给…”说着顿了顿:“给东篱先生赏玩,先生如今不再京中,错过这一树桂花,可惜了。”

苏全应一声,叫人来摘桂花,小心的放到盒子里,用轻纱蒙住,快马加鞭送去了武陵源…

第121章

碧青这一走就是八个月,二郎一开始还能瞒着,后来日子长了,可就瞒不住了,就算深州事儿再大,也没说一去好几个月没音没信的,好在后来岭南那边儿传了信回来,二郎才松了口气,把事儿跟家里人说了,让他娘狠狠捶了好几下子,骂他胡来,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家里商量。

二郎只是嘿嘿笑,若重来一回,他仍会如此,娘是个乡下妇人,有些事不明白,自己却不糊涂,大哥大嫂不在,自己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要是再拿不得主意,这个家就乱了。所以,即使后来冬月跟顺明俩人找着,也送去了深州藏着,等嫂子有了信才叫回来。

即便知道碧青好好的在南境,家里人也担着心呢,尤其几位老人更是天天念叨,得了信儿,在外游历的两位先生也带着燕子回了武陵源,焦急的期盼着碧青回来。

武陵源的老百姓不知怎么知道了,有事没事就往普惠寺跑,烧香念佛求佛祖保佑碧青平安回转,老百姓心里最明白,如果没有姑娘,就没有如今的好日子了,故此,这八个月,普惠寺的香火比往常更鼎盛了许多。

碧青的马车一进武陵源,老百姓就纷纷上前打招呼:“姑娘可回来了,姑娘这一路还平安吧…”七嘴八舌的问候碧青,热情非常。

赶车的是小三,在车上拱拱手:“各位乡亲,姑娘坐了两个月船,刚回来,还没进家呢,容姑娘回去瞧瞧咱们小少爷,再跟乡亲们说话儿成不。”

乡亲们忙道:“可是,可是,姑娘快着回去吧,两位小少爷都长老高了,燕子小姐也成大姑娘了…”说着闪开了路。

碧青道:“多谢乡亲们惦记着碧青,后头的车上是我从岭南捎回来的果子,不是啥稀罕东西,乡亲们拿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尝个鲜吧。”

乡 亲们欢呼一声,跑到后头来,陆超跟小海跳下车把车里几筐香蕉荔枝芒果抬了下来,乡亲们哪见过这样的果子啊,稀罕的不行,一人拿一样家去了,琢磨这样的果子 可不能吃,得供在祖先牌位跟前,让祖先瞧瞧,后代子孙的日子有多好,这南边的果子都能吃着了,不一会儿三大筐果子就没了。

小海道:“胖墩,你说乡亲们拿回去舍得吃不?”

陆超嘿嘿一笑:“你在岭南刚见着的时候,舍得不?”

小海瞪了他一眼:“小爷那是矜持。”

陆超毫不客气的吐槽:“你算了吧,你就是看见好东西舍不得,想留着,晚上揣在被窝里当宝贝,硬是把好好的香蕉给捂烂了。”

一 句话说的小海脸上挂不是,一脚踹过去:“滚一边儿去,还说我,我就不信你比我强多少,我可问了成材,成材说,你头一回见得的时候,连香蕉皮都吃呢。”说 着,从车上拿出一篮子果子递给他:“别废话了,赶紧把这个给你家拿回去,让婶子跟阿奶尽兴的吃,别不舍得,往后咱家不缺这些东西,有的是。”

陆超却吱吱呜呜的道:“不着急不着急,先把你送家去再说,。”

小海却笑了:“我这么大人用得着你送啊,你想去看我二姐就直说呗,用的找跟我这儿绕弯子吗。”看见顺和过来,把陆超手里的篮子递给他,交代给陆家送过去,哥俩儿上车往家走。

到了大门口,就见一家子老小都出来了,围着他姐哭的哭,笑的笑,简直比过年还热闹,他姐左手抱着虎子,右手抱着老二,还不忘亲了亲燕子的小脸。

胡子跟燕子见了碧青自然分外亲热,就是老二,碧青刚抱一会儿,就有些不耐烦了,大概是困了,伸着小手找奶娘抱,害的碧青颇有些受伤,也只能先把儿子递给奶娘,看着儿子在奶娘怀里老实的样儿,碧青心里一阵酸涩,眼泪差点儿下来。

她娘道:“做了好几个月的船,想必累了,赶紧回屋歇会儿去吧,什么话回头再说,不着急。”

众人纷纷点头,好在虎子死死粘着自己,燕子也跟自己亲,碧青才稍觉安慰,琢磨以后自己不能懒惰,得亲自带儿子,要不,长大了都不认自己这个亲娘了,岂不白受罪生他了。

这会儿碧青是真的累了,进了自己的院子,洗了个澡,躺下就睡了,冬月把被子给姑娘盖好,又看了姑娘一会儿,方才出去。

冬时正拿着根香蕉看呢,见冬月出来不禁道:“冬月,你快来瞧,这南边的果子长得好生奇怪,你说这东西怎么吃是,我刚咬了一口,涩的舌头都麻了。”

见冬月的脸色仍有些暗淡,不禁道:“姑娘这不都回来了吗,你就下心吧,当初也不怨你跟顺明,谁能想到冀州知府夫人会跟二皇子勾结,绑架咱们姑娘呢。”

冬月道:“总归是我没看好姑娘,你瞧姑娘这走了八个月,人都瘦了两圈,不定受了多少罪呢。”

冬 时道:“你这可是钻牛角尖了,姑娘走的时候,小少爷刚满月,还喂奶呢,自然胖些,当初生大少爷的时候,不也如此,后来才瘦下来,更何况,因祸得福,你没听 小三管事说吗,咱家在百越城的铺子开了,这些果子就是从岭南运回来的,还有好些在京城呢,往后咱家的商船两个月就走一趟,咱家的买卖都做到南蛮去了,姑娘 真厉害。”

说着,凑过来道:“小三管事对你姐姐可是尽心尽力的,这几个月没少来回跑,我在旁边瞧着都给他感动了,姐姐就真是铁石 心肠不成,就算你想伺候姑娘一辈子,嫁了人岂不更方便吗,尤其嫁给小三管事,往后还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倒是你总不嫁人,姑娘瞧着也替你着急不 是。”

冬月愣了愣:“姑娘会替我着急吗?”

冬时忙点头:“当然着急,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后来进府的,你可是从底根儿起就跟着姑娘,姑娘最疼姐姐,哪能不着急呢。”

冬月忽的瞪着冬时:”王小三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替他说话。“

冬时见被冬月戳破,嘿嘿笑着:“没什么好处,就是应了我跟小五管事说说,回头江南的铺子开了,让顺明去江南当伙计。”

冬月呸的啐了她一口:“不害臊,还没嫁过去呢就替你女婿张罗上了,真要是让顺明当伙计,何必跑江南那么远,哪儿不成,你巴巴的在姑娘跟前伺候着,用得着求王小三吗,你要是不好意思,等姑娘醒了,我跟姑娘说,让你家顺明去雁门当个管事。”

雁,雁门?冬时立马急了:“雁门可不成,听说那里冬天冷着呢,都能把人冻死。”

冬月脸色一沉:“你当这是赶集挑大白菜呢,由的你想要哪颗就要哪颗,照你这么说,咱家雁门的铺子咋办。”冬时被她噎住,吱吱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冬月道:“若是家里所有伙计都像你一样,咱家还做什么买卖,喝西北风去得了,趁早死了这条心,要不然就老实巴交的听姑娘指派,若是想图个舒坦,你两口子就早留在武陵源最舒坦。”

几句话说的冬时哑口无言,磕磕巴巴的道:“顺明这么说,说去哪儿都成,为了历练历练长本事,是我娘…”

冬月打断她:“你要是什么事儿都听你娘的干脆就别嫁人了,跟你娘过一辈子得了。”撂下话板着脸出去了。冬时眼泪都快下来了。

桃花在外头正好听见,进来劝她:“冬月的话虽不中听,倒真是实在话,咱们女人得有自己的主意才成,顺明有心,上进,你想帮他是好事,可有时候你帮差了,反而坏事,就记着一样,听姑娘的指派,总不会错就是了。”冬时点点头。

桃花看了窗户外头一眼,不禁暗暗叹息,看来小三想娶冬月,还有的磨呢。

碧青这一觉直睡到天黑,起来吃了口东西又躺下了,这么睡了两天,才算睡饱了。刚睡饱起来就闻见一阵阵桂花香,洗漱了便问冬月:“哪来的桂花味儿,咱们这院子我不记得有桂树啊。”

虽说碧青早想种一颗,想等桂花开了,给孩子们做香甜的桂花糕吃,而且,八月十五赏月的时候,一家子坐在桂树下,吃着月饼,看着月亮,也更有意境,可惜一直没得空。

冬月服侍她穿上衣裳,见之前正好的衣裳穿在姑娘身上,都有些晃荡,心里难受起来,扑簌簌掉下一串眼泪来,听见碧青问忙抹了一把脸道:“是东篱先生叫人送过来的。”

碧青听出冬月声音哽咽,侧头看她,见眼眶红红,不禁道:“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不成?是不是小三欺负你了?”

碧青有意逗她,冬月却忽的跪在地上:“奴婢没护好姑娘,让姑娘被人绑了去,请姑娘降罪。”

碧 青把她拽起来:“这话可是胡说,二皇子跟闫子明勾结绑了我,你哪能护得住,你不知道,当初我可担心死了,生怕害的你跟顺明丢了小命,后来二皇子保证不会害 你俩的性命,我才放心,这事儿不赖你,是因二皇子听说我会算学,想解开藏宝图上的算题,这才千方百计绑了我。二皇子为人亲和,一路对我颇为照顾,没受过什 么罪,反而因祸得福,在岭南住了大半年,见识了好多稀奇的事儿。”

忽想起什么道:“对了,我还给你们捎了蛮族女子的服饰来,可好看了。”说着,叫人把箱子抬进来,打开。

桃花好奇的拿出来一套比量了比量,不禁道:“哎呦,这蛮族的衣裳可穿不得,瞧瞧,这都露着呢,穿出去还了得啊。”

碧青笑道:“蛮族以女子为尊,就穿着这个上街,一走路,那些银铃叮铃铃的响起来,可好听了。”

冬月见姑娘说的眉飞色舞,欢喜非常,心里略好过了些,也拿起看了看,忙道:“可穿不得。”却听燕子的声音传来:“怎么穿不得,我喜欢呢。”

话音刚落,帘子打起来,燕子走了进来,一身蛮女服饰,走到碧青跟前转了个圈,腰上的银铃叮铃叮铃的响,煞是好听:“娘亲,燕子好看不?”

第122章

早就知道燕子生的美,可天天在跟前儿瞅着,日子长了便也不觉得什么了,这一换上蛮女服饰,那叮铃铃的银冠下一张小脸,美得碧青甚至找不到一个词可以形容,忽觉时光匆促,仿佛昨儿还是个孩子呢,嗖一下就成大姑娘了,让碧青无端生出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碧青站起来拉着她左看右看,摸了摸她的脸:“不知不觉我家燕子都长大了。”

桃花笑道:“可不嘛,我来的时候,小姐还不到姑娘的肩膀高呢,这一猛子窜的,比姑娘还高些了,莫说咱们武陵源,整个大齐也再难找到小姐这么好看的了。”

燕 子是东篱先生的孙女,又有三分之二的胡人血统,东篱先生年轻时可是大齐有名的美男子,而燕子的祖母跟母亲都是北胡有名的美女,燕子混了胡汉两家最优良的血 统,既有汉家女子的温婉贞静,也有胡人女子的大胆热烈,两种特征在她身上交汇融合,这样的燕子就像三月里盛开的桃花,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燕子见碧青这么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己,终有些害臊起来,小脸一红:“这身衣裳好看是好看,可就是重的人难受,我去换下来。”转头跑了,后头她的丫头吐吐舌头忙跟着她走了。

桃花道:“小姐生的这么好看,真不知将来多少人要来登门求娶呢。”

碧青愣了愣,是啊,这一晃燕子都十三了,燕子的婚事还真有些麻烦,碧青当然希望自己女儿能寻个如意郎君,幸福的过一辈子,可燕子的身份实在特殊。

崔家跟赫连一族没落,取而代之的是赵家,碧青对赵家没多少好感,除了东篱先生,其他人不值一提,这些世家大族费尽心思使尽手段争名夺利,为了名利富贵,根本没有亲情可言。

尤其对于燕子的存在,赵家异常淡漠,甚至连提都不愿意提,即便东篱先生如此地位,赵家依旧没打算认燕子,自己把燕子带回来这么多年,赵家毫无反应,仿佛根本就没燕子这么个人。

碧青知道,这些世家大族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燕子虽是东篱先生的孙女,可她身上的胡人血统,在赵家看来是一辈子也洗不掉的耻辱。

碧青恨不能赵家一辈子都是这种态度才好,对于燕子说不定是大好事,就怕野心勃发的赵家,看到长大的燕子生的如此倾国倾城,会生出别的想头,到时候自己护不护得住燕子,真难说,燕子虽认在自己名下,毕竟她姓赵,算了,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事儿以后再说。

提起东篱先生,倒是想起了刚的桂花香,问冬月:“你刚说是东篱先生送来的桂花?东先生不一直在武陵源住着吗。”

冬月道:“听说是太子殿下见东宫的桂花开了,想着先生今年不再京城,就叫人摘了,快马送了过来,姑娘出去瞧瞧吧,底下垫着透气的细麻布,上头蒙着一层软纱,这一路颠簸却仍鲜亮的跟刚摘下来似的,送了好几筐呢,熏的咱们这院里都是桂花香。”

正说着,狗娃子牵着虎子跑进来:“姑姑,姑姑,虎子说想吃桂花糕了。”说着,还低头跟虎子眨眼睛:“虎子想不想吃?”

虎子点点头,老实的道:“狗娃子哥说,虎子想吃,娘才会做。”

狗娃子脸一红:“我,我啥时候说了?”

虎子歪头看着他:“刚狗娃子哥哥在院子里说的,怕我记不住,说了好几遍呢。”那表情憨傻老实,简直就是大郎的翻版,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狗娃子点了点虎子的大脑门,气急败坏的道:“笨蛋虎子,这么说就没桂花糕吃了啊。”虎子一听没桂花糕,不干了,扯着碧青的衣裳一个劲儿的摇:“娘,虎子想吃桂花糕,想吃桂花糕…”

碧青弯腰把儿子抱了起来,在他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啪叽亲了一口:“好,娘给你们做桂花糕。”

慕容湛送过来的桂花,实在不少,碧青把厨娘们赶了出去,就带着孩子丫头们在厨房里做桂花糕,岭南带回来的大米磨成粉再加些小麦粉,糖霜桂花混在一起,搅合均匀,上笼屉蒸熟,趁热用棉纱布裹住,揉捏的光滑细腻,切成块,就成了。

刚做好,狗娃子的小手就伸过来捏了一块,就塞进嘴巴里,虎子眼巴巴望着狗娃子:“狗娃子哥,好吃不?”一边儿问,一边儿咽口水。

狗娃子点点头,又拿了一块递给虎子,虎子忙咬了一口,顿时连眼睛都眯起来了,碧青看见门口奶娘抱着的老二,掰了一小块放进小嘴里,那小子吧嗒吧嗒吃了之后,终于朝碧青伸出了两只小胳膊。

碧青受宠若惊,忙接了过来,点点儿子的小嘴:“原来是只小馋猫啊,以后娘娘天天做好吃的,看你让不让娘抱。”

碧青的美食诱惑很管用,终于夺回了小儿子的主意力,因为太管用,以至于把儿子养成了胖墩儿,因为是从一块桂花糕开始的,碧青就叫儿子桂花糕,后来大家都跟着叫,就成了小名儿。

桂花糕长相完全随了碧青,秀气漂亮,碧青夺回儿子的注意力后,又热衷于打扮他,经常给他穿的花花绿绿,以至于常常被误会是女孩儿,就连大郎这个当爹的都以为是女儿。

中秋节大郎没回来,倒是来了个不速之客,碧青就纳闷,自己到底跟皇家有什么孽缘,刚走了一个崔九,又来了一个慕容鸿,说是自己答应他来武陵源教书的。

碧青仔细想了很久,貌似自己是让他去太学弘文馆,偶尔来武陵源给学生们上一趟算学课,相当于现代的客座教授,可没说把他当个正经先生,可这位来了就不走了,跟前就带着个随从,连侍卫都没有。

不过,想起他那些侍卫,碧青还是觉得没有更好,慕容鸿倒是给她带来个不大妙的信息,慕容鸿说要找木圣人留下的算学术。

碧青疑惑过后想想就明白了,大概皇上仍在疑心宝藏的事儿,所以想在木圣人的书里找蛛丝马迹,而自己的算学本事说是师傅教的,肯定说不过去,如果有本木圣人的算学书,,就能把这个谎言完美的圆过来,还能打消了皇上的疑心,这大概是慕容湛想出的主意。

碧 青现在越来越觉得,慕容湛对自己不错,而且,心怀天下,将来登基一定是个有为之君,现在的皇上真的老了,变得多疑,这大概是每个君王必经的过程,君王也是 人,也有贪痴怨恨,年轻的时候能自控,老了有些糊涂也是人之常情,碧青不希望自己一家成为老皇上犯糊涂的牺牲品,所以尽量低调,平安过去这几年。

有 陆明钧在,做旧简直易如反掌,自己只把内容敲定好,不到一个月,陆明钧就把木氏算学做了出来,拿到冀州府几个最有名的古董铺子里,叫掌柜的长了几眼,都说 是前朝古籍,碧青才放心的交给慕容鸿,慕容鸿却没立时送回京,而是花了一宿把里头的题誊写了一遍,才叫人送走。

然后,一闲下来就找碧青研究,尤其好奇碧青解开石笋阵的法子,碧青就给他讲了九宫格迷宫的几种解法。

慕容鸿是明白了,可仍不禁问:“这么多解法,你怎知道就是这一种?”

碧青翻了白眼,虽说不耻下问是美德,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较真儿就讨嫌了,碧青要说自己猜的,他肯定不信,可这就是事实,只能瞎编了理由混过去了事,以后尽量躲着慕容鸿,省的他又问乱七八糟的问题。好在他当先生不是假的,每天好几堂课,没那么多空闲时间。

九月正是庄户人最忙的时候,学里放了十天秋收假,让孩子们回家帮忙收庄稼,桃林的桃子,地里的庄稼,家家户户都忙的恨不能生出八只手来才好。

碧青也带着家里的老小也回了王家村,这些年,虽说家里的地多了,买卖也大了,可王家村这五亩地的收成,始终是碧青一家子过来收,用婆婆的话说,这是祖宗留下的田,是王家的根儿。

碧 青这一年都没在武陵源,种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婆婆跟她说:“收了麦子,王兴娘就过来了一趟,问第二岔庄稼种啥?是二郎做的主,说你去年就说要种高粱米, 故此种了两亩番薯,三亩高粱米,这高粱米好活,却不大好吃,往常冀州旱的时候,乡亲们才会种,咱家种这个干啥?”

碧青笑道:“咱 家如今也不缺粮食吃,种这个是为了酿酒,虽说深州开了渠,仍是旱地多,如今番薯多的都成灾了,听王兴说,有的家干脆不收,直接烂在地里,也比搭上功夫卖不 的几个钱强,我就想着在深州盖个酿酒的作坊,若是能酿出好酒,往后深州的乡亲们就可以番薯高粱岔换着种,也省的番薯泛滥。”

碧青娘叹了口气:“想当初几块番薯就能救活一家子的命呢,如今倒不当好的了,这才吃饱饭几天,就忘了挨饿的时候了,糟蹋粮食可是要遭天谴的。”

碧青:“娘,这一时说一时,挨饿的时候连树皮都是好的,地里的收成多了,粮食都吃不清,番薯自然不是好的了,这不正说明,乡亲们的日子好过了”

碧青娘又嘟囔了几句,碧青知道爹娘的性子,挨过那几年饿,如今家里这样的日子,爹娘仍然不会浪费一粒粮食,爹娘那么宠虎子,虎子要是剩饭,娘也会数落两句,然后哄着他吃干净,这是挨饿挨怕了。

有爹娘,家里的孩子没有一个剩碗底子的,这令碧青很是欣慰,家里再有,也得知道节省才行,这也正是碧青每年带着孩子们下地收庄稼目的。

怕孩子被高粱杆儿割破手,让他们去挖番薯,大人们收高粱,可几个孩子一个劲儿往这边儿钻,围在陆超跟小海跟前要高粱杆儿解馋。

陆超跟小海捡着嫩的撅了递给他们,才散了,婆婆一个劲儿吆喝:“拉破了嘴可不许哭。”死拽着虎子不去他过去,虎子的小身子扭成了麻花,往前探。

小家伙如今三岁了,力气大的不行,一猛劲儿起来,差点儿把何氏带个跤,碧青看见过来给了他屁股两巴掌,虎子老实了,大眼眶里的眼泪咕噜噜的转。

何氏心疼的跟挖心似的:“不哭不哭,虎子不哭哦。”一边儿哄一边儿数落碧青:“孩子知道什么,我说他就是了,做什么上来就打,瞧瞧这屁股都打红了…”燕子过来把剥了外皮的高粱杆儿掰了一块递给虎子,让他嚼着玩儿,小家伙才眉开眼笑跟着燕子跑了。

碧青摇摇头,老人还是太宠孩子,以后自己的注意,不能把儿子养成软趴趴的二世祖,抬头忽见那边儿桃花娘正在地头上端着碗水追着狗娃子让他喝,狗娃子直摇头,最后还是被逼着喝了,放下碗跟着承安承业跑着玩去了。

王 兴娘笑道:“桃花娘如今可变了,得了小五这么个姑爷,十里八村长了大脸,小五又会做事,四时八节的就算过不来,大包小包的礼也会送来,眼瞅着杏果儿的日子 过得体面,心里美的不行,总想着尽点儿心,可小五两口子在京里一年也就回来一趟,好容易见着狗娃子,就不知道怎么对孩子好了,端着碗糖水追着狗娃子喂,还 当是那几年呢,喝口糖水都当好的了,不过,总是她的一番心意。”

碧青点点头,这才对吗,和和乐乐的多好,天天跟乌眼鸡似的,哪有好日子啊。

九月底过了大秋,大郎才回武陵源,跟大郎一起来的是安大牛常六,不是一个人来,拖家带口的都来了。

见了碧青,安大牛跟常六就道:“俺们两家往后也想在武陵源安家,嫂子可不能不收留俺们啊。”

碧青笑道:“说的什么话,只要你们不嫌弃,武陵源就是家。”叫定富安置下两家,心里却暗暗纳闷,大郎辞了官,难道安大牛跟常六也辞官了。

本说晚上细细问问蛮牛,可这家伙太高兴喝了个烂醉,雷打不醒,只能等转过天来才问他,大郎道:“在岭南的时候,就说好了,这次南征回来就解甲归田,好好过几年舒心日子。”

碧青:“皇上同意了。”

大 郎点头:“对了,有件事得跟你商量,当初跟着赫连将军南征的时候,死了不少战友,那些战友的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日子实在难过,这两年都是靠着营里的几 个弟兄接济,可终究也不是常法儿,另外还有些退下来的老兵,家里也没多少地,没了军营的俸禄,家去的日子不知怎么过呢,媳妇儿,要不你给想想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