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行走在路上

车子走的不快不慢。

正午前后,车子停在一处已经清空了的路边小脚店外。

“你去洗洗,换换衣服。”谢泽看着李苒道。

李苒嗯了一声,下了车,站在旁边,看着两个护卫卸下马,将车往前放倒,搭上两块板子,白虎慢吞吞站起来,慢吞吞下了车,和谢泽一起,沿着草盛花艳的小路,走的极慢,时不时停下来,用头蹭着谢泽。

几个虎侍,从脚店里端出来肉沫肉汤,以及剁碎的新鲜鸡肉,等在脚店外。

李苒看了一会儿,进了脚店,周娥指了指脚店一角,现围出来的一个小小帷幔间,“衣服也放进去了。”

李苒进去,里面热水帕子澡豆,摆放的十分齐全妥当。

李苒动作很快,匆匆洗了,连头发也洗干净了,换了衣服,将头发擦到不滴水,抓着金钗发绳等出来。

谢泽正蹲在脚店门口,托着那盆肉沫肉汤喂白虎。

白虎趴在地上,缓慢的伸出舌头,舔上一口,片刻,看看谢泽,再舔上一口。

李苒站在脚店门里,看的心酸,白虎吃这肉汤,不是为了要吃,而是为了不让谢泽难过吧。

谢泽喂好白虎,站起来,净了手,踏进脚店门槛,站住,从李苒那条松花绿的裙子,看到她满头散乱的湿发,再看了一遍,一脸无奈,“先吃饭吧。”

脚店中间那张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龙井虾仁,烤羊肉,炒青菜,凉拌野菜,以及两碗鸡汤馄饨。

谢泽吃的不快,时不时看一眼趴在脚店门口的白虎。

李苒一边吃,一边看看着心不在焉吃着馄饨的谢泽,那几样菜,他一动没动,他没动,她也没动。

吃好饭,谢泽蹲在白虎旁边,抚着白虎的头,和它说了好一会儿话,白虎站起来,慢吞吞上了车。

李苒照旧坐在谢泽另一边。

夏日正午,李苒的头发干的很快,好在,她这一头头发实在是好,乌黑柔顺,就那么散乱着,也没有太多披头散发的狼狈观感。

这样散着,迎面的风吹过头发,李苒倒觉得比梳的紧紧的,插上这个簪那个钗时,舒服自在多了。

谢泽侧头看着李苒散落在后背的长发。

李苒顺着他的目光,斜瞥着自己的头发,伸手拎起一缕,看了看,放下头发,将刚才顺手塞进袖管的什么金钗发绳一大把东西,一样样摸出来,放在面前,挑了根发绳,抬手拢起头发,准备捆起来。

谢泽想着她上回对着溪水,用茅草把头发捆的没法看的样子,叹了口气,用手里的梳子敲了下李苒正拢着头发的手,挪了挪,正要给她梳头,看了眼手里的梳子,再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周娥。

周娥骑在马上,就是信马由缰的状态,时不时斜一眼大车上的两人,谢泽看向她,正好迎上周娥斜瞥过来的目光。

周娥迎着谢泽那明显有事儿的目光,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眼自己,再顺着谢泽的目光左看右看。

怎么了?他看她干什么?

好在紧挨周娥的石南是个明白人,立刻一鞭梢甩上侧前的小厮后背,迎着小厮的目光,用口型说了梳子两个字。

周娥看不到石南的脸,就看到小厮扔了个什么过来,石南接住,拨马欠身,递到谢泽手里,周娥盯着谢泽的手,看着他接过,在手里转了下,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把牛角梳子。

周娥呆了一瞬,眨巴着眼,自己和自己噢了一声。

敢情,那一眼是跟她要梳子。

她早说过,她不会侍候人!

就不能说句话么?

周娥同情的斜看着石南,她头一回觉得,侍候人这事,特别是侍候像车上这样的,比打仗难多了。

谢泽用梳子再捅了下大瞪着双眼看着他的李苒,示意她转过去,用梳子慢慢给她梳透了头发,对着李苒那满头乌亮,十分头痛。

他也不会梳头,他只见过他们编马尾和马鬃毛。

谢泽拧眉仔细想了想他看到过的那些马尾和鬃毛的编法,再次叹了口气,放下梳子,两只手抓起李苒的头发,左一下右一下,拧了一段出来,拧眉斜看着,一脸不忍,实在难看,还是换一种吧。

谢泽松开李苒的头发,再分成三缕,拧了一段,还是难看。

试了三四回,分成三缕,编成辫子,谢泽看了看,再上身往后,离远些看了看,叹了口气,还是难看,不过比起前面几种,还算强了点,就这样吧,他已经技穷了。

谢泽编了一回,手熟练了,松开头发,梳顺滑了,再编出来,那条发辫,就十分象样了。

谢泽仔细看了看,还算满意,伸手点了点李苒手里那根发绳,李苒递上发绳,谢泽用发绳仔细缠紧系住,再看了看,舒了口气。

李苒将辫子拎到前面,看了看,眉开眼笑。

他竟然会编辫子,还编的这样好!

周娥不错眼的看着谢泽从梳头,到照他们编马尾马鬃的法子,折腾李苒那一头头发,看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石南不敢象周娥那样不错眼的瞪着,端端正正骑在马上,神情严肃,面朝前方,只用力斜着眼珠,用眼角余光斜看过去,只斜的眼珠都酸了。

谢泽再次审视了一遍李苒的辫子,不满意,可也只能这样了。

谢泽将梳子递给石南,又示意李苒,将她面前那根金钗和其它几件东西,也收起来交给石南,挪过去些坐的舒服些,慢慢抚着似有似无的呼噜着,似睡非睡的白虎。

远处的山林一点点向他们靠近,炙热的太阳一点点坠落下去,一阵阵山风带着越来越明显的凉意,扑面过来。

李苒的目光从远山,看回到身边的谢泽,和那只白虎,满足的叹了口气,要是时间就此凝固,从此定格在这里,那是多么美好的收梢。

“我头一次遇到它的时候,它只有这么大,我还以为它是一只猫。”

谢泽轻轻抚着白虎,目无焦距的看着远方的山林,轻缓的声音透着酸楚。

“嗯。”李苒曲起一条腿,抵着下巴,侧头看着谢泽。

“那时候,它这里烂了一大块。”

谢泽低头,抚着白虎的前腿,示意给李苒。

“又脏又瘦,一瘸一拐,走到我面前,仰头看着我,象只小猫那样冲我叫,一边叫,一边往我怀里钻,我当时,真以为它是一只猫。

我把它抱起来,它身上很凉,冷的发抖,我把它抱在怀里,它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谢泽温柔的抚着白虎的腿,沉默了良久,才接着道:“那时候,很乱,到处都是死人,活人比死人更可怕。我抱着它,我吃树上的野果子,找新鲜的人肉,割下来喂它。”

李苒低低叹了一声。

她经历过的,是人世间的艰难,而他,这是游走在地狱之中。

“它的伤好的很快,有一天,它找到了一窝小兔子,一共八只,每一只都是巴掌大,它吃了四只,我生了火,烤着吃了四只。

那是我们俩头一次猎到活物。

后来,它越来越强壮,我也是。

它聪明极了,我说什么,它都能懂,我们两个一起打猎,从未失手过。”

谢泽的话顿住,眼睛微眯,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们经常伏击落单的散兵游勇,它最喜欢这样的伏击,我也是。

它很喜欢吃人肉,强壮的腱子肉。”

谢泽声音冷冷,透着阴森的寒气。

李苒下意识的往谢泽身边靠了靠,伸手指抓住他的衣袖。

“你遇到皇上……也是伏击么?”李苒看着谢泽抚着白虎的细长有力的手指。

“嗯,那一次,它受了伤,在这里。”谢泽准确的摸到白虎肩上的一块疤痕。

这会儿的白虎,毛发稀疏到已经盖不住那块疤痕了。

“周娥用刀刺的。”谢泽侧头,斜睨了周娥一眼。

“呃。”李苒也看向周娥。

周娥摊着手,迎着谢泽斜过去的目光,一脸无语,就因为这一刀,刚开始,她有将近一年不敢让他看到她。

这都过去十几年了,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唉,也是,这虎就要归老了。

“周将军这么厉害!”李苒看着周娥感叹道。

“是我大意了。”谢泽的声音里透着愧疚。

“那是第二回了,他俩头一回伏击我们,折了我们三个兄弟,就一眨眼的功夫,还……”

周娥猛咳了一声,咳回还字后面的话。

“幸好我们人多,又有几个老猎户,追了他们三天,设了陷阱,那一刀本来是能结果……咳,谢将军不要命的扑上去挡刀,我心一软,刀往回收,这里,被虎将军一爪子捋下来一块肉,这里,挨了谢将军一匕首。

那一回,我是吃了大亏,不是占了便宜!”

周娥重重咬着吃了大亏几个字,这话,她早就想跟谢将军说道说道了。

明明是她吃了大亏,他们吃了大亏,怎么反倒像是她亏欠了他和白虎?

就因为他长的好看?嗯,就因为他长的好看!

周娥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心气平和了,当时,她那一刀硬生生往回收,不就是看他实在太好看舍不得了么……

唉,这人哪。

谢泽斜睨着周娥,哼了一声。

“那时候,白虎已经长大了。”李苒想着那个时候的白虎,和谢泽。

“嗯,那时候,它威风极了,它长大的很快……唉。”

谢泽一声叹息里充满了难过不舍。

它长大的太快,也老的太快了。

“它今年多大了?虎能活多少年?”李苒看着白虎问道。

“二十岁了,十五六年吧,那些虎侍这么说。”谢泽温柔的抚着白虎的头。

“太短了。”李苒低低道。

“嗯,它已经很长寿了,我不该难过,生死病死,人如此,万物皆如此。”

“你今年多大了?”李苒侧头看着谢泽。

谢泽斜着李苒,李苒迎着他的目光,默然看着他。

“你想的太远了。”谢泽收回目光,哼了一声。

谢泽不再说话,李苒也不说话。

车子走的不紧不慢,夕阳落的不紧不慢。

车子在一座小小的军驿前停下,几个虎侍象中午那样,卸下车子,白虎却趴在车上,不过抬了抬眼,一动没动。

谢泽接过虎侍递过的碎肉和肉汤,送到白虎嘴边,白虎呼噜了几声,闭着眼睛,没睁眼,也没张嘴。

谢泽站在车前,端着肉汤,呆呆看着白虎,好半天才慢慢吐出口气,将肉汤递给虎侍,慢慢走到驿站门口,刚要抬脚跨过门槛,却又顿住,呆了片刻,转身走到大车旁,重又坐到白虎身边。

一直站在驿站门口看着的李苒,看向石南,“有包子么?”

“有。”石南应声时,已经抬手示意小厮。

小厮飞奔进去,托着一小筐包子出来,捧送给李苒。

李苒端着那一小筐包子,走到车前,拉了拉谢泽的衣袖,将包子举到他面前。

谢泽拿了只包子咬着,李苒也拿了一只慢慢咬。

吃完包子,石南急忙上前,从李苒手里拿走小筐,递了碗粥给李苒,李苒将粥递给谢泽,自己再接过一碗,双手捧着,一口一口慢慢的喝。

周娥已经吃好饭,站在驿站门口,手里转着马鞭,看着大车上一坐一站的两人,看了好一会儿,甩了下马鞭,背着手往自己那匹马过去。

车子很快就再次启程。

夜色一点点垂落下来,天黑透时,队伍最前面,点起了七八支火把。

“睡一会儿吧。”谢泽从石南手里接过薄被,递给李苒。

李苒接过抖开,裹在身上,侧身睡在谢泽旁边。

谢泽一只手抚在白虎头上,听着耳边白虎的呼噜声,和李苒细缓的呼吸声,茫然看着远远的星空,心里塞满了说不清的情绪。

李苒一觉醒来,周围还在一片黑暗中,车子还在不紧不慢的走着,周围山风飒飒,偶尔有几声狼嚎远远传来。

李苒裹着薄被坐起来,揉了揉眼,看着前面那七八支火把,再看向谢泽,“什么时候了?”

“寅初。”谢泽拉着薄被一只角,搭过李苒的肩膀。

“你没睡?”李苒从谢泽看到白虎,白虎睁着眼,看起来比白天精神了不少。

“嗯。”谢泽也看向白虎,抬手抚过白虎的头。

☆、第81章 送归

“喜欢看星星?”

谢泽看着下巴抵着膝盖,仰头看着星空的李苒。

“嗯,小时候没什么能看的,就看星星。”李苒从星空看向谢泽。

她小时候没有电视看……嗯,就是有电视看,她也喜欢看星空。

一个人坐着,想象着每一个闪亮都是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是如何神奇,仿佛整个星空都是她一个人的,很享受,很有趣。

“黄先生对你好吗?”谢泽沉默片刻,看着李苒问道。

李苒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黄先生,是在那个聋婆子之前,照顾她的人。

“挺好,教了我很多东西。”

李苒看着自己小巧柔嫩的手,至少,她们在生活上把她照顾的非常好。

“嗯,她把你教的很好,黄先生从你那里搬走,半年后就过世了。

陶忠把她托在一间尼庵里,银子给得足,饮食医药,日常照料上,都非常尽心。

照顾过她的几个比丘尼说,她走的时候很安祥。

大约也很心安,你的心性,养得很好。”

李苒凝神听着,沉默片刻,低低问道:“你见过陶忠么?他是什么样的人?”

“嗯,陶忠到京城,长安侯见了他之后,就把他交到了我手里。

他已经病得很重,三天后就过世了。遵他的遗愿,把他火化之后,骨灰撒入了汴河。”

谢泽看向李苒。

“陶忠说你母亲也是火化的,他说,你母亲的遗嘱,将骨灰扬入了风中,化于天地之间。”

李苒没说话,好一会儿,低低叹了口气。

“陶忠自幼侍候在仁宗身边,二十来岁就做到少监,他学问很好,也很有见识。”谢泽接着道。

“乐平公主那杯酒,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换的?”李苒看着谢泽问道。

“皇上也想知道,我问过陶忠,他闭口不言。”

谢泽迎着李苒的目光,片刻,声音落低下去。

“陶忠自视甚高,简明锐,就是对你自称何大公子的那位,只怕指使不动陶忠,他根本不在陶忠眼里。”

“会是,陶忠吗?”这一句,李苒问的很小心。

“我觉得不是。”谢泽看着李苒,沉默片刻才答话,“陶忠自律极严,忠于仁宗,他对生死,很淡漠。”

顿了顿,谢泽接着道:“皇上说,当年,荣安城破时,他就很淡漠生死,皇上很尊重他。”

“那就,”李苒低低叹了口气,“只能是,乐平……”

“都过去了。”谢泽打断了李苒的话。

“嗯。”李苒低低嗯了一声,头歪在膝盖上,再次叹了口气。

如果是因为乐平公主惧怕死亡,那她也早就因为自己一时的怯懦,付出了足够的代价。确实是,都过去了。

远方隐隐泛起鱼肚白时,前面的火把停下来,走在最前的西青拨马回来,欠身禀报:“将军,前面车子过不去了。”

“嗯,下车吧。”谢泽吩咐道。

白虎低吼了一声,没等车子板子搭好,就站了起来。

谢泽忙伸出胳膊,环在白虎脖子上,低低安抚它,“不要急,等他们放好,快到了,不要急。”

李苒先跳下车,看着几个虎侍搭好板子,白虎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吼了一声。

谢泽回头看向李苒,不等他说话,李苒紧几步过去,挨到他身边,“我跟你一起!”

谢泽犹豫了下,低低嗯了一声。

谢泽跟上白虎,垂手抚在白虎头上,李苒走在谢泽另一边,从谢泽身前,看着衰老不堪的白虎,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侍从们牵着马,留在原地,看着缓步而行的一虎两人。

石南带着诸小厮和虎侍,以及外围护卫,散在四周。

“从到了京城,我和它一起,走遍了周围的山林,它最喜欢这一带,这一带,是它的地方。”

谢泽抚着白虎,在还有些灰暗的曙光中,看着四周,像是在跟李苒说话,又像是在和白虎说话。

“它七岁那年,就在前面,我们遇到了一只母虎,那只虎很凶,把它肩膀都咬出血了,可它不让我帮忙。”

谢泽在白虎头上了拍了拍,白虎低低吼了一声。

“那一回,我们在这里耽误了将近一个月,它跟着那只母虎,不肯回去,我就陪着它,到处走,往里面,走进去很远。

那时候,我就想,如果它想留在这里,不想再回去人的地方,那就让它留在这里。

可后来,我不再跟着它,它就不再跟着那只母虎。

唉。”

谢泽低低叹了口气。

“我留了些人,看护那只母虎,再来的时候,就带着它去找那只母虎,每次来都能找到,它很开心。”

谢泽温柔的抚着白虎。

“那只母虎后来生了四只小虎,再后来,又生过三只,可惜都没有白虎。

这一带,一直往里上千里,这些虎,都是它的家人。咱们回家了是不是?”

谢泽看着白虎,在白虎头上挠了挠,白虎吼了一声,像是在回应谢泽,接着,站住,仰头大吼。

远远的,有吼声回应,一声之后,又有一声,从四面八方,一声声呼应过来。

李苒下意识的靠近谢泽,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没事。”谢泽安慰了李苒一句,低头看着白虎。

白虎站住,仰着头,缓慢的抽着气,很享受的闻着什么。

天已经很亮了。

白虎转过头,冲谢泽吼了一声,转身往前。

谢泽示意李苒别再跟着,李苒站住,看着谢泽刚跟了两步,白虎站住,回头冲谢泽露出牙,一声低吼,明显是不让谢泽再跟着它了。

谢泽呆直站住,看着白虎缓步往前。

白虎走出一两丈远,突然停住,转过身,看着谢泽,往回走。

谢泽急冲上前,扑跪在地,伸手抱住白虎。

白虎昂着头,挣开谢泽的胳膊,围着他转了一圈,伸出舌头,在谢泽脸上温柔的舔了两下,转身往前,再也没回头。

谢泽双手撑地,痛哭失声。

李苒走到谢泽身后,紧挨谢泽蹲坐下去,看着越走越远的白虎,看着它消失在山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透过树叶的缝隙,阳光斑斑点点,直直的落在地上,落在李苒和谢泽身上。

“地上凉,起来吧。”谢泽动作僵硬的转过头,看着紧挨着他,坐在地上的李苒。

“嗯。”李苒拍了拍双腿,双手撑地,却没能站起来。

谢泽身子僵硬的站起来,弯下腰,伸手拉起李苒。

两人站了一会儿,等麻木的双腿血脉畅通了,谢泽抬脚往前,走了几步,站住,转个身,看起来极其茫然,就是随意找个方向,信步往前,却走的极快。

李苒连走带跑,追上谢泽,伸手拉住谢泽的衣袖。

他往哪儿去,她就往哪儿去!

李苒跟着谢泽,在人迹罕至的山林里,一直往前,一直走到太阳西斜,上到了一处山岗,前面就是悬崖了,谢泽站住,迎着山风,垂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