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面容温柔如月:"大街上你便对人动手,况且他还是个老人家,我当然得救他。"

月流离摇头,脚松开了踩着的那老头儿,然后将他拉退了一步,却不想,刚刚还满脸惊恐的老头突然掏出匕首,朝月流离刺来。

那时候的月流离当真是冷血了,二话不说就拉过他挡在他自己面前,于是那匕首顺理成章地就刺进了他的肩膀,痛得他皱眉。

"看见了么?记住,这是你的仁慈带来的痛楚。"月流离笑得嚣张,暗器一出,直接取了那老头儿性命。末了,顺手拔出他肩膀上的匕首,啧啧道:"你会不会死?"

这是风城启月见月流离的第一面。宫廷呆久了,第一次出去闲游,就遇见了月流离,而且为自己的仁慈付出了代价。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怀念那个一身红衣的张扬男子,永远带着不正经的笑,像是永远不会难过一样。

那次他没有死,身边的修竹倒是气得直想和月流离拼命。不过也许是合了什么机缘罢,难得他能对陌生人不那么抗拒,月流离也是难得地对君子一类型的人有耐性。两人都是游玩,索性便结了伴,他不计较月流离差点让他丢了命,月流离很是看不惯他的君子作风,但看起来也是很喜欢与他相处的。

风城启月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的君子作风就是毁在月流离手里的,一路南行,月流离教会了他人心的险恶,也让他明白了世界上不是正义就一定能有理。以至于第一次回长安的时候,风城启难看了他半天,说了一句:"七弟成熟不少。"

是的,月流离很吊儿郎当,但是他知道的东西,可能比他还多。江湖寥落,怎么也比宫廷的磨练来得直接。只有靠近了月流离的人才知道,这个男子玩世不恭的面具下,是一颗多么沉稳的心。

但是靠近的人太少,这么多年了,竟也只有他一个而已。也就只有他看见了,月流离对独孤紫袭的不一样。

初见独孤紫袭,风城启月的第一感觉,就像看见了白术一般。冷冰冰的面容,一步不错的举止,让人一看就觉得是很冷血的江湖女子。如果不是眼里时不时闪现的苦涩,他也不会注意到她。

月流离的性子随意,紫袭的性子冰冷,两人相处自然也不是很愉快。时常是不欢而散了,月流离再同他一起喝酒。

他曾问他:"你是不是喜欢独孤姑娘?"

他嗤笑:"谁会喜欢那种冷冰冰的没半点人情味的女人?"

可是,到最后,独孤紫袭走了,他却是再也没有笑过了。曾经那样耀眼张狂的月流离,瞬间变得暗淡无光,连与人说话都欠奉。这是不喜欢么?月流离,看得透人情世故的你,还是没能看透自己的心罢。

而那天,那样匆忙离开长安的那天,他在驿站拦住了流离,告诉他独孤紫袭的位置,也告诉他,不可以比独孤紫袭先死。月流离的身子已经只剩下骨头架子了,虽然每天硬撑着吃了东西,但是还是一天天这样衰弱了下去,太医也不知道原因,只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那么,他找到心药了么?

脚下传来焦炭被踩碎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地方,显得格外清晰。风城启月沉默地走着,直到走到一处,突然停下了步子。

前面有一具尸体,也是分不清模样的焦炭状,靠在一处宅院的墙外。一阵风吹过,烧成灰的衣裳碎了几块,顺着风落在了一旁的地上。

守天也跟着停了下来,看着七王爷猛然黯淡下去的神色,不由地打量了一下前方。

普普通通的尸体,与其他被烧成焦炭的没有什么两样,不过为何王爷却停了下来?守天沉默良久,静静地开口:"王爷,此人..."

"是流离。"风城启月沙哑了嗓子,慢慢地朝那尸体走去。分不清面容了,昔日妖艳的容颜此时也不过一片漆黑。瘦得不成样子的身子斜靠着墙,看样子应该是被人搀扶过,只是,终究还是跌在了这里。

不愧是月流离,连这样死了,都依然是妖艳的。无论面容怎样,他也能认出来。因为他是月流离啊,是他风城启月这辈子最好的知己。对酒当歌,旁人无法诉说的,他们之间统统明了,甚至不需言语,很多想法,他知,他亦知。

曾经他们谈论过死亡,月流离打趣说:"我一定是死在敌人的剑下。而你,应该是死在皇宫里。皇宫太过乏味,还不如死在江湖来得痛快!宫廷费心神,比起我被敌人杀,应该是你先抑郁而终才对,哈哈哈。"

"是啊,怎么也该我先抑郁而终才是。"风城启月低笑一声,抬手想去触碰流离的尸体,手却抖得不成样子:"你说话一向很准,还是错了这最后一次啊,月流离,你是死在自己手里了,没有死在敌人剑下,你可甘心?"

守天震惊了,站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只看着七王爷坐在那具焦尸旁边,嘴角带了笑意,眼里却是一片死寂。

"不是说了要死在独孤紫袭后面么?你来了这么远的地方,还是慢了最后一步啊。流离,紫袭就在古绝镇,可是你都没能找到,真的是很差劲啊。也许再走几步,就可以看见她了,你为什么不多走几步呢?"

"向来爱惜自己的脸,怎么舍得这样难看地死掉?知道坚持不下去了,不能缓一下再走么?紫袭练生息内功,你伤筋损脉地炼绝顶峰上的药,结果到最后,你们谁又幸福了呢?流离,我知道你不会活太久,却猜不到你是这样去的。这一次,我可不会称赞你。"

风城启月低笑着一直不停地说话,月白的锦袍被染脏了也没在意,就这样喃喃地说着,像不知什么时候月流离就会回他一句一样。

"黑色不适合你,还是跟我回长安罢,换上你最爱的红色长袍看起来比较顺眼。"启月说着,竟想将月流离抗起来。

"王爷!"守天吓了一跳,连忙上去阻止:"会损了月公子的,王爷!"

风城启月愣愣地侧头,看着守天的脸,抿唇道:"怎么会损了呢,带回长安,不让他和独孤紫袭在一个地方,他肯定会醒过来的。"

"王爷..."

守天恻然,却是突然想起来了:"独孤姑娘也在古绝镇,她在哪里呢?"

风城启月看了看月流离的位置,淡淡地垂了眼眸,道:"如果没猜错,她来过这里,只是..."只是终究舍下了流离。

曾经的感情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可以理解独孤紫袭避着流离的心情,但是,明知道放他在这里,他会死,她却还是这样做了。独孤紫袭,你是生了怎样的心肠?救他出去,那么难么?

心里有些怒意,启月想抬手去拉月流离,却不想腰间的玉笛突然落了下来,滚到了宅院外墙转角的地方。

守天自然是认得那玉笛的,连忙打算去捡起来,不过几步的距离而已。

但是,在低头捡起玉笛的一瞬间,他愣了愣,侧头往转角的另一面墙看去。

"王爷..."

风城启月正想着如何才能将流离带回长安,就听到了守天带了些颤抖的声音。他一顿,转头淡淡地扫了过去。

守天僵直着身子,脸上渐渐带了些悲凉的神色,目光只盯着转角的地方,动不得半分。

心里莫名地沉了沉,风城启月慢慢地走了过去。视线转角,映入眼帘的,是另一具靠在墙上的尸体,与月流离,不过隔了一个转角,面容也是再也认不出来,可是他看着看着,心里就无法抑制地涌上了悲伤。

那是独孤紫袭。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战起

曾经是谁说过呢,相爱相杀,咫尺天涯。到最后一刻,独孤紫袭的选择是带着对月流离的爱与恨,与他同死,却生死再不复相见。转角之隔,只愿来世就算擦肩而过,也不要再有纠葛,她应该是这样想的罢。

风城启月将他们一起化为了骨灰,分为两个罐子,带回了长安。

彼时,风城离玉边境来报,离国借边城燕军误伤离国百姓之名,挑起战争,顺势攻下了燕国边城南诏。如今燕军死守漠沙城,与离军僵持。

而就在几天前,风城启月正奔赴古绝的时候,凤盛骆进宫见过心宁。

风城启难在处理政事,心宁独自坐在白首殿里,脑海里总是不断浮现独孤紫袭的脸,甚至向守幽问了好几次时辰,估计着风城启月是否找到了他们。守幽看着自家主子坐立难安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好言安慰。

正说着,凤盛骆便出现在了凤鸣宫,吓了两人好大一跳。因为,凤公子是翻窗户进来的。大白天,一身白衣,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爬了凤鸣宫的墙,奇怪的是,竟没有人发现。

"楚儿。"他轻轻叹息一声,走过去坐在心宁旁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还在担心紫袭么?"

心宁瞪了他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让守幽去关了门,吃惊地道:"你怎么来了?"

"这么些天,也不见你来找我,便只能我来寻你了。"凤盛骆抿了一口茶,无奈地摇了摇头:"期望你主动来寻我还真是不现实。明天就该回离国了,回去之前,还是想来问你一件事。"

他的声音还是跟以前一样轻轻松松,但是心宁听着,总觉得里面多了一些苦涩。当下心里也是微沉,朝他勉强笑了笑,问道:"什么事?"

凤盛骆深吸了一口气,凤眼微挑,带了无比潋滟的眸光,斜睨着她似笑非笑地问:"你可喜欢风城启难?"

闻言,心宁下意识地避开了凤盛骆的眼睛,低笑道:"你怎么这样问?"

喜欢?难道她在不知不觉中心软了么?似乎最近与风城启难相处得的确比较好,可是也顶多称得上平和,称不了喜欢罢,只是以前的抗拒倒是少了很多。她的愿望是安宁度过剩下的半年,然后带娘亲走而已。

可是那天...那天她似乎接受他了,迷迷糊糊过了这么多天,她好像也开始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是喜欢上了他。如今被凤盛骆这么一问,倒是没了底气。

凤公子一笑,妖孽的容颜倾国倾城,手中空空的茶杯打了几个转儿,最后放在了桌上,看着她摇头道:"你难道忘记了我是你的夫子么?楚儿,你哪次撒谎骗过了我的眼睛?每次心虚,你都会避开我的眼神。"

心宁微愣,随即抬头看向凤盛骆,眼眸里浮现出了迷茫:"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夫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那换一种问法。"他叹息一声,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可愿意随我去离国生活?远离燕王,带着凤歌和左夫人,跟我走?"

音色低沉,半分开玩笑的成分也没有。心宁心里猛地一沉,有些呆楞地看着凤盛骆认真的神色,半晌说不出话来。

去离国,离开这里么...

"现在看得清楚自己的想法了么?"看见心宁眼里一闪而逝的不舍和犹豫,凤盛骆终于垂了眼眸,低笑出声:"楚儿,如果左夫人的牵制也没有了,你还是不舍得离开燕国,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他一早就看清楚了啊,早就知道她没有舍下燕王的,所以当初在江南,他没有阻拦。她只是还没看清楚自己的心而已。如果自己那时候将她强行带去离国,可能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幸福。

不言说得对,他有时候有些傻了,学不会燕王的强势,所以平白生了这么多波折。可是正是因为他看得清,看得清她的想法,看得清她真正需要走的路,所以才会放得开手。因为他这样深爱她,不舍得囚禁她的幸福。

也许在离国,她的生活会更平静祥和,但是那种心如死灰的平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他说过,只有能让她幸福的事,他才会去做。如今她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心意,那么他也该去做他该做的事了。

"夫子。"心宁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道:"也许我舍不得离开燕国,但是我会离开王宫,这里的生活,真的不适合我。"

凤盛骆点头:"我明白,你再等些时候罢,作为你的夫子,还是要为你送上贺礼的。"

"贺礼?"心宁疑惑地看着他,却见凤公子此时脸上带了释然以及经年不变的宠溺,微笑着点头道:"不久之后你会明白的,现在,我要回离国了。楚儿,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言罢,凤盛骆伸手碰了碰心宁的头顶,翻身消失在窗外,速度快得连让她多说一句话都来不及。

心宁看了那窗户良久,终于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忍不住弯了唇角。

她的夫子啊,总是这样温柔。只是很好奇,他会送怎样的贺礼呢?

几天之后,凤盛骆回了离国,没有让她收到什么礼物。倒是让她听见了战报:南诏沦陷,离国正式进攻燕国。理由是燕军侵犯离国边境,杀害离国百姓。

风城启难拿着风城离玉亲手写的战报,眉头紧皱。离军来势汹汹,四十万大军压境,漠沙城也即将失守。

"这是离王的命令?"帝王沉了颜色,问一旁的仇全。

仇全点头,白术和守天都不在,密探便由他接手了。消息是从离王宫里传出来的,是离王凤盛骆回宫之后亲自下的命令,太上皇没有干预。

风城启难低笑一声,看着那战报喃喃道:"这是在向我下战书啊。"

"八王爷说他最多还能挺半月,漠沙城守不住了就只能退到嘉谷关。陛下,还是先增派援军罢。"仇全有些担忧地道:"嘉谷关易守难攻,如果那都被离国攻下了,之后的城池,只怕离国攻起来会势如破竹。"

"孤知道。"帝王拿起朱笔,往空的折子上边写边道:"七弟还未回来,先让兵部侍郎带孤的手谕去整理十万大军,交给八王爷,随后孤会亲自带兵,御驾亲征。"

仇全微愣,神色不禁庄重起来,微微弯了身子,恭声应道:"是。"

大门被推开,心宁皱着眉头走进来,显然是听见了帝王刚才的话,眉目之间满是不赞同:"陛下要将一半兵权都交给八王爷么?八王爷本有异心,万一与离军相通,岂不是毁了燕国江山?"

风城启难一怔,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差点忘记了,当初为了骗她回宫,他说八弟暗中谋朝篡位,所以现在心宁的印象里,风城离玉应该是坏人角色。可是,事实是,老八何其无辜啊,忠心耿耿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给他扣上了这样的帽子。

现在情况有些紧急,他却不能给她说明情况,帝王有些沉默了。在心里给风城离玉道了几声抱歉之后,神色凝重地开口:"宁儿说得有道理,还是孤立刻起身,亲自带兵去漠沙城比较好。"

御驾亲征历来是鼓舞士气的好方法,心宁点头,随后又道:"我也去。"

"不行!"帝王脸立刻就沉了,语气分外没得商量:"战场刀剑无眼,太危险了。你好好呆在宫里就是。"

心宁撇嘴:"你当我是一般的弱女子?"

帝王摇头:"你不是,可是你还有凤歌和左夫人,你走不了。"

一句话戳中死穴,心宁沉默了。如今的后宫很是风平浪静,上次的月嫔事件以后,宫里再没了什么响动。偶尔有嫔妃耍什么小手段,也被帝王干净地丢进了冷宫。但是两国开战,此时前朝需人,后宫自然就会有人上位。若是有人趁她不在,对凤鸣宫下手,她也没有办法。

"应该不需要太久的时间。"风城启难笑道:"你好生等我回来就是,七弟明天也该回来了,说不定带回了月流离和独孤紫袭,到时候他们陪着你,也就不会太无聊了。"

犹豫了一会儿,心宁点头道:"若是三个月后你还回不来,我再去边关也无妨。白术不在,你多带些御医去好了。"

帝王眼里染了笑意:"你在担心我?"

"对。"心宁面容平静地点头,倒是让风城启难呆了呆。

"我会担心,所以你要早些、平安地回来。"心宁一笑,转身走出了勤政殿,冬日里的阳光分外温暖,照着她的背影,在人眼里暖成了画。

有人等待着的感觉很好。风城启难轻笑一声,拿起朱笔继续写手谕。仇全看着帝王的神色,欣慰地笑了。若是此行能击败离军,陛下也该好生和娘娘过日子了。

而边关,凤盛骆一身戎装,已经等待好了。这是给楚儿的贺礼,可不能失手了。

嗯,是的。说什么,他也必定会取了燕王的性命。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第一百一十四章 蒙月

大军出征,心宁抱着凤歌站在城楼之上,目送帝王远去。守幽站在她的身边,看着自家主子平静的神色,犹豫了半晌才低声道:"主子,凤公子与王上对战,您不担心么?"

身后站着嫔妃和大臣,心宁但笑不语,率先走下城楼坐上马车,其余人便也纷纷准备回宫。待马车行进起来,她才对坐在旁边的守幽低声道:"论智谋和武艺,夫子和阿萧都是在伯仲之间,这场仗不好打。可是夫子说过他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情,我相信他,便也不担心了。"

守幽点头,却也疑惑:"凤公子为什么会突然攻打燕国呢?说是不会伤害主子您,可是若燕国真亡了,难免会有挑事之人,将您视为红颜祸水。就算两国相安无事,流言蜚语也必不会少。这可是没有半分好处的。"

的确,凤盛骆这样的做法看起来是对她百害无一利,两国交战,百姓受苦,她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不过脑海里却总是浮现那天在凤鸣宫他微笑的脸,眼里带着无限的宠溺,声音却有些沙哑地道:"你要相信,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所以,尽管疑惑,她还是选择相信罢。总归现在她在宫里,担心也没有办法。夫子从来不曾骗过她,这次也一定不会。

"娘娘,七王爷来了。"

刚进凤鸣宫,便有人上来告知这一消息。心宁眼眸一亮,连忙将怀里的凤歌递给守幽,然后提着裙子朝主殿跑去。

"王爷!"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心宁开心地唤了一声,左右看了看,脚步一顿:"紫袭没有来么?"

风城启月一僵,头也没回,哑着嗓子道:"嗯,来了,他们都在。"

见他慢慢地转过身子,心宁瞳孔一缩,愣愣地看向他怀里抱着的两个骨灰罐。青色的瓷罐,泛着冰冷的光泽,就这么直直地刺痛人眼。

"你在开玩笑么?我问你紫袭,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心宁扯着嘴唇笑了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眼睛却无法离开那瓷罐:"王爷,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风城启月垂了眼眸,淡淡地道:"我也希望我是在开玩笑,这样他们就会从哪个角落突然跳出来,告诉我我拿错了别人的骨灰,他们其实还活着..."

心宁脑子里像是突然炸开了一样,如果不是守幽赶过来扶了她一把,她就要这样直直地往后倒了。凤歌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扯开嗓子便哭了起来,守幽一手抱着它一手扶着心宁,急得脸都红了,连声道:"王爷您快说说情况罢,别再刺激主子了。"

情况...他怎么知道是什么情况呢?去晚了,看到的只是两具尸体隔墙而靠,他甚至连他们为什么会葬身火海都不知道,又该拿什么去告诉心宁?

面前的人表情太过苍白,风城启月终究是不忍心了,只能道:"瘟疫肆虐,流离和紫袭都没能逃过,所以...我只能带回他们的骨灰。"

"瘟疫?"心宁低笑一声,抬头,双眼通红地看着风城启月道:"你可知道,紫袭是百毒不侵的身子?她如何会染瘟疫?月流离也是,他是绝顶峰仙药的拥有者,如何会染瘟疫?风城启月,到现在,你还要瞒着我么!"

启月沉默,半晌,才低低地说了自己在古绝镇看到的情况。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看样子,独孤紫袭应该是自己选择的死亡。

心宁站在原地,一字一句地听着,脸色慢慢恢复了平静。直到风城启月停下来,她都没有再说话。

守幽出去将凤歌交给了左夫人,回来便看见主子一脸淡然地站在那里,眼眸里光芒全失,却还是对七王爷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将月流离的骨灰带走罢,紫袭的放在这里就好。"

"主子..."守幽看着心宁的样子,忍不住低喊了一声。她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得可怕。她倒是宁愿主子能哭出来,兴许人看着就不会是完全死寂的状态。

心宁摇摇头,苦笑一声,道:"不应该让她去的,我这样回宫,把她留在江南,我才是罪魁祸首罢。"

风城启月皱眉,看着眼神涣散的心宁,皱眉道:"你不要那样想,独孤紫袭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只是他们纠缠太多,一把火焚尽了而已。娘娘,王兄正在赶赴边关,您不能在这里倒下。"

是啊,她怎么能倒下呢?她还要保护凤歌和娘亲,还要等阿萧回来,还要收盛骆的贺礼,她哪里能倒下呢?

乖巧地点了点头,心宁转身往白首殿而去,边走边低笑道:"我还是去睡一会儿,也许醒来就好了。"

这肯定是一场梦,醒来就好了。醒来之后,还是可以看见独孤紫袭那张冰冷的脸,有时候一闪而过的几许微笑,格外的美丽动人。她是很好的女子,老天在看着,她不应该这样早死。她还想看紫袭狠狠地报复月流离,再让他们在一起呢,所以不应该给她两个瓷罐,一定是启月拿错了。

心宁的步子很快,几步便看不见了影子,守幽匆匆朝风城启月行了礼便跟了上去。

最近发生的事情真的太多了,梦里曾经繁花似锦,如今竟然也只剩下了焦土如云。终于醒了之后,心宁睁开了眼睛,却听得旁边一阵喧哗。

"主子,您醒了。"守幽拿着帕子替心宁擦了擦额头,一双眼睛红得和兔子一样,显然是哭了很久。

想开口说话,才发现喉咙很干。心宁接过守幽递来的茶,几口喝下,然后拿着杯子沉默了许久,才问:"我睡了多久?"

守幽哑着嗓子回答:"七天。"

"怪不得,怎么会睡了这样久。"心宁坐起身来,突然扑哧笑了出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我太嗜睡了,竟然睡了七天,怪不得做了很奇怪的梦。守幽你知道么?我居然梦见风城启月告诉我紫袭死了。"

守幽一顿,忍不住红了眼眶。

"怎么会呢,还有阿萧,我梦见盛骆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心宁屈膝坐在床上,眼里满满的都是迷茫:"为什么这次的梦都这样血腥啊,守幽,七天了,紫袭回来了么?"

她眼里有一触即碎的脆弱,执拗地等着她的回答。守幽别开了眼,哽咽道:"主子,您还是先用膳罢,我准备了小米粥。"

七天,自从那日见过风城启月之后,心宁昏迷了七天。而在这七天里,天下已经乱了套,唯凤鸣宫一处安隅。她没有办法告诉主子,帝王已经到了边境,开始与凤公子对战,也没有办法告诉她,独孤紫袭的确已经死了,骨灰已经放在了主殿。

"应该回来了啊。"心宁喃喃自语,挣扎着想下床,却是往前一跌。还好守幽反应快,连忙扶住了她:"主子!"

"七王爷呢?让他来见我。"

守幽沉默,将心宁扶回床上,狠了狠心,跪在心宁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道:"主子,您一向不是软弱的人,何苦这样欺瞒自己?国家危亡之际,王上不在,您是掌控后宫的人。若连您都不愿意清醒,陛下千里之外,怎能安心?"

心宁晃了晃,看着地上跪着的守幽,轻轻扯了扯嘴角,淡淡地道:"能欺瞒得了,也是不错的。总是不去想,不去管,倒少了多少烦恼。你起来罢,将粥给我。七王爷一定是和紫袭流离一起游玩得不想回宫了,我不找他了。"

伤着了难过了,最好的办法是忽略那伤口,看往别处,自然而然也就过去了。总盯着伤口看,是会越看越痛的。有时候鸵鸟一下,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优待。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还得打起精神来。

守幽心里微酸,却也庆幸主子依旧是主子,柔韧而坚强的性子无论如何也还是在的。

用过午饭,守幽替心宁更了衣,梳了飞燕髻,斜斜地插上妃位规制的鸾凤钗,一转眼,面前的人便又是那个淡定从容的宁妃娘娘。虽然眼眸深处有压抑着的情感,但是好歹嘴角上挂起了微笑。

"他们在争天下,似乎我也不该闲着。人一旦闲了,就会想太多。"心宁沉思了一会儿,眉梢微挑:"守幽,你可能够将朝中大臣的名册寻来?"

"名册?"守幽顿了顿,犹豫道:"那个勤政殿里一般是有的,不过现在陛下不在,似乎不能进去。"

心宁点头,眼眸亮了亮。有就好办,勤政殿而已,总有办法进去的。

燕离之战,显然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她阻止不了,却可以做些其他的事情。比如清楚八王爷在朝中的势力,亦或是查出赈灾银两的去处。她不想闲着,无论是谁最后来到长安,打开宫门。至少她能将一个完好的国家呈现出来,这样百姓也会少很多苦难。

于是,白天的时候宁妃娘娘在御花园逛了许久,神色有些疲惫,与遇见的几个妃嫔打了招呼,便让守幽扶着回宫歇息了。淑妃几个看她的样子,好像是累得马上会睡过去的样子,还连声关怀地让她多休息。

和妃在亭中微笑着看着她远去,只伸手抚摸着一旁静怡公主的头发,低头不语。

当夜,两道身影蹿出凤鸣宫,往勤政殿而去,而与此同时,也有几道身影往白首殿飞近。月色朦胧,看起来,倒是一个不宁静的晚上。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行

许是许久没用过轻功了,心宁竟有些跟不上,还是守幽一路掩护着,才躲过了巡视的侍卫,偷溜进了勤政殿。

风城启难不在,外面就只有两个太监在守着,半夜三更的,守卫也就懈怠了,两人轻手轻脚地绕到放文案的地方,借着月光开始翻找。

"应该是放在左边的架子上。"守幽压低了声音道:"以前见陛下翻过,不过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换地方没有。"

心宁点头,仔细地翻着面前的册子。风城启难平时爱看书,所以堆着的东西挺多。找了好久也没有翻到。外面传来守卫准备交接的声音,守幽有些着急地道:"主子,先藏起来。"

交接的时候会有人进来查看,心宁连忙飞身上了悬梁,守幽则顺势躲到了书架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