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刀提议就近找个镇子暂居,安德拉大婶想起她有个八辈子未谋面的亲戚,问到五吨和苏萨沙时,苏萨沙拍着小手叫:“鸟巢!”

这五天时间里,五吨掏了不少鸟巢,红头发的小坏蛋只记得用火堆烘熟的鸟蛋滋味。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苏抗抗决定:“去首都。”

安德拉大婶立即表示反对。苏抗抗将打劫得来的现金分了一半给她:“大婶,那我们就此告别。”

安德拉大婶气得蓝眼睛发绿:“苏——”

“远离邪恶就是聪明。主曾教诲过我们,不从恶人的计谋,也不站罪人的道路。”苏抗抗向她布道,“大婶,你终于有向善的机会了。”

“我……我要拯救你这个邪恶的女人。”安德拉大婶蹬蹬追上他们的脚步,“为了可爱的无知的孩子们。”

她说得咬牙切齿,苏抗抗脸上露出笑容。

他们走上公路搭了便车,在农家借宿,乘坐州际长途客运车,这才到达南部这个州的州府。

和他们一路向农夫,学生,家庭妇女打听的那样,联邦是个法律法规很规范的国家,没有身份证的他们无法搭乘空中客运航线的太空船,只能选择火车。

太空船昂贵的票价也确实令他们止步。

在州府通往首都的超导悬浮列车上,苏萨沙神态怯怯,抿嘴微笑,眼神时不时好奇地扫一眼窗外。

这孩子在G4时淘气顽皮,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这些新奇的事物,再大的胆子也收敛了起来。

苏抗抗抱她坐着,指给她看窗外的站牌和导轨。

苏萨沙咬着手指,凑在她耳畔轻声问:“姐姐,我是在做梦吗?醒了之后我们会不会又回到G4?”

她柔软的头发蹭着苏抗抗的下颚,一时间心软化水。“我捏捏你,试试看是不是做梦好不好?”苏萨沙的小脸蛋干巴巴的,泛着病态的苍白,苏抗抗心疼地想,只要落下脚,她会用尽办法弄到真正的食物。

怀中红色的小脑袋使劲地摇着:“不要捏我,我不要醒过来。”

他们对面坐着数位中年人和小孩,肤色因为经常接触紫外线照射而微微发红发黑。苏抗抗猜测他们是体力劳动者。

其中一个金发男孩一直瞅着苏萨沙,惹得霍小刀很是不高兴。

自来熟的安德拉大婶向那几人搭话,“你们几位是去哪里?”

互相告知了旅途的终点,大婶又自我介绍:“这是我大儿子,二儿子,小女儿。”

她一一指过去,到苏抗抗时,她吸了口气,极不情愿地说:“我的养女。”

对面一位中年妇女面带诧异,向同伴悄声说:“孩子们的发色都不一样呢。”

安德拉大婶尴尬了数秒,随后立即进入状态,“不瞒你说,我就是个命苦的,总共嫁了两次。”她捂脸欲泣,”我那第一任丈夫,死于矿难,可怜我这大子,那时候才一岁,发烧烧坏了脑袋。第二任丈夫更是……,他在半年前死在前线。”

车厢里,顿时响起同情的嗟叹,有人想起自己的亲朋,唏嘘着和安德拉大婶攀谈起来。

苏抗抗和霍小刀交换了一个钦佩的眼神,两双眼睛都充满了捡到宝的喜悦。

不到一天时间,安德拉大婶和车厢里的妇女们打得火热,并且抄下了数个家庭住址。

四天后的清晨,他们在首都银河城的前一站下车,消失在人群里。

作者有话要说:周戉:戉=月yue戉字有斧头的意思,周老爷子对他期望很高。

提早发送,为萌萌同学能安心参加下午三点的考试。加油!小伙伴!

连续更了六天,三万字,歇一会哈,为了走更远的路。

所以下一章,星期天更新。

☆、第五章

苏抗抗带着她的探险小队迎着晨曦走出车站时,周戉刚从睡梦里醒来。

他乘坐的卓越级太空舰是联邦太空舰队主力舰型之一,也是联邦现有速度最快的战斗类太空飞行器。所以,当苏抗抗和其他人还在州际公路的大巴车上摇摇晃晃昏昏欲睡,他已经返回基地空港。

星枭大队总部位于首都西北面的安略州,这个州以绵延数百公里的峡谷和一座巍峨雪山驰名。这次行动之前,周戉曾带队在峡谷雪山地带进行了为期十天的特训。

从总部大楼出来时,肌肉放松后的酸痛感才让周戉领会到,在述职过程中他有多么的紧张。

连续三天,他和他的战友下级不停分批进出总部大楼,反复向第一集团军分管星枭事务的麦克中将,以及他的参谋们陈述G4星球行动的一切细节,精疲力尽。

至此,行动的后续已经轮不到他这个级别的军官参与。关于为什么防空网没有发现帝国第三艘战舰出现,为什么没有及时拦截,自有第一集团军和第二集团军的参谋长们去打嘴皮官司,自有军事委员会和国防部裁决。

周戉相信,在他的述职报告得到第一集团军和星枭大队总部认可时,G4星球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刚刚拉开序幕。

不过几天时间,一支军方队伍带着高能探测仪器出发,他们的目标是G4星球,以及G4上那艘来历不明的太空船和帝国穿梭机。

数张按照周戉等人记忆描述而复原的人类图像,被发送到联邦各级警察部门。

一支太空巡逻队在布鲁星空域附近,进行例行巡逻之外的搜索任务。

而军方,从星枭大队总部开始,悄然发起了一次人员大排查。当然,这一切都在内部暗地里进行,不过周戉通过他自己的渠道,确认基地一个分管通讯联络的少校级军官,以及他的两名下属被隔离审查。

当周戉看到那名少校军官的履历后,面色肃然。

一名曾经在前线杀敌,甚至立功获得紫云勋章的精锐少壮派,居然极大可能是来自帝国的军事间谍。那么,在联邦领土内,数颗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上,还有多少类似案例?

决定战争胜负的,是国力的对抗。而国力不仅代表资源,也代表科技,代表人。联邦与帝国之战,孰强孰弱,曾身处前线的周戉很明白。如今军事情报也陷于被动……

他独坐良久,这才漏夜搭乘星枭总部一艘飞往首都的小型太空船,回到银河城自己的公寓。

公寓在顶楼,像一座古老的工厂车间,高而空旷,墙身用强化混凝土做成褚红色一格格的红砖样式,模仿一千年前踏足这片土地的人类挖掘泥土,用原始工艺烧制的建筑材料。整座公寓很有几分复古朴拙气息。

一排落地玻璃墙上涂了厚厚的透明涂料,吸收太阳能,所以,他掀被下床,走进洗手间的浴室,感应水龙头立即洒下热水如注。

这个时刻,苏抗抗带着她的探险小队所有成员正站在莱茵市的大街上。

一路预料过种种环境和困难,绝没有料到,会亲身经历一次罢工潮。

他们被愤怒的人群推涌着往前走,苏萨沙坐在五吨肩膀上,兴奋地东张四望,安德拉大婶双手叉腰,怒瞪身旁一个脸上画了黑色骷髅的男青年,因为对方刚才撞了她一下,被安德拉大婶严重怀疑他借机揩油。

苏抗抗想洗个热水澡而不是用冷水抹脸,想呼吸新鲜空气而不是周围人的汗臭,想吃一顿真正的午餐而不是压缩营养棒,想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放松四肢而不是悬浮火车的卡座……

而她能做的仅只是把装钱装食物的旅行袋转向胸前,紧握五吨和霍小刀的手,同时问身旁的游|行队伍:“打扰了,我们这是准备去哪里?”

“去首都!”

“去银河城!”

“去国会!”

领头的人悲愤地喊着口号,挥舞着标语,煽动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人加入队伍,街道越来越拥挤,汇成一条色彩的洪流。

终于找到缝隙钻出人群,安德拉大婶犹自骂咧:“都是吃饱了撑的!”

苏抗抗无声叹气,带着大家重新上路。除了通往银河城的主干道,莱茵市的其他街巷倒是清净非常。他们终于找到平民区一间廉价旅馆,站在门前不由大眼瞪小眼——私营旅馆的店主和员工们都去瞧热闹,顺便摇旗助威去了。

苏萨沙坐在五吨肩膀上,咬着手指,盯着隔壁面包店橱窗,目不转睛,哈喇子一直流到五吨的脑门上,而五吨的哈喇子,一直流到衣襟上。

苏抗抗分派任务:“五吨,小刀,你们带着萨沙,就在旅馆里等我们。小刀,任何人和你说话都不要理会,也不要跟着谁乱走,五吨和妹妹就交给你了。这些,买面包吃。”

霍小刀接过钞票,挺胸得令。

“安德拉大婶,你我分两头把这一片街区走完,注意看墙上招贴,有出租房子的,记下来告诉我。天黑时,回来旅馆碰头。”

安德拉大婶坐在旅馆沙发上,缓缓挪动屁股,“今天?”

“对,今天,现在!马上!”

夏末秋初的太阳还是很火辣的,安德拉大婶摸摸后颈的汗水,将金发挽成一个髻,顺手拿了旅馆前台一只笔插在发髻里,嘟囔说:“我想要一个热水澡。”

苏抗抗也想,她没做声,把脚下的旅行袋背在背上,率先出门。

***

热水淋下,周戉手撑着石壁,仔细回忆述职过程中的每一段问话,斟酌当时回答的每一个用辞是否严谨。G4星球那关键的一夜发生的连锁事件,他向上级汇报时,刻意隐瞒了部分细节。

军人的忠诚来自于信仰。对于接受正统军事教育的周戉来说,这种行为无疑是对信仰的亵渎和背叛。

始作俑者,是一个女人。

水声潺潺中,耳畔回响起麦克中将的咆哮:“告诉我,你们是谁?你们是SC,是星枭,是联邦最精锐的部队!告诉我,你们两个小队,十六个人,怎么被一个女人两个孩子抢去了太空船?告诉我,当民用商船再次被打着马库斯旗号的星盗们劫持时,你们在哪里?你们蹲在G4等待救援!军事委员会和国防部因为这一恶劣事件备受责难,质疑是否消耗了联邦大量财政支出,养出一群废物!”

周戉咬咬牙,冷峻的面孔线条更趋坚硬。他往石壁上狠狠捶了一下,因为阖起的眼帘前浮现出一张通过监视器看见的,回忆过多而日渐熟悉的脸。

电话铃音响起,他顺手按下浴室墙壁的感应键。

“斧头,你猜我是怎么知道你回来的?答案有三项:伯母,我大哥,还有你的楼层管家。”

吴巧臻习惯在他面前表露天真烂漫的一面,周戉也习惯了兄长似的包容和耐心。

一年多前,当他从前线赶回首都参加自己的订婚礼,饭后离开长辈,并坐在吴家后花园长凳上时,她就说:“斧头,我知道伯母对我的期望,将来也会像她那样,做个好妻子。但是私下只有我们两个人时,我希望我们还能保持原来的样子,有说有笑无话不谈。”

在依照父母意愿订婚之前,周戉不无忧虑。和吴巧臻之间类似亲情的关系就此结束,转变为未婚夫妻,他并没有心理准备,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应对。所以听见那段话,她愿意顺从他的母亲,同时愿意在他面前保留以往的纯真,吴巧臻的懂事令周戉感觉母亲的眼光也不太差。

电话里,周戉用过往类似的包容心配合地回答:“当然是我母亲。”

吴巧臻带着笑意继续说:“本来不想吵你睡觉,是我妈妈催我这个电话。今晚有个慈善晚会,为捐助阵亡军属,妈妈说很久不见,希望你能参加。另外,听说你去很偏远的地方了?我很好奇呢。”

周戉斟酌了一下,“中午我回莱茵市一趟,晚上能赶回来的话,我和母亲应该会去参加。”

“那代我问爷爷好。我就不打扰你了,知道你在洗澡,不仅听见水声,还有股两个月没洗澡的臭味!”她自说自笑地挂了电话。

周戉穿好衣服下楼拿车时,苏抗抗身处一条简陋街巷,坐在联排公寓某户人家门前石阶上,刚刚吞下一支压缩营养棒。她把垫在屁股下的报纸拿起来,大略看了一下头条,这才知道罢工潮为何而来。

联邦国会众议院最近起草了一项命名为“天网”的决议案,并且通过了参议院的审核。

天网是一个便于联邦政府监管人民的电脑网络,所有公民信息存储于其中。但和普通身份证不同的是,需要在公民手臂或后颈植入芯片,这样,公民一旦有作奸犯科行为,大到叛国通敌,小到坑蒙拐骗,只要被列为中央电脑的监控目标,数秒时间内,可以在联邦领土上准确定位目标所在。

难怪示威人士会愤怒地吼叫:“丢掉你们手上的狗牌,夺回我们该有的自由”。

苏抗抗想起当年黄胖子跟踪一条小母狗,足足走了三个街区,以为宠物走失的妈妈去了警署一登记,马上就得知下落,她有感而笑。这个确实和狗牌无异。

随即又想多一层,她现在头疼的无非身份问题,没有合法身份,只能做黑工住廉价出租房,更不必提两个孩子的学校。另外,她曾听霍小乙讲过,联邦公民都有机会注射一次超级基因改良剂,增强免疫力,防止过早衰老,小刀和萨沙五吨都很需要这个。

她心动不已。假如联邦实施这个所谓“天网”的政策,岂不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申领身份证?

苏抗抗把报纸折成一顶帽子,戴在头上挡住日光。她嘴角弯弯,打算晚上见到弟弟妹妹们时,和他们分享这个好消息。

兴奋的苏抗抗忽略了报纸头版之下的一则新闻:据悉,臭名昭著的星盗团马库斯手下十余名盗匪,被控危害联邦安全,蓄意谋杀,暴力袭警,抢劫,强|奸等多项罪名成立,并于某月末日送往灰星著名的石头监狱服刑。

莱茵市里,罢工游|行的队伍正继续往银河城前进,到达银河城之后,他们将与其他城市赶来声援的民众会合。这些人中,有的已经行经了数个城市,疲惫不堪,有的刚刚加入,情绪亢奋激昂。各大新闻媒体开着新闻车追赶采访,甚至有小型太空船在半空盘旋航拍。

周戉从高速公路转向莱茵市匝道时,人群由高速路不远处的公路行过。听见此起彼伏的各种口号,想起那个天网决议案,再联系新近军方内部的大清查,周戉认为政府和国防部对于帝国间谍的存在不是没有准备。

身为职业军人,国土安全为己任,周戉和军方鹰派意见一致,相当赞同天网决议案。他相信,不管民众的对抗情绪能维持多久,天网决议案势在必行。但问题是,现任总统和他的内阁,他们的意志和能力又能达到什么高度?

最近总统频频被责难,甚至在一所大学演讲时遭到烂鸡蛋偷袭,这都代表现届政府目前压力巨大。而明年又是个选举年。

周戉不无冷酷地想,假如战事拖延,帝国人的推进越来越深入,民众的爱国情绪得不到相应的安抚和纾解,类似的游|行将会发生得更频繁。

联邦实在太需要一场大胜仗了。

他居高临下凝望远处人群数秒,收回了视线,车载电话在此时响起,康笋问他:“不是说你很强?学院的学弟帮我租到场地,再较量一局?”

“我在莱茵市。”

康笋闻言泄气,“那代我向老爷子问好。……还是算了,我也就一句客气话,你家老爷子怎么可能知道我?”

周戉笑一笑,电磁车以丰沛的动力向莱茵市附近一个小镇疾驰。

莱茵市靠近银河城,原本是一片湖泊和湿地,自从千年前,联邦那位伟大的遗传生物学家,细胞生物学家傅珽在这里兴建了一所大学,人口才开始密集起来。

千年后,不仅学生们陶醉于莱茵市无数个湖泊湿地的风光,银河城的显贵富豪也喜欢在附近置地兴建别墅。

周家宅子所处小镇叫做枫林渡,镇外曾植有一片枫林,连镇子里一座古老石桥也叫枫桥,而这都是周家先祖周定邦取的名字。幼时的周戉曾好奇,为什么他那位曾祖爷爷会对一个枫字情有独钟。

周戉驱车驶近庄园,装置在大门顶端的遥感器闪烁数点绿光,合金金属铸造,四个成年男子也无法推动的大门无声地向两边滑开。

保安系统看似松弛简单,从小到大生长于此的周戉知道,有无数双眼睛,代表整个联邦最精锐的军人,监视着这座庄园的一寸一土。

周家的宅子在普通人眼里很是怪异,一个个院落形成一个个口字型,又引了湖水进来,挖成小溪,以曲桥和回廊连通。白墙黑屋顶,郁郁深深,立于宅门之外,根本无法窥探内中堂奥。

这里,曾居住过数位联邦军事委员会的最高统帅。这里,现在的主人是周戉的爷爷,隐退的前联邦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周智勇。

中年军官微笑着站在周家宅子门前,周戉和往常一样,下车后一撞脚跟,行了个正式的军礼。

对方拍他肩膀,“你这孩子。”

按级别按情分,周戉都该向跟随周智勇多年的秘书冯绍行礼,而且,他永远也学不会弟弟周政的活泼可亲。

周戉摘下帽子,问:“冯叔叔最近还好?爷爷呢?”

“都好。老爷子在湿地那边观鸟,我带你过去。”

“我自己去吧,冯叔叔你忙。”周智勇虽然退了,但仍关心前线,关心军务,他的秘书冯绍每天有大量军情要分析了解。

冯绍递给他一个望远镜,周戉对于他的细心周到感激地笑了笑。

这片囊括一个小湖和整片湿地的庄园由首届联邦政府赠与,为了感谢那位名叫周定邦的先驱在太空母舰流离于宇宙近百年时间中,为拯救人类做出的莫大贡献。

周定邦临老疾病缠身,太空母舰登陆联邦主星那天,他是用轮椅推下来的。他的好友傅珽傅老先生尽管曾为他注射过超级基因改良剂,仍然在两年之后,旧伤复发,与世长辞。

他临终前,将湿地赠还给联邦政府做国家公园,庄园的一大半土地则赠与了好友傅珽,后来傅老先生在这片土地上兴建了基因与蛋白研究所,也就是现在莱茵化学生物理工学院的前身。

如今,周定邦的子孙周智勇和周戉站在他曾经伫足过的地方,观察一只飞鸟展翼的动作。

“是它!是一只红嘴蓝翅绿鸠。”周老爷子情绪有些激动,犹嫌不足地往前探身,想看得仔细些。“傅家丫头前些日子过来,说起她曾在学院那边见过,果真没错。”

周戉从望远镜中捕捉那只异鸟的飞行踪迹。

老爷子继续看了会,直到那只珍稀鸟类飞向沼泽深处,他意犹未尽地放下望远镜,眺望那方向许久,直到老眼干涩。“世上人见识浅薄,都认为傅家老祖宗最大的成就是超级基因改良剂,增强免疫力,能让人类多活几十年。在我这昏花老眼里,人类哪里比得上自然的万物。傅老先生的那个基因库才是赋予联邦的最大宝藏。”

周戉沉声说了个“是”。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说,没有我们那位先祖,哪里有基因库,改良剂的存在。是不是?”

周戉闻声而笑,“爷爷睿智。”

周老爷子不满地看他一眼,也笑起来,“回去吧,今天能亲眼看到那只蓝翅绿鸠,算是满意而归。”

周戉应一声,知道爷爷并不乐意人搀扶,只是接过他手上的望远镜,随侍在身侧。

保全人员聚拢过来,跟随在他们身后数米远。

“你从小视那位先祖为偶像,我是知道的。”这也是周智勇格外喜欢这个孙子的原因,他们有着相似的童年梦想。“但我们那位先祖既是英雄,也是一介武夫。他在那艘太空母舰上拒绝了管理委员会主席的位置,在登陆主星后又再次拒绝了总统的位置,那是因为他明白,武力对于人类发展没有任何助益。只有科学才有。那位先祖有着超越常人的智慧。”

周老爷子停下脚步,“不仅是智慧,还有敢于舍弃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能面对权力的诱惑,不为权力动心。他认得准自己的位置。……你父亲,他并不懂这个道理。”

话题谈到任职国防部副部长的父亲,周戉保持沉默。

周家那位先祖周定邦在母星时,只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特种部队大队长。

千多年前,人类的母星发生了一场灭绝式灾难,政客们带领各界精英乘坐高科技太空船先一步离开,平民各自寻求逃生之路。

是周定邦带领队员们率先发现了一艘被弃置的巨型太空母舰;是他带领队员们寻找遗留在母星,生死存于一线的众多学者;也是他带领队员们收容了无数绝望的平民。

共计有十多万人挤上那艘太空母舰,开始了他们近百年的太空逃亡之旅。

老爷子缓步走着,叹息说:“认不清位置,是很危险的。”

周戉不免要为父亲分辨一二,“爷爷,主要是周家过去太辉煌耀眼,父亲面临现在的处境,未免有些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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