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中的说书先生扯下了人皮面具,正是笑嘻嘻的南宫七。二楼上听故事的众人也纷纷起身,各自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心宁呆呆地抬头,便看见了风城启月、看见了白术、看见了仇全、看见了不言、甚至凤鸣宫的一众宫人、珍珠绫罗坊的掌柜、还有左夫人、留岁...大家统统都在。每个人眼里都是歉意和祝福的神色,直直地看着她。

喉咙里有些堵,心宁侧头看着风城启难,好不容易压下去眼里满溢的泪水,半晌才开口道:"你唯独瞒了我一个人?"

风城启难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低头看着她道:"也不是瞒,只是...嗯,早告诉你了的话,你就不会知道,若你的世界少了我,也不可能完好如初的不是?"

心宁气极反笑,二话不说转身便往外走。风城启难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接着楼上就传来一片叫声:"你愣着干什么?追啊!阿萧,怪不得你和心宁要耽误这么多年,你这别扭的性子是追不回夫人的!"

脸一黑,他冷哼一声,立刻抬步追了出去。性子别扭怎么了?怎么了!他改不成么...

深冬的街道,月色清浅,两道影子一前一后,终于慢慢靠近,再靠近。风城启难笑着将心宁紧紧抱入怀中,低声道:"我说过的,若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会给你最完整的幸福。"

彼此错过这些年,其实当初只要同时前进几步,而不是你进我退,那过程也不会这样纠结了。不过幸好,他还在这里,她也还在这里。不管怎样,岁月再逝,人依旧如初就好。有些伤痛,当成记忆留存,久了也就淡了。相反爱情,越存得久,香气却会愈加浓厚。庆幸是因为这一点,你才愿意再回到我身边。

有人说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可是这是扭转不了的物是人非,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重新在一起也是不错的。

十分庆幸在最美好的岁月里有你带来的伤痛与感动,我想爱情会让人变傻,也会让人无比幸福,这是所有人追求它的原因。

总之,得之一人,长相厮守,真的是比什么都好的。

好了,我们的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愿天下有情人都能觅得一心人,白头到老。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番外一 流年里离去的紫色花香(1)

其实独孤紫袭和月流离以前过的,都是很平静的日子。偌大的伏羲宫,每天数不清的杀人任务,也要防止别的帮派的围剿。身为杀手,独孤紫袭和月流离一直这样过着属于他们的平静生活,麻木地杀人以及防止被杀。

他们都没有父母,是被伏羲宫的老宫主养大的。月流离玩世不恭,手段却了得,所以老宫主去世的时候,将伏羲宫交到了他的手上。只不过老宫主睿智,知道独木不可支屋,便将副宫主之位给了紫袭。

可是,月流离不喜欢独孤紫袭,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有半分生气的女人,谁会喜欢?偏生老宫主还觉得他们一动一静,可以更好地管理伏羲宫,硬生生将他们凑到一起。

记得老宫主去世那天,他坐在主殿的正位上,接受了伏羲宫众人的拜见。独孤紫袭亦是跪在下面。虽然是杀手,不过老宫主人极好,所以大殿里跪着的人都多多少少有些悲伤的神色。当时只有独孤紫袭是依旧平静的一张脸,半点泪水也没有地看着地面出神。

他有些怒意,却是笑得妖娆地道:"独孤副宫主无血无泪,当真不愧是这伏羲宫的第一杀手。正好有单子来,要买江南李震天的项上人头。大家情绪都不好,这单子便你接了罢。"

李震天是霹雳门的掌门,绝非一般可以暗杀的人,他本来打算亲自去试试,独孤紫袭却自己撞了上来。正好,若是她回来不了,倒还少了一个碍眼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无法置信地抬头看向月流离。天下第一杀手步祈打算接的单子,竟然让独孤紫袭去么?她的武功如今应该连月流离也比不过的,这样去,不是死在李震天手里,就是死在步祈手里。看来传言这两人积怨已久,当真是的。

独孤紫袭有些疑惑地看了月流离一眼,还是淡淡地应下了。她不知道月流离为什么突然做这样的决定。不过她答应了老宫主,一定会和月流离一起,让伏羲宫在江湖上扬名更甚,所以她会完成月流离要她做的事情,哪怕过分了些。

这是他们交集的开始,那一场江南的刺杀,紫袭与扶摇楼的步祈交了手,意外地被放了一马,成功地将李震天的人头带回了伏羲宫。月流离沉默了半晌,只"嗯"了一声就让她出去了。

紫袭也不多问,了结了任务就回去休息。虽然步祈手下留情,但是三人对战的时候她还是受了些伤,也是需要调理的。

月流离却很奇怪,按他所知的步祈,绝不会出现丢失任务的情况。况且李震天的人头赏金不低,他应该会出手才对。可是,现在居然被独孤紫袭完成了任务。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刚刚接手伏羲宫,要做的还有很多,对于这个近似透明的女人,他没必要花太多心思。

后来接触得多了,他才慢慢发觉,其实独孤紫袭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熟悉的话,她还是会对人好的。而且,独孤紫袭真的很有用。不管多么难的任务,她丢了半条命也会完成,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于是渐渐的,他也开始接受独孤紫袭了,虽然没有外面那些女人的温柔,独孤紫袭偶尔也还是会关心人的,对她要求也只能仅此而已。

一趟游玩,月流离认识了风城启月,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和这个明明他该讨厌的男子很合得来。风城启月身上有一种让人很容易平静下来的气息,像月光一样,温润美好。好像可以洗去一点他身上的杀戮之气。

所以回伏羲宫的时候,他把风城启月带回去了。不得不说,风城启月虽然有些涉世不深,但是却很容易看透人的心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见过独孤紫袭几面,他竟然问他:"你是不是喜欢独孤姑娘?"

开...开什么玩笑?独孤紫袭可以称为姑娘么?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哪儿看起来像姑娘了?江南万花楼的柳叶、长安天香馆的疏影,哪一个不比她好?他为什么要喜欢独孤紫袭?

见他否认,风城启月也只是淡笑不语,留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跟自己生闷气。

他浪荡惯了,怎么会真的喜欢上谁呢?风城启月再聪明,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两个月之后,伏羲宫遭到了落花宫的第一次攻击。墨轻舞那人妖向来是不讲仁义道德的,直接带了人半夜攻进伏羲宫来。要不是机关挡了一阵子,他们被杀的可能性非常大。

墨轻舞练的是邪门功夫,分外的厉害,他们交战几十招,竟然分不出上下。

一群人在庭院里混战,独孤紫袭听了响动,自然也就开门出来了。可是她竟然不躲不避的,直接朝他飞过来。周围刀剑无眼,旁边就是墨轻舞,她居然就这么一脸平静地朝他飞过来!

一晃神,空档就白白漏给了墨轻舞,他咬牙,干脆也不躲了,一掌朝墨轻舞的胸口拍去,大不了两败俱伤!

那一掌重创了墨轻舞,他却没有事。有人把血喷在了他的衣襟上,脸色惨白地面对着他,微微一笑,道:"赶快去把他们收拾了,没有墨轻舞,再无人可以攻得下伏羲宫。"

他微愣,却被她推了一把,只能先将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后来,听属下说,步祈来了,亲自将独孤紫袭送回的房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停下了步子,冷笑一声,没有去看她。

风城启月说:"流离,太过于回避自己的感情,以后你会后悔的。"

他当时不信,后来却证明了,启月的确是看得最通透的。明明在那一刻他已经动了心,却没来得及看清。直到后来,才是无边无际的悔意上涌。也终究是没用的了。

那时候他实在没有多想,他做他的宫主,独孤紫袭在身边做着他要她做的事情,这种平衡一直维持到了浮影来的前一天。

浮影是他从山贼手里救回来的女子,很是娇弱,和独孤紫袭很不一样,一看就会让人产生保护的欲望。跟她比起来,独孤紫袭实在是不像女人。

不过他也不是多喜欢她,只是觉得像妹妹一样而已。她没地方去,他便想把她带回伏羲宫。

本来还想去告诉独孤紫袭一声的,结果刚进伏羲宫,便看见步祈一脸冷意地从里面走出来。他的脸色当时一定很难看,因为心里某个地方突然不舒服得厉害。这是伏羲宫,凭什么由得扶摇楼的人自由进出?

步祈却说,让他别总是给独孤紫袭那么危险的任务。

"哈,我倒不知道,这伏羲宫什么时候换了宫主?"他嘲弄一笑,下意识地伸手揽过浮影的腰,大步朝伏羲宫里走去:"步公子,只要扶摇楼没攻下伏羲宫,独孤紫袭做什么任务,还是我说了算。你以后还是少来的好。"

扶摇楼是江湖第一大组织没错,可是他用得着这样嚣张么?竟然还帮独孤紫袭求情,他以为他是谁?

以后的几天,他对独孤紫袭都没有好脸色,独孤紫袭也是凉薄的性子,加上有浮影在,两人的关系便越来越远了。

某一天醒来,他居然发现旁边躺着的是浮影。屋里酒气很重,浮影满脸泪痕地看着他,穿上衣服就跑了出去。

他真的什么记忆也没有,却不能不负责任,于是就纳了浮影为侍妾。行礼之前,他问过紫袭一句:"你不会伤害她罢?"

当时独孤紫袭的表情看起来一点波澜也没有,反而是用上了在左楚歌那里学来的微笑,淡淡地道:"你若不放心,我离开伏羲宫就是。"

"你敢!"他低喝一声,黑了脸色。她却沉默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那以后,独孤紫袭便经常去找左楚歌,很少回伏羲宫了。他的脾气开始有些暴躁,连浮影都怯怯地问他,是不是想念紫袭姐姐了?

不,他只是生气而已!答应老宫主好好守护伏羲宫,却总是不回宫,像话么!

但是当她回来的时候,他却不曾想,会是这样的光景。

浮影怀了身孕,两人却拔剑相向,浮影根本没有武功,身子又弱,这不是成心要她一尸两命么?!他怒极,上前抓住了独孤紫袭的手,却不想,浮影就在这时候,一剑刺穿了紫袭的腹部。

他还记得那时候独孤紫袭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去,最终归于平静的眼神。像是终于死心了一样,朝他露出了嘲讽似的笑容,然后转身,捂着腹部离开了伏羲宫。

就是那一次罢,他清楚的感觉到,独孤紫袭不爱他了。她对他的情意,到这一次为止,已经被全部消耗完毕,再没剩半分。

"你当我在意你的男人?浮影你看清楚了,月流离只不过是我爱过了的男人,再也不会是我想要的,你自是不必弄这些幼稚的手段出来,他也是你的!"

用那样的语气说出这话的独孤紫袭是认真的,他真的已经在这不长的时光里,以一种分外愚蠢的方式,弄丢了她。再怎么样,都不会是一样的步子了,他始终已经,比她慢了一步了。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番外二 流年里离去的紫色花香(2)

很小的时候,下山训练就遇见过一个道士,他带着慈祥的脸看了我许久,然后说了一句当时我听不懂的话。

他说:"性子过于凉薄,必难与人知心。若执念不除,一生情路必然坎坷。"

后来长大了一点的时候,我发现他前半句是对的。连老宫主有一次都说:"紫袭,你虽是杀手,却也着实凉薄了些。流离那孩子就好得多,虽然吊儿郎当,但是却不拒人千里。不要让自己太孤独。"

我听着,只是点头。杀手不会有真心朋友的,性子再好也是伪装,倒不如谁也不接近还清净些。

而月流离,我见过他,那是在训练的时候。他喜欢笑,却笑得格外的妖娆,甚至可以眼含情意地杀死一个人,动作优雅美丽,同时又干净利落。我看了半晌,心里知道,他和我是不同的,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性子凉薄,必难与人知心。道长是对的。甚至在后来我不知不觉喜欢上月流离的时候,也是因了冷淡的态度,他才总是不与我太靠近。可是没办法,我改变不了自己的性子,也无法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强行改变自己的态度。

我想,就这样守着他也不错。一起执行任务,一起受伤,一起走路,我并不觉得不好。

他身边是有朋友的,那个叫风城启月的男子,燕国的七王爷。虽然奇怪过他怎么会接受这样温文尔雅的人。不过后来熟悉了风城启月之后,我觉得他们有些相像,说不出具体的,就是觉得很相似。

他会为难我,给我的任务都是很难的,特别是第一次的取李震天首级的任务。我很平静地应下了,尽管知道自己可能会没命。

霹雳门的李震天是会使用火器的,防不胜防。且霹雳门也难闯,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了时机,半夜潜到了他的房间,却在进去的一瞬间感觉到了杀气。

那人的功夫远在我之上。这是我的第一个想法。借着不亮的月光,我看清了那人的脸。

竟然是扶摇楼的步祈,天下第一杀手,从来不会让任务失败的步祈。

屋里有残留的迷药气味,他定然是比我先到了,不知不觉地,从我的眼皮底下,比我先进了这房间。显然,我不会是他的对手。

聪明一点的话,我应该选择沉默地退出去。但是,我答应了月流离的任务,没道理一点事也不做就这样回去了。哪怕试一试也好,总归我也是抱着不要命的心思来的。

于是我动手了,朝步祈微微颔首之后,我无声无息地开始进攻。杀手的眼睛都很好,所以尽管光线很暗,我也看见了他脸上一闪而逝的震惊。大概是没想到我居然会选择挑战他罢。

我的功夫不差,除了月流离,伏羲宫应该没有人能杀得了我。但是比起步祈来说还是不够格的。所以几招之后,我身上已经见了血,他依旧游刃有余。

不过在手完全可以扼住我的喉咙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如果不是我眼花的话,步祈当时是微笑了一下,然后退后两步,险险避开我划向他胸口的匕首,翻身飞出了窗户。

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显然这动静已经惊动了一些守卫。我不得不快速地割下李震天的头,跟着离开。

河边,步祈负手而立,看着我手中的首级,摇头道:"独孤紫袭,你还真的是和传闻一样冰冷无情。"

"彼此彼此。"我看着这个人,淡淡地道:"传闻之中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放过我?"

他从来没有过任务失败的纪录,也因此赏金格外的高,我想不通他会因为什么而这样手下留情。这对他没有好处。

"突然不想杀人而已。"步祈侧过头去看着河水,声音冷冷清清的,却让我很是觉得好笑。

杀手突然不想杀人,这个理由真的是...不过还是要谢谢他的,不管因为什么,这次的任务算是他帮我完成的。虽然身上的伤也是他给的。

老宫主临走的时候将伏羲宫的几本内功心法给了我,其中有一本是生息内功,说是调理筋脉用的。我刚开始练的时候没发现,后来才偶然知道,生息内功可以抑制重伤,以命相抵。这一点用处在以后帮了我许多忙。

但是回伏羲宫的第二天,步祈居然出现在我的房间。他看着我完好无事的样子,眉头皱得死紧:"你练了生息内功?"

我点头,他便没有说话了,只拿了一瓶参王丹给我。饶是我再不开窍,也该知道,步祈对我有些不一样。可是,很奇怪,我这样的性子,他怎么会喜欢?月流离一直说我不是女人的。

世上可能专门会有这样一种人,可以透过别人冷漠的外表,看到里面那颗渴求温暖的心。步祈是第一个,楚歌则是第二个。

我不知道她怎么会那样温暖,明明承受了比别人多的东西,却笑得淡定从容,偶尔还会露出些小女儿心性,让人没办法对她树起高高的城墙。

她看得出来我对月流离的感情,也曾恨铁不成钢地叫我放弃算了。

可是当初那道士的第二句话,也是对的罢。"若执念不除,一生情路必然坎坷"我舍不得抛弃我的执念,也注定一生孤独,这种觉悟早就有了。

只是看着他一次次漠然的眼神,觉得有些难过。我无法像风城启月那样同他做朋友,也无法像浮影那样名正言顺地做他的女人,我只能在旁边看着,哪怕就一直这样下去也是好的。

身为杀手,罪孽太深是会遭报应的,我想我一定是万劫不复了,所以浮影是为了报复我杀害她的家人,而利用流离来伤害我。步祈也最终因为我,死在了流离的剑下。到最后,我与月流离,是生隔了,都活着,但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

情路坎坷还好,我是已经绝了。

绝顶峰那一剑,我是替步祈还的。可是再狠,也没能忍心置他于死地。我曾深爱过的人,我下不了狠手。

也许内心深处住着的那个独孤紫袭,她其实是温柔而善良的,不喜欢杀人,不喜欢拒人千里,也只想过一种平和的生活,有自己的朋友,有携手白头的爱人。会经常笑,也会神情温柔地看着在乎的人。

可是这种奢求被关在现实的牢笼里,无法释放了。我只能尽我所能让楚歌更幸福一点,代替我,再幸福一点。

江南的那段日子,我过得很好,但是也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

生息内功,以命偿伤。我多次大难不死,只是缩短了寿命而已。也庆幸自己还能活着看到心宁幸福,那也是很好的。余下的,也没有别的奢求。

心宁回长安了,我没有去。其一是不想再看见月流离,其二是我不想心宁看着我死去。那个一心渴求安宁的女子,我希望她能在我死后忘记我,不要再记起了。

南方恰好发生了水患,我同不言说,我要去赈灾。她有些惊讶,但到底还是答应了。临走的时候,她只看着我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紫袭姑娘,你真的不要再见主子一面了么?"

她果然也是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啊,我苦笑着摸摸自己消瘦得不成样子的脸,摇摇头走出了珍珠绫罗坊的大门。

最后能做的事情,只是给这些在绝望之中的人们一些希望。凉祟被锁之前,我正好去了古绝镇,那里的境况更惨。粮食已经快没有了,瘟疫蔓延,活着的人都仿佛死去了一般,连空气里都是窒息。

而我的身体,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古绝即将烧毁,我却不想挪步子了,周围都是安静的一片,像出生前的世界那样安静,只是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不是也如同这般。望着寂静的天空,我努力想了想自己的一生。似乎处处有遗憾,倒也没有多少流连的必要。

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我听到了脚步声。隔着院墙,有人正挣扎着一步一步走来。

我居然莫名奇妙地笑了,无声地、释怀似的笑了。那人的气息,生不可忘啊...

一墙之隔,他却慢慢停了下来。似乎低笑了一声,接着便是倒地的声音。

月流离啊,难得你也有和我一样的境遇。以前不是你伤了我,便是我伤了你。如今两厢都是再无力气,倒显得分外贴近了。

停了一会儿,我努力地站起来,推开那半掩着的宅院门,看见了外面那一抹已经完全黯淡的红色。他从来不曾这样狼狈过,月流离,从来不曾。

我已经快看不清他,却还是凭着直觉走过去扶起了他。幸好他瘦了太多,不然我真的不敢保证能挪得动他。

将他靠着墙放着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就要倒下去。可是不能,我知道,我不能和他死在一起。这辈子让我痛彻心扉的人,下辈子,我宁愿不要再遇上。

意识已经涣散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挪到了哪里,只感觉终于离开他了的时候,我停下来,安静地停止了呼吸。

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你了,流离。真的不要再遇见了。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番外三 冷面白术VS无耻南宫七(1)

对于南宫七那个孽障,白术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似乎就注定会搅得他的生活天翻地覆。是的,一切都是从扶摇楼开始的。

为寻昭妃主子,他同陛下一起去了扶摇楼。南宫七是凤盛骆身边的人,按理说与他没有任何相干,杀了也就是了。南宫七的武功跟他比起来,实在是太好杀的类型。

从扶摇楼上与他一起纵身而下打斗的时候,白术还在想,是用剑还是直接用手?抑或是直接踢下去让他摔死算了?

岂料,就是这么走神的一瞬间,恰好被南宫七钻了空子。这厮没脸没皮的,居然直接凑上来抓住他的双手抱住了他,额头还直接撞上了他的下巴,痛得他撕心裂肺的。两人就以这样诡异的姿势一起摔进了扶摇楼三楼的走廊。

平时的白术是冰山一座,连仇全和守天都不怎么敢同他说话,他身上也总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所以除了风城启难,几乎没有人敢靠近他。

此时此刻,他明明周身都是杀气,却被这人没头没脑地抱住了,心里竟然莫名其妙地柔软了一瞬间,有些没回过神。

可能是因为从有记忆开始,从来不曾有人这样抱过他罢,帝王也是不曾的。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很奇怪罢,奇怪地让他身上的杀气散去了。

"喂,我都没有要你的性命,你怎么下手毫不留情的?"南宫七抬起头,双手仍旧压着他的双手,忿忿地道。

他一愣,继而面无表情地道:"你若能要得了我的性命,还会在这里同我说话么?"

"......"南宫七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的,如果可以,刚刚他一定就解决了白术,不然留着好看么?敌人之间,永远忌讳的就是仁慈。

诶?可是刚刚,白术没有马上杀了他啊?南宫七才反应过来,疑惑地低头看着这人问:"那你为什么不要我的命?"

我倒是想要,谁让你突然抱着我的!

白术大人双手一震,轻松地挣开南宫七的束缚,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往楼下飞去了。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只是有一点点特别,却也没有心动。

白术效忠于燕王风城启难,南宫七则是离国皇子凤盛骆的随从。按照这二位主子的关系看来,他们俩应该是会成为对手的。可是很不幸,在后来相处的日子里,南宫七华丽丽地缠上了他,并且靠着那比宫墙还厚的脸,无耻地打扰着他的生活。

在凤盛骆做质子的时期,白术大人的平静小日子也因了南宫七的到来,终于摔了个尸骨无存。

某天清晨,当白术习惯性地起身去庭里练剑的时候,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庭里有生气,只住了他一个人的庭院,似乎被什么人侵入了。空气里还总有怪怪的味道。没有杀气,也没有压迫感,难不成是哪个宫人来打扫么?

他穿了衣服,拿上剑打开了门。刚一抬眼,便傻在了原地。

门前的空地上堆了一个火堆,正冒着烟烧着一坨黑漆漆的东西,烟雾袅袅,却意外地带了些香气,像是...烤肉?

"你醒了?"南宫七抬起头来看着门口站着的白术,笑得春光灿烂地道:"本说让你教我剑法的,但是看你睡得挺好,我便打算等你起来,顺便做个早饭。怎么样?香不香?"

白术大人脸黑了,两步走过去俯视着他,沉声问:"谁让你进来的?"

南宫七眨眨眼,无辜地看了一眼开着的门,道:"门没锁啊,也没人告诉我不可以进来诶?白术,我又不是来刺杀你的,你脸色这么难看做什么?"

无力地叹息了一声,白术揉了揉眉心。他怎么忘记了,这个人是南宫七,不是一般的宫人,也一直无视他不喜欢被人打扰的这个事实。跟他说规矩,完全是对牛弹琴。罢了罢了,他爱来就来,不碍着他就好。

只是,宫里能升火烤肉么!

"喏。"过了一会儿,南宫七动手将埋着的东西刨了出来,掰开泥土,撕开荷叶,香气喷喷地递到了他的面前:"吃点东西再练剑罢。"

瞳孔猛地放大,白术不可置信地看着南宫七手里的烤乳鸽,好半天才问:"鸽子哪儿来的?"

南宫七笑得一脸无害,指着院子一边放着的鸽笼道:"我自己抓的啊。"

自己抓的...白术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拔剑就想砍死面前这混蛋。那是他联系鬼谷的信鸽啊!他居然就这么抓来烤了?!问都没问一声啊!

"啊啊,你干什么!"南宫七慌忙躲着白术的剑,撕心裂肺一样地鬼叫着:"我好心好意给你做早饭,你砍我干什么?呀!救命啊!"

白术冷哼一声,一路追着南宫七到了接天湖,两人都有些气喘。南宫七举起双手道:"我错了行不行?大早上的这么大动静可不太好,白术大人你就放过我罢,不就一只鸽子么?烤都烤了,你不吃我吃就是了。"

真能被他给气死。

打那天起白术就养成了休息之前检查门窗的好习惯,并且在庭院之中藏了金针暗器,不会致命,但是绝对会让人挠心挠肺地痒。以此方法,总算暂时避了南宫七一阵子。

可是,此处不相见,自有他见处。一出住处,还是会遇见南宫七。

如此几番纠缠,倒让昭妃主子很奇怪了,有一次恰好他们走走着走着又遇见了南宫七,昭妃开口便问:"小七,你怎么总跟着白术大人?"

南宫七撇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不满地道:"主子嫌我功夫不到家,让我多跟白术学呢。"

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就差了不少,白术冷哼一声,转头就走。留下南宫七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地问:"这次又没怎么靠近他,怎么也生气了?"

众人眼神都有些奇怪,只有这两人还浑然不知。

相处的时间长了,白术明智地决定还是不要和南宫七玩捉迷藏,他想学什么,他教就是了。省得一天闹心。

于是每天清晨的庭院里,就多了一个人陪他练剑。虽然有时候觉得多一个人的生活很不习惯,但是也会意外地觉得有些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