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脸色惨白,跌坐在了座位旁,不可置信地盯着那玉佩,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定是你们动了什么手脚!"

心宁叹息一声,抱着凤歌朝帝王行礼道:"臣妾已经证实了自己的清白,是否可以退下了?"

风城启难看了她一眼,道:"等孤一会儿又何妨?"

"王上还有什么事?"心宁好奇地看着他问。

帝王抿唇,冷冷地看着皇后,朝仇全道:"拟旨,按方才所说,废去方氏皇后之位,降为方嫔,迁居他宫。后宫若再有流言蜚语,轻则降位,重则打入冷宫。"

方锦绣猛地抬头,哑着声音道:"王上!方家于大燕有功,您如何能为此就废去臣妾后位?"

"若不是方家有功,一年前孤就该废去你的后位。"风城启难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起身,牵起心宁的一只手往外走去。留下满殿跪着的大臣以及完全呆住了的皇后,一片死寂。

心宁跟着帝王走着,突然倒是有些同情皇后了。帝王不过是借了这件事来削弱方家势力而已。此时的皇后如同当初的她,失却了价值,所以到这样的地步。

牵着她的手很温暖,然而,帝王终究是帝王罢。心宁庆幸如今的自己没什么价值,也就不会再重蹈覆辙。

可是,没有什么价值的她,帝王这样护着是做什么?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第一百零四章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召王十三年秋,帝以乱宫闱无母仪之罪,废皇后方氏,贬为方嫔,空朝阳宫。方氏一脉多有不满,门生朝臣皆上奏请君三思。然,皇后多年无子,且屡挑事端,帝于朝上陈其罪,削方家子弟官爵,令前朝后宫皆不可再言。

与此同时,八王爷风城离玉启程奔赴边关,携凌王妃一道,与离国戍军对峙。帝亲自送行,自城楼之上,目送大军远去。两国关系渐僵,摩擦不断,战争时有可能爆发。

不过后宫仍旧是相对繁华安稳的地方,红颜佳人们仍旧可以为了恩宠荣华争斗不休,江山天下,那是男人的事情。比如现在的御花园里,依旧是万紫千红,秋天与之无关。

和妃着了一身蜜合色的广袖裙,裙边上绣着一串儿的铃兰花,正端着茶轻抿。她旁边是淑妃、静妃和月嫔。方锦绣势落,那么后宫还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育了长公主的和妃。眼看着帝王再次独宠宁妃,她们再高的心气儿也没了。

帝王心不在这里,争又有何用?

"听说那位自己搬去了冷宫。"淑妃轻皱了眉,护甲拨弄着玉碟儿里的瓜子,淡淡地道:"废后为嫔,这口气,想必她也是咽不下去的。"

"可不是么。"静妃抿了抿唇,她的灵犀宫离冷宫较近,夜里都能听见动静。估摸着不是摔东西就是大声嚎哭,哪里还有半分当初皇后的样子。

是绝望了罢,久久得不到恩宠,反而被夺去了凤冠,方锦绣理应是绝望了。若是帝王心还可以靠手段争来,想必她定然不会将自己关进冷宫。可是,这么多年了,其实大家心里都应该清楚,燕王风城启难的心,靠手段是争不来的,只在于他愿不愿意给,愿意给谁而已。

我花开后百花杀,又是一年寥寥秋季,可惜,这次的凤鸣宫,梧桐掉得一片片都是诗意,任这御花园姹紫嫣红也是凄凉。

静妃捂了捂心口,突然低笑了一声,其余几人都侧头看她,却只看得一脸凄然之意。

和妃放下茶盏,淡淡地道:"戏还没开场,不过少了一个角儿,怎么就慌了心神呢。时间还长,若是现在就没了盼头,这余生漫漫,可怎么捱?"

月嫔眼睛一亮,看着和妃道:"娘娘还有什么想法么?"

远处,奶娘带着静怡公主正在池塘边看鱼,和妃看着,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柔之意。半晌,才轻声开口:"有个依仗,总比什么都没有得好,可惜静怡是公主,若是皇子,我们现在的境地也不至于这样不堪。"

"皇子..."月嫔皱眉,"凤鸣宫那位有皇长子在,就算现在谁能怀了龙子,怕是也争不过罢?"

和妃温和一笑,看了静妃一眼,道:"妹妹可还记得自己的孩子当初是如何有的,又是如何没了的?"

静妃一愣,接着眼里划过浓浓的恨意。她的孩子,是在承恩殿没了的,虽然来的不光彩,但是毕竟帝王没有不留的意思。若是那孩子还在,若是他还在...皇长子,又岂会是凤鸣宫里那个!

"这后宫啊,浮浮沉沉的,总要有个寄托。不管是怎么来的,只要有就是好事。心争不来,地位却是可以的。"和妃起身,扫了扫裙摆,朝她们一笑,便往静怡公主那边走去,声音慢慢地飘向亭中的几人:

"本宫有静怡,也就不想其他了,各位妹妹可是要仔细斟酌着。"

淑妃沉默了一会儿,也起身走了。月嫔倒是看了和妃母女半晌,喃喃地朝一旁的静妃道:"嫔妾很好奇,当初夏日行宫,王上也是很宠爱原来的佳贵妃的,可是为何会临幸了和妃娘娘?"

静妃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嘲弄地一笑:"总归不过都是那些手段,月嫔你想学,跟我回灵犀宫就是,反正本宫也是没办法再有身孕了,留给你们,也好在宫中多个立脚的地方。"

和妃说得对,时间还长,怎么能这么早就失去了斗志呢。争不了帝王心,争帝位却是可以的,皇长子尚在襁褓,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罢。

???

凤鸣宫。

难得的安宁时刻,白首殿茶香四溢。守幽和守天守在门边,仇全公公眉梢带笑地站在门外。里面两位主子难得这样祥和地在一起,众人都跟着高兴。

矮榻上摆了一盘棋,心宁执了黑子,慢慢地落盘。风城启难眼里划过一丝戏谑,捻起白子要落,却是停顿了一下,然后改了地方,杀了黑子一大片。

心宁挑眉,抬头看着帝王道:"王上做事向来果断,刚才为何却犹豫了?"

风城启难勾了唇,摩挲着手中冰凉的棋子,轻笑道:"刚才我在想,与你下棋要不要留一步余地,可是后来突然想起来,你是向来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所以下手狠了些,端看你怎么破。"

撇撇嘴,心宁拿着棋子敲了半晌,终是将黑子丢回了棋盒,瞪了一眼微笑的帝王,闷声道:"都已经是死局了,如何还能后生?你不过就是想我玩不了了,认输而已。"

帝王轻咳一声,看了看棋局,笑问:"凤盛骆没教你下棋么?"

话刚出口,自己心里就是一沉,连手中的白子不知不觉落进了衣袖里也未曾察觉。风城启难抬头,却见对面的人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异样,还淡淡地回答他:

"嗯,夫子当然教了,只是我没好生学。再说了,你这棋艺,就是夫子亲自来,胜负也未定,何苦为难我这略懂皮毛的学徒呢?"

帝王一顿,接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心宁问:"那以你之见,若是我与凤盛骆对弈,谁赢的机会更大呢?"

心宁瞥了风城启难一眼,这样幼稚的问题,亏他堂堂帝王问得出来。不过夫子每次与她对弈都会让着她些,帝王则是毫不留情,真要分胜负,她也不知道会是谁赢。毕竟夫子真正的棋艺她没有见识过。

"一半一半罢。"心宁避开帝王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回答:"如今你们同是帝王,以后交流的机会应该很多,总有机会能下一盘棋的,到时候陛下可以自己去看到底你们谁会赢。"

风城启难轻笑一声,垂了眸子淡淡地"嗯"了一声。

是的,如今凤盛骆是离王,他是燕王。可是心宁不知道的是,离国已经屡次有打仗意图。有探子回报说,离王一直在深宫之中,似乎是凤南晚有令,要他准备充足,再过数月,时机成熟之时,就可以攻打燕国。只是风城启难好奇的是,他们要以什么理由发起战争?

最有可能是心宁和凤歌罢,想夺回他们离国王室的血脉。再给他扣上一个夺人妻子的罪名。可是,直觉告诉他,凤盛骆不会这么做,他不会舍得让心宁承担祸国妖姬的罪名。而且凤歌是燕国皇长子,这一点,自那日勤政殿检验之后,众人都已经明确。即使他知道是白术动了手脚,但是天下人相信了,那离国就不能强说凤歌为离国血脉。

只是,他心里竟有些害怕。若真有那么一天,两国开战,心宁,还会留在他身边么?毕竟她已经嫁给了凤盛骆,孩子也是凤盛骆的。不过因了左夫人,她才暂时留在燕国,留在他身边。而一年之后,她注定是要离开的罢。

"你怎么了?"心宁疑惑地看着风城启难。鲜少见他有这样发呆的时候,幽黑的眸子里竟然有些脆弱,看得她心里微紧。强大如帝王,还有什么能让他这样担心?

风城启难回过神,别开了头不看她,过了一会儿才问:"宫里很闷么?"

"什么?"心宁没反应过来,有些怔怔地看着他。

"天天这么呆在宫里,会不会很闷?"帝王不耐烦地转过头来,沉声问。

心宁奇怪地看了帝王一眼,点头道:"闷当然会闷啊,也没什么可以玩的。"

不过,最近的日子她倒是过得很舒心,凤歌乖得很,很少哭闹了,左夫人天天带着凤歌,也不嫌烦,人反而更精神了。宫里是有些无聊,但是面前这个人每天忙完政事就会到凤鸣宫来,或是喝茶,或是陪她吃饭。虽然偶尔说话硬硬的,但总不会再惹她生气。心宁想,就这样度过剩下的日子,也是不错的。

帝王沉默了,暗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一年之后她当真走得无牵无挂,他又不能食言,那该怎么好?总不能白让八弟戴了奸臣的帽子。

"下午也无事,不如出宫去你的珍珠绫罗坊看看罢。"风城启难淡淡地说了,起身便往外走。

"哎?可是前些日子不是才去过么?"心宁跟着站起来,不明所以地看着远去了的帝王:"喂,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有事回祥龙宫一趟,你在宫门口等着就好。"风城启难的声音远远传来,待心宁走到殿门口,人已经不见了。

守幽呆呆地看着帝王离开的方向,又转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欲言又止。可能是旁观者清罢,主子难道一点也没察觉,她与帝王之间的称呼,已经不知不觉地又恢复成了"你我"而不再是"臣妾、孤"了么?

"算了,守幽,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宫去看看罢。"心宁说罢,开始思量着找几件平民衣物出来,也就没看见守幽的眼神。

守幽叹息一声,跟着进去替心宁更衣。感情这回事,到底还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旁人休说。不过她倒是好奇,刚刚帝王那么着急地拉着守天,是做什么去?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第一百零五章 秋灯节,执子之手

换了一身浅荷色的衣裙,心宁软轿也没乘,直接带着守幽往宫门口而去。

这几天不言有传消息进来,说是将珍珠绫罗坊近一年的盈利分了七分,换成粮食送去了南方水灾的城镇。紫袭也没什么事,便亲自去了,近日有信回来说,水患有些严重,朝廷赈灾的银两实到的太少,她在一个叫凉祟的地方搭棚施粥,救济了一部分的人。可是显然还不够。

今日出宫正好再和不言商量一下救济粮的事情,正好帝王也在,该让他好生去看看赈灾银两的去处。虽然说免不了官僚剥扣,但是也不能让那些蛀虫太得意了去。

正想着,宫门就近了,心宁老远就看见帝王一身青色锦服,玉冠束发,心情甚好地站在那里。他的额发甚至有些乱了,散了一些垂在额间,如墨的颜色,倒是挡去了一些眸中的淡漠。远远看着,却不像高高在上的帝王,只不过一个平凡少年,愉悦地等着伊人到来。

心宁不由地顿了顿步子,心里有些异样。风城启难这时候的样子,总会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想起当初那场死在鲜血里的爱情。

她感觉得到,现在帝王在试图让她慢慢重新接受他。可是,无法否认的一点是,她讨厌帝王,讨厌这种身份带给人的所有束缚,更讨厌皇宫,讨厌必须与人分食一个男人的心。

娘亲会说,燕国女子大多共侍一夫,三从四德是女子基本要做到的,妒忌可以,但是不可以做得太小气,否则是会被夫家休弃的。这就是女子的悲哀。寻常人家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皇室。

但是,她做不到,做不到娘亲认为的好女子,她以一心换得的,必须是完整的另一颗心,否则就不要,这是她的任性,也是底线的坚持。风城启难是明君,那么自然,无法与她相守。她曾深深爱过他,也曾深深因他痛过,最后发现,其实放下一个人不是那样难。

不能在一起的,再相爱也没有用,倒不如彼此留念,多年之后想起,记忆里那个人仍旧美好如初,可不比得相看两相厌来得好么?

"凤鸾车呢?"心宁在帝王面前站定,左右看了看。除了仇全,再没有旁人,凤鸾车也不在,怎么出宫?

风城启难抿唇,自然地牵过心宁的手,往宫门走去,边走边说:"坐车不太方便,倒不如直接步行罢,反正也不远。"

心宁扫了仇全一眼,后者面带微笑,没有任何异样。

他也是临时被帝王召过来的,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刚刚在等宁妃的一个时辰里,却忙坏了一群侍卫,也不知道干什么去,齐刷刷地出了宫。连平日里不常见的地位甚高的帝王亲卫跟赶集似地涌出去,可把守门的守卫吓坏了,至今眼神都还有些惊恐。

而现在,一向冷漠的帝王又牵着宁妃娘娘的手,慢悠悠地从守卫面前走过,这样子悠闲得,像在逛御花园一般。两人都是平民服饰,脸却都是绝美逼人的,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很可怕。

守卫长本来打算登记出宫记录的,却拿了册子在一旁,愣是没敢过去。还是守幽反应了过来,去登了记,然后才跟着帝妃二人出了宫门。

"今天是什么节日么?"心宁越走越觉得不对,满街上怎么都挂了枫叶形状的花灯,人也是异常的多,摊点小吃齐齐地列在街道两旁,像极了庙会。

"嗯,据说是过什么节。"帝王随口应着。前方的人多了起来,仇全和守幽护在两旁,为他们空了个范围出来,由着帝王牵着心宁慢慢走。

节日?现在是秋季,秋季有什么节日?心宁想了半天,侧头问守幽:"今天是什么节?"

守幽一愣,干笑两声看向帝王。什么节?她怎么知道?

风城启难嘴角微抽,轻咳一声,僵硬地道:"秋灯节罢。"

人群中有伪装成百姓的亲卫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被同伴狠狠一掐。

"喂!掐我干啥!"

"让你笑,被发现了会掉脑袋的!"

"是主子起名字太不用心了,我就笑笑而已,咳咳。"

估摸着是秋天,然后看见了灯,于是燕国就此诞生了一日奇特的秋灯节,至于这个节日是庆祝什么的,那就问帝王主子去罢。他们这些做亲卫的,只要主子说了就得听。秋灯节就秋灯节罢,好歹应景。

街两旁有卖云吞的,香味飘了老远。心宁眼睛一亮,拉了帝王就跑过去。人很多,却恰好有一张空桌子。

"老板,四碗云吞!"心宁朝正在下云吞的老板喊了一声,然后便坐了下来。

风城启难站在桌边,嫌弃地看了那有些油腻的桌子半晌。仇全立马过来拿出丝绢,打算铺上。心宁眼梢微挑,不赞成地看了仇全一眼:"仇公...仇叔,不用这么迁就他,出门在外哪里还讲究这样多?你与守幽都坐下罢,一起吃。"

丝绢停在半空,仇全僵硬地看了风城启难一眼,后者闭了闭眼,狠下心来坐在心宁旁边的位子上,有些咬牙地道:"照她说的做就可以了,都坐罢。"

守幽和仇全都是一愣,然后顶着高压坐了下来。云吞上来了,热气腾腾的,很是诱人。心宁笑弯了眉,高兴地道:"这也不比宫里的逊色呢,快尝尝。"

说罢,拿过一旁竹筒里的筷子就开始吃。

帝王唇角微勾,倒也抽了筷子出来,虽然还是万分嫌弃,不过看她吃得那么开心,理应也是好吃的罢。

守幽跟着心宁在宫外呆得久,心理障碍倒是小些,见帝王不怪罪,也便吃了起来。只是仇全公公不一样啊,这不是刺激他老人家的心脏么?与帝同桌而食,这还了得!于是从头到尾,他面前那碗吞云就没动过。

心宁以为他是不喜欢吃,却不料末了结帐走了的时候,仇全公公一个人留下了,说待会就跟上来。走得老远的时候守幽在她耳边轻声道:"仇全公公在吃那碗云吞。"

心里一震,心宁不由地捏紧了帝王的手,脚下的步子也是一顿。

风城启难疑惑地侧头看她:"怎么了?"

"没事。"心宁淡淡一笑,继续往前走,不经意地问他:"仇全公公在你身边多少年了?"

帝王想了想,道:"先王驾崩以后他便开始服侍我,算来也有十多年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心宁笑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仇全公公挺辛苦的,你什么时候也给他放个假罢。服侍你这么多年,他肯定一次也没回过乡。"

帝王一愣,侧头看向心宁。她却像是又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眼眸里闪着亮光,拖了他便往前跑。

他见过她倔强的时候,见过她绝情的时候,也见过她温柔的时候。只是今日,似乎又多看见了她的另一面呢,倒也不负这一番周折。

"前面有面人儿。"心宁笑得灿烂,拉着帝王便挤进做面人的摊子面前。看着那五彩精致的面人,眼睛亮闪闪地道:"阿萧,我要吃这个!"

话一落音,两人都是一愣。周围的人很多,心宁在人群里,风城启难在人群外,只有手还拉着。可是,这一句"阿萧"却穿透了所有的障碍和声音,清晰地落进帝王的耳中。

她许久不曾这样唤他了,自离宫以后,她从来都是唤他"陛下、王上"。此时听得这样一声称呼,风城启难竟觉得整颗心都温热了起来,满满地,像是要往外溢了一般。她原谅他了么?肯再次对他敞开心扉了么?

心宁则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师傅熟练地捏着面人儿。刚刚那一声,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喊了出来。可能是一路太放松了,亦或是恍惚间觉得阿萧又回来了一般。这样不自觉地就喊了出来。

不过,她宁愿欺骗自己,人群这么嘈杂,他应该没听见罢?肯定没听见的!

背后一暖,帝王越过人群走到了她的身后,淡淡地道:"嗯?喜欢这个么?"

脸颊不知不觉地红了,心宁头也不回地使劲儿点头,道:"是啊,刚刚想让师傅做一个玉箫状的出来。"

风城启难唇角微勾,看着头快要低进面摊子里去的某妃,轻笑道:"这样,那就让师傅做玉箫罢。"

却不想面人儿师傅一听,不乐意了,嘟囔道:"我张面人做这个是出了名的精巧,玉箫也太简单了,看我的!"

言罢,在周围人惊异的眼神里,捏面上色,不一会儿,就做出了一对面人儿。

那是一对夫妻模样的人,女的一身浅荷色长裙,玉簪绾发,一张脸儿笑得倾城。男的一袭青色锦衣,面无表情,却是紧紧牵着女子的手。这面人儿做得活灵活现,众人皆拍手叫好。

"做的不就是这对儿小夫妻么?可真像!"围观的妇人艳羡地看着心宁和帝王:"一看就知道是新婚夫妻,甜蜜着呢,张面人手艺真不是吹的,看看多像!"

心宁一脸错愕地看着帝王将那对面人举到她面前,当真也是佩服得很。连风城启难眉间的褶皱都做出来了啊,真是神奇!

帝王心情不错,丢了碎银子在隔壁的书画摊子上,然后拿起纸笔,写了几个字,盖了印章,放在张面人面前。给了钱,拉了心宁就走。

"哎,怎么还送我字呢?"张面人看着这一男一女走远了,疑惑地喃喃道。他手上沾了糖,也不好打开,便搁置在了一旁。

然而也正是这幅字,打响了张面人的旗号,秋灯节以后,各地都有慕名而来者,要来尝连帝王都夸赞的面人。也多有有情人,要求做牵手的面人,以送给心仪的女子。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心宁拿着面人跟着帝王继续往前走,前面的东西还有很多。她有预感,今天一定会成为以后的日子里,最美好的回忆。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第一百零六章 画中有情,人不自知

熙熙攘攘的人群,心宁左手拿着面人儿,右手被风城启难牵着,继续往珍珠绫罗坊的方向边走边看。

今日这条街是真的热闹了,两旁的店铺都挂着枫叶灯,天色纵使还亮,看着也颇为壮观。若是等夜幕降临,怕不知该是怎样的灯影璀璨。

吃过云吞,心宁倒是不怎么想吃东西了,虽然旁边蒸笼里散出来的香气很是诱人,面条的香味也飘出老远,但是再吃下去肯定会撑着的。

风城启难好像一路都在走神,侧着身子帮她挡开人群,下巴微抬,侧脸的轮廓很是清晰,但是眼眸却没有焦距,嘴唇也是轻抿着,连她看了他许久,都没什么反应。

心宁正奇怪,却见帝王突然停了下来,看向一旁的一座画楼。那牌匾上写了"染墨画眉"四字,是茶楼兼画楼。行人可以上去坐着喝茶,顺便让人画像。一楼的格局就是普通的茶楼,二楼则不可知。

"进去休息一会儿罢。"风城启难弯了唇,牵起心宁的手便往里走。

仇全没有跟上来,守幽似乎也走散了,此时就他们两人还在一起。心宁看了看这楼,也便跟着进去了。总归二楼的窗户应该是可以看见下面的人群的,说不定还能找到守幽。

可是刚进画楼,心宁就被吓了一跳。这里大多是女子,男子都是少数。一楼坐着三三两两的寻常人家的姑娘,说笑着,让画师为她们画像。画师有男有女,都是年纪较大的师傅,也就没那么多计较。

两人一进来,所有的视线便都落在了他们身上,或者说,落在了风城启难的身上。精致的脸庞,王者的气势,帝王的确是走哪儿招哪儿的货色,只是平时气质太强,旁人也不敢直视。

可这会儿,他一身简单的衣饰,面带微笑,温柔地牵着心宁的走这样走进来,无疑是很容易让人一见倾心的。这里的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男子,一时间大厅里都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渐渐有低声调笑的声音响起。

小二迎了上来,也不敢怠慢,连忙招呼着往楼上请。一楼的姑娘有些大胆的,想直接上去送手帕,却在看见心宁的一瞬间涨红了脸。

从始至终,这女子目不斜视。没有因为她们对旁边男子的注视而不满,只是淡淡地跟着他走上楼。明明没什么逼迫的威压,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却让众女汗颜,未有敢再上前者。她们不过是平民百姓,和这对一看就非富即贵的人,是不可以比肩的。

不过显然,二楼的人就不一样了。

心宁踏上楼梯,不由地睁大了眼睛。二楼很大,却被隔成了数个隔间,绢布绣花的屏风,晶莹剔透的珠帘。整个空间看起来雅致却又相对安静。空气里有茶香和淡淡的墨水香,很是让人觉得清爽。

"劳烦,寻一个靠窗的隔间。"风城启难淡淡地开口朝小二道。

"好叻,您二位这边请。"小二麻利地寻了一个窗边的雅间。里面搁着矮榻和茶桌,窗户大开,外面便是楼台,窗边有画架,估摸着就是画师坐的位置。

心宁点头,这个位置坐在矮榻上,也刚好能看见楼下的人群,空间看起来也雅致。走进去刚坐下,小二就烧了一只琉璃茶壶上来,并了两只琉璃茶杯,里面蜜色的茶,滚滚地冒着泡泡,在这凉爽的秋季里,看起来格外的舒服。

"还真不是一般的画楼呢。"心宁啧啧两声,看着帝王也在矮榻上坐下,好奇地道:"你早就知道这里么?"

风城启难点头,却不打算多说。这画楼是伏羲宫的产业,原来风城启月向他提过两次,只说不寻常,但他也没心思来看。如今月流离和独孤紫袭千里相隔,两厢都是煎熬,他又怎么还会在她面前提起月流离,平白让她多虑。

"选个最好的画师过来罢。"帝王对小二说着,然后亲自起身,倒了一杯蜜茶递给心宁。

小二应了,退了下去。心宁接过那小巧的琉璃杯,轻轻抿了一口。一尝,便有些讶异了。这茶里居然有蜂蜜,喝起来很是滋润,也没有苦涩,蜂蜜的香甜和茶香混在一起,留在舌尖久久不散,令人不由地想多喝几口。

"到底是女人呆的地方。"帝王也倒了一杯,抿了一下便皱了眉头,嫌弃地将杯子搁了。他更喜欢苦茶,这种甜甜的不伦不类的茶显然不适合帝王。

心宁只顾喝着自己的,手里的面人儿还拿着,捏久了手指都僵硬了。风城启难见状,便将面人儿拿了过来,打算插在什么地方。

四周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心宁道:"还是拿着罢,其他地方放不了。"

帝王轻哼一声,他想放,还有放不了的么?

"咔!"一声脆响,倒把心宁吓了一跳。抬头看去,面人儿下面的小木棍竟直直地插进了茶桌里,稳稳的,很牢实。面人儿却丝毫未损。好好的雕花方桌,就这么被毁了一角。

心宁捂脸,帝王依旧这么暴力,等会儿人家会让他们赔的罢?会的罢?为了一个面人儿毁了一张桌子,他还真的是...

正想说什么,一位老画师便进来了,估摸着也是风风雨雨看多了的人物,看见里面情形,也只朝他们微微鞠躬,便走到画师的位置上坐下,和蔼地问他们:"二位要怎么画?"

风城启难面无表情地回到心宁身边坐下,回道:"随师傅的意思,画在一张画上就可以了。"

那画师点了头,便开始打量起二人,郎才女貌,当是不可多得的佳偶啊!这样的夫妻,他是很多年不曾见过了。兴起,画师快速地拿起笔,便开始细描。

心宁看他开始画了,也就不敢动,可是这一坐,不知道坐到什么时候去了,她有些犹豫,喝完茶,有些困倦了,想回宫好好睡一觉。

头突然被人一按,心宁没有防备,顺势就倒在了风城启难的腿上。他的手按着她的肩膀,轻笑道:"你便睡一觉罢,就这样画,你醒了也该画完了,两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