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我是女子?”

“当然!…嗯,子矜你说什么?你说女子?”洪飞扬瞪大眼睛看着她。然后缓缓探过身子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神色严肃的打量她。他听错了吗?

“飞扬,你真是个傻瓜…”望着飞扬震惊的神情,子矜忽然泪流满面。再次痛哭出声。

一见到子矜哭泣,飞扬就忘记了一切。他立即扑过去抱住她,慌乱的安慰道:“飞扬是个大傻瓜,子矜你不要哭啊,你刚才说什么?你说…”

子矜再次推开他,哭叫道:“我说我是女子,你听明白了没有?我是女子!我嫁过人、生过孩子、还被别的男人强暴过,你还要我吗?”

洪飞扬呆呆的望着她泪流满面的脸,看着她眼中的决绝自嘲和讥笑,他看到她内心深处的茫然与痛苦,看到她灵魂深处的孤寂无依,他慢慢消化她裤脚的那些话。他、她嫁过人、生过孩子,还被人强暴过,那又如何?

“子矜,我没有想过你是女子…”他怔怔的说。

子矜自嘲的笑笑,满眼凄凉,她已经一无所有了,索性连他的情义一起散了吧!散的干干净净,从此以后,她就真的孑然一身了,是哭是笑都没有人心疼,是生是死都没有人在意了。呵呵,说不定她死了还可以穿回去呢?

“可是,我喜欢的是你的纯真善良才华横溢,并非你男子的身份,为什么你会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不喜欢你了呢?”洪飞扬疑惑得问。

“…”子矜呆呆的看着飞扬,这个傻瓜,他真是个傻瓜啊!“你不是厌恶女人的吗?”

“是啊,因为我觉得女人自私低贱又肮脏,可是子矜你不是卡那样的人啊!”洪飞扬看着她,忽然笑了,“难怪我总觉得你跟别的才子有些不同呢,原来子矜是女子啊!既然子矜你是女子,那我也就不必男扮女装了对不对?”

“你…你还要跟我在一起?我是女子,你还要我吗?”子矜止住了眼泪,静静的凝望他。

洪飞扬粲然一笑,那绝代风华令子矜茫茫然忘记了一切。他激动地再次拥抱她,欣喜的叫道:“我要你,子矜,你怎么会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不要你了呢?子矜,我真高兴!你是女子,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你就不必再面对那流言蜚语和异样的眼光了…”

“飞扬,我的心都没有了,你也不介意吗?”

飞扬一愣,轻轻放开她,但随即便握住她的手道:“不要怕,我会帮你把心找回来的!要是找不到,我就把自己的心分一半给你,我们两个人一颗心,好不好?”

“飞扬…我不值得你这样…”子矜再次热泪盈眶,但这一次是感动。飞扬,那么好的飞扬,那么纯洁的飞扬,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好?这样一个残破的她,怎么配得上他那颗最高贵的心?怎么配得上他这样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爱?

“子矜,你是最好的,你知道吗?没有人能比得上你,无论男人女人,我只喜欢你一个…”听出她那一声低泣中蕴含的感情,飞扬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幸福和甜蜜塞得满满的,将那些紧张焦虑不安全都驱散了出去。

他小心翼翼的再次将他搂入怀中,仿佛看到幸福正在前面对他招手。

子矜疲惫的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仿佛抓住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只想从他身上汲取生存的勇气与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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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子矜除了双眼有些红肿,丝毫看不出昨日伤痛欲绝的样子来。洪飞扬知道她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其实心里的伤一直都在。

昨夜他就跟奶奶禀告过了。老夫人喜出望外,今日一大早就启程回府,让飞扬留下陪着子矜好好散散心。临走前,她再三叮嘱飞扬,千万不要再带着子矜去灵隐寺见鸠摩罗什大法师。她要赶紧回去让人测个好日子,尽快为他们举行婚礼。

子矜依旧一身男装打扮,但今日飞扬却一样就看出她与男子的不同之处来。那样细腻的皮肤,那样精致的五官,细长的眉,纤细的腰,如墨的青丝,独特的幽香…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子矜跟别的男子不同呢?

他温柔的询问子矜想去哪儿玩,子矜想起自己最初的计划,嘴角一扬,微微笑道:“去西湖,咱们去会会那个杭州第一名妓柳如烟吧!”

飞扬心中叫苦,却又不舍得让她失望难过,只好顺着她道:“好。要不要叫上冯公子他们一道过去?”

名妓,妓女,天底下最污秽最肮脏的女人,有什么好看的。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女人是纯洁高贵的,那也只有他的子矜一个人而已。

“好啊,人多热闹嘛!”

子矜眉梢眼角都是浅浅的兴奋地笑意,但飞扬却越看越心痛。他轻叹一声,扶着她的双肩道:“子矜,不像笑就不要笑,不要为难自己。要不我们哪儿都不去,我陪着你划船吧!就我们两个,你想哭就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我就要去看看那个柳如烟。我不要哭,我也不会哭的。哭有什么用?不管我怎么哭,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更改,孩子也要不回来了…走吧!别告诉他们我是女子,什么都不要说,还跟以前一样…”子矜拉着飞扬往外走。

凌夏不要她了,爹爹不要她了,可是天并没有塌下来,她也没有痛到停止呼吸的地步,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他们不要她了、不爱她了,不要紧,人本来就不应该依靠别人,她只要自己爱自己就够了。她要去游山玩水,她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和快乐,她要坚强,要勇敢,她可以的,她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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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找不到浣娘,凌夏显得有些焦躁。

一个侍卫提议道:“据说鸠摩罗什大法师来了杭州,目前住灵隐寺,少爷要不要过去见一见,问候一声?”

凌夏烦躁的摇摇头:“大法师虽然名声在外,也的确博学多才,但并不会算命测字,找他有什么用?还是想办法打探消息要紧。”他举目四望,看了看前卖弄的街道,走进一家小客栈。

他明白,这样的小客栈里往往能得到很多消息、给了掌柜的一锭银子,凌夏直接问道:“不知今年三月杭州可有什么新鲜事没有?比如有什么绝色女子猛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之类的…”

掌柜认真想了想,连续说了好几件事,但凌夏始终没有听到对自己有用的。那些有名有姓有确切出生的女人怎么会是他的云儿?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坐在店中角落里喝酒的两个男人却因为掌柜的话小声感叹起来,提到杭州的三位花花太岁。

凌夏本来就没在意什么花花太岁,然而听着听着却忽然心中一动。

他转头望去,只见靠墙的那桌坐着两个年轻的猥琐男子,正在小声感叹,说自从今年春天三位花花太岁调戏良家妇女吃了大亏,被人教训之后,一个个都在家中刻苦练功呢,汗的他们很久都没有肉吃了。

凌夏忽然想到,以云儿的容貌,住在这里近一个月,难道都没有人注意到吗?那三位花花太岁向来喜欢调戏民间的美貌女子,手底下又有那么多的小喽罗,难道就没有发现云儿一个带着孩子的孤身女子?哦,对了,据说还有一个男人随她住在一起,一过后来不是离开了吗?那个让三位花花太岁吃了大亏的女子会不会就是云儿呢?

云儿善用药,一般人确实很难从她手中讨到便宜的。或许就是因为得罪了这三位花花太岁,所以她才离开的?还是藏起来了?

凌夏立即让人过去打听。不过一锭银子,很快就将那天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一个抱着孩子的绝色少妇,遇事沉着冷静,凌夏心里立即冒出云桥的身形来。三位花花太岁本来追过去想调戏人家,没想到忽然冒出一个强势的男人来,还带着好多护卫,说那个女人是他离家出走的夫人。最后那个女人连同孩子都被那个男人强行带走了:可是她曾经否认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但她有曾经叫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所以没有人相信。对了!那个男人叫什么?木杆?穆甘?突厥王子穆甘?

“一定是他!”凌夏砰地一声将身前的桌子拍得粉碎,“走!立即去茶楼问个清楚!”

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十九章 天子明道

客栈中,小斯正伺候李明道梳洗。

侍卫慕天蛟在门外小声禀报道:“主子,打听到了,据说昨日柳公子在灵隐寺吐血昏迷,还请了大夫。但今日一早,洪老夫人就启程回苏州去了。”

“找到那位大夫问清楚病情了吗?”

“属下无能,那位大夫今日一大早就出诊了,尚未问清情况。”

“那就睡莲了,准备一下,本公子要亲自去洪府探望。”

“是!”

李明道在梳妆台前坐下,小斯手脚利落地帮他梳头挽髻戴上玉冠。

李明道看着铜镜中自己略显模糊的脸,心情有些激动。

昨日从灵隐寺回来,他一夜没睡好,脑子里总是想起昨日在寺中结识的几位才子。风华绝代聪明内敛的洪飞扬洪静宽;博闻强记志向高远的周鑫周梦熙;才华横溢正直高洁的冯秋阳冯子秀;一身才华却郁郁不得志的陆西竹陆劲节;还有那个看似放浪其实处事圆滑有急智的何志高何向远…

而那位黛湖双碧之一的柳子矜柳公子…对了,这位柳公子竟然没有字吗?他好像未及弱冠吧?不过以他如此才华,早点行成人礼也好啊!

在他看来,江南六位才子,当以这位柳子衿为首,只是这个人他看透。昨日他一直注意着柳子衿,觉得他时而天真不谙世事,时而聪慧狡黠仿佛看透了自己,最奇怪的是自己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似曾相似,而柳子衿对自己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

后来问起鸠摩罗什大法师。大法师却是一声叹息,说那位柳公子太过重情,处事太决绝,未必适合他。问及柳子衿的才学,大法师只说了一件事,他说之前送与普通百姓的新作物土豆,以前被称为魔豆,只在沙漠中一个小绿洲里有,但凡有商除将其带出来,人们吃了总要上吐下泻出现中毒状况。是那位柳公子将此物的种植方法以及中毒原理告诉他,让他将其带到中原来到江南的。

鸠摩罗什大法师说,柳子衿有一颗佛心,善良仁爱,在他眼中,众生平等;又说他的见识之广博令人诧异,天文地理人文风俗,佛学、道学、儒学之精华似乎都在她心中;说她能清醒地看清整个世界,却独独对本朝历史有些糊涂…

总之,那位柳公子确实才华横溢,见识不凡士林,但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鸠摩罗什大法师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身份却不卑不亢一如对待常人,令李明道对其更加敬佩,只是他说柳子衿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让他觉得这位大法师还是有凡心的。

他想,那位大法师是不想让柳子矜涉入朝廷险境所以才如此说的吧?

可是这几个人,他要定了!甚至就喧嚣那位陆西竹陆劲节他也可以用。陆家虽然已经投靠了杜氏,但真正的聪明人都知道左右逢源,更何况陆西竹在陆家并受宠,他要想一展才华,唯有投靠自己一途。

李明道带了一个小太监,两名侍卫就出发了,将小斯留在客栈。昨夜自已太兴奋,有些需索无度了,今天还是让她在客栈好好休息吧!

来到洪府别院,尚未见到主人,先与四位才子碰了面。李明道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四人虽然与洪飞扬和柳子矜一起来到杭州,却并非知己。李明道听他们话外的意思,好像洪飞扬和柳子衿竟然有些暧昧一般。

他细想两人昨日的情形,又联想到洪飞扬风华绝代的容貌,倒也觉得奇怪。

像洪飞扬那样出身好才华高,偏偏容貌又好的才子,一般的女子他如何看得上眼?他要找一知己,的确难得。更难得的是柳子矜才华气度容貌样样不逊洪飞扬,别说洪飞扬,就是他自己见了柳子衿那样的人物都心生亲近之意。

是啊,像柳子矜那样的人物,谁见了没想亲近?至少冯秋明看柳子衿的目光就跟洪飞扬差不了多少。

李明道一惊,原来他心里也是这个意思吗?不,他跟洪飞扬他们不一样,他是天子,以天下为重,所有的人对他而言不外乎两种:有用的和无用的;或者也可以分为他的棋子或敌人;当然换个说法也可以分为可以利用的和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柳子衿他们对他而言就是有用的、可以利用的、可能成为他棋子和下属的人。

“听说柳公子昨日身体不适,不知如今情况如何?”李明道自然而然的坐在主位上,虽然他极力表现出随和,但那种多年帝王生涯培养出来的气势和习惯还是不知不觉中泄露出一些秘密来。

周鑫多年来混迹在各个朝廷官员府中充当外围谋士,阅人无数,立即看出这位李公子身份不凡。他敏感地意识到这或许就是自己的机会了,当即热情而又极有分寸地回道:“李公子请放心,据说柳公子只是犯了旧疾,昨夜就已经清醒,应该没有碍了。”

李明道冲着周鑫含笑点头,对他的机敏颇有赞赏之意。“听闻周公子曾经在好几位大人门下出谋划策历练多年,他日定是朝廷的栋梁之材了。”

周鑫看出李明道眼中没有半分艳羡之色,反而有些期待和赞赏,当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位李公子,定然能举荐自己进入朝廷。

“梦熙自幼便有一腔报国之志,可惜造化弄人…”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梦熙不必忧虑,你飞黄腾达之日已经不远了。”子矜大步从门外走进来,抱拳道,“几位兄长都在,子衿有礼了。早就听闻西湖有位柳如烟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子衿一直想去会一会这位当世红颜,不知几位兄长可愿同往?”而后,他仿佛才看到李明道一般,抱拳鞠躬道:“昨日初识,便劳李公子亲来探望,是子衿的不是。不知李公子对那位传说中的才女可有兴趣?”

“听闻柳公子昨日身体不适,煜甚是担忧,如今见公子风采照人,煜也就放心了。那位柳姑娘煜前日倒是会过了,的确才貌双全,到了杭州不去见上一见,诸位实在白来了西湖。呵呵…”李明道在见到柳子衿的时候就已经不由自主地起身迎了过去。一般人看来,柳子衿在这里算是主人,他不过是客,起身见礼是应该的,其实没有人知道他完全是情不自禁。

“洪公子吗?”陆西竹忽然出言问道。别人不知道洪飞扬有洁癖,平日里不近女色,他确是知道的。陆家与洪家本来就有姻亲关系,他的堂兄娶的就是洪飞扬的姐姐。

洪飞扬一直站在子衿身后没有说话,脸色的确不太好看。

“飞扬?”子矜回头,轻轻唤了一声。

洪飞扬立即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静宽虽然不喜烟花之地,但既然大家都去,飞扬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哈哈哈哈…”李明道拍着他的肩膀道:“静宽不必如此悲壮,一般的烟花之地可能会辱没了你,但如烟姑娘的画舫决计不会。人家可是卖艺不卖身的,煜前日有缘识得柳姑娘一面,当真不是凡品。只可惜使尽手段也不得一亲芳泽。今日就看静宽你和子矜的本事了。”

闻言,洪飞扬的脸色更难看,而其余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子矜也笑了。她状似无意地扫了李明道一眼,对他的亲热之举很有些疑惑。说起来他们不过昨日才相识,哪里就亲热到这份上了,不但拍人肩膀,还一口一个静宽、子衿的,难道他看上飞扬了?

虽然看了几本史书,然子矜对这个时空的历史还不够熟悉,特别是本朝的人物。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李煜决不是普通人,皇族的气势加上皇族的姓氏,不只皇帝也是个王爷。还有他身后那个清秀的书童,分明就是个小太监。虽然她只见过一次太监,但那种感觉却相当深刻。

不知道当今皇上多大年纪,又有几个兄弟,看来今晚回来得好好问问飞扬。

当个议定,大家暂且在洪府别院打发半日,到傍晚再去柳如烟的画舫用晚饭。洪飞扬万般无奈地取了自己的帖子让人下去安排,又让人取笑了一阵。

人家柳如烟可是杭州第一名妓,只要画舫上红灯一挂,前来求见的才子们可是络绎不绝的,像他们这样一大群有身份的人突发其意过去,如果不事先打个招呼,可能连坐的地儿都没有。当然,一般人人家柳姑娘还不接待呢,为了大家晚上不至于被拒之船外,就不得不请出洪飞扬这个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头来了。

几位才子坐到一起,自然要谈到诗论画的。李明道虽然有心考教几位才子对政治的敏感性,却不好直接开口。想起对子衿莫明其妙的熟悉感,他忽然道:“煜见到子衿总觉得面善,心里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或许我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子衿摇摇头,淡然一笑道:“应该没有。子矜从未去过长安。”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隐隐道出了李明道的身份。李明道心中一惊,目光中自然流露出几分打量与沉思来,是鸠摩罗什大法师跟他说了什么还是柳子衿自己猜测的?他年纪轻轻竟然有这个本事?

“子矜似乎对词情有独钟,不如再给我们填一首,权当今晚拜访柳如烟姑娘的见面礼。等会儿让人送过去,让她稍作准备,我们今晚就可以一饱耳福了。”

不知为何,几人坐在一起,虽然洪飞扬和柳子衿都没有主人的派头,风采却总在他们身上。而李明道此人却丝毫没有客人的自觉,不知不觉中就主导了一切。

李明道这一提议立即得到众人附和,连洪飞扬都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子矜知道飞扬这是想用诗词分散她的忧思,不管一个人心里有多么痛苦,发泄过后总会好一些的。可是她哪里有什么惊才绝艳之才?不过剽窃了前世几道诗词而已。要让她即兴作词,还不是为难她么?

她想了想,又起身走了两圈,最后静静望着窗外的花园沉思了一阵。看着眼前丹桂飘香的园子,望着天空大雁南飞,脑子里记得有只有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可是现在明月还没出来呢,怎么能写这个?就在这时,她脑子里忽然冒出毛主席的沁园春长沙,那些激昂的文字如火化般闪现在脑子里,激起她心中的不甘、不屈甚至与天抗争的勇气来。是啊,她这么年幼,怎么能一味沉浸在痛苦里呢!明天还很漫长,她不但要走下去,还要走得比任何人都精彩!凌夏,我会让你知道,放眼天下也不会有第二个聂云桥,放弃我将是你一生最大的悔恨!

众人知道她在思考,也不打扰,各自交谈都说得很小声。虽然说了让子衿填词,但大家都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无论如何总得留下一两句诗的。

子矜终于下定决心走到书案前。

飞扬已经帮她匀了墨,她提起笔,不暇思索洋洋洒洒地就是一行龙飞凤舞的行书。

子矜的毛笑字实在不怎么样。虽然在将军府里无事的时候也曾苦练过,但到底不如人家十多年的功底,所以她只能取一个意境,平时必须用毛笔写字的时候都写行书。只要把握好了字的结构,行笔流畅一些,行书就有了几分味道,她的字才勉强可以见人。

众人不由自主地围过来,只见纸上字字飞扬,一句句刻进人心,令人心情激荡气血沸腾。

“独立寒秋,钱江东去,西湖杭州。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竟自由。帐寥廊,问苍茫天地,谁主沉浮?”

遥念华夏俊彦,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道。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浩气扬,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李明道看到这一句,不由得紧握双拳瞪大眼睛看着子衿。这是在隐射他空有皇帝之名,却让外戚专权吗?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候!”周鑫同样震惊地望着子衿。想不到她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心胸和气魄!

“浩气扬,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这样的词…那个柳如烟如何唱得了?”洪飞扬激动地望着子衿,心里有个念头蠢蠢欲动,拥抱她,拥抱她!这样大气魄的词哪里是一个女子能写得出来的?他的子衿果非常人啊!难怪连鸠摩罗什大法师也对她的才华称赞不已。子衿,他的子衿…

“子矜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是啊!劲节翻遍诗经楚辞也未曾见过如此气魄的诗词。”

冯秋阳和陆西竹同样赞叹不已。

“大法师之言果然精妙,我自问也是阅人无数,然所识之人却无人能有子矜这样的心胸气魄。更难得子衿如此年幼,平日里待人客气温和,才华横溢却不骄不躁,当是本朝的风云人物,他日定要指点江山的!”李明道再次将全词通读一遍,然后看着子衿的神色眼神,终于肯定人家不是有意讽刺自己,反而有帮助自己夺回政权的意思。

子矜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明道一眼,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口中空气道:“李公子过誉了,子衿愧不敢当。子衿向往平淡,志在山林,只怕要让李公子失望了。”

李明道一怔,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快这么直接地就拒绝了自己。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子矜就不想站得更高一些,望的更远一些么?”他微微蹙眉追问道。

“高处风景虽好,却未必适合我们。李公子难道不曾听闻高处不胜寒么?”飞扬含笑走了过来,站在子衿身边。

李明道不以为意地笑笑,心里却有些恼恨。想他堂堂天子之尊,这般诚心招揽,他们竟然不屑一顾?哼!江南首富洪府是吧,就算他李明道如今大权旁落,外戚专权,他要收拾一个没有朝廷势力撑腰的江南士族还不容易?

这时,何志高竟然也走过来插了一句道:“静宽出身名门,又是一支独秀,方才明白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可惜向远从来都在青楼妓馆流连,与三教九流相交,倒还真羡慕那些身居高处之人呢!若能站在高处指点江山,方不枉多年所学,方不枉人世走一遭啊!”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向远此言也有道理。”飞扬点点头,却不想他转而又道,“然若说指点江山,自然要李公子这样的高才方有这个本事的。至于我和子衿不过是在江南温柔的山水中长大的纨绔子弟,没有经沐过风雨,骨子里到底缺少了些血性,闲暇之时淡诗论画尚可,若真的要书生意气指点江山,只怕于朝廷、于百姓未必有益。”

听洪飞扬如此一说,李明道在心中冷哼一声。原来还是胆小啊!为了富贵稳定,江南士族想要中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不过心里到底舒服多了。

“静宽过谦了!依我看,你们黛湖双壁才是真的名不虚传呢!让煜好生钦佩。”

子矜从未听飞扬这般小心地说过话,立即就明白了他的顾虑,于是跟着加了一句道:“若说我们当中能为主分忧,为民谋利的,只怕非周大哥莫属了。”

李明道立即看向周鑫,深以为然。他点点头道:“子矜此话不假,梦熙却是良材美质,只是,子衿何以这般肯定梦熙很快就爱飞黄腾达呢?”

子矜望着李明道,疑惑地眨眨眼睛:“我们既然有幸与李公子相识,飞黄腾达还不是指日可待么?难道子矜猜错了?”

李明道一听,继而淡然一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他只是奇怪这个柳子衿为何就能这有这样多变的神情,时而聪慧狡黠,时而大气蓬勃意气飞扬,时而柔弱温和天真愚钝,甚至还能如此的…可爱…

可爱?他竟然觉得这个少年可爱?李明道大吃一惊。他怎么会觉得一个少年可爱呢?

听到此处,大家多多少少都明白李明道身份不凡,是能让他们一下子步入朝廷的大人物。只是这位李公子似科很看好洪飞扬和柳子衿,而他们两人却无意仕途。对他们四人而言,这倒是个好机会。

因此,周鑫、何志高、陆西竹、冯秋阳四人有意无意间便开始展现自己的才华本事,间或技巧地恭维李明道一两句,一时间气氛倒是和乐融融的。

这一日,大家各自作诗填词,最后由陆西竹收录到一起。他给不同的诗句配上不同的字体,那才真正叫龙飞凤舞一气呵成,连李明道也禁不住赞叹一声道:“劲节这笔字堪称本朝第一大家!”

天色渐晚,大家各自准备了一下便出发了。一行人不坐轿也不骑马,也没多带随从,除了李明道身后总跟着两名侍卫,其余几人甚至连贴身书童都没带。

知道今日江南的几位有名的才子都要来,柳如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心情有些忐忑不安,也有些期待。江南才子她也见过几位,然而心里却有一种感觉,似乎男子的才华也不过如此,不过整天伤秋悲月游荡在脂粉丛中,会写两首淫词艳曲而已。然而自从听了那位柳子衿那位柳公子的《游子吟》,她才发现原来真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能够用如此心境描绘思念自己的母亲,才时个正值得自己敬重的才子啊。

柳子矜,据闻才貌双全,为人温和宽厚,他会是自己等待已久的良人么?

乍然见到柳如烟,除开李明道和洪飞扬,其余几人都差点看呆了。连见过柳如烟好几次的何志高也不例外。

李明道前日才见过,而且他后宫中有的是美人无数,单纯的美色自然引不起他多大兴趣。而洪飞扬眼睛里只有一个子衿,其他人他是看不上眼的,更何况这个柳如烟还是个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