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裴熙说:“巧了,我刚好从洛阳回来,虽说三门那一段路是挺艰难的,但也未必全要走山路,水路到底运得快些,若能双管齐下,那就再好不过。黄河也不是没有支流,百米之外的地方不就有一条么?派人勘探,未必就不能成事。”

他的心思与卫拓是一样的,只是意思表达得更明确罢了。

卫拓虽然提供了足够好的解决方案,但有一环是绕不过去的,那就是三门峡确实非常险峻,想要大规模从这里运粮食过去,不死人是不可能的。

这一点,秦琬也心知肚明,她只是抱着一丝幻想,希望能有更好的方法解决此事罢了。

更好的方法确实有,卫拓也已经提出来了——如果每年能往长安运四百石粮食,只要三年,长安的粮食压力就能大大减轻,不用催得那么紧。若在这三年内,三门旁边的运河也开凿通了,引流部分黄河水,山路的压力就能进一步缓解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引流这件事无法成功,有这样庞大的数字打底,死的人就能少很多,而长安若是有了存粮,就能救活更多的人。再也不会发生几年前那样,周围闹了饥荒,官府却放不出粮,流民都聚到长安城外的事情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公主驸马

东南运路一事,秦琬与诸位宰辅商议再三,也没有谁能拿出比卫拓更好的方案。故秦琬禀明秦恪后,便决定依此行事。

如今宫殿也无修葺之事,三门山既要开凿山道,三门峡又要引流。温省是肯定要去的,将作监杨务也得跟着。但这两人一胆小怕事,一为荣华富贵,毫不体恤百姓性命,秦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主管此事,何况他们也没有资格。

再说了,卫拓的提案,看似完美无缺,实则干系很大。

东南运路每年运的粮食,十成要折损七成,全是运路艰难的问题么?不,这其中不知有多少豪门世家伸手,反正东南运路的艰险大家都知道,他们张一张口,“折损”的粮食便进了自己的腰包,沿途上下皆是如此,朝廷也难以追究。

若按卫拓的方案,将粮食转运的几个关键地点设置粮仓,粮食的出入自然要记账。那些平缓的河道,一旦有折损,朝廷是可以追究责任的。比较难通过的地方,或扩宽,或转运人力,这就将损耗给降到了最低,也将许多人雁过拔毛的路堵死了大半。

这样把无数豪门得罪到死的提议,也就卫拓敢说。

他都敢公然提出来了,秦琬自然不会辜负他的信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要力保他到底的。不仅如此,她还不能在人选上有所轻忽,否则卫拓提得计策没问题,她派去的人反而出了事,那就不好了。

能真正将此事落到实处,不沾那些乱七八糟,也不会受利益链条影响,不惧怕豪门威胁的人,秦琬也只能想到玉迟。

她本不想让玉迟离开长安好几年,但东南运路这样大的事情,也只有交给本身就颇为了解水利,对诸多建筑材料价格了如指掌,手中握着许多大商队,富甲天下的玉迟,她才能真正放心。程方能力虽有,在这件事上还是不够有力度,左右帝后让他掌管财帛,他也未必愿意远离长安,还是让玉迟去吧!一旦做成此事,也是一桩大功,将来入政事堂也方便许多。

不过,玉迟的身份还是不够,需要挑个作陪的。不需要做什么,只需坐在那里,便能压住场子了。

按理说,宗室,甚至是皇子,自然是最佳的人选。宗室中也不是挑不出人,不说蜀王的儿女,就是临淄郡公,若让他去办这件事,定然办得十分漂亮。但秦琬不会让鲁王一系有任何机会,故她斟酌了许久,方圈定了一个人。

高密侯邵家传承至今,已有四代,历任侯爷虽不是人才,却也不是那等只会花销,任事不懂的废物,当家主母也都颇为精明。故高密侯府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在勋贵圈混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没有顶尖门阀的富贵与排场,却也不至于沦落到典当家业才能支撑门庭的程度。不担心子孙吃喝,却担心他们的前程。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自打秦恪的次女秦织嫁给高密侯的次子邵旸后,秦恪便对高密侯府一系颇为照顾,做王爷的时候,尚且为他们家的嫡系谋了一官半职。如今秦恪做了皇帝,秦织也水涨船高,成了常山公主,高密侯府的门庭也热闹了起来。

按照祖制,常山公主所出的长子、次子到了年岁,便能封做县公和侯爷。若是高密侯府能再挣来一个袭爵一代,到了常山公主之子长大的时候,邵家便是一门三爵,那才叫荣耀无比。

身家性命、荣华富贵都系于常山公主一身,邵家对常山公主,乃是李惠妃、房陵公主,那都是关注有加的。前些日子皇后震怒,罚了卢昭媛,谁不明白事情的起因在房陵公主呢?常山公主虽与这个妹妹不甚亲近,到底是一母同胞,心情自然有些不好,邵家也是夹着尾巴做人,唯恐被皇后迁怒。谁能想到,江都公主竟下了旨,升邵旸做了司农少卿呢?

司农寺掌管着天下粮食的储存积蓄,也是一桩难得的肥差,少卿又是从四品的高官。即便是驸马,能就任这样的位置,也是很得上位者青眼了。

常山公主秦织听得这个消息,固然欣喜,却也有些忧虑。

她出身高贵,温柔美貌,也不仗着公主身份就颐指气使。邵家人对她客客气气,邵旸也对她敬爱有加,知妻子看似柔和,实则胸中自有丘壑,便问:“二娘,你为何愁眉不展?”

秦织神色温柔,语速很慢,犹如一泓清泉潺潺流过:“听说朝廷想要修葺东南运路,你这时候就任司农少卿,怕是要离家数载了。”

邵旸何尝不知这一点,他在秦织身边坐下,揽着她的肩膀,有些感慨:“若我不是你的夫婿,再过二十年也不能得此高位。江都公主既选择了我,我自当守好本分,不干涉那位玉大人行事便是。”

他们夫妇心里都清楚得很,邵旸不过是一个摆设,唯一的作用就是帮玉迟镇场子,挡住部分来自高门的敌意。

得臻高位,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个道理,夫妻俩早就明白。故秦织叹了一声,有些无奈:“三妹她…唉,她总是这样胡闹,以前年轻,代价还付得起,现在…”

她们姐妹互换的事情,邵旸也是知道的,年轻的时候略有些不满,却不敢得罪出身高贵的妻子。如今成熟了,对妻子更加敬爱,庆幸自己娶得是温柔的常山公主,而非不明事理的房陵公主。所以他没半点芥蒂,只道:“江都公主抬举我,怕是也有照拂你和惠妃娘娘面子的意思。”李惠妃如今夹在皇后与卢昭媛之间,日子未必就好过,只怕会有些委屈。

秦织见他想岔了,柔柔一笑:“你放心,惠妃娘娘侍奉皇后,别无二心,在宫中极有体面,谁敢对她不敬?”

邵旸对皇后不甚了解,但从妻子的字里行间也能推断出,皇后确实是一位贤妻。故他沉吟片刻,才轻声道:“皇后鲜少动怒,此番却——卢昭媛是否真有所不妥?”六皇子秦政可是太子的大热门,若是生母不好,那他就要重新评估了。就像魏庶人一样,奴婢所出,果然心胸狭隘,为了利益竟动辄灭人满门,派暗卫刺杀政敌。若秦政如魏庶人一般,将来登位,他们这些臣子可就难做了。

秦织斟酌片刻,才说:“我进宫时,也曾见过卢昭媛几次,并不怎么爱说话。一旦开口,必是精妙之语,每每引人赞叹。”

妻子说话的艺术,邵旸是知道的。夫妻这么多年,他就没听秦织说过谁不好。

身为贵女,也确实不好随意道人是非,尤其是议论后宫妃嫔。但夫妻多年,两人早有默契,邵旸一听就明白——并不怎么爱说话,就代表卢昭媛看上去很低调,似乎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但“必是精妙之语”“每每引人赞叹”,这就很令人玩味了。如果真的安分甚至低调,比较内敛,那就不会故意引人注目,只有性格较为张扬的人,才喜爱表现自己。

一个看上去很低调,安分守己,与世无争,实际上性格张扬,喜爱表现,不愿落于人后的妃嫔,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当然了,这不是什么大毛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压抑和伪装本就是极为常见的一种,但从秦织的话语中,邵旸已经明白了妻子的立场——哪怕皇后明着罚卢昭媛,实则是狠狠地落了房陵公主面子,秦织仍旧是偏向皇后的。

他们夫妻向来一体,秦织既有了立场,邵旸也明白该怎么做了,便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协助玉大人的。”就算不为高官厚禄,能为家国做点实事也是不错的,在这一点上,他还真有些佩服江都公主敢对河运动手的气魄。

秦织前往清宁殿谢恩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新蔡长公主也在。

新蔡长公主看到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侄女,也有些尴尬,可巧这时候,秦琬也刚好来了,一见姑姑和姐姐,不由笑了:“今天真是巧了,五姑姑也在?”

“不巧不巧,我是来等你的。”新蔡长公主见到秦琬,也不含糊,半点羞涩都没有,很直接地问,“听说你要派玉迟去修黄河?”

秦琬一听这语气便大概猜到她的来意,真有些惊讶了,她看了一眼沈曼,见沈曼面带微笑,轻轻向她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测,便继续装傻:“不错,玉迟是最合适的人选,五姑姑——”

新蔡长公主见秦织也在,有些不好意思,秦织会意,正要找理由告退,谁料新蔡长公主已是心一横,毅然道:“这可不行,他要去个三五年的,我可怎么办?我好不容易看上一个驸马,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给跑了。”

您倒是早点说啊,要是早说,我也未必就会派他去修河了。就算派他去,也不用再加个人了啊!

不对,您是什么时候看上他的?我可从没见他有这方面的意思啊!

第四百四十三章 同心协力

按理说,公主看上谁,对方就是心中再不乐意,也只能山呼万岁,感激涕零地叩谢公主垂青,竟愿意下嫁自家。再好生侍奉公主,顺便叮嘱一下自家母亲、祖母,这可不是寻常媳妇,不要想着能拿捏…总之,一句话,尚公主的人家,没谁敢招公主不快的,就算是绿云罩顶,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这样的情景,显然不能套在玉迟身上。

勋贵之家争先恐后要尚公主,那是因为他们想传承爵位,富贵绵延,若论自身本事,就有些不够看了。

西域诸国林立,势力繁杂,玉迟身在异乡,却能左右逢源,区区二十载时光便成为西域第一商贾,坐拥贵族身份。这等能耐,绝非常人所能及,何况他对人心的揣度也十分高明。秦恪实际上是个很情绪化的人,秦琬与沈曼与他朝夕相处,他又真心疼爱妻女,方能事事顺遂。玉迟不过是在崇文馆待了年余,便能令秦恪对他颇为信重,甚至忽视了他的胡人身份,可见他的本事。若非如此,秦琬也不至于将东南运路的重托交给玉迟负责。

有这等本事,又因皇族之故,全家横死的男人。若是再借着皇权压制他,就算有三分好感,也要转化成七分恶感。若真是如此,新蔡长公主纵不会受冷待,也不会幸福。因为她爱的人一生一世都不会爱她,顶多是骗她一辈子,甚至连骗都不屑,只是相敬如宾罢了。

新蔡长公主对秦琬挺好,玉迟又是秦琬很看重的人,这两人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怕秦琬就得先头疼了。故秦琬望着新蔡长公主,柔声道:“五姑姑,您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唉,您也知道,我先前…唉…”

见她难得露出忧色,新蔡长公主连忙安慰道:“事情不都过去了么?你也莫要难过。”

“我倒不是难过,只是——虽说那样的人家,我退一分,他们就能进三分。但仔细想想,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过于傲慢了。仗着自己尊贵身份,并没有对他们多用心,能用钱和官位打发的,就没用过旁的。”秦琬如是说,“人与人的相处,到底是不一样的,那些欲壑难填的人,咱们且不去说,不过…”

新蔡长公主会意,双颊绯红,不复平素冷漠的模样:“我知你意思,他若娶了我,十个人至少要说十二句高攀,但凡有些心气的男人都会受不了。若我再直接求皇兄下赐婚圣旨,这一世夫妻也就没甚意思了。所以我只是想请你问问,若他不愿——”新蔡长公主咬了咬唇,神色满是坚定,“我总会让他喜欢我的!”

不管他会不会喜欢您,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还敢冒着得罪您的风险嫁他?

新蔡长公主不知秦琬的想法,她似是想到什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二侄女,正色道:“如果我嫁给了他,一定会像常山一样,对驸马温柔体贴,断不会颐指气使,仗着公主的身份乱来!”

秦织没料到话头一下转到自己身上,登时有些羞涩。沈曼虽觉得新蔡长公主有些过于低声下气了,却也知世事如此。玉迟是秦琬的人,沈曼不**儿难做,便道:“这件事,裹儿你去问不大妥当,我与恪郎说一声即可。”

言下之意便是,你赶快去通风报信,也好让玉迟有个心理准备。

至于拒绝…有胆子拒绝皇家这等恩惠的人,还真没出现过。

这便是皇权,皇家人讲理,那是你的福气,若是不讲理,除非你有本事令江山倾覆,昔日皇子王孙,今日刀下之鬼。否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也只能受着。

“至于东南运路一事——”

秦琬唯恐沈曼轻飘飘来一句“那就换人”,忙道:“政令以下,朝令夕改,未免有失朝廷威仪。”

沈曼确实觉得只要是自己这边的人,东南运路换谁修都可以,能拉拢新蔡长公主,令她彻底靠向这边的机会却不多。见秦琬这样说,才觉事情可能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便道:“长公主大婚,不可等闲视之,确实不能急于一时。”

待到新蔡长公主和常山公主退下后,秦琬想到方才打断母亲说话的举动,有些讪讪地凑过去。沈曼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新蔡都有这想法呢?你呢?什么时候再给我带一个女婿回来?”

秦琬沉吟片刻,环顾左右,众人识趣退下,便见秦琬神情凝重:“阿娘,您每次见到卢昭媛,是不是如鲠在喉,十分不痛快?”

在女儿面前,沈曼自不用伪装,只听她沉声道:“确实极不顺眼。”

“不错,区区卢昭媛,与您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她没有别的本事,只是会生儿子。”每每想到这里,沈曼便如被针扎了一般,痛彻心扉,却要竭力维持平静,“但对一个女人来说,如果不会生儿子,纵是才情绝世,美貌无双,见解超凡脱俗,也无半点用处。”

正因为如此,她才想多给秦恪找几个女人,甚至想办法说服秦恪,勿要守三年孝那么久,若能多生几个庶子出来,卢昭媛也不会那么炙手可热。

“不。”

沈曼惊愕地望着秦琬,就见秦琬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女人不是不能生儿子就没用处,只是因为她们的一生必须靠父亲、靠夫君、靠儿子才能活下去,所以她们才会觉得自己的价值仅限于此。”

这个世界的所有资源都掌握在男人的手里,他们出入朝堂,行走外界,女人却不得不关在一个狭小的院子里,以生儿育女,养育后代为毕生追求。久而久之,就连女人自己都忘了她们还可以有别的追求,甚至用自己狭隘的眼光和思想,去抨击那些比她们有理想、有志气、有追求千百倍的人,还用“世俗”的力量,令对方悲剧终身。

譬如苏吟,譬如陆泠。

秦琬握住沈曼的手,凝声问:“阿娘,我们母女俩,除了阿耶外,还需要靠别人的男人么?就算有这种心,别的男人——靠得住么?”

沈曼沉默了。

没错,多给秦恪找几个女人,确实能令卢昭媛不得意。但没了卢昭媛,还有别人,终究是一样的。

“你——”

“我不打算再嫁了。”秦琬淡淡道,“倘若再嫁的代价便是失去现有的权力,我宁可一辈子就这样活着。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对阿耶以外的任何男人低头。”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再平静不过,却透着难言的杀意与血腥。

沈曼反握住秦琬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裹儿——”

“我要在我执政的时候,踏平高句丽,大破突厥,镇压六诏与吐蕃,令西域诸国对大夏俯首称臣。”

“我要在我执政的时候,江南运河开通,东南运路重建,天下的粮食都运往长安和洛阳。航路平稳,船队浩荡。”

“我要在我执政的时候,广开言路,朝政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不必流离失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说到此处,秦琬的眼中已有了泪光:“我希望青史中能记载,我曾经为家国做过这么多,不是谁都能做的江都公主,不因父亲、夫婿或儿子被提起,而是我,仅仅是我。”

沈曼紧紧地搂住了女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地问:“你有把握么?”把持朝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如今皇子还小,为了皇室稳定,诸位重臣或许会看在秦琬的能力上,对她执政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到皇子大了,再不还政,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别看诸位宰相现在支持她,到那时候会如何选择,不问已明。

“不试试的话,就连赢的可能都没有了。”

沈曼深吸了一口气,毅然道:“好,我帮你。”

我做不了的事情,你来做;你做不了的事情,有我帮你。这条路如此艰辛,总不能令你一人独行。

秦琬只觉母亲下了一个极重要的决定,却破天荒猜不到她到底在想什么,不由奇道:“母亲?”

“你对你阿耶的了解,不如我深。”沈曼轻抚女儿的鬓角,笑着说,“恪郎看上去成熟稳重,其实呢,非常孩子气。他因为世俗规矩吃足了苦,虽说一直尊重着规矩,也因此而得臻帝位。但我知道,他的心里,一直是不甘心的。”

秦恪的人生,规规矩矩,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逾越之心。若非阴差阳错继承大宝,一辈子也就这样,虽有大起大落,总体还是挺幸福地过去了。但在内心深处,难道他就没有不甘,没有为之遗憾的事情么?

“你不想和恪郎有冲突,对吧?区区庶孽,也确实不值得伤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沈曼凝视女儿的神色极为温柔,唇角却噙着一抹冷笑,“咱们一家三口共患难的时候,那些女人和孩子在哪里?”

如果这锦绣江山,真要托付一人继承的话,她只愿给自己的女儿。恪郎…只要转过弯来,必定也是一样的。

第四百四十四章 导师人选

下定决心后,沈曼便趁着夫妻俩独处的时候,提了提新蔡长公主的事情,面上便带了些哀愁:“我问裹儿,这世间才俊那么多,你可有中意的。她却说,羡慕咱们这样的,又叹知人知面难知心。我听她的意思,怕是——”说到这里,眼眶已是红了,“是我无能,没能留住她的兄弟,若她有个嫡亲的兄弟在,也不用这样艰难。”

秦恪听了,心里也不好受。

他是男人,更了解男人是什么样子,就算仗着皇权,涉及爱女,也不能真自欺欺人,只得安慰妻子:“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这个做丈夫的无能。”

谈起这件事的时候,秦恪忽地想到沈曼罚了卢昭媛一事,眉头不由拧起,“我倒忘了问,卢昭媛是不是仗着是老六的生母,对你不敬?”

沈曼轻轻摇了摇头,自嘲道:“她现在怎会对我不敬呢?偌大后宫,又不是只有六皇子一人。”

秦恪沉默半晌,才带了点小心翼翼地说:“要不就这样,让她一直待在紫兰殿别出来了?”

“得了吧。”夫妻之间,也没有那么多忌讳,沈曼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秦恪,知他怕自己生气,平素又是不会处理人的软性子,囚禁已经是极致了,杀母立子之事更是想都不会想的,虽有些感慨,却觉得他这样就很好,便道,“没用的,至亲的母子才能没隔夜的仇,我对庶子又谈不上无微不至,怎能指望他们待我如亲母,为讨好我,不去管他们亲生母亲的死活?若真是自私寡情至此,我又怎敢去沾?”

这番话是很不讨好的,却是实打实的真话。秦恪敬重沈曼,除却同甘共苦的几十年,每次遇到难关她都支撑着自己外,也有这一份不加掩饰的推心置腹在。这让秦恪感觉到自己是被信任的,是妻女的支柱,她们不会瞒他,什么都和他说。故他琢磨片刻,才道:“确实,斗米恩升米仇。养在你宫中虽提高了他们的地位,却也令他们不得不疏远生母。他们习惯了这样超然的地位,指不定就要怨恨你令他们母子生离。”

可不养在沈曼膝下,交由生母抚养?岂不说那些女人品行如何,这样不是与他原本的愿望本末倒置了么?

秦恪正为难着,就听沈曼说:“我倒是不要紧,横竖有个嫡母的名分。怕就怕孩子们长大了,心里有别的想法。都说国赖长君,裹儿本事出众,又打理十几二十年国政,于朝政上是娴熟的,到时候手把手带也个几年也就差不多了。但毛头小子,你是知道的,本事没多少,心却比天高,若是…咱们两个有名分压着,他们倒是不敢如何,就怕裹儿…”沈曼说到动情处,几乎要垂泪了,“为了国家,拼死拼活多年,就连驸马都不找了,后半辈子的幸福也全然不要。若是咱们不在了,她又因执政之事——我就是在地下也不得安宁。”

见素来刚强的妻子竟然落泪,秦恪连忙安慰她,让她莫要往坏处想,心中却也思索起来。

不得不承认,沈曼说得极有道理——想要执掌一个国家,就算是秦琬也太过年轻了。若不是先帝亲手带了她一段时间。朝中又一派清明,为首的臣子们大都是忠心为国的,秦琬的能力也十分出色,不是那等仗着权势就胡来的人。才能在执政一年多的时间里,对内镇压叛乱,对外开疆拓土,没生出什么乱子。但若见她二十岁就能执掌一国,便以为自己也能做到,那就大错特错了。

按照秦恪的想法,庶子应当好生读书,长到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如先帝对待诸皇子那般,不想栽培的就封个虚职,想栽培的就分派他们去各部做事。秦琬也好逐一将事务交接,令帝国的大权得以在十余年内平稳过度,日后若是政事上有了什么难处,新皇也可询问秦琬。做弟弟的虚心求教,做姐姐的不吝教导,才是应有之义。但若是庶子不服秦琬,觉得她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既然她二十岁的时候就能有如此功绩,那自己也能呢?

想也知道,朝政是万万不能交到这等狂妄之辈手里的,奈何男子掌权天经地义,纵然秦琬把持朝政是为了大夏好,那些人也是看不到的。他们只会觉得秦琬栈恋权势,不肯放权,就像前朝那些临朝的皇太后一样。有些固然是控制欲强盛,有些也确实是因为儿子没用。世人却是不会管这些的,一旦皇帝弱冠还未亲政,不还政的那一位就成了千古罪人。

秦恪之所以蓄诸多姬妾,为得是替沈曼生儿子,好令妻女终身有靠。之前他只是一个王爷的时候,这样是没问题的。因为庶子承爵本就艰难,更遑论王爵。一旦出了什么欺压嫡母嫡姐的事情,朝廷是很乐意撤了你的爵位,令你再无荣华富贵的。但皇帝就不一样了,皇帝就算真的欺压了嫡母嫡姐,也只有刚直一点的朝臣会进谏,更多的人还是会顺着皇帝的心意,落井下石的。

见秦恪神色,沈曼知他听进去了,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唇角。

人往往就是这样,一旦觉得谁不顺眼了,怎么看都是不顺眼的。尤其是秦恪,他要是觉得谁不好,除非发生如流放之类的大事扭转他的印象,否则一辈子都难掰回来。

宫里的人惯会踩高捧低,有些做得明显,有些做得隐蔽。秦恪先前并未注意,但现在…越是留心,就越会害怕,因为他想要保护的人,很可能因此死无葬身之地。待到时机成熟,不由她来提,他自己都会想到要立皇太女。

不过是几年,她还等得起。

秦恪独处的时候,想了很久,终于把秦琬喊来,问:“你当真不愿再嫁?旭之就是个很好的人选嘛,他的妻子算什么障碍?你若真是心善,阿耶亲自为她找个好人家,也免得她活不下去。或者你看中了卫拓?那更简单,照办就是了,再给温省提点官职,不就成了?”

秦琬登时哭笑不得:“阿耶——”还没死心啊!

见她的态度,秦恪终于不再提这件事了,只是问:“老六和老七的老师,你选好了么?”

“我也正要对您说这件事。”秦琬回答道,“左谏议大夫吴利,乃是昔日王府的长史,配做皇子之师。”

秦恪点了点头,问:“还有呢?”

“房陵驸马乔睿,文采风流,字字珠玑,经史上皆有不凡的造诣,也可做皇子之师。”

听见“乔睿”二字,秦恪不由皱眉。

沈曼大发雷霆的事情,他也听说过,多年夫妻,对沈曼的脾气他还是了解一二的,就算照顾不好小公主,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

这偌大皇宫,只有秦恪不想知道的,还没有他不能知道的,故他语气有点不好了:“钻营之辈,怎能用他?”

秦琬见左右无人,小声道:“乔睿虽是个伪君子,却有真本事,乔家到底是前朝望族,谁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底蕴在。他无甚劣迹,若是放到地方上,更不好看管,我听说,七皇叔正想办法拉拢他呢!”

听见鲁王还在拉拢乔睿,秦恪更不满了,就听秦琬说:“区区一个乔睿,就算放在皇子身边,又有何惧?”说罢,她一口气说了七八个名字,无一不是响当当的名宿大儒,才道,“有这些德高望重的先生们看着,乔睿又顶什么用呢?暂且断了他与鲁王的联系,再想个办法把他的官职给抹了,令他好好做个光头驸马,也就够了。大姐的夫婿那般扶不上台面,尚且赏了个官做,乔睿身后站着世家,不好做得太过明显。”

秦恪听见这些大儒之名,不由动容。秦琬又将她给两位皇子选的武学师傅给报了出来,不是出身名门,就是身居高位,甚至还有好几位南府的大将军。不管谁见了这份名单,都会赞秦琬毫无私心,给庶弟请最好的老师。因为这些人若是联合起来,将是形成一股极大的力量,甚至左右朝局。

师生乃是天然的关系,也是利益的极好维系,为两位皇子请这等名师,难道不能证明她的一片诚心么?

很显然,秦恪也是这样想的,却不知秦琬用得乃是阳谋——这些名宿大儒,就算不做秦政的老师,难道就会支持秦琬把持朝政几十载,以女子之身登基为帝么?既是如此,为何不做足姿态,令他们做皇子之师呢?乔睿和吴利都想做秦政最信任的老师,就令他们狗咬狗去吧!

至于武将,那就更没关系了,拥有的越多的人,往往顾忌就越多,就算有师生的名分,也未必敢跟着皇子一起造反。焉知成功之后,皇子是否会立刻翻脸,或者惦记“你敢造反”这一条,令你荣养,不予实权呢?更何况与读书相比,男孩子肯定更喜欢骑马打猎,为恐伤了皇子千金之体,武将往往要殚精竭虑,每天心惊胆战,唯恐担了责任,付出的心力要比文臣多上不知道多少倍。就算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也未必会高兴。

哪怕他们真要造反,秦琬也不怕,南府中最精锐,最重要,也是最强的六支部队,已经被她捏在手里了。再来一次,也不过是重蹈秦敬的覆辙而已。

第四百四十五章 西域风雨

永隆二年,夏。

陈玄拿着密信,匆匆求见秦琬,第一句话便是:“突厥统一了。”

秦琬将手中的笔一搁,神色凝重:“这样大的事情,怎么没听闻半点消息?”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裴熙毫不犹豫地截断了陈玄的回禀,直指最关键的问题,“柔然和鲜卑情况如何?”

统一突厥的人是谁,他不问即知,但他需要了解阿史那思摩的势力究竟到了哪一步。若只是震慑了突厥诸部还好说,如果连柔然和鲜卑都出了问题,大夏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尤其是鲜卑,这几年一直是大夏的盟友。大夏此番进攻高句丽,安北都护府的兵力几乎抽调一空,凭得也是与鲜卑的互利互惠——大夏需要全力对付高句丽,鲜卑则需要全力对付柔然与突厥,自是能少一个敌人就少一个。

“鲜卑尚无异样,柔然…”陈玄顿了顿,才道,“怕是要被突厥和鲜卑给彻底瓜分了。”

秦琬听了,不由叹道:“看来,大夏收复辽东,还是令鲜卑生出了忌惮之心。”

慕容鲜卑退居东北方,虽与高句丽井水不犯河水,相距也比较远,谁也碍不着谁,到底是东北方最大的两股势力。

所谓的盟友,也只不过是利益的最优选择,一旦起了冲突,撕毁盟约也是家常便饭。

辽东之地已重新纳入大夏的版图,只要水军再练几年,平壤城也会是大夏的领土,高句丽国破的命运就在眼前。试想一下,牵制大夏东北方的最强敌人都没了,大夏的目光会对准谁?

区区倭国还入不了大夏的眼,一旦高句丽成为大夏的一州,安北都护府的大军下一个要对付得,只能是鲜卑。

“先帝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没将和亲公主嫁过去。”裴熙轻描淡写地诉说残酷的事实,“也就是说,我们要考虑得不仅有来自西方突厥的猛烈攻势,还要提防东方高句丽的反扑,北方鲜卑的背叛。凉州的羌人等,更不能遗忘,若是他们来个里应外合,大夏的脸没处搁事小,有些不是刀子的刀子才更令人害怕。”

国家强大了,邻国就会害怕。这种时候,什么盟友,兄弟,君臣,都是废话,他们只会或明或暗地聚在一起,用尽各种手法削弱大夏的力量。

如果可以,谁都想你变得弱小,没人不希望在你身上咬两口,如果能把这块天大的肥肉狠狠瓜分,更是最好不过。

秦琬早就知道这一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更明白裴熙这句先帝不是随便提的。

先帝在位的时候,万国来朝,各国使节都向大夏求亲。原本选好两位公主分别远嫁吐蕃与鲜卑,因鲜卑出了一些变故,此事便搁置了,倒是鲁王的庶长女兴平公主,在父亲的野心下,成了一个可怜的牺牲品,千里迢迢,远嫁吐蕃。

强敌虎视眈眈,内部却还不安稳,这个家当得,实在有些艰难。

秦琬沉吟片刻,才道:“召江柏、卫拓进宫,我要仔细问问西域的事情。派天使去徐相家探望一番,徐相年事渐高,不必平常,令太医小心伺候着。”首辅有个头疼脑热的,虽不是什么大事,却也不能等闲视之。

以阿史那思摩的虎狼之性,既然统一了突厥,势必会攻打大夏以立威。还有两三个月,麦子就能成熟,可以收割了,届时猎物肥美,粮谷成堆。哪怕攻不下这片沃土,抢够东西也能过个好冬天。

此事虽在她预料之中,却比她想象得更快——按照他们事先做出的推测,阿史那思摩一统突厥可能还要个三四年。所以她本打算再过一两年才将郦深调到西方,又花个一两年熟悉那边的情况,但现在…

罢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也不可能事事都在意料之中。故秦琬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派人通知大义公主一声,我要见她。”

裴熙听见她这么说,便道:“圣人和皇后娘娘若是知晓此事,必会召见大义公主。”大义公主的身份太过尴尬,平常让她养秦琬的儿子还可以,毕竟在秦琬的说服下,帝后已经答应不长留苏沃进宫,以免让他错估自己的身份,认不清君臣。但在这等时候,帝后是无论如何都会把苏沃接进宫的,这也是为了安全的考虑。万一敌人真抓了秦琬的儿子,那就不好办了。

“大义公主于国有功,她一片忠心,我们断不能先将她推开,寒了功臣之心。”秦琬斟酌片刻,便道,“子深,你派人走一趟当利长公主、新蔡长公主、馆陶公主与常山公主府,告诉四位公主,夏日荷花开得正好,不妨在办几场宴会,也好度过这烦闷的夏日。若她们真有此雅兴,我可将昭阳宫开放,供姑姑和姐姐们赏玩。”

言下之意,便是请四位或夫婿过世,或未成婚,或夫婿不在长安的公主抽出一段时间,陪伴大义公主。借口是非常好找的,夏天赏荷花,秋天赏桂花,只要想玩,还怕没理由?宾客就更不担心了,公主的宴会一向是所有人趋之若鹜的。除了江家、沈家这种如今真煊赫的家族,别家命妇贵女,谁不需要公主一声赞,让自己面上有光?至于西边打仗之类的问题,这些人是没什么深切感触的,顶多交谈的时候提到几句,半点也及不上自己的名声、妆扮和终身大事重要。

大义公主本人是肯定没半点问题的,但秦琬对大义公主身边的人并不是特别放心,自不会将地点设在什么别庄之中。昭阳宫乃是秦琬的春熙园扩建的,虽说常青解散了血影,秦琬也令这些人都有了光明的去处,但常青的探子本能并没有落下,平素也会暗暗帮秦琬训练一些人,地点就选在昭阳宫。

倘若说昭阳宫不安全,这世上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何况这也给足了诸位公主脸面不是?

陈玄知秦琬还是给了大义公主面子,利落应下,秦琬心里则有些发愁,觉得郦深还是不如苏锐那般能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她原本想得是郦深先去西边熟悉一阵子,赵肃顶上勋一府中郎将一职,等战事开启再去西边,萧誉刚好***。待到西边的战事结束,东边的战事也该收尾了,再设两大都护府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现在却…罢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北衙固然重要,西域却是帝国的屏障之一,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西域,高昌。

高昌城仿长安所建,壮丽非凡,却无长安的香风涌动,锦绣浓艳,而是充斥着异域风情,黄沙与驼铃妆点着这座西域重城,令它近百年来都华美而绚烂,宛若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

曾宪拎着两壶好酒走了进来,朝同僚们晃了晃:“兄弟们,说了请大家喝酒吃肉,看,上好的烈酒!”

同僚见状,无不喜笑颜开,凑了过来:“我说,真有你的。”

“那是,这样的好酒可不容易拿。”曾宪将酒坛往桌上一搁,就去拿海碗,“来来来,咱们举杯痛饮!”

男人,尤其是西域的男人,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是必须的。一碗烈酒,几块手抓肉下肚,喉咙仿佛被灼烧一般,胃里却暖暖的,实在痛快,就有人一边嚼着肉一边说:“听说朝廷终于派了新的安西大都护来,看来太平的日子不长喽!”

“咱们这地头,什么时候有太平日子?哪年秋天,那群王八羔子不来闹一场?”有人嗤之以鼻,“要我说,来场大的,反而痛快。死了也就是碗大个疤,若是割了几个蛮子的头,老子就再也不待在这鬼地方,拿着钱去中原快活去!”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便有人问:“曾老三,长安是什么样子?”

“就是,你不是高门公子么?给我们说说呗!”

欢声笑语,久久不绝,连慕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此人便是曾宪,确实极有本事。”

明明出身侯门,风评再坏不过的一个人,谁提到都说是纨绔子弟。流放到西域居然没死,反倒活得风生水起。虽说这也有负责的人听见他父亲是个侯爷,不敢明着针对,见他会读书识字,令他做个刀笔吏的原因,以及叶陵不动声色的照拂在。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曾宪却并不回长安享福,反倒继续留在西域,投身叶陵麾下,宁愿做个小小的将官,与一帮大字不是一个的大老粗打成一片,这就很有意思了。

秦琬给安笙提过醒,安笙自将连慕一事转告给了恋人,叶陵知连慕才华横溢,就是心性有些偏激,便道:“他确实很会来事,我欲遣他做个先锋,不知连先生意下如何?”

他客客气气,连慕也不会无礼:“叶将军好眼力。”说罢,他的目光又落在屋子里,微微一笑,有些高深莫测。

叶陵看见了曾宪的能力,而他,看见了曾宪的野心。

第四百四十六章 安西都护

世人对战争多是持厌恶的态度,避之唯恐不及,连慕却热切地期待战争的发生。

他本是心气极高之人,却被强权摧折,一度打落谷底,故他对权力有多憎恨就有多渴望。

凭什么?明明我是迫于强权,被那个蠢女人害了一生,凭什么被驱逐出宗族的是我,声名狼藉的是我,此生就只能以色侍人,再无前程的还是我?就因为她是公主,而我是平民?

没错,就因为她是公主,我是平民!

魏王倒台后,连慕本打算回乡结庐而居,落个清静,再也不过问世事,心中却燃着一团火。当他发现天下之大,已无他容身之处的时候,他就知道,退让是没有用的。他这一生,只能进,不能退!