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准备打磨一块原色木板拿回家,让瑾瑜用粗毫题上名字,墨迹干了去就能挂在店铺门上。

冬青抱着木板回家时,一家人都还没来得及给即将开张的铺子取个像样的名字。

瑾瑜看着眼前这一大块木板,哭笑不得,“等他们回来商量一下再说,以免不满意没法儿擦去。”

冬青点头,“也成,反正今儿个也不开张,下午商量好了,今晚你就写好,明日挂上,后天开张。”

“嗯?”瑾瑜有些惊奇,“开张不用瞧日子吗?不是说要找一个吉日?”

他想着冬青怎么说都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应该是要信这一套的,哪怕现代也有不少人信这一套。

且不说是真是假,这个于人的士气心态很有影响。

冬青嘴角露出一个小梨涡,“城里帮忙瞧日子的人太贵,只是翻翻万年历罢了,就收二两银,还不能跟他还价,否则他嘴上无遮拦瞎封赠,给人添堵,所以我去书斋逛了一圈。”

这话说得让瑾瑜有点懵,前者跟冬青去书斋逛了一圈有什么必然联系?

瑾瑜还没开口,冬青又道:“万年历也贵,而且买回来我们走了爹娘大哥又不能看,于是我在书斋偷偷翻了翻近日的黄历,后天腊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只是忌祭祀治病破屋大修,咱就后天开张。”

“哈哈哈哈哈!”瑾瑜想象一下冬青偷偷摸摸在书斋翻万年历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得停不下来。

为什么可以这么招人喜欢?实在让人把持不住。

把持不住就不把持,上前抱个满怀,蹭了半晌才松开。

冬青被瑾瑜揉乱了发髻,面红耳赤,瞪了瑾瑜一眼,“这还在院子里呢,若李林或是大哥大嫂爹娘他们回转怎么办?”

她发现瑾瑜越发粘人,一言不合就黏上来,推也推不开。

瑾瑜张开双臂,“这不,他们并没有回转,左右头发都乱了,再来抱一个。”

“哼…你走开,还不办正事去!”

瑾瑜只得放下手臂,去办冬青说的正事。

到了晚上,众人回家,冬青就把取名字和决定后天开张的事说一下。

李林率先开口,“我觉着就叫李记点心铺吧,我家的布店也叫李记,多亲切!”

瑾瑜道:“好,那我们就排除李记这个提议。”

“…”李林以为瑾瑜认同他的说法,才一锤定音说好,结果后面那句才是重点。

“全兄,你不跟我唱反调是不是就浑身不乐意?”

瑾瑜接着道:“谁还有什么好的提议?”

李林气得跳脚,瑾瑜直接就忽视了他的话。

家里人已经习惯瑾瑜捉弄李林,看李林跳脚的模样,心里还有些暗爽。

谁叫李林平时一开口就气死人不偿命?只有瑾瑜能将李林气得跳脚。

冬青出来打圆场,“好了别闹了,说正经的,我觉着简单取一个,好听又容易认就行。”

翠枝也道:“嗯,冬青说得有理,来买点心的一半往上不认字儿,名字不用太计较。”

瑾瑜叹气,“叫做李记也太普通了,山河县姓李的人又特别多,随意从街上过一遭,就能看到不下三个李记,卖布的卖线的都有。”

冬青道:“叫长宁如何?”

王氏在嘴里来回念了两遍,拍板道:“成,就叫长宁吧,不管它什么意思长什么样,反正我听着挺好听。”

大狗笑,“我也觉着听好听,顺耳。”

瑾瑜站起身,“既然如此,那我就写上了,你们觉得写上长宁点心铺还是直接就写长宁二字?”

冬青思索片刻,道:“写长宁点心四个字吧,虽然我让爹娘经营了半年的口碑,回头客不少,但日后还会有新顾客上门,只写长宁旁人不知道你是卖什么的,也不一定有耐心歪着往里瞅。”

“好。”

瑾瑜应下,取了粗毫过来,把木板放到桌上,端详一瞬,确定四个字的位置,蘸墨挥毫。

不出片刻,“长宁点心”四个字已跃然其上,整体结构匀称美观。

李林不记仇,看瑾瑜写完,立刻抚掌称赞,“全兄好书法!当真入木三分!”

又凑近看了看,李林皱起眉头,“单看字的话这格局十分匀称,但你外边留这么宽的空白作甚?整体一看就很不美观,空白太多,字又太挤。”

说着抬头叹息,“这牌匾只怕是废了,要重新打磨一块重写,若是耽误了嫂子开张的日子,这木板就只能留着给全兄的膝盖用。”

“你懂个锤子。”

瑾瑜忍不住反驳,冬青才不会让他跪木板,而且这牌匾他还没弄完,李林就妄下定论。

瑾瑜不再理会李林,换了一支细的硬毫,在他留出来的空白处落笔。

这下不止李林好奇,冬青翠枝几人也偏头看,想看瑾瑜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瑾瑜在给牌匾描边,下笔很快,不多时完成一半,众人才看出瑾瑜要做什么。

待整体画完,李林目瞪口呆,明明只是平整的木板写上字描上画,看着却跟浮雕牌匾一般,中间的字和边上的花纹好似是凸出来的。

“这…这这这全兄你方才拿的是笔还是刀?”

说着,不禁想伸手去触碰牌匾,摸摸看是不是真的凸出来了。

却被瑾瑜一巴掌打回去,“别碰!墨迹没干,碰花了你要给我重新补一个。”

吓得李林赶紧抓紧自己的手,怕自己控制不住好奇心,真把它给摸花了。

虽然他迄今为止作了不少画作,画技也不算差,但要让他像瑾瑜这样画出来,还真是难为他了。

冬青心下震撼,她有幸见过瑾瑜给她画的画像,如今还藏在贴身的荷包里,但没想到瑾瑜用笔能画出浮雕的效果来。

瑾瑜看着众人见鬼一般的神情,有些好笑,他不过是突发奇想画一下立体画,营造一种视觉误差,让人误以为那是凸出来的。

大狗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一种效果,感叹道:“这…简直太神奇了!”

冬青觉得自家丈夫就是能干,她只花了一块木板的钱,却得到一块浮雕的匾。

第二天墨迹干去后,李林趁着别人不注意,把牌匾从头到脚摸了一遍。

摸上去确实是平的,并没有凸起的手感,又摸又看看了半晌,李林终于找到了些许这画的窍门,决定改天自己也试试。

冬青叫上小圆打下手,她跟翠枝大狗和李老汉夫妇做点心。

明日铺子要开张,销量肯定是摆摊的好几个倍数,除了那些她跟着宫廷点心师学的点心,冬青又多做了几种世面上常见的点心,争取把柜台摆满,且全部卖出去。

现在是腊月,天气寒冷,就算明日剩下一些,也能再摆放几天,自然是做得越多越好。

瑾瑜带了李林把牌匾挂在门上,扯几尺红布盖住,开张时,燃了鞭炮再拉开红布。

开张这日,城里认识的左邻右舍听说此事,都陆陆续续去捧场。

冬青听取了瑾瑜的建议,开张前三日无论买什么点心,买够五斤就多送一块,以此叠加,上不封顶。

瑾瑜看李林嘴巴闲不住,就把他推去门口吆喝,吆喝内容是开业大酬宾,先尝再买,多买多送上不封顶。

贪图便宜的人不少,很多人听了吆喝都进店转一圈,多多少少买着一些走。

开张前三日因为有赠送活动,店里随时人满为患,李言卿和陈君然自发的帮忙看铺子称点心,瑾瑜还从学院里叫两个相对交好的同窗来搭手。

前面有人看店,他也好跟着翠枝她们马不停蹄的做点心,以免跟不上出售速度。

冬青瑾瑜和李林要看顾挑花刺绣的生意,不能时常兼顾点心铺子。

过了这三日,客流量应该就会少一些,到时一人在前面守店足矣,旁的几人就能做点心供着出售。

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众人一直笑容满面,忙就代表生意好,生意好就有钱!

前三天除了成本和赠送出去的点心,赚了一百多两银子。

翠枝看着银子,笑得停不下来,“瑾瑜你这法子贼好,有些人为了多送的那一块点心,一次买十几二十斤。”

赠送按块来算,很少有人要豌豆黄等小块的点心,都奔着看上去大块又好看的枣泥酥去。

翠枝一开始还觉得划不来,结果算下来还是赚了不少。

冬青松口气,只要生意好就成,日后没了赠送活动,但是这三天很多人冲着送东西买了她们家点心,就知道她们家点心味道有多好,不愁没有回头客。

日后哪怕生意比这三日差些,每日净赚应该也不会低于十多两的。

想着再是半个多月就要去晋安,一去至少半年,冬青觉得有些不舍,现在就絮絮叨叨与翠枝说着各种事。

“嫂子,我们走了以后,记得不要为了赚钱偷工减料,爹娘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口碑,下滑的话不利于长远考虑。”

翠枝握住冬青的手,“嫂子知道,你们安心去,这里的生意我会领着大狗好好看顾,等瑾瑜金榜题名归来。”

瑾瑜看二人感伤的模样,上前揽住冬青的肩,“乖,又不是一去不回,而且还有半个多月,我们要过了年才走,现在就开始伤春悲秋,太早了些。”

王氏搭话,道:“是啊,你们可是要干大事的,那话怎么说来着?唉娘想不起来,大约就是先苦后甜之类,待瑾瑜当了大官,怎么着都行。”

翠枝点头,却又想起一茬,道:“你们走了,我和大狗爹娘要顾着点心铺子,不抓紧做不出那么多点心来,谁做账本谁给乡亲们做饭吃?”

冬青道:“这事我考虑过了,我已经让李言卿给李员外书信一封,让他拨两个仆妇过来帮忙做饭,我会把小圆留下来,代我看顾挑花刺绣的生意,剩下这半个月,我会把各种事宜交给她。”

冬青并未跟小圆说过此事,这时小圆听到冬青的话,急道:“我说过要伺候姑娘的,怎么能留在此处,而让姑娘独自长途跋涉?”

冬青转脸看着小圆,笑道:“谁说我是独身一人,瑾郎会一直在我身侧,我曾是婢女,自己能照顾自己,当下重要的,是赚钱,你留在这里,好好登记账面,将我该分得的钱好生收着,等我回来。”

小圆还想说些什么,想着冬青要离开她,心里就莫名的害怕,只有跟着冬青,她心底才踏实。

但想了想冬青的话,觉得十分有理,既然她要报答冬青的再造之恩,就该做对冬青最有利的事。

于是默默点头应下,又想起最初冬青要为她赎身时,在客店对她所说的话。

若深陷泥潭,她又怎么报答冬青的恩情?

所以她应该更强大些,至少,达到冬青的一半气魄也好,才能有资格站在冬青身后,说她要报答冬青。

冬青欣慰一笑,她知道小圆不是死脑筋的人,只要好生培养,日后定能独当一面,她也能轻松一些。

而这次她们要去晋安,就是最好的机会,小圆留在山河县,四周有翠枝和李林帮衬着,待她半年后回来,小圆应该已经成长得差不多才是。

小圆答应留在山河县,剩下的日子冬青处理事宜便带着小圆,将要点都交给她。

李言卿给李员外写信没多久,李员外就差了两个仆妇进城,给冬青手底下的那五十余人煮饭吃。

冬青特意交代小圆,新来的两个婆子是外人,与她们没有任何情感可言,也不清楚品性如何,让小圆拿出些手段来,萝卜加大棒治服了才行。

经由发卖一事,冬青明白了一个道理。

以心换心这事并不是绝对的,你对别人掏心掏肺,别人只觉得理所应当。

人不能太软善,该狠的时候就得狠。

毕竟,恶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而善人,做一百件好事无关紧要,若做了一件坏事,那便十恶不赦,从前的一百件善事烟消云散,只余下骂名。

小圆认真听着,冬青说的,那就是对的,哪怕不对,她也觉得无所谓。

因为在她眼里,冬青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越接近过年,天气就越发寒冷,在冬月时,冬青就拿自己的钱给院里的工人买了布匹和棉花,让她们自己得空做一身棉服。

没有花很多钱,摊到每个人身上也就二钱银子,却赚得一片称赞感谢之声。

她们跟着冬青干了半年,手里拿了十多两银子,每顿吃得饱饱的,到年底还发到一身棉服。

在被苦难磋磨的众村民眼里,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干活更加卖力,左右干得多她们拿到的工钱也多,不亏的。

冬青正是打着这个主意,过年时要停工让工人们回去过年,至少要有五天时间没人复制挑花刺绣。

年前激励她们加紧赶工,那五天的量就挤出来了,到时哪怕有突发情况延误几日,也不至于断货。

小圆再一次见识到冬青的手腕,怪不得无论是李言卿还是陈君然,或是李林,或是手底下那几十人,都在冬青的运作下服服帖帖按部就班,没有任何人生出异心。

这些都在无形中潜移默化,冬青并没有表现在面上,这才是最厉害的地方。

腊月二十三,冬青照例带小圆去给商铺送货,回来时,走在路上,天空突然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花。

冬青抬眼看了看,天空是泛着白的灰,心里寻思,不知道今年老天会不会也赏脸,赶在大年三十之前放晴。

正抬头感觉雪花落在脸上的微凉,突然一片碧色挡住了视线。

原来是小圆看雪花给冬青满头青丝点上碎花,就将自己的衣袖拉开,挡住了冬青头上的那一小片天空。

冬青回头看着小圆笑,“不用如此,我们快些走就是,不久就能到家了。”

“嗯。”

小圆放下手臂,跨上前一步,走在冬青身侧,两人一路急行回了家。

冬青没有戳穿,小圆上前那一步,站在了风雪吹来的那个方向,只是因为小圆比她高半个脑袋,拦下了大半应该吹在她身上的寒凉。

王氏和瑾瑜站在屋檐下,正在开门,准备拿上伞去接应一下冬青和小圆。

没想到伞还没撑开,二人就跨进了门。

“快把雪花掸去,免得化了弄湿头发。”王氏看二人顶着风雪进门,立刻忙着拿毛巾帮冬青掸雪花,一边对小圆说道。

想当初,冬青刚被买进门时,王氏先给翠枝掸了雪花,找了衣裳,才看向冬青。

如今却见已见不得冬青受一点罪过。

大狗站在灶屋门口对几人死命招手,笑得脸都快变形了,“快来,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跟你们说。”

看大狗那没鼻子没眼的样儿,冬青心思转了几圈,到底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能让大狗高兴成这样?

进到屋里,两个仆妇烧着火,屋子里暖烘烘的。

仆妇立刻让出几个位置,让冬青等人坐下烤火。

冬青刚坐下,就问道:“大哥,你要跟我们说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大狗摩拳擦掌,看了翠枝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寒冷,脸上还泛起两团红晕。

“我要当爹啦!”

家里人愣了几个呼吸,王氏激动得声音发颤,“怎么说?翠枝有了吗?”

当着全家人的面说这事,翠枝还有些不好意思,略带扭捏点了点头。

“哈哈哈我要当爷爷了!”李老汉从堂屋过来,刚跨进门就听到这件喜事,情不自禁大笑出声。

冬青打心底为翠枝高兴,“恭喜啊嫂子!终于得偿夙愿!”

转头看向小圆,“你把我的针线框拿过来,还有床头柜子里那几尺棉布,我这就给小侄子做衣裳。”

没几天她就要跟瑾瑜去晋安,不知道何时回来,趁着这几天赶出一身小衣裳,就算她们赶不及在翠枝临盆之前回来,也能让翠枝的孩子穿她做的衣裳。

翠枝有了身孕后,不管是家里的活还是铺子里的,王氏都不让她做,最多只能让她坐在铺子里卖点心。

他们还记着大夫与翠枝说过的话,生怕悲剧重演。

冬青紧赶慢赶,终于在年前做了几身软软的小衣裳,拿给翠枝收着。

过了初一,李言卿与陈君然从明山镇进城,瑾瑜早已买了马匹与车,几人在马车里装上书卷行李细软,赶着朝晋安去了。

第69章 贡士

几人轮流赶车, 一路上讨论学问, 又有瑾瑜说些他知道的趣闻, 倒也不算枯燥乏味。

途经半个廊州, 再横穿整个雍州, 偶能见些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时不时遇到同上晋安的考生。

他们三人带着冬青, 就免去了一切后顾之忧。

旁的举子赶考都是带些银票或是干粮, 瑾瑜一开始就听冬青的, 带了一大袋米和不少腊肉干菜,外加一个锅子几副碗筷。

快到用饭的时间,便寻一处有水源的平坦地势,捡上一些干柴,冬青就地架锅做饭。

碰上路途没有水源, 冬青就让在有村落的地方歇脚, 只要有人就表示附近有水, 无论是河水井水或是龙潭水。

时不时的, 冬青去问路,还能从那些纯良的村民手中接到绿色蔬菜。

吃完饭后几个男子轮流洗碗收拾, 收拾好东西继续上路。

马车都是顺着官道走, 除去天黑实在看不清路或是难以辨认方向, 还有给马儿休息吃料,别的时间连夜里都在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