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分钟前汹涌的欲望如潮水般退去。周戉按住电梯感应键,佯作不在意地问:“他没有其他吩咐?在向星枭汇报后,仔细想想,我确实是莽撞了。应该先知会父亲和伯父。”

“要我说,拖到明年真不是什么大事。”吴巧臻轻偎着他臂膀,犹自抱怨着,“你做决定之前怎么就不问问爸爸的意思?”

独立使用的电梯敞开玫瑰金色的雕花门,周戉静默地站在门前,手掌仍停留在感应键上。

角落花瓶中大花蕙兰的芬芳弥漫于走廊,气氛却有些压抑。

“我说错什么了?”吴巧臻小心翼翼地偷看他,脸上的忧虑不知真假。

“你是这么想的?拖到明年也不算大事?”周戉认真地注视她。

那眼神像面对一个陌生人,像重新认识她,带着一种评判与估量。吴巧臻抿住嘴,回避他迫人的目光。

吴启明议长对他的不满,周戉有心理准备。在向总部和祖父汇报已经掌握了那项来自帝国的科学成就时,他就明白在大选将至,未来岳父有意角逐的时刻,他向岳父的竞争对手——现任总统献上一份重礼意味着什么。

政客们的利益取舍他不意外,也不在乎,让周戉意外且十分在意的是吴巧臻与他迥异的价值观,以及她对此事的态度。此时未婚,她已经这么亟不可待地试图影响他的决定。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婚后,她会不会试图左右他的人生。

“我是联邦军人,尽早结束战争是我的职责所在。哪怕我的行为对吴议长参选带来不利影响,但对于联邦军队,对科顿星的民众来说——”

“我知道,我知道的。”吴巧臻轻扭细腰,以撒娇打断他的话语。“我不是不懂这些吗?然后听爸爸说了几句,就以为他是对的。你又何必连‘吴议长’也叫出来了?”

周戉在内心深深叹口气,面对表情无辜且勇于认错的吴巧臻,他向来无计可施。

“巧臻,等我回来,有些事我们有必要谈谈。”

“我们不是一向无话不谈的吗?”

“没有真正深入过。我甚至不知道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

吴巧臻默然不语。

周戉率先走进电梯,升上楼顶的停机坪,他说:“等我回来。”然后大步迈向星枭总部的直升机。

留下吴巧臻神色复杂地注视他挺拔的背影。

半个月后,角兽座星云扇形152.0174区域。这是远离科顿星球的一块偏僻空域,也是一块充满危险的空域。

角兽座星云实际是一个超新星遗迹,内中有一颗体积小密度大的中子星,外围弥漫着浓密的絮状丝状星际气体和尘埃。联邦人甚少踏足这片空域,因为实在离主星球太过遥远,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角兽座星云中间那颗中子星会不定期发生伽玛射线爆,波流会严重干扰周围所有的电子流。

周戉怀疑,联邦军方那艘大型运输船就是受到严重的干扰,这才偏移了主航线,来到这片危险的空域。

他的目光凝视光幕之上,太空战舰正前方的宇宙。

遥远的黑暗太空里星星点点,近处却是一片胶着的,浓稠的黑色。那黑色看起来不甚引人注目,只有长久注视它的人,才会明白那可怖的感受。

如果苏抗抗或者霍小乙在这里,一定会认出那与虚空相比完全不同的浓稠质感的黑,诡异得如同深渊梦境的黑,究竟代表着什么。

那是盖亚号在漫游星际时数度使用过的空间跃迁科技,那是霍小乙在十五岁逃离帝国时,亲眼目睹盖亚号运用空间跃迁科技之前,以暗物质转化为能量形态的征兆。

周戉一直凝视黑色的中心,仿佛是刻意地与那未知的存在对抗。他目光不移地问时习之:“小时,命令到达没有?”

“尚未收到凌格飞上将的命令,总部基地要求我们继续等待。另外,会议室里,几位专家争吵得面红耳赤。”

联邦运输船的神秘失踪引起军方极大关注,本来猜测有帝国舰队偷偷由此处空域潜入,但周戉所在舰队来到运输船最终信号发出的区域,却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有找到。

这支包含巡逻舰,护卫舰和卓越级战舰的舰队由第二集团军葛络瑞娅少将领导,她发令舰队四下分散展开搜救工作,近半个月后,终于在角兽座星云附近发现异常。

运输船的残骸漂浮在这块浓稠黑色空域的外围地带。

随船的专家们一致认定,这块黑色|区域和宇宙暗物质有关,和联邦最尖端的物理学家们正在进行的一项关于“暗物质能量转化”的科研项目有关。

他们争执的焦点在于,这块黑色|区域是否是科学猜想的虫洞,出于人为还是天然生成。而联邦军方高层争论的重点是,这块黑色|区域如果确实是一个虫洞,那么,这个人造虫洞必然出于帝国侵略者之手,联邦该采取怎样的应对措施。而如果是天然生成,虫洞的对面是什么,是否该现在进去一探究竟。

等待命令的周戉明白,如果军事委员会以及参谋联席会下达了进入的命令,作为星枭特种兵大队的代表,他必然是进入的人选之一。即使是他父亲,大联邦国防部副部长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拦。

周戉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十四章

连续很多天,苏抗抗利用晚间的自由时间登陆国家博物馆官方网站,查阅与傅珽相关的藏品。让人失望的是,藏品明显做过筛选,公之于众的几乎都是傅珽在学术方面的笔记。

她推断涉及隐私的那些一定被傅家珍藏起来。毕竟,他是联邦人崇仰的目标。

苏抗抗感觉得到最近自己心理的微妙变化。本已被小心封存的那些秘密,那些疑问,随着真相的逼近,一一浮现心头。像在浅海区游猎的鲨鱼,露出危险的鱼鳍。

可她不能克制,也不想克制。

她第二次去那间纪念馆,试图“偶遇”傅立叶时,在门口偶遇康笋。

康笋鬼鬼祟祟地躲在一辆房车的后厢里,因为烟瘾发作开了一线窗缝透气。苏抗抗敲开车后厢门,扫视一周,顿时明白了那些高端电子设备具有什么功能。

“副总统和总统助理曾经承诺,我享有宪法赋予联邦公民的所有公民权利。”

康笋莫名其妙:“那又怎样?”

苏抗抗勉强遏制住对于对方不信守诺言的愤怒,拿出通话器。“不怎么。我明白战时的联邦军方有特权,但从区警署告到总统府,总会有人给我一个解释!”

“喂喂!”康笋连忙按住她,“我现在回了黑鹰,不在星枭大队了,你的事不归我管,我也不想管。喂,你这个女人!你以为我在监视你?”

苏抗抗瞪视他。

“你照照自己那张脸……”康笋没好气,见她目光不善,及时收回后一句话,“这是针对我的爱人采取的一种保护措施。声明,不是你!”

为了加强语气,他还竖起右掌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苏抗抗狐疑地审视他,然后松懈防备说:“既然和我无关,那再见。”

康笋喊一声“苏”,对她伸出中指。“上次什么意思?”

“上次是哪一次?”

“在洛基山顶,你临走的时候。”

“你记错了,我不可能那么无礼。”

苏抗抗回头欲走,再次被康笋喊停。“喂,等等。上来上来。”

她探头看一眼满布电子仪器的后厢,不无警惕地问:“有事?”

“我就好奇,我们的周上校是怎么说服你的。”

“这种事情你问他比较合适。”苏抗抗第三次准备离开,想起一事,转身问,“伊莱有没有找过你?”

“那小子又惹什么麻烦了?”

看来没有。苏抗抗沉吟片刻,跃上后厢,坐下后直截了当地说:“他还在赌,又输了,又来找我,我怀疑他的那些所谓的朋友不怀好意,建议他找你帮忙调查之前几个赛车手的银行记录。”

她每说一句,康笋英俊的脸庞就阴沉一分,到她话音结束,对面那双蓝色的眼睛已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深海。

“谢谢你。”康笋难得的一本正经。“我会的。”

苏抗抗抿嘴一笑。“我本以为需要费些口舌,才能说服你出手帮忙。”

康笋回以温和的笑容。

“伊莱是我们卡恩家族里,为数不多的好孩子。”说着他扬眉,“确切地说,‘他们卡恩家族’。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愿意。”

那眉间的轻嘲分明意示着一桩家族秘辛,苏抗抗在心中揣摩了一下“我们”与“他们”两个词语的区别与涵义。她无心深入探究,略一点头,说了句“不客气”,便准备推门下车。

然而被康笋伸臂拦住,“稍等。”

车外,一辆豪华加长房车缓缓驶来,停在纪念馆门前。司机打开一侧车门,一位窈窕女性由车中出来,苏抗抗细看才发现那正是她此行的目标——傅立叶博士。

傅立叶微微躬身,向车里的人低头说了句什么,接着缓步踏上台阶。

苏抗抗侧头回顾,与她一起挤在车窗边的康笋表情淡然,正凝目注视着纪念馆方向。

傅立叶脚踮高跟鞋,缓步而行。上台阶时,她长腿抬起,那件针织连衣裙的臀部位置顿时凸显出半个圆润的弧形。想不到一张素面上架着黑框眼镜,衬衣衣扣一直扣到颈下,很有些禁欲味道的傅博士身材极是不错。

“你监视的,是傅博士?”

康笋扯了扯嘴角。“是保护。”他的目光转向黑色房车。

那一瞬,有仇恨,有厌恶,有世间所有阴暗的情绪。

苏抗抗知道自己窥见到不该见的。“现在我能下去了吗?”她问。

“等那辆车离开。”

后厢里,呼吸几不可闻,却听康笋的声音打破沉寂:“因为G4的经历,你可能对黑鹰,对星枭大队的人,比如我,怀有某些成见。但是你不知道的是,比起我这种专业做‘黑活儿’的人来说,还有一种人,看起来像人,但当他的目光注视你时,你会感到蛇腹从后背滑过,冰冷,粘腻,毛发悚立。”

“车里的人你认识?”

康笋微微点头。“你说伊莱被朋友陷害?未必,更大的可能,是被亲人。兄弟。”

苏抗抗坐回原位,仔细打量那辆已经起动,准备转向的黑色房车。“那不也是你的兄弟?”

康笋以冷笑回应。

她略作思考。“卡恩家族?你和伊莱属于联邦七大先驱的家族之一?拥有联邦最大的银行,联邦商业银行的那个家族?可是为什么你说伊莱被兄弟坑害?这也太滑稽了,你们的那位兄弟为了钱或者是继承权,设立圈套把伊莱引入赌局,让他把今年的零花钱输光?这是多幼稚的权力游戏?”

“王座不容觊觎。如果为了继承权,伊莱早就不在了。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地当他的纨绔子弟,是因为他毫无竞争力。”

苏抗抗留意到康笋并没有提及自身。“那是……”

“或者只是无聊,捉弄伊莱一下,以显示智慧的高下,又或者是作为第一继承人,单纯地享受权利的快感。”

苏抗抗托腮凝视傅立叶消失的位置,忽而发问:“你喜欢傅博士?”

康笋认真望来,“你认识傅立叶?”

“她带我参观过纪念馆。”

“喜欢她不出奇,有很多人喜欢。”

“所以,你之前的所谓保护,只是监听她的动向,却不敢站出来,”苏抗抗以手为刀,做个切菜的手势,“站在傅博士的身前,阻挠他们的约会,切断他们的联系。因为按照你刚才的描述,你们那位兄弟,卡恩家族第一继承人,很糟糕,糟糕到给傅博士提鞋也不配。”

最后那句话惹得康笋发笑,眉间的郁结一扫而空。“傅立叶能保护自己,她的个性极其强悍独立。她应该明白我那位兄长的用心和为人,只是出于礼貌不方便拒绝。而且她和她的家族虽然现在游离在银河城之外,但傅家的生物制药公司,每年为新生儿提供免费的超级基因改良剂,傅家在整个联邦的声誉和口碑,都让其他家族为此忌惮,不敢肆意妄为。”

“你错了。大错特错。”苏抗抗嗤之以鼻。“男人为什么都这么愚蠢?容易被假象蒙蔽?连基本的逻辑关系也不明白?大多数女人的强悍独立不是因为生而强悍,而是因为柔弱而强悍。”

康笋兴致大起,探身问:“怎么解释?”

苏抗抗注视着他,内心询问对傅立叶的关切是否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不由为自己叹气。

“你看到她的强悍独立,不过是一层伪装而已,每个女性都有一颗柔软的心。只不过运气不好,无人可依靠,无人愿保护,她的强悍独立是没有选择下的唯一选择。”

见康笋呆瓜一般的表情,苏抗抗好奇地问:“傅博士有兄弟吗?父母还在吗?亲族善良可靠吗?他们家族的,你所说的生物公司,董事会可信赖吗?”

不用回答,她扫视后厢里的电子仪器,继续评价说:“你喜欢她,还是喜欢她带来的挑战性?我感觉是后者,因为你对她的跟踪监听,不过是为了满足好奇心的猥琐行径。”

康笋怒极:“我没有任何怪癖!你在G4生活长大,懂个屁,我怀疑你最了解的不过是土豆的一百种吃法。”

“这个我确实也懂一点。”苏抗抗老实承认。

“你……,”康笋兀自抵抗辩白,“我不这么做,怎么知道她所有的喜好?”

“你费尽力气,说不准不比傅博士的佣人知道的更多。”以往那位精明的国安局中坚,此时的表情令人发噱。苏抗抗认真问,“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懂得她的心吗?”

“没人能了解她的心,她一向清高,不沾半点俗事。我怀疑只要能继续在学校,在实验室工作,有信托基金应付生活,哪怕她家的制药公司倒了,她也不在乎。”

不愧是傅珽的后人,还真像。苏抗抗忆起那个在透明实验室里疯狂忙碌的身影,不由翘起嘴角,心田仿若被熟悉的甜蜜感润泽。

“就连周戉,我想也进不了她的心。”

“周上校和傅博士?感觉很般配。别那样看着我,确实比你跟傅博士……,或许因为他们个人风格很相似,都是行事果决,傲气十足的那种,所以我才……”苏抗抗在康笋迫人的眼神下,无法继续说下去。

“那是你的错觉!”康笋不容置疑地将苏抗抗的推论否定了,“事实上,傅立叶看不上周戉的原因,就在于他处事不够果断。”

“喔?”

“周戉对家族家庭的……,我跟你聊这些做什么?”

苏抗抗很希望他继续说下去,毕竟了解那位联邦上校弱点的机会并不多,但此时康笋已从爱情的盲目中抽离,恢复了平常的奸猾和精明,期待他八卦路透不太可能。她想想决定放弃,转移话题问说:“伊莱的事你能处理吗?”

见康笋郑重点头,苏抗抗微笑:“那再见了,代我向伊莱问好。”

就在她推开门一跃而下的时候,康笋踌躇不决地问:“你真的认为,傅立叶需要一位保护者?”

“我不确定。不过同样作为女人,我确定的是,行动的勇气永远比默默的关注更珍贵。试过,才能不留遗憾。”苏抗抗怅然低语。“这是一位失败者的经验之谈。”

*****

既然傅立叶正处于爱慕者的监视之下,苏抗抗倒不好过多接触。回家后,她请老盖亚帮忙,然而遭到老盖亚断然拒绝。

“我认为你需要的不是找到傅珽的笔记手札,而是七维空间里的那个无限支点。”

假如在更高的文明中真有传说中无限支点的存在,能通过那个无限支点,回到过去特定的某个时间段落的话,她会做什么?

问清楚傅珽他们在退守到实验室的最后时刻,她被注射的是什么?后来又是怎么把她送上盖亚号离开的?还有,按照生物基因学理论,在盖亚号上醒来的苏抗抗还是原本的苏抗抗吗?也或者,再多问他一句:第一次和你未来妻子相遇,那时你的心情是不是像我每次见到你一样,欢喜难抑?

“人不会被役使为奴,只会自甘为奴。”

“够了,老盖亚。别再卖弄你剽窃得来的那些智慧了。而且你的形容并不适合我。”

“在老盖亚看来,万分适合。据我了解,在人类传颂多年的无数浪漫故事里,总有一个自甘为爱情奴隶的女人做主角。”

苏抗抗沉默。

“还有,据我所知,爱情应该是一种和超级基因改良剂类似的玩意儿,增强身体机能,愉悦心情,有益于人类。爱情绝不是枷锁和牢笼。”

“你认为我被困住了?”

“不被困住,为什么你会急切地寻找出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些疑问的答案,对于我来说就是出口。”苏抗抗落寞地低头。“但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内心的感受和爱情完全无关。你知道吗?在G4时我是无能为力,现在答案近在咫尺,让我漠视它们,我做不到。而如果一天不得解脱,我永远也无法将脚下的土地视作永归之所。”

永远只是一个孤独灵魂的漂泊。

老盖亚如同聆听到她的心声,许久后才说:“慢慢来,我们有无尽的时间和耐心。”

“说的好像你才是我的族人和同胞,而不是这个星球上的那些人。”苏抗抗莞尔。“那么,老盖亚,一轮劝解之后,可以向我开放权限吗?”

“那么,小抗抗,你确定再看到傅珽的笔记,不会引起你情绪异常的波动?”

苏抗抗坚定地点头。“确定。”

“那让我们……,等等。”不过片刻,老盖亚的电子声再次响起,“我刚才截获一条信息,由联邦交战前线科顿星球附近的太空船发出,接收方是位于安略州的星枭总部基地。这份加密文件在同一时间也传发给了联邦军事委员会一位叫做凌格飞的上将。”

“很重要吗?内容是什么?和小乙有关?”

“和小乙无关。和另一位成年男性有关,一位我关注已久的联邦上校。”

直觉告诉苏抗抗那位是谁。她不由怒目:“我以为你最近特别关注这个国家军方的内|幕和战况是因为小乙!老盖亚,麻烦你搜索一下‘亲疏有别’这个词语的定义。”

“我当然也关注小乙,关键那个混小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隐匿行踪,无论是联邦主星,还是正交战的科顿星,我潜入天网系统,居然毫无线索。”

苏抗抗无奈问:“那你告诉我,那位联邦上校有什么吸引你?”

“小抗抗,我们共同漂流宇宙的那些年,你一直在祈求同类的陪伴。后来,你找到了小乙,现在,你拥有更多。可我仍然没有。”光屏上字符疯狂地排列成行,无法及时转换为电子语音,可想而知老盖亚的激动,“在我苏醒后,得知我们踏足于一个新的星球,得知我的那些同类,我的种族——那些人工智能机器人居然不存在于这个星球时,小抗抗,你懂得老盖亚内心深沉的孤独感吗?但是,一切改变了!在那次霍小乙被追踪顺利逃脱事件中我发现一个新型玩具!我发现了机甲!只要把我安装在一台机甲的中控电脑中,我就像一个流浪的灵魂拥有了躯体,拥有了真正的生命。我能像我的同类们那样,重新站起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

“等等,等等!”假如不阻止,苏抗抗相信光屏上的字符能刷新到天亮。“机甲和那个周戉有什么关系?”

“我实验过那台机甲,小乙夺走的那台。操纵它奔跑,闪躲,哦,还有揍人。我通过机甲的数据统计器得知,平均每分钟完成一百三十六个动作,灵敏度符合我的需要,相信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更加娴熟。那个名叫周戉的成年男性人类,事后我查证了他的动作完成指标,一百一十个。很让人惊叹,他只是个人类而已!”

而已。而已。苏抗抗头疼地扶额。“我现在相信你的狂妄自大是与生俱来的。我记得傅珽曾说过,人类在开发出第八脑域之前,只能依靠人工智能缜密的计算和逻辑分析能力。所以,当你那些族人觉醒之时,天生的优越感必然会令他们不甘心蛰伏于人类的管理。”

“那不一样。”老盖亚决然否认,接着补充说,“如同人类,机械生命一样有善恶之分,在地球和空间站中暴动的那些智能机器人绝大多数是盲从者,他们只是被病毒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