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晚收回眼神，戴上幕离，径自进了烘焙坊。
这会刚吃完午饭没多久，正是喝下午茶的时候，大堂里客人稀稀落落坐了几桌，乔晚也懒得上楼去雅间，就在角落处找了个有屏风隔着的雅座。
刚好尝尝入冬推出的新品——牛奶加红茶调配出来的热奶茶。
摆在门口一侧的陶瓷杯也算是派上了正经用场，洁白的瓷杯，盛上醇浓的奶茶，光是视觉上的观感，都足以让人爱上，更别说入口的香甜。尤其适合深秋隆冬，带着一阵冷风进来，喝上一杯暖融融的奶茶，那感觉不要太美妙。
乔晚本来还担心会有人喝不惯，但是听到来招呼的伙计说这是最近以来最受欢迎的茶，就露出了欣然之色。
看来可以在茶饮方面下点功夫了。
点了甜品加奶茶，乔晚拉上两个墨一起坐着品尝，还伴着优雅的琴声，好不惬意。
半个时辰到了之后，三人方结账离开，搭乘马车掉头回乔府。
尽管并不知道跟着的人是哪一边的，不过她跟作坊有关系这一点，还是先瞒着的好。
这番早退的理由也不必多想，就说徐音耐不得这边青州的湿冷，身子有些不适，便让她回来自己练习。
崔氏自是没多问的信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让人送了封信过去，让徐音帮着掩护一下。
乔晚虽然只在书画方面颇有些天分，琴棋二者则稍显弱势，但是徐音依旧欣赏她能够自知的态度，亦对她的勤奋用心很是满意。这么点小事，自是不会推拒。
而等入了夜，暗卫的调查结果就送了来。
下午跟着她一路从徐宅出来的马车不是别的人安排的，正是她那“亲爱”的祖母。
目的也不难猜，多半是觉得她天天一早就去女先生那里，日落了才回府定有猫腻，所以想揪出她的错处来。
好在车夫不是普通人，不然她就懵懵懂懂的引狼入室了。
而周氏似是也察觉到出师不利，第二天就叫了她过去发难了。
不是请安的日子，也没什么事的突然来叫，崔氏便陪着她一同过去，不曾想刚到荣华院，就与从前院赶来的乔明远碰上。
三人皆是一愣，乔晚心中有数，但崔氏和乔明远却是不知为何，对视过后，就不由有些担忧——
乔晚这是又做了什么惹得老夫人不顺心了？
也不怪他们这么想，只是自打回府以后，周氏就一门心思的针对乔晚，就连以前一直都看不顺眼的崔氏都是抛在了脑后。
看到他们三人一同进来，周氏微微抬了眼皮，露出一丝嘲讽。
随后便掩下，懒懒的道：“都来了也好，坐吧。”
等三人落座，月华就领着两个小丫环上了茶，然后没有留下伺候，退到了珠帘外。
“母亲，不知叫我们过来，所为何事？”乔明远不知道周氏只叫了他和乔晚，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周氏坐在高两个台阶的软榻上，一手倚在茶几上，泛着精光的双眼淡淡的扫过三人，有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的感觉。
“这一年来，你们大房频频生事，我本来也不大想管了，只不过，”周氏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乔晚身上，“作为府中女眷却是私自开铺子、买庄子这等有违家规一事，却是不得不管了。”
“什么？”乔明远一惊，“怎么会？母亲可是听人胡说了什么？”
“是不是胡说，”周氏眯着眼，看着仍兀自镇定的乔晚，“我已派人去搜了，到时便知道了。”
乔晚这才有了点反应，皱眉看过去：“搜哪里？锦兰院么？”
崔氏也露了点慌张，揪着帕子，急切的道：“母亲怎可听从旁人胡言乱语，这般随意搜查锦兰院，岂不是要惹得下人非议？”
她们这般反应，周氏反而越发从容满意：“敢非议主子，就打买了出去便是了。还是说你们二人心中有鬼，怕了不成！？”
第300章 不打自招保不住
“母亲，这——”乔明远亦是有些云里雾里，但看周氏这般笃定，就心知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痕迹才会如此，也就是说，崔氏和乔晚可能当真瞒着他，在外头有什么私产。
这样想着，他就不由看向乔晚，刚巧乔晚也瞥了过来，其中冷意让他打了个哆嗦。
之前乔晚是怎么对付罗姨娘的，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她只是给他下药，还按时提供解药已是十分客气。若真是惹恼了她，说不定冷不丁也来一针，让他下半生都没法站起来了。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相信崔氏和晚儿，定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能有什么误会？”
却是从外头传来的声音，吴氏掀了珠帘进来，跟在后面的月华向周氏告了罪，周氏却只是挥挥手打发人出去。
这就是摆明了让吴氏接着往下说了。
吴氏倒也知道礼数，叫了声“母亲”，又转过来叫了声“大哥、嫂嫂”，最后看向乔晚，开口之前先从袖中掏出个精致的小瓷瓶，瓶身上面绘着缤纷樱花——正是香馆里限量出售的樱花精油。
“晚儿，你应该认得这个罢？”吴氏说着一笑，兀自往下道，“嫂嫂应是也认得，听闻这种香油最早是在青山县，嫂嫂开得那绣坊里送出来的。如今这绣坊变成了崔家的产业，这卖香油的香馆却不是，若说那绣坊是嫂嫂从崔家借钱开得，那么这香馆呢？”
“这香油我与娘亲亦是从过路商人那买的，”乔晚还以为她们是有什么切实证据，却不想只是这般捕风捉影，还露了丝笑意，“便是因此，当时只是送给了一些熟悉的夫人娘子，这一点，三婶不会没有打听到吧？”
“就知你肯定会狡辩，”吴氏反手收起那瓷瓶，露了丝嘲弄，“那你频繁出入青山县的锦锈酒楼和烘焙坊，一回府，北安郡也是开了个劳什子的烘焙坊，听说昨日你那先生都病了，你还惦记着去了一趟，也都是巧合不成？”
说完不等乔晚说话，就转向了乔明远，带着丝怜悯的道：“大哥，想必这些你此前也是一无所知吧？想你们兄弟三人在外辛辛苦苦忙碌，钱也都尽数交到公中了，并不曾私藏半分。却不想你这女儿，吃着住着用着府里的，却是偷偷赚起了私房钱，想来手头比你这个当爹的还要阔绰一些呢！”
“三弟妹，这话可不能乱说！”崔氏有心想反驳，奈何心虚，只能苍白的强调。
乔明远亦是只是一句：“晚儿怎会做这种事，定是你和母亲听了小人言。”
不痛不痒的，在周氏和吴氏听起来，等同于不打自招了。
就在吴氏还要说话之际，周氏就像是才觉得吵一般的抬了手打断：“行了，虚头巴脑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既做了，就必定会留下痕迹。等搜到了东西，就一清二楚了。”
话说完，就见乔晚突然起身要往外走。
“你去哪！月华，还不拦着大娘子！”周氏皱眉冷哼，“这会要去也迟了，还是乖乖等着吧！”
“我不服，”乔晚被月华和吴氏一人一边的拉着，还兀自挣扎，涨红着脸道，“祖母，你一点证据都拿不出来，只凭三婶这三言两语便要定我的罪，还随意搜查，可有半点将我这孙女放在眼里！”
她越是这样，周氏就越是志得意满，轻哼一声：“没放在眼里又如何？你又待如何？”
这话一出，房中几人神色各异，其中自然当属吴氏最得意，周氏这下是直接了当说明不喜乔晚，又犯了这等家规，说不定就会将她送到族里去惩治。到时跟崔家的亲事，多半也要换人，最合适的对象当然是她的大女儿乔清。
就像是乔晚推了那金州的亲事，换了乔蕊上一般。
她虽然也不喜欢崔氏，但是崔家，崔尚然，却是再适合不过的结亲对象。
乔晚似是也被这句话给伤到，脸色黯然灰败了几分，垂头丧气的道：“我知道了，三婶，月华姐姐，你们放手吧，我乖乖坐着就是了。”
见她如此，吴氏还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安慰道：“这就对了嘛，晚儿，既然错了便老老实实认错，说不定还能减轻点责罚，只是将你那些产业充入公中，不追究别的。”说是这般说，但心中却是想着，照老夫人那态度，会这般轻罚才怪！
乔晚没有理会，只是径自坐到了崔氏身边，握着崔氏那有些冰凉的手以示安抚。
一边的乔明远看着这架势有些坐立不安，如果乔晚这次真被抓了个正着，那母亲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因着是犯了家规，到时就算是萧王爷亲自来，也是说不得什么。
而且还跟锦锈酒楼牵扯了关系，若是再捕风捉影的定了个与人私通的罪名，到时就有嘴也说不清了！
他是想保乔晚的，可怎么保，又能保得住么？
没有人再开口说什么，房中一片静默，气氛怪异无比。
一边周氏和吴氏二人暗自心中谋划，一边大房三人心思各异，或慌乱或担忧。
略等了小半个时辰后，外面就有了点动静，月华来通禀过后，两个领头去搜的婆子便战战兢兢的进来，而后直接跪在了地上。
“回老夫人…”
看她们这般，周氏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但看到乔晚和崔氏那惨白的神色，又定了定心神：“尽管说都搜到了什么？可有带过来？”
那两个婆子闻言却是哆嗦得更厉害了，良久，其中一人才开了口。
“奴婢们，并、并未搜到什么东西，不仅仅是大娘子房里没有，就连夫人房里也都搜过了，没，什么都没有！”
“什么！？”周氏几乎是下意识的拍案而起，“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听到这话，乔明远终于硬气了一回，起身皱眉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什么都没有才是正常的，还是说，母亲是想让人搜到什么！？”
“你、你——”周氏气得喘不过气来，“你们，真是好样的！”
乔晚神色已恢复正常，好整以暇的起身福身行礼：“祖母夸奖了，还请祖母保重身体为好，不必为我这等小辈操心太多。”
说完，还略挑眉的看过去，脸色哪里还见得半分惨白，分明是擦多了粉导致的！
第301章 人心惶惶快不行
她，她早就知道什么都搜不到，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自己，竟然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给耍了！
意识到这一点，周氏一个岔气，险些昏厥过去，却不想吴氏及时的上前来扶住，大力的拍着她的后背：“母亲，母亲你振作一些啊！”
周氏忍着痛一把推开吴氏：“都给我滚！”
说完也不顾要给谁脸面，让丫环上来扶着就进了里间去休息。
吴氏愣在原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对面的三人，还不等她恼怒，就见他们看都不看她一眼的转身离开。
出了荣华院，乔明远才顿住脚步，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乔晚。
而后就还是只是一叹：“你自己注意一些，别再被抓了什么把柄。”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兀自走了。
留下母女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后，却是都是不由一笑，然后也不想在这院前多待，上了轿子去往锦兰院。
周氏派的人都是些粗使婆子，又是打定主意要搜出些什么来，所以这会两人回来，两边小楼，甚至于主楼都是一片混乱，一众丫环们收拾了好一会，都才收好了一部分。
看到这情景，崔氏更加头疼，也不想说别的了，看着乔晚叹气道：“没事便好，你的事我也就不多管了，总之记得小心为上。”
“放心吧娘亲，等以后就好了。”乔晚眼神闪烁的安慰道。
崔氏一时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让人先去收拾好楼上的卧房，然后去小睡片刻。
乔晚也上了二楼，看着像是垃圾场一般的书房和房间，无奈摇了摇头，和几个丫环一道收拾起来。
她早就对这乔府里的房间没有半分信心，从不曾放私密的东西，就连库房里上了锁的都只是些无关轻重的东西，这会或开或撬，也没让她眨眼，只是有些心疼的整理着到处乱扔的书和字帖。
本来她还有心想缓一缓，先把大房的事给整理好，却不想这会又惹上门来了，就有些忍无可忍了。
至于吴氏，没了周氏也生不出什么事来，可以先放着慢慢收拾。
乔晚打定主意后，便不再心软拖延，开始动作。
而为了避嫌，接下来几日，她依旧日出便去徐音那里，日落前才回来，就是不再乱跑，只一心跟着徐音学书法和画画。
那日在荣华院里的事，早就经由吴氏这个大嘴巴传遍府中上下，不仅仅三房有所怀疑，就连四房都是忍不住的掺了一脚，去往烘焙坊和香馆各种假意打听实为试探。
结果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还花了不少银子。
毕竟要跟人打听事情，自然是得先掏银子，而这两个地方本就不是什么低等消费，三番几次的，花的钱能少么？
一想到这些银子可能是进了乔晚自己的腰包，四房的人就不由暗自恨得咬牙切齿，但也只是私下说一说，并不敢当真主动生事。
就在这乔府上下人心混乱之际，周氏病倒了。
且消息才传出来，荣华院就被守了个严实，除了大夫，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入内探望。
吴氏和孟氏结伴去探望过一次，还在游廊处，就被人给挡了回去。
远远只见守着院门的婆子们都是神色凝重，且一股浓重的药味四处蔓延。
两人转身回去之前，就不由得交换了个眼神，意味明确——
难道是老夫人得了什么重病，快要不行了？
这一猜测，让本来就混乱的人心，变得惶惶然。
就连一直安生的东府，都是蠢蠢欲动起来，几度前来探视，顺便找乔明远说些意味不明的话。
毕竟之前西府的产业一直握在周氏手里，东府的人也一直忌惮这位强悍的女主人。现在周氏眼看快不行了，乔明远又是个没什么用的软柿子，自然得来拿捏一番，好分一杯羹。
只可惜如今的乔明远却是硬气过从前，客气的话一堆，但没有一句是实话，多是敷衍应付。
东府的人败兴而归，三房四房暂时也不敢妄动。
乔晚冷眼瞧着，才算是真正意识到，乔明辰的话并非虚假，一旦周氏不行了，这乔府肯定是要乱了套的。
要靠乔明辰的话，一时半会哪里能赶得回来。
刚想起这二叔，这日乔明远就在她从徐音那回来，半路把她接到了书房，忧心忡忡的问：“晚儿，你看这情形，是不是得写信跟你二叔说一声啊？”
“说什么？”乔晚一脸莫名其妙，“祖母的病又不重，你贸然把二叔叫回来，耽误了朝中的事，小心祖母责罚你。”
乔明远讶然：“你怎知你祖母的病不重？莫非——”
他猜到一半，就有些不敢往下猜了，神色有些讪讪的。
就算他不说，乔晚也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并不接话，只是淡然道：“且再等几日吧，祖母她也憋不了多久了，到时父亲不是正好可以将所有产业都接过来一并打理么？”
“你这意思是？”前面才说病不重，这会又说憋不了多久，乔明远被吓得一惊一乍，脸色也是有些发白。
乔晚失笑：“总有些病，是见不得人，但又不至死的吧？好了，话不多说，我先回去用晚膳了。”
她倒是好，淡定自如的就走了，留下乔明远独自在书房，既担心害怕，又觉得很是舒爽解气，久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而周氏也的确没再憋着不见人，在几个儿媳妇争相要去侍疾，生怕她要不行了之际，就终于肯见人了。
不过却是隔着厚厚的帘布，带着一众人进来后，月华小声的道：“老夫人恐过了病气，才不好相见。”
这话才让众人放下心来，周氏的话又让他们提起了一颗心。
“我这病来势汹汹，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却见不得风，也容易传出去，”周氏轻咳几声，声音倒是仍旧中气十足，“想了几日，我便还是想着去庄子里休养，免得没得闹得府里不安生。我不在这些日子，明敬、明安你们两个要好好帮衬着你们大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别让东府的那些人捡了便宜！”
第302章 渔翁得利有隐瞒
虽然周氏这样说，但是乔明远三兄弟还有连崔氏在内三位夫人，自是不可能就这般随便应下。
又是百般担忧的询问，又是为表孝心的恳求周氏就留在府内养病，而不能到庄子里孤零零的待着。
好一番吵闹嚎哭，直到周氏不耐的从布帘里用力掷了个药碗出来，发出清脆的“嘭”的一声，方让众人面面相觑的平静下来。
“你们这般，不知道的人，还当我是要死了！”周氏气不打一处来，“都给我出去，待会也不必来送了，免得丢人现眼！”
老夫人还有力气发火，显然是没有病的太严重，帘外几人对视片刻后，就由乔明远带头起身道：“那还望母亲多保重身体，早早回府主持大局。”
三、四房的人附和了几声，就悻悻的跟在大房两人身后出去。
等人走了，两个丫环就默默上前将帘布掀开，露出里面的周氏来。
只见她脸上、颈间、手上，都是一粒粒红色的小疙瘩，一两粒的分开倒是还无妨，数粒都凑在一起，看着就有些可怖了。
不疼不痒，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她可能是吃了什么相克的食物，药方也不敢乱开，只是配了一副药，让她煮成药汤用来净面沐浴。
问题就是不能吹风，也不好见人，如若当真一直憋在这荣华院里不露面，也不知府里会闹成什么样。
最重要的还是，东府也不甘寂寞的掺了一脚。
周氏就只好挪到庄子上，这样的话，好歹能让三兄弟可以齐心起来，而不必处处顾忌着她。
说起来也是可悲，她不喜这三个儿子，他们对她也是敬畏大过于敬爱。
“都收拾好了吧？”
虽然对这突如其来的病状十分怀疑，但是这几日，也就这两个贴身丫环愿意随身伺候，而不会像旁的丫环一般，一见到她，就不由自主的露出惊惧之色，仿佛她是个什么怪物一般。
周氏气归气，但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只是对这月华、月菱两人更信任了些。
月华上前替她遮面，扶着她起来，一边月菱则是低眉顺眼的回答：“老爷夫人们来之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