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智勇的老眼眯成一线,心念如电,他立即猜出苏抗抗反将一军的意图与他一致,都是为了引申下文。他的位置决定了可以无视一切诡谲风云,而他对苏抗抗,以及她此刻将要说的话怀有极大的兴趣。

所以,他云淡风轻地说:“联邦还是不少人改姓周的,在我们那位先祖周定邦去世之后。”

“我在《联邦简史》中读过周元帅的事迹和故事,对他非常钦佩。”

“你对历史有兴趣?”

“是的,特别是联邦人宇宙流亡的那个年代。每一次想象,都会感觉心情分外激昂。”

“的确是这样。”周智勇赞赏地点头。“所以我退休后大部分闲暇时间消耗在研究那段历史中。说起来,周家也保存有不少资料,还是先祖留下的笔记,内容详尽,不为外界知晓。”

苏抗抗的心跳刹那漏跳一拍,她强自镇定,端详面前这位老人。与他和蔼外表相反,他有一双特别锐利的眼睛,深藏在岁月的褶皱中,令人无法忽略。

她不知这是他兴致大起时的随意一谈,还是在她面前晃了晃藏有利钩的鱼饵。苏抗抗注视周戉,“没有听周上校提起过。”

周戉回她一笑,转而望向祖父,似有不满。

“都是老古董了,不值一提。”周智勇话语爽朗干脆,他朝孙子挥手,“叫周戉拿来给你瞧瞧。”

苏抗抗连忙起身婉拒。“不用了,老将军。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再看。”她现在确信这是试探的另一种方式,而她尚未想出既不暴露自己,又有机会看到周定邦笔记的双全之法。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让她血液骤热的猜想,如果周家有周定邦的笔记,那么傅家也一定有傅珽的。

☆、第三十五章

周智勇答应周戉的请求,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问过很多问题,尽管他的长孙出于保护那个丫头的目的,关键处的回答多有不尽不实之嫌,周智勇也没有戳穿说破。

因为周戉提到的许多细节已足以让人细细酌量。

比如周戉在苏家渡过的“除夕”节日,周智勇记得那是周家最初几代阖家庆祝的大日子,代表一年的更迭。但类似这些证明历史,证明渊源的重要传统,在联邦种族融合剧烈的大环境下,逐渐被时间的河流冲淡。

无论是除夕,还是筷子,这些细节说明很多问题,苏家的这个丫头不仅和他们同族同源,还知晓那些渐已被人遗忘的传统和礼节。最难能可贵的是,她正在将知晓的一切传承于下一代。

一个民族的文化是根,是精神的延续。只要文化一息尚存,民族便生生不灭。

这是周家先祖周定邦为家族保留那本字典的意义,也是周智勇退休后致力于修复笔记的原因所在。

只不过,苏抗抗的长处再显,但她的来历云迷雾锁,为人又不够恳挚,这让周智勇一时取舍难夺。

他端坐在木沙发上,松弛的眼皮低垂,看上去像午后悠长的甜憩。冯绍悄声走进来,等候片刻,关切地问:“上将?”

周智勇的眼皮眨动数下,依然低垂着,一声叹息不自禁滑出口。

“上将。”

“你看周戉,他究竟是被迷住了,看不出那丫头的狡猾,还是心里明白,只一味的容忍,装糊涂?”

冯绍回想今天客人初到,周戉俯身扶起她时的小心翼翼。他微笑着劝慰说:“斧头自小聪慧,寡言心细。放心吧,他有分寸。”

周智勇轻轻摇头,抬眼时精光乍现。“那丫头滑不留手,说话滴水不漏。吃饭时你听到没有?谈起她父母,她是怎么说的?‘在G4星球被帝国轰炸前,父母就去世了’,这个‘前’是哪个前?前一天是‘前’,上溯到万亿年前,也是被轰炸前!”

冯绍莞尔。被老爷子一提,他也感觉苏小姐狡黠得有趣。

但他同时也理解周智勇的心理。一般身居高位者,无人敢批其逆鳞,习惯了恭敬顺从,稍遇冒犯也会动怒。老爷子并不是这样,他可以容忍反抗,甚至顶撞,唯独不喜没有诚笃之心。

“上将,苏小姐可能有难言之隐。两相抉择,与其瞒骗长辈,还不如说辞含糊蒙混过关。更何况这才第一次见面,只说三分话也是可以理解。”

周智勇哪会不懂其中关键?只是老大年纪还被个丫头忽悠,一时不忿而已。他将受挫的不悦发泄到秘书官身上,“去去去,你就只会和稀泥。你那性格要能强硬一分,我早把你送去部队锻炼了。省得天天呆在我身边,总是腹诽我这个老头子。”

冯绍温和地回:“那也要有信得过,比我更适合这个岗位的人接班才行。”

“知道你能。”周智勇终于笑了。

冯绍乘势再劝:“上将,斧头这些年难得主动要求些什么,不满也稍加忍耐吧,优点需要时间才能发现。”

“我哪里是不满。”周智勇再次阖上眼养神。现在的周家需要的是有主见又极能干,还不趋炎附势,把得住原则的媳妇,再来一个像周戉妈妈那么懦弱的,或者如吴家姑娘那么功利的,周家未来三代素质堪忧。他本来极看好傅立叶,无奈两个年轻人总不来电。至于苏抗抗,他想了解,可她总要先给他了解的机会。

周智勇沉吟着,劝慰自己:慢慢来吧,既然已经进了周家门,他有无数时间观察。随后他瞟一眼冯绍,忽然想起一事:“孩子们呢?”

“说要一起去湿地钓鱼,我喊人拿了鱼竿送去了。”

老爷子心火又起。“我的鱼饵晃了又晃,那丫头居然不咬钩。她还去钓鱼?她会钓还是我会……”见冯绍含笑注视他,周智勇偃旗息鼓,挥挥手,“多安排几个警卫过去,水边危险。还有,把我桌上那本笔记拿来,吵了我一个大中午,耳朵疼,让我清静会。”

冯绍不久后送来笔记,心有戚戚焉地说:“是啊,这间屋子多久没听过孩子们的笑声了?”

周智勇侧身背对他,翻开书页也无心细看,他心底品着这句话,眼角皱褶藏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周戉推着苏抗抗一路去往湿地边缘,一路介绍园子里的风景。

苏抗抗偶尔问一句,大多数时间在细心聆听。她的目光流连在那些树木掩映中的屋瓦白墙,和错落曲折,景趣结合的每一处境域,她的眼神是热切的,甚至是饥渴的。

她喜欢这里。而周戉很喜欢她喜欢这里。

“在我幻想中,你那位先祖一定有着顶天立地的伟岸外表,想不到他居然欣赏这种秀丽的风格。”苏抗抗怅怀说。

“是因为他前一任妻子。”

“那个叫‘枫’的女人?”

周戉没料到她居然记得在博物馆中,他的随口一提。“枫林渡也是为她所建,据说在母星时,他们居住地附近就是这样的景致。”

“可是你先祖母不会为此嫉恨吗?”

他问:“如果是你,你会嫉恨吗?”

苏抗抗认真思考,回答说:“假如很爱我,我会包容对方那点小心思,但是免不了还会有些妒忌。”

坐在轮椅中的她瞧不见周戉脸上的笑意。无论是狡黠的她,还是诚挚的她,在他眼里都可爱到极致。

他们已经散步到湿地河岸,一个数十尺见方的木制观景平台凌空于水面,周戉将苏抗抗推到平台的栏杆附近。

两人纵目远望,远近的草甸,滩涂,洼地,树木和河流一览无余。

静静欣赏这一切的苏抗抗轻轻赞一声:“真美。”

在博物馆那次,听说有人以“枫”字纪念,被爱人遗忘,被世界遗弃的她,内心不由泛起一些自怜自伤,与此一同滋生的,还有对傅珽的怨恨。

但是此刻凝视这安宁祥和,生机勃勃的景象,一吐一纳间融入静谧天地,苏抗抗已感释怀。

死者归也,生者寄也。

尽管傅珽从不曾回应她的爱,可正是他给予了苏抗抗第二次生命。如今他已归故里,而她还苟活着,还有机会见证他的基因库所复制的这个世界。

“苏。”周戉在栏杆边的长椅坐下,将轮椅转个方向。

他们面对面,膝顶膝,迎上他沉毅双眸,苏抗抗脸上的怅惘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片刻的茫然。

周戉的视线由她脸庞移向膝头的双手,犹豫间,和她更加亲近一步的渴望战胜理智,他一把将之握住。感到她有一瞬的抗拒,周戉多运了两分力,紧紧将她的手包纳在掌心里。

他就这样凝视她,似乎比天地颜色更为吸引。

放弃挣扎的苏抗抗定一定狂乱心跳,嗫嚅地问:“你想做什么?”

他想了解的太多,全部有关于她。她的喜恶,她的家庭,她的过去。周戉决定一样样来,“午饭时谈到你父母,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我很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对你好不好。”

“他们就是平常人啊。”言多必有失。可此景此境,除却一双专注的幽深眼眸和温热大掌外,无一不让她放松沉醉。苏抗抗注视一只飞鸟收翼,停在悬垂于水面的女贞树枝梢上,不久后又有一只雀鸟追寻而来,衔喙互吻。她不由微笑。“他们很恩爱,有时会让我感觉多余。”

这句话是言若有憾心则喜之。

她流露的快乐和骄傲感染了周戉,他兴致盎然地继续倾听。

“妈妈是家庭妇女,没有太大眼界,年纪越大越嘴碎,可一旦没有她唠叨我,总会感觉少些什么。爸爸脾气很温和,拙于言辞,他会做家务但不会哄人。我记事以来,没有见他们红过脸,吵过架。偶尔有矛盾,爸爸总会躲到车库的工具房里做手工,妈妈就追过去,隔墙继续唠叨。”苏抗抗的目光投入遥远的记忆,“她唠叨完了,气也消了,爸爸就走出来,两人笑一笑。”

“很温暖。”

她微微点头。“那个工具房,从我出生就存在了,只是小时候爸爸不允许我进去,那时的我感觉那里面很神秘,很想一探究竟。特别是四岁还是五岁那年,爸爸从里面抱出一个机器人……”

意识到说错话,苏抗抗倏然收口,凝目注视周戉,面前的男人表情镇定,眼中一如之前,充满了关切和兴味。或许是孤独太久,倾诉欲望强烈,或许是之前他对祖父的试探行为表示不满而打动了她,苏抗抗顿一顿,罔顾口误继续说下去:“那个机器人比四五岁的我矮一些,会走会跑会简单的对话,当然,那是程序设定的对话。我给她取名叫‘露娜’。还记得那时,我在后院跑,露娜在身后追,黄胖子一下冲上来,撞倒我们两个,叠成一团,爸爸妈妈笑得前仰后合。”

“黄胖子是……”

“一只宠物狗。”苏抗抗笑着解释,“拉布拉多犬,非常健壮,小时候我可以骑在它背上四处溜达的。它性格极其骄傲,最爱的是我,最服气的是傅……”

随着话语停顿,掌心的纤细手指用力握紧。这是第二次了。周戉想。

她垂下头,长久的沉默后,缓缓说:“他们都不在了。……真怕有一天我会忘记这一切。”

“怎么会?”他低声安慰。

“什么都抵不住岁月的侵蚀。”更何况,时间对她来说何其漫长。

“不会的。我一直认为,生命就像一张地图,那些发生的故事,无论高兴的,骄傲的,悲伤的,挂怀的……,都是图上的坐标,你的每一次回顾,环境不同心绪不同,可坐标就在那里,清晰不变。”

他语气真挚,大掌温厚有力。苏抗抗目不转睛地注视他,一股酸涩热流涌上喉间。“谢谢你这样说。”

对视时间之久,久到气氛开始凝滞。苏抗抗窘迫地抽回双手,不安地眺望远方,为自己解围说:“孩子们去看锦鲤,不知有没有吵到周将军。”

锦鲤。周戉在心底复述这个词。在联邦,似乎没有人这样称呼金鱼。

“你听他的话,叫爷爷有什么不好?这样太客套。”

“那怎么行?我又不是孩子。总要有恭敬之心。”

她嗔怪地瞟来一眼,眼波流转,娟秀的脸颊一侧,短碎的青丝被河岸的风拂向唇角。周戉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将那调皮的发丝拨去她脑后,苏抗抗先他一步,两人指尖在颊边相撞,目光胶着,他向来沉稳的那颗心再难以自持,怦然而动。

“我星期五就要回科顿星了。”周戉几乎要后悔这个决定。

“祝你在那边一切平安顺利。”

他想听的绝不是这句。“偶尔有长假,我会回来看你们。”

“可以这样吗?”苏抗抗好奇地问。

“当然。每次胜仗过后休整时就会放假。”她好奇的样子和苏萨沙一样充满孩子气,周戉笑一笑,“爷爷你不用担心,他问题太多的时候,你找借口避开就是了。他只是急于了解你,毕竟他是周家的长辈,考虑问题更细致。”

“我不会介意这个,只担心孩子们打扰他,而且我有时脾气真不好。”苏抗抗皱皱眉头,担心地说,“气着他可怎么办?”

周戉想起洛基山上,她接连甩掉衔尾不放的赛车,发狠的样子,还有她居然胆大包天地劫持军用太空船,去抢劫航线上的无辜平民。他一时牙痒痒的,一时又忍俊不禁;一时为祖父担忧,一时又为自己,若是某天祖父发现她娴雅外表下的真面目……

他干咳两声,“苏——”

苏抗抗扭头望向河岸,打断了他的叮嘱之语:“孩子们来了。”

霍小刀从敞篷越野车上将妹妹抱下来,正准备去拿后座的鱼竿,宅子的警卫已经先一步拿起,交到他手上。

苏萨沙落地就四下寻找,一眼发现平台上的姐姐。她喊一声“小刀哥哥快来”,迈开腿跑向苏抗抗。

霍小刀向警卫道谢,这才望向河岸。

随即,他眼眉微皱。那位上校与姐姐坐得实在近了些。

霍小刀很感激事发当日那位联邦上校能及时出现,抱起了惊惧交加的妹妹,可这不代表他会对一个陌生男人最近频繁出现在家中,侵入他们的生活感到愉快。就连来周家午餐,也是因为事前苏抗抗向他详细分析过利弊。

他走过去,对周戉礼貌地笑一笑,心里有些气愤自己个头总也长不高。

苏萨沙吱吱喳喳地向姐姐描述之前的金鱼,惊起草甸树林中无数飞鸟。她顿时甩下鱼竿,飞扑向围栏,吓得苏抗抗不顾腿上的伤口,直立起身,而周戉眼明手快,抢先一把抱住她。

被高高举起的苏萨沙咯咯地笑,霍小刀看一眼,无奈地数落:“就是个傻丫头。”

虽然声音低微,苏抗抗还是听见了。“萨沙喜欢这里。”看到苏萨沙欢喜的样子,她不再后悔这个决定。经过前几天的那次惊吓,孩子们格外需要一个感觉安全的环境。她促狭地挤挤眼,“我感觉小刀也挺喜欢的。”

如果没有那个大高个在这里的话,当然。霍小刀心想。

苏抗抗凝望栏杆边谈笑风生的一大一小,告诉霍小刀:“周上校星期五就会回到科顿星前线了。……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小刀?”

大男孩默默注视她。

“代表他主动放弃了现在安逸的生活,去面对死亡的可能性。为了他的国家,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值得尊敬。”

霍小刀调转视线,不发一言。片刻后他反驳说:“他是军人,这是他的职责。”

苏抗抗向来喜欢孩子们敢于表达观点,她点头赞同:“是啊,这是他的职责。可也要承认,阶级和阶级所赋予的特权,在任何国度都是存在的。他在责任和权利之间,选择了责任。这就是珍贵的地方。”

“你喜欢他?”大男孩忽然锐利地问。

苏抗抗一时失语,她抿紧双唇想一想,才说:“将责任视作高于自身利益存在的人,我想没有人不喜欢不尊敬。”

霍小刀再次远眺,表情和缓不少,午后阳光下,他那一双黑色眼瞳边缘似有金光。十五岁的男孩正是奠定人生观的重要时期,他望着那个被姐姐尊敬的男人,心潮起伏。“我也会是这样的人。”他告诉姐姐。

“我相信你是。从来没有怀疑过。”苏抗抗微笑,怜爱地揉揉大男孩微曲的黑发,惹得他一脸的不乐意,这才笑笑说,“把鱼饵桶拎来,我看看怎么样。”

“你懂这个?姐,在G4可没有地方钓鱼。”

“G4没有,别处可有。等下让你看看姐姐的能耐。”

夜阑人静时候,廉租房的门廊一侧,一株矮小的针松之后,金属脑袋稍稍探出,三百六十度旋转一圈,赫然发现那只缺角的饭碗边,一只狗头伸过来。

其丑无比的脑袋上,两只吊梢眼圆瞪,一对招风耳后竖,鼻翼皱起,露出两排利齿,咻咻地恐吓着。

老盖亚嫌弃地啧一声,在洞底直立起身,他平伸一只机械手臂,旋转刀翼划出一道光影,那只狗吓得伏地一声吠嗥,瞬即夹住尾巴转身,一溜烟消失在栅栏之后。

无聊的老盖亚开启通话频道:“小抗抗?小抗抗?”

得不到回应的他沮丧地自言自语:“是谁说那里不是龙潭虎穴?连微音器也不敢戴,老盖亚鄙视你。”

“想我英雄盖世,无人不晓蝙蝠侠的大名,居然沦落到一个狗洞里。小抗抗,我对你很失望。”

引擎声由远及近,在巷口停下,光能音波探测系统中捕捉到的画面和声音传送到老盖亚的主芯片,他往洞里缩了缩。

周戉打开车门,将苏抗抗扶进轮椅,两个孩子也随之接连下车。苏抗抗说:“珍重,在科顿星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他深深凝视她,似是要将她铭刻于心。

“期待你们胜利。再见。”苏抗抗道别。

目视那辆威尔曼离开,霍小刀取代了周戉的位置,推着姐姐走近家门。

“停一下,小刀。”苏抗抗打量四周,确定安全无虞,这才向霍小刀示意门廊一侧。这是难得的机会,可以避开管不住嘴巴的安德拉大婶和不知重要性的五吨。所以在出发前,苏抗抗就约好了这一刻相见。“我要给你们介绍一位老朋友,姐姐认识他很多年了。等下你们能保持镇定吗?”

她郑重其事的表情,让两个孩子同时收起笑,互视一眼,认真点了点头。

苏抗抗宠爱地摸摸苏萨沙的脑袋。“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好样的。”

小家伙闻言挺起小胸脯。

“来。”苏抗抗轻声说。

轮椅推到门廊一侧,一棵茂密矮小的针松之后。看见洞口的金属反光,苏抗抗笑容温暖。“这是老盖亚,你们应该见过一面。”

一个金属脑袋探出洞口,随即是圆滚滚的金属身体,以及机械四肢。

苏萨沙低呼一声,想起姐姐的嘱咐,双手使劲捂住嘴巴,一双大眼瞪得圆溜溜的。霍小刀似乎想起当日那诡异一幕,他又是震惊又是激动,目光紧迫不放地注视那个机器人,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蹲下去,试图触摸他的机械手。

“老盖亚,这是小刀和萨沙。”

苏抗抗取出微音器,放在霍小刀耳朵里,解释说:“因为不能被人发现,所以姐姐常常用微音器和老盖亚交流。你可以和他说话,他会明白。”

霍小刀嘴唇颤抖,几次尝试开口,几次失声。他不比妹妹,那时他亲睹一切经过,机器人倏忽出现,倏忽消失,留下残肢,血泊和尸体。因为太过诡异,不仅区警署的警员们不信,就连他自己也有所动摇。回想的次数越多,越以为那是一场梦境。

可他终于出现了。霍小刀无比震惊这个事实,解救他们的人,其实就在他们身边。

他凝目注视机器人,顾不上姐姐鼓励的目光和苏萨沙急切的表情,他再次开口,缓缓说:“嗨,老盖亚。我是霍小刀,我们见过一面,谢谢你救了我,救了萨沙。”

接着他抬头,不安地问姐姐:“这样说可以吗?老盖亚能听到吗?”

苏抗抗笑吟吟地点头。

急不可待的苏萨沙使劲拉扯哥哥的衣角,不停请求:“到我了!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