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皇威

冬青好奇道:“秦家这么久都没办法奈何沈家, 你准备送一块什么样的磨刀石给秦家?要撼动沈家这么深厚的底蕴, 什么样的磨刀石才能如此有力?”

瑾瑜摸着下巴想了想, “目前没有详细的计划, 单单以我们或是秦家的力量,确实难以撼动沈家, 但若再加上皇权,加上一国之君,再深厚的底蕴也将不复存在。”

冬青思绪迅速转了一圈,道:“皇权确实是一把好用的利剑,但之前无论是宁肇还是夕黛, 都是因为本来就与圣上不对付,你进策整治圣上自然喜闻乐见。

“如今沈家的处境与这两桩不一样, 沈家对皇室还有些作用, 圣上目前没有剪除沈家的打算, 只怕皇权这把剑此次不好用了。”

华元帝一直将各方势力保持在一个平衡点,不让大家族相互结盟,不让某一方权势过重。

制衡和抑制的同时,时不时给这些势力一点甜头,以免物极必反。

沈家为保全自身, 从来不急功近利,并且每年都有大量的金钱充盈国库, 能提供不少便利。

在华元帝看来, 这是一块有利可图的肥肉, 所谓无利不起早, 要是沈家没有价值,华元帝这些年就不会在沈家头上花费心思。

此次事件,瑾瑜没有如以往那般下手干脆迅速,就是因为沈家的立场于华元帝而言,跟瑾瑜以往的对手是相反的。

瑾瑜以往的对手,华元帝同样欲除之而后快,有人帮忙拔除心头刺,华元帝当然会求之不得。

所以瑾瑜选择直接向华元帝进策,华元帝一般都会全力支持瑾瑜的计策实施。

但现在瑾瑜要对付沈家,再想借华元帝的力量,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至少不能像以前一样行事,直接跑去跟华元帝说“嘿!我们让沈家破产吧!”。

华元帝当然不可能就这样听话的跟瑾瑜一起对付沈家,而且,瑾瑜好不容易在华元帝心中建立起来的形象也会毁于一旦。

听闻冬青的顾虑,瑾瑜咧嘴笑道:“皇权,不仅仅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还是一种无形的制约。”

“当今的圣上固然是皇权的代言人,但皇帝只是皇权的一部分。并不能代表整个皇权,一国之君也是在皇权的笼罩之下,才能是一国之君。”

“这次,我们要利用的,是整个皇权,不是华元帝一人。”

冬青不是榆木脑袋,经瑾瑜这般一说,隐隐好像抓住了什么,却理不出个头绪。

瑾瑜又道:“你的思路是对的,从外部很难攻击沈家,内部同样不容易,但是,必要时栽赃陷害这种事也不是做不得。”

“总而言之,大概流程就是我们借四皇子的手,让沈家背上藐视皇权的罪名,这一顶大帽子扣实在了,华元帝想要确保皇权的权威,就必须给沈家治罪。”

“哪怕沈家在圣上眼中是一大块味美的五花肉,多么的舍不得丢弃,如此一来都必须舍掉。”

冬青恍然大悟,道:“这招当真不错!按照当今圣上对江山社稷的看重,只要扣稳了藐视皇权的帽子,沈家肯定会从皇商位置上下来,对圣上没了作用,也就不敢明目张胆威胁你我。”

皇权之所以至高无上,是因为保持了绝对的皇威,触犯者死。

若是有人背上藐视皇权的罪名却没有被严惩,皇威便会大打折扣,以后谁还会惧怕皇室?

想着,冬青心中雀跃,问道:“那我们要如何让沈家触动圣怒?”

瑾瑜赧然,道:“我目前只想到这一步,对具体的计划还没有头绪,正试图找到切入口,找到后咱们就把计策献给四皇子,具体事宜让四皇子安排。”

“有了四皇子牵制沈家,沈家肯定焦头烂额,不会再有闲工夫来管我们。”

冬青默默扶额,顿了顿才道:“我以为你已经有了确切计划,才说让四皇子一党去做,否则你手中的人脉差不多够自己运作,再不济还能用宁肇的册子要挟几个名单上的人办事,完全没必要拉上四皇子。”

瑾瑜摇头,道:“如今圣上年迈,朝中风雨欲来,还不到露底的时候,宁肇的册子上也就寥寥几人是晋安官,虽然官职不算太低,在关键时候应该能发挥作用。”

“现在只是对付沈家,明显算不上关键时候,四皇子对付沈家在情理之中,也有足够的人手去实施,不用白不用。”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没人注意到我们,我们继续闷声发大财就好。”

冬青道:“这个道理我懂,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你给四皇子献策对付沈家,是不是就等于站队四皇子一党,万一最后四皇子没能坐上龙椅,他的党羽不会有好下场。”

“大皇子是正统嫡出长子,外祖父是当朝首辅徐千章,徐阁老的影响力不一般,就算四皇子很有才干,却不一定斗得过大皇子,更别说还有六皇子与七皇子在一旁虎视眈眈。”

“而且,徐阁老一直对你还算不错,你站到他的对立面只怕不妥。”

瑾瑜摊手,道:“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先把沈家拉下来,然后再来想这些事,不过是献一条计策而已,不能代表我的全部观点。”

说罢,好笑道:“我都还没想出计策来呢,操心这么多有什么用?及时行乐才是上策。”

瞬间浓眉上挑,满脸坏笑,一把将冬青扑倒在绣榻上,上下其手。

“大白天的,也不嫌害臊!”

冬青试图摁住身上胡来的大手,奈何体力悬殊有心无力。

“哈哈哈,不害臊,我脸皮厚着呢,不信你试试。”

“不要脸!”

“对着自家夫人,要脸作甚?”

冬青面红耳赤,两人正交缠榻上,门外响起寻春的声音。

“老爷,郡主,晚膳已经备好,大夫人大老爷他们等着老爷和郡主过去一起用膳呢。”

寻春站在门口,寻思她好像听到些什么奇怪的声音,但此时屋里又寂静无声。

等了片刻,正想再次通报,才听到里面传出瑾瑜的声音。

“来了。”

瑾瑜只得从冬青身上起来,整理凌乱的衣衫,“好可惜啊…咱们吃完饭回来再做计较。”

冬青不仅要整理被瑾瑜扯乱的衣裳,还要梳理发髻,不由得狠狠剜了瑾瑜一眼。

夫妻二人整理仪容,来到饭厅,村长和大狗翠枝李老汉等人已经落座,就差他们两人。

冬青白皙的脸上还余有潮红,翠枝大有深意看了冬青一眼,揶揄道:“咱们家现在事多,冬青和瑾瑜是忙得不可开交啊!”

“嫂子…”冬青脸好像更红了些。

看冬青害羞。翠枝笑得没鼻子没眼,“好啦,快来吃饭,吃完才有精力忙事情。”

瑾瑜立刻接茬,道:“嫂子说的极是!”

拉了冬青坐在上首,吩咐开饭。

秋霜站在后方,看着自家老爷把她的活干了,她都不用给夫人布菜。

当李家的丫鬟真好,主子都很和善,也没有勾心斗角,赏赐还挺大方。

饭后,村长对大伙道:“我在晋安闲逛了两个来月,差不多该回去了,我们明天就回廊州。”

冬青一滞,“这么突然吗?再留几日吧,左右回湘廊也没什么要事。”

李老汉也道:“是啊陈老弟,老远的来晋安一趟,呆两个月怎么够?至少半年呀!干脆过了年再回去。”

村长挠了挠膝盖,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跟你们说,我来晋安时,君然他媳妇都六个月身孕了,我想赶着孙子出生前回去。”

王氏责怪道:“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瞒我们这么久?我们暂时是没办法回去,冬青翠枝,干脆备些礼物让你陈叔一道带回去吧。”

村长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瑾瑜提携君然已经是天大的恩惠,更别说湘廊的酒楼也送给君然他媳妇打理,礼物真的不用了,现在咱们家什么都不缺。”

瑾瑜笑着摇头,“陈叔,你这想法就狭隘了,礼物是我们的心意,并非说要你缺什么才能送,我们是送给君然的孩子。”

村长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这个事,主要是因为瑾瑜带给陈君然的好处太多,感觉从瑾瑜这里再多拿一文都是亏欠。

但瑾瑜说得很有道理,礼物是远方亲朋对陈君然尚未出生的孩子的心意,没有立场拒绝。

最终村长带上了冬青准备的礼物,坐着马车离开了晋安城。

这一辈子值了,他从未想过能到都城一游,毕竟大部分与他一样的平头百姓,终其一生也未踏出过家乡县城。

晋安城人来人往,走了村长不过是冬青心里空了空,其余一切照旧。

瑾瑜依然每日办公,处理文书,去西极殿给十一皇子授课。

顺便,好像找到了扳倒沈家的切入口。

时至中秋,华元帝下旨,组织朝中高官侯爵去皇家围场举行金秋狩猎活动,可带家眷前行。

一般这个狩猎活动能大出风头的,大部分是皇室成员和世家子弟,再有就是善骑射的武官,文官能射到兔子算是很厉害。

过去很多时候优胜者都是华元帝,近几年华元帝身体越来越不好,去狩猎只是走个过场了。

虽然华元帝不再英勇当年,但后宫中妃嫔照样趋之若鹜。

狩猎除了正宫皇后随行,其他妃嫔若是能被华元帝带上,那是相当的殊荣。

今年除了皇后之外,华元帝还带了两个妃子一同前去。

很不巧,这两位妃子就是昭贵妃和惠妃。

第108章 奇缘

瑾瑜有幸能够参与这个狩猎活动, 本想带冬青一起, 就当是公费旅游。

但冬青觉得小玉白还小,不适合带着出席这种杀伐气息很重的场合, 若要丢下小玉白几日, 冬青又不舍得。

瑾瑜也无计可施,好在他们不算太老,待小玉白长大一些,再带冬青出去游山玩水。

虽然冬青没办法前去,瑾瑜却不是孤身一人,他带上了李林。

李林是冬青的得力好手, 既然李林想要借瑾瑜之便参与狩猎,瑾瑜自然不会拒绝。

刚好李林聪明会来事, 说不定能结交一些朋友。

围场离晋安不远,就在晋安城西南方向,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 有专人打理, 植被茂密, 马车不过小半天的路程。

这个狩猎活动属于黎国传统,最初高.祖皇帝与朝臣走得很近, 每年秋天都会相约进行一场良性的狩猎比赛。

后来的皇帝就算不如高.祖那般与朝臣打成一片,也遵循了这个习俗,体现自己亲和且有力, 总之没有坏处。

大部分人都是借故用公费吃喝玩乐, 年轻男子一展雄风, 赢得头筹,不仅能让男的羡慕,还能让女孩崇拜。

八月十五刚过没几天,秋闱已经结束,等这次狩猎回去,差不多可以着手核查秋闱的考卷,为来年春闱做准备。

瑾瑜只觉得光阴似箭,当初自己身在号房的场景恍如还在眼前,却已经过去了三年。

出发前,冬青为瑾瑜和李林准备了劲装和打猎需要的马匹弓箭。

让人给李林送过去,瑾瑜的则冬青亲自为他穿戴。

劲装完美贴合身材,勾勒瑾瑜常年保持的肌理线条,显得俊挺如竹。

再带上长弓,跨坐马背,端是英武不凡,这般看过去,与征战沙场的将军相比也不落下风。

只有瑾瑜自己知道,坐在马背上心里有点发虚,打到猎物什么的也就不用想了。

虽然他与普通文官不同,拥有强健的体魄,不至于连弓箭都拉不开,但是想在马背上射到活靶只怕是不可能。

李林外形也不差,与瑾瑜并肩骑马走过,倒是惹不少女眷多看几眼。

瑾瑜才发现,文官都是坐马车,就他一个人骑着马,走在一堆年轻的世家子弟和武官中间。

身旁的人无一不是精通骑射,他与李林在马背上正襟危坐,十分尴尬!

走在前面的四皇子黎隽勒马放慢速度,退到瑾瑜身侧,一脸玩味,道:“没想到李翰林如此特立独行,不仅文采出众,还能在马背上驰骋。”

瑾瑜苦着个脸,“四殿下见笑了,下官实属失策,为官以来第一次参加狩猎,不知道可以坐马车前去。”

而且随行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女眷,她们纯属是去凑热闹的。

黎隽没做多说,聊有深意看瑾瑜一眼,赶马回到前头。

在几日之前,瑾瑜给黎隽递了一纸线索,黎隽才着重注意了一下瑾瑜。

瑾瑜在朝中还是有几分名声,往华元帝跟前走动也不少,当年的状元是一个噱头,而后的飞蝗宴和南阳王冒认,都给李全这个名字加了码。

但黎隽并未特意注意过瑾瑜,因为瑾瑜一没有权倾朝野,二没有桃李满朝,三没有家族底蕴。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李全神乎其技的画技。

虽然黎隽着重了解也没了解出个所以然,除了知道李全和凤阳郡主十分恩爱之外,其他与之前听说的别无二致。

李全会给他献策对付沈家,就是因为沈家作梗凤阳郡主的生意。

另外,黎隽查了湘王叛乱一事,李全从未正面出现在这件事中,却每个细节都有李全的痕迹。

黎隽会调查他,瑾瑜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毕竟此前他与黎隽毫无交集,突然献策自然会让黎隽怀疑他别有用心。

不过,黎隽已经证实了他递交的线索和所说的方法弊端,也核实了他献策的原因,接下来就用不着他操心了。

到了目的地,众人各自入住营帐,开始自由活动,若打到野物,直接拖到场中,交给随行御厨烹饪,而后分食下去。

对年轻男女来说,一年能有一次机会男女凑在一起玩乐,实在不容易。

李林邀瑾瑜去林间碰碰运气,指不定运气好,打到一堆猎物,岂不是扬眉吐气?

虽然瑾瑜觉得扬眉吐气根本不存在,但是奈何实在拗不过李林,就答应与他去逛一圈。

瑾瑜没有骑马,他没有自信在树林中操控马匹,走在林间干脆抬手给李林牵马。

李林在马背上挥手,让瑾瑜松开,“你这不是折煞我吗?别人看到你堂堂翰林老爷给我牵马像什么样子?”

瑾瑜道:“怕什么?进树林了,四周人毛都没有一根,谁看得见?我是怕你御马无术,马惊了摔死你。”

“…”李林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那我们二人这般慢悠悠的在树林里走,什么时候能打到猎物?”

“而且,都说附近无声无响,马匹不会惊的。”

正说着,李林话音没落,瑾瑜就听到破空之声,随后一声女子惊呼。

电光火石的,瑾瑜与李林来不及反应,李林骑着的马就是一声长嘶,发狂一般从瑾瑜手中挣脱。

马匹跑上前瑾瑜才看到,马屁股上插着一支箭,还有一只小鹿从身边窜过去。

看样子是有人对着鹿射箭,不小心射到李林的马屁股了。

但此刻来不及追究责任,瑾瑜担心李林从发狂的马上掉下来摔伤,还担心李林不掉下来被马直接驮着跑了。

凭他一双腿,是不可能追得上马匹四条腿,瑾瑜只得对不远处的始作俑者喊道:“他马术不精,还请设法救他!”

喊完发现始作俑者已如离弦的箭向李林追去,瑾瑜只看到马背上一抹绛红。

瑾瑜从树林缝隙中望去,好像没跑出多远李林就被追上了,提着的心才放了放。

李林这张乌鸦嘴,插下的旗子立刻就收回来,刚说马不可能会惊,马屁股就被箭射中。

而李林被吓得不轻,死死抓着缰绳伏在马背上,就在他觉得自己要英年早逝的时候,另一匹马出现在旁边。

“勒马!”

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李林心中惊讶,居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这一晃神,李林就被马匹抖了下来,手里还抓着缰绳,眼看要被拖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李林感觉脖子处一紧,差点被勒死。

“放手!”

一声清脆爆喝,李林来不及多想,顺势松开手中缰绳,之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摔得七荤八素。

定睛一看,原来是旁边的这个女子看他从马背上掉下来,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与他一起滚到地上。

女子显然很有经验,因为有那一提的缓冲,二人虽然在地上滚了几圈,却只是擦破点皮,没有受重伤。

“你不会骑马还骑着马在树林里转悠什么?找死吗?”

女子十七八的年纪,一身红色劲装,头发高高挽起,面容漂亮大方,十分英姿飒爽,正皱起浓眉,居高临下看着李林。

李林嘴唇微张,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这个救他的女子,宛如女战神一般从天而降。

女子见李林没有动作,伸手在李林眼前晃了晃,“怎么?摔傻了?你打算在我腿上躺到什么时候?”

李林这才发现,自己是横躺在女子怀里,所以他看女子才会觉得高高在上。

忙坐了起来,“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汪暮霞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擦伤,只是皱一下眉头,起身抖抖身上的草叶,“干嘛?要报恩吗?我是镇国将军的女儿,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对自己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汪暮霞仿佛忘了。

李林一拱手,道:“姑娘救命之恩大过天,在下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闻言,汪暮霞动作一顿,上下打量李林一圈,“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