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从未迟疑过。

这是卫茗最崇拜她的一点。

或许就是这份崇拜,才使得她无意识地模仿着她姨的神韵与行事方式,家族常有人笑言,说比起杜家长女,她姨更像她的亲娘。

“卫茗,真令我刮目相看了啊,”事后,司饮杜媛笑叹:“平日里温温顺顺的一妮子,想不到板起脸挺厉害的嘛。”

“让司饮大人见笑了。”卫茗一收方才的戾气,缩肩埋头低声细语:“奴婢仅是深知,如果这会儿不强硬,家里人会耍无赖的。届时不仅不能及时补给,指不准还会被反咬一口,大敲竹杠要补给路费。”

“这也…太无耻了些。”杜媛错愕,“亏得你大义灭亲揭底。”

“奴婢若不揭底,咱整个司饮司都得遭殃不是?”最重要的是,一旦事情闹大,杜家也脱不了关系。

然而,就在二人松了口气,以为事情终于稳住时,安帝陛下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卫…卫茗,怎么办,我好紧张。”杜媛颤颤巍巍倾倒着开水,水花四溅,撒了一桌。

“大人,您可是咱司饮司最不能紧张的人了。”卫茗抱着茶叶罐子在一旁安慰她,“您也说了,每年奴婢家的新茶到来时,陛下便会亲临司饮司一饮。既然是惯例…”

“可今年的茶叶…如果陛下问起今年的茶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跟他撒谎。我…我不敢…”杜媛乱了手脚,“卫茗,要是陛下不爱我泡的茶该怎么办?我才刚刚升职,我不想…不想就这么被…”

“…”卫茗沉默片刻,缓缓叹了口气,放下茶罐,不动声色从杜媛手里接过撒了大半开水的水壶,轻轻放在桌上,另一手熟练地从罐中抓出四片自家茶叶,洒在茶碗中,入半碗开水,待茶色晕开后倒掉,再入满碗开水,瞬间茶香四溢,浓香一室。

“这大约就是我家茶叶的泡法。”卫茗将茶碗端进托盘,双手托起递给杜媛,“奴婢的茶技师承杜家的当家,虽及不上她老人家一成的手艺,但应付陛下应当是没问题的。”

杜媛忐忑不安地接过托盘,仿佛自我安慰一般道:“嗯…一定,没问题的…”

“司饮大人稳住!”卫茗为她打气:“奴婢等着您升职!”

事实证明,她卫茗的”乌鸦嘴”偶尔也能吐出吉言——杜媛果然升了,却不是六尚局的职位。

那一天之后,宫里少了一位正五品的司饮,多了位正五品的杜才人。

司饮一职一时空缺,整个尚食局的目光顿时全放在了现任典饮的头上,一个个无不是一副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恨不得自己的上司也给皇帝陛下弄走,自己便能顺位而上,坐享其成。

却不知,卫典饮天生没这个一飞升天的福气。

六尚局的新任职书还未下来,杜媛先派人将卫茗唤走了。

“卫茗,该如何是好…”采薇阁内,杜媛慌乱地抓住卫茗的手,神色恍惚,“陛下…陛下喝完茶,忽然像是傻了一样问我茶是谁泡的,语气极其温柔。我、我也就跟着傻了,失口说是我…”

“大…咳,娘娘,冷静…”卫茗不料自己一杯茶闹了这么一出,背脊忽然窜上一股不详的预感:“娘娘,奴婢不会说出去的,您且放心好了…”若因为一杯茶而导致自己被杜才人灭了口,那可得不偿失。

“不…卫茗,我需要你。”杜媛敛眸,恳求道:“你来给我当令侍好不好…我知道你升职不易,令侍才从七品,品级比正七品的典饮稍低,的确委屈了你。但是只要你跟着我,惠人令人指日可待,你相信我!”

卫茗抽了抽嘴角,总算明白了那股不详预感的来源,“娘娘…奴婢是个煞星,不能伺候人,您是知道的…”

杜媛见她婉言拒绝,赶紧声辩:“没关系,我不用你伺候,你就只需陪着我就好…”

“娘娘,容奴婢揣测,”卫茗将前因后果在心头一过,大致明了了杜媛的意图,“娘娘是想让奴婢替娘娘泡茶吗?”

杜媛仿佛被戳破一般神色尴尬,半晌才无奈点点头:“是的…”

“那让奴婢再教娘娘一次泡嫩尖的方法吧。”卫茗急于跳出这个是非漩涡,十分积极:“很好学的。”

“没用的…”杜媛沮丧地摇摇头,“我已经如你上次教的那样为陛下泡过茶,陛下喝完之后很不满,神色不快地摔手而去…卫茗,我虽没想过会成为陛下的女人,但如今我已经走到这步,我便不想老在冷宫中孤独终老,成为这宫里头没用的废物之一。”

“…”卫茗抚额。依着杜媛的语气来看,她这个令侍当定了。

恨只恨她不长记性,四年前为一个姓“百里”的沏了杯茶之后,从此被一坑不起,却不知学乖,一而再再而三挑战百里家的威信。而今又一次手贱泡茶,再次被百里家的男人坑进这后宫中最残酷可怕的纷争中。

“卫茗,我要爬上去,帮我!我会带你爬上去的!”杜媛诚恳励志。

“娘娘…奴婢的终身愿望是刷夜壶到二十三岁出宫…”卫茗诺诺地明志,“向上爬什么的…实非奴婢所愿啊…”

劝说第一重“利诱”不成,杜媛直了直身板起了脸,“卫茗,你家的茶叶出问题,我一直瞒着没有上报,里里外外都是我在兜着。你且想想,若不是你微州嫩尖出问题,我又何必紧张,何必让你替我沏茶,何苦…来这么担惊受怕一遭?”

“…”来了来了,劝说第二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肩子上吧!

“我左右为你张罗,呵…来事了,你倒好,退了个干净,当真是恩将仇报!”劝说第三重“嘲讽激将”出动。

“…”卫茗埋着头跪在她身前,不吭一声当木头。

“卫茗,我现在不在司饮司了,随时能把微州嫩尖的事报上去,你可以拭目以待。”劝说第四重“威胁”威风猎猎上阵。

卫茗盯着地板不停默念“我什么都没听见,没听见啊没听见”,铁了心地不为所动。

杜媛见此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咬牙横眉叉腰狠狠道:“反正我已经找尚食大人要人了。想来尚食不会因为你一个小小的典饮跟我翻脸,你可以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搬来了。”

“…”劝说失败,直接先斩后奏原来才是真理。

卫茗心知木已成舟,神情木讷起身,朝杜媛屈膝礼了礼,一言不发转身回去收行李。

“卫茗,”身后的杜媛忽然唤住她,冷冷警告:“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如果我当真沦落到冷宫,我定会拖你陪我一辈子!”

逼急了的狗可以跳墙,逼急了的女人可以心狠手辣。身后的杜媛,已不复往日的温顺。

卫茗斜身,埋着头朝她那方屈膝礼了礼,“奴婢暂且告退。”

第十四章 (十四)殿下与太医(补全)

“整个后宫,就属你卫小茶最衰。”好友郭品瑶哭笑不得嗔道,“绝好的一个升正六品司饮的机会,多少人眼红盼着。哪知到了你这里倒好,不升反降,好好的正七品典饮,生生给掰成了从七品令侍。原本留六尚局风平浪静的女官生涯,偏生给卷入水深火热的后宫嫔妃之争中。你让我说什么好?”嫔妃争斗,龙种和侍女永远是其中两大高危牺牲品。

“我抵抗过了。”卫茗撅着嘴委屈,垂眸把玩着腰间的淡蓝色腰带,“奈何事与愿违,我越是想逃离争斗的漩涡,它便越是朝我靠近。”

“你可得当心了,”郭品瑶苦口婆心嘱咐,“如今在嫔妃身边做事,万事都得谨慎,否则…祝芝便是下场。”

卫茗一愣,深深点了点头。

祝芝,这个名字恐怕永远会被她们这批入宫的宫女所牢记,且当做毕生的警告时时提醒自己。

初进宫时,祝芝与她们一样,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文宫女,后被分去叶贵妃的含光宫任上宫女。

众所周知,叶贵妃对待下人动则打骂,在争宠一事上手段狠辣。但她背后是叶家,几乎占了朝廷各重职的叶家,因而她的含光宫乃是安帝每个月最常去之地,承的雨露亦是最多。

彼时祝芝十五岁,在她们这批入宫的宫女中算年长者,容貌初显芳华,不甘寄居人下,受贵妃欺辱,于是想着方儿的在安帝到来时献媚勾引,哪知被贵妃察觉,皇帝陛下的魂儿没被勾去,反倒让自己的魂儿给黑白无常勾走了。

祝芝是被假山活活砸死的,那张丽颜被假山上的尖锐石子毁得血肉模糊,面无全非。

文宫女的死非同小可,上头追究下来时,叶贵妃却宣称,此女脾气执拗,前一晚跟她顶了句嘴就匆匆往外跑,兴许跑得急被绊倒了,一头撞上了假山,才有了如此悲剧。

叶贵妃说得凄凄楚楚,末了还加了声干嚎,硬是让人捉不住把柄。宫里人大约都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却无人敢出来为祝芝出头,跟叶贵妃对着干。

祝芝死得窝囊,以一命的教训,告诫卫茗等人——皇帝是勾引不得的,伴君如伴虎,伴妃如伴狐。

老虎虽凶残,至少能摸清脾气,好过狐狸七窍玲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哎,”卫茗叹气,感慨道:“宫女这项高危职业,一边要防同行排挤暗算,一边还要防主子吃醋嫉妒下毒手,同时还得小心翼翼别被皇帝瞧上,一不小心便死得无声无息不明不白,没得背一身罪名,连累家人,实在是份苦差。”

“可不是,你得小心咯,万一被陛下瞧上,就算杜才人放过你,你这辈子也出不了宫了。”

“品瑶你才是。”卫茗指了指郭品瑶的深绿色腰带,“现在可是从五品的令人了,在娘娘身边越长,跟陛下打照面的时间便越多,你也得留心了。”

“得了吧,”郭品瑶摊手,压低了声:“陛下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几次瑶华宫,再说了…那得是眼光多神奇才会看上我这等母夜叉的性子呢。”

卫茗听她自嘲,失笑:“哪有这般说自己的?况且我等刷夜壶的都能被抱上太子殿下的床,可见宫里人的品味忒重。”

“哎,”被她勾起往事,郭品瑶长叹一口气,“若不是太子殿下那出轰人让淑妃娘娘颜面扫地,我这会儿准央求淑妃娘娘跟杜才人要人,让你来瑶华宫跟我作伴。”

“到哪儿都一样,”卫茗不愿好友为她费心,安慰道,“我如今过得倒也自在。杜才人不敢使唤我,把我当菩萨供起来,倒省了我在这寒冬腊月的天儿里沾冷水。”

郭品瑶左右贼眉贼眼望了望,悄声道:“可我听说最近陛下都没到采薇阁留宿过…”

卫茗点头,神神秘秘答道:“的确没有,陛下次次来总是喝杯茶便走了,一来二去,杜才人脾气也暴躁了些,心急自己留不住人。”

“这样下去,采薇阁迟早变冷宫。”郭品瑶担忧道,“进了冷宫,便再无升职的可能。小茶,你总不能把青春都陷在这里吧?”

“未尝不可?”冷冷清清窝五年,混到二十三岁,交差出宫。

“好你个头!”郭品瑶没好气地伸出青葱食指,狠狠戳了戳卫茗的眉心,“你给我有出息点好不?”

卫茗吃痛地揉揉眉心,嘟囔:“我的出息都耗在泡完茶后如何偷梁换柱移花接木偷天换日交到陛下手里不露马脚上面了。”

好在安帝陛下虽好这一口茶,但对于泡茶过程并不感兴趣。卫茗每替泡一杯茶,便觉着自己的脑袋与身体又离远了一截,迟早人头落地。

为拖延自己人头落地的时日,她时而故意乱泡,浓淡不一,造成水平不稳定的假象,好让安帝既不生疑,也不至于上了瘾天天往这边跑。

如履薄冰的日子随着年末的第一场雪到来,有了稍稍缓解的迹象。

采薇阁地处偏僻,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中,安帝陛下也懒得为了那碗时而浓时而淡,偶尔才能喝出想要味道的茶奔波,便不再时常到来了。

如此一来,卫茗顿感脚下的薄冰好像也因冬天的来临变厚了,不再心惊胆战。

然而,才人杜媛却陷入了郁郁寡欢的情绪中,食不知味,整日腻歪在床上逃避现实,偶尔带着小侍出去逛逛,脸色也不见得会好上多少。

卫茗心知自己帮不上什么,也不敢去伺候她,月俸照领,日子越过越颓废,市场能听到采薇阁的宫人们不满地议论她好吃懒做,无奈之下只好拿起了扫把,扫起杜媛后院的积雪。

待到扫出一片空白,卫茗气喘吁吁地直起身,捶了捶酸疼的腰,呵出一团白气,扬起了头想美美舒展一□子,却见十丈外的雪地里直挺挺的人影轮廓透过白气在视线中渐渐清晰。

卫茗大惊之下后退两步,不意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松软的雪地上。

白衣少年灰眸一颤,见她没事,拧紧的朗眉这才舒展开来。

“殿、殿下…”卫茗拍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幽怨:“您这一身跟白雪融为一体的行头是要闹哪样啊…”

“你说过,对我的出现已经麻木了。”景虽答非所问,轻身轻脚上前,伸出手来扶她,“哪知我换身颜色,你又‘惶恐’了。”

卫茗尴尬一笑,一翻身从雪地里滚起来,埋头拍了拍背后的雪渣,一抬头,这才注意到太子殿下朝她伸来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不明所以,小心翼翼猜问:“殿下…是要洗手么?”

景虽只觉头顶的“井”字青筋又跳了跳,手心凉了大半,咬牙道:“我手烫,晾雪风里面吹一吹。”

“哦…”卫茗表示,太子殿下的世界一直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雪风刮过,冰冷刺骨,景虽漫不经心缩回爪子,装作无事地眺望远方,“据说你不会回六尚局了?”

“殿下,这似乎不是奴婢能够做主的事。”卫茗拾起倒在一边的扫把,眼珠子瞟到他朝她走来的那串脚印,一路溜过去,脚印直通门外。

他是从后门正大光明进来的?

堂堂太子殿下随便进出妃子的庭院什么的真的可以么?

卫茗抿抿嘴,欲言又止,始终觉着由自己开口实在逾越了,转而问道:“殿下路过这里?”

“关信见你几个月没去,十分惦记你…”太子殿下远目,又一次答非所问。

卫茗抽抽嘴角,“原来关公公对奴婢的情谊如此的深厚,着实让奴婢受宠若惊。”

景虽略有些不自在地抵唇低咳:“对于这样一个十分惦记你的人,你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么?”

“嗯…”卫茗托起腮,似乎好好想了想,才正色道:“望殿下转告关公公,请把惦记奴婢的精力放在盯紧殿下上,切记别让太子殿下让嫔妃宫里钻…后宫重地,不是殿下该来的地方,没得惹出闲话和事端。”

景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沉了沉脸,有些不快,不吭一声转身,刚往门口走了两步,赶紧又退回到卫茗身边,“似乎有人回来了。”

卫茗一怔,竖起耳果然听到外墙传来踏雪的“咯吱咯吱”声,紧接着杜才人的埋怨声传来,越来越近…

她大惊失措,赶紧扔掉手里的扫把,左右张望了一圈,伸手一抓,捞起他紧实的手臂往这座院子唯一的藏身之所——茶水小厅。

“你瞧韩婕妤那个得意样,不就是给皇上端过几天茶然后滚上龙床了么?呵,狐媚妖精,她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杜媛的咒骂声在院子里响起,“有本事就生个儿子出来抢太子啊!”

卫茗缩了缩脖子,意味深长瞟了眼身后的景虽,只见他面不改色地站在暗处,屏风的缝隙透进的光投在他的侧颜上,宁静俊雅。

杜媛气冲冲一步踏进,卫茗随即下意识地往屏风后挤了挤,企图用自己娇小的身躯掩护比她高了半个头的景虽。

景虽看着她这般护犊的举动,伸手一捞横在她腰间,把她往自己身前一揽,紧紧镶嵌在自己的怀里,炽热的温度透过厚重的布料传来,若有若无的馥香萦绕在鼻尖,撩起心头一阵心猿意马。

卫茗全然没有注意此时的姿势有多暧昧,一心提起全身的警惕倾听屏风一侧的动静。

杜媛刚刚坐下,上宫女苏素便风风火火前来上报:“主子,太医局来请平安脉的太医已在前厅候了多时了。”

“来的是谁?”杜媛漫不经心端起茶,丝毫没有意外。

“叶太医。”

“…”掌下的娇躯明显震了震,景虽敛眸,可清晰窥到卫茗侧脸露出的一丝紧张,一时百感交集。

仅仅只是一个名字,便能带来如此的效果么?

卫茗,这个人在你心里,究竟有着怎样的地位?

第十五章 (十五)表白与掩护

杜媛端茶的手一顿,美眸一眯,“快请。”

叶之夜少年成名,存在于太医局的唯一意义,却是围着贵妃转,甚少为别人出诊,更别提诊平安脉。不难猜到,这一切都是叶贵妃的意思。

叶太医此行,恐怕绝不会是单单为了“平安脉”而来。

卫茗敛神,透过屏风的缝隙注视着叶之夜着一袭医官黑袍,意气风发大步走进来。

“微臣奉命前来为才人请脉。”他抱拳行礼,鹰眸中却流露出玩世不恭的不屑,一如从前。“微臣听闻才人今日恶心嗜睡,还请杜才人详细说明症状。”

恶心,嗜睡。

这两个词一联系,屏风后的卫茗立即便猜出了叶之夜…或者说,他身后的叶贵妃的意图。

杜媛乃是皇帝新宠,如今宫中子嗣不丰,仅公主一位皇子二位,如果杜媛能诞下龙种,无论男女,前途都将一片光明。

叶贵妃不会允许这样的可能发生。

叶太医此行,若没料错,应当便是为了确认,如果没有自然大家相安无事,如果有…

叶贵妃会怎样做?叶之夜又会怎样做?

杜媛是她卫茗名义上伺候的人,如果杜媛有个三长两短,她必将无法脱身。

卫茗下意识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瞅着叶之夜的侧颜,想从那张俊颜上窥出端倪。私心里,她希望她的敌人永远不是他,不是这个在五年前的冰天雪地救了她一命的恩人。

倏地,一只温热的大掌覆在了眼上,盖住了眼前的视线,瞬间跌入一片漆黑。

景虽沉颜将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盖着她的眼,代替她盯向那头负手而立的叶之夜。

卫茗的思绪一下被这片黑暗拉了回来,这才注意到身后紧贴的身体传来源源不断的温度,太子殿下几乎是倾身伏在她背上,脸颊贴着她的耳垂,湿热的气息撩拨着脖间,带起一阵酥麻。

她不自在地缩缩脖子,试图逃离,景虽注意到她的意图,不满地紧了紧手臂,将她扣得更紧,衣料摩擦,空气仿佛一下子灼热。

卫茗急于挣脱,抽出手覆上背后温热的身体,不轻不重地推搡,景虽却突然身子一僵,猛地抽息,紧接着像丢烫手山芋一般撤手,往墙角挤了挤,整个人几乎贴了上去。

动静略微有些大,外间二人纷纷朝这头望过来,杜媛一拍桌,大喝:“什么人?”

“…”卫茗抿唇,斜眼看了看墙角之人。

“…”景虽有几分粗重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恢复了镇定,直了直身子,与卫茗对视了一眼,一脸无谓地朝前面跨了一步。

卫茗猜到他的意图,脸色一乱,下意识将他往后一堆,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跌跌撞撞地冲出屏风,埋着头急声道:“娘娘,是奴婢。”

“卫茗?”杜媛许久不见她,当下十分错愕,“你躲在那种地方做什么?”

“唔…”卫茗飞快地想着说辞,只觉背后的景虽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注视着她,两人之间摩擦产生的炙热仿佛还留在背上,暧昧难言,“奴婢…奴婢起初在院子里扫雪,然后到屏风后整理物事…”

“为什么刚刚不出来?”杜媛质问。

卫茗抬头瞟了瞟一脸玩味盯着她与她身后屏风直看的叶太医,随即飞快垂下眼眸,死死瞧着地板,音若蚊鸣:“因…因为叶太医。”

“哦?”叶之夜失笑,兴趣满满地走向她,“我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见了我何必躲屏风后面去?”

卫茗见他越发靠近,一步上前,堵在他与屏风转角的入口处,“嘭——”地一声跪下,不让他再向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